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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在紅樓修文物在線閱讀 - 第261節

第261節

    他倒是沒告訴這位二伯,他也是那一場爭執的親歷者。

    據說,在康熙帝崩逝的第二天,國公延信就得雍正之命,趕赴青海,傳十四貝子回京奔喪。其時十四阿哥已經覺出不妥當,八阿哥九阿哥原本約定了與他定時通信的,但是通信的人一直未到。十四阿哥便決定從肅州出發,火速回京。

    可是十四阿哥出發了三四天之后,卻得到了兄長們的信使被“張家口馬賊”誤傷的消息,便打了退堂鼓,打算返回肅州。畢竟如果康熙無恙,他無詔返京,是容易被人詬病的罪過一樁。

    豈料剛剛轉身,他立即聽說了皇父駕崩的消息,立即堅定了回肅州的決心:就算是他已經失卻了先機,也絕不肯坐以待斃,要靠手下兵馬搏一把。然而十四阿哥卻沒回成肅州,而是被屬下勸住了,依原計劃繼續返京,隨后便路遇延信,確證康熙喪信以后,與這位宗室國公一道,抱頭痛哭一場。

    豈料延信并不是純粹是來報喪的,他還奉了雍正的密詔,要從十四阿哥身邊搜去一切與康熙往來的文書。不止如此,延信還瞞著十四阿哥,打聽了十四阿哥家眷回京的路線,從十四阿哥的“小福晉”吳氏那里,將十四阿哥與京中往來的一切書信、奏折都搜了去,送去京中。

    十四阿哥得到消息,才明白上了延信的惡當,在回京路上的整整一個月之中,都耿耿于懷,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覺得自己才是皇父屬意的傳位之人,否則人家搜去他的書信做什么?待十四阿哥回京之后,這種激憤被壓抑到了頂點,以至于在見到皇兄的那一刻,激憤完全爆發出來——十四阿哥就在景山停放先皇靈柩的壽皇殿,在雍正面前,當了一回咆哮帝。

    石詠因為依舊任著內務府的屬官,剛巧那天不幸在景山當差。經歷了那一回之后,心內多少對這位十四阿哥也有些失望。他不得不承認,十四阿哥若是放在后世,絕對是個熱血青年,可是他所表現出來的輕率與意氣用事,實在與康熙皇帝封他為大將軍王時候的厚望并不相符。

    如果十四阿哥不當著雍正那么咆哮,他的日子會更好過,而廉親王允禩的日子也會更好過。

    當時在壽皇殿內,十四阿哥見到雍正,死活不肯下跪,御前一等侍衛拉錫出面拉他,十四阿哥卻大發雷霆,指拉錫以下犯上,并且親口道:“我怎么樣都是皇上的親兄弟,侍衛拉錫乃是虜獲下賤之人,若我有不是之處,求皇上將我處分,若我沒有不是的地方,求皇上立即將拉錫就地正法,以正國體?!?/br>
    在那一刻,石詠已經聽得出,十四阿哥早已經放棄了,他早已承認了自己的失利,他也沒有任何勇氣繼續與雍正抗衡,所以他口口聲聲自己是“皇上之弟”,面對一個侍衛,先拔高了自己的地位再說。

    雍正不是個好脾氣的人,聽見十四阿哥如此咆哮,自然氣青了臉,將這個兄弟斥了兩句。豈料十四阿哥越發蹬鼻子上臉,只管指著自己的鼻尖,高聲道:“我若有不是之處,皇上自然將我處分了去??!”

    他明知雍正即位之初,正努力營造一種兄友弟恭的和諧氣氛,否則雍正也不會將廉親王任命為議政王大臣,總理八旗諸王議政之事。因此想當然的,雍正也不會拿他怎么樣,難道還能就此將他砍了?送上一杯鴆酒?從此博得個“弒弟”的好名聲?

    豈料就在這時,廉親王允禩從壽皇殿一旁的值房中走出,對十四阿哥平靜地道:“你應當下跪!”

    十四阿哥應當是習慣成自然了,聽見廉親王這么說,當即“啪嗒”一聲,跪了下來。

    就因為廉親王一句話,十四阿哥自此消停,廉親王自己也未想到,隨即便察覺雍正臉色不對,目光如刀。廉親王是個聰明人,想必立刻就明白了,暗恨這個十四阿哥乃是豬隊友。要知道,雍正是新君,是親兄長,十四阿哥尚且桀驁不馴,廉親王一句話,十四阿哥立即就跪了,這一來,雍正對十四阿哥的怨恨,多半立刻轉移到了廉親王頭上,認為若為廉親王教唆,十四阿哥必定不會有此狂悖的言行。

    當時石詠在一旁冷眼旁觀,只覺得十四阿哥不僅坑了自己,也順帶手坑了廉親王。說實在的,十四阿哥若論“成熟圓滑”,實在與廉親王不在一個段數上。只可惜廉親王早早就被一對海東青毀了在康熙心中的地位,否則臨到最后得位者何人,恐怕還真的不大好說。

    然而如今皇家那里已經事過境遷,石詠的二伯慶德,卻這么神秘兮兮地跑過來與石詠說:雍正得位有問題!接著慶德還口沫橫飛,說起圣祖駕崩那夜隆科多乃是一人承詔,承詔時并無他人在場,說得活靈活現,仿佛他本人當時就在暢春園一般。

    石詠細想,為什么伯府這許多人,在這月余的時間里,從來沒有旁人提起過,覺得雍正得位有問題。為什么就是慶德?后來他總算是想明白了,慶德自從親女指給弘春做嫡福晉的時候,就一直心心念念地盼望十四阿哥能夠順利等位。他早已將自己當成是既得利益者,如今卻發現根本押錯了寶,下錯了注,這哪兒能心甘情愿呢?后世還有在網絡上吐槽抱怨發泄情緒的鍵盤俠呢,如今像慶德這樣,心有不甘之人,自然熱衷于傳播這些“陰謀論”、“奪位說”。

    石詠無奈,只得將十四阿哥如今被囚禁在景山先帝靈前的情形說了,嚇唬一番慶德。豈料慶德不知悔改,只道:“皇上固然能囚禁十四貝子,又如何能掩得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這便有些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的意思了。石詠固然有些警覺,豈料數日之后,待他接任了理藩院侍郎的職位之時,更加遇上一件奇事。

    先前石詠認得的那位意大利傳教士馬國賢,神秘兮兮地跑來向石詠告辭,說他要回國去了。

    “詠,我見證了你朝皇帝即位的大秘密,我怕在這里待不住了,因此打算跑路了。聽說你已經升任了理藩院的官員,你能夠給我開具一張曾經在這里傳教的證明嗎?”

    石詠:……什么情況?什么叫做“我朝皇帝即位”的大秘密?

    不過馬國賢在康熙駕崩的那天晚上的確是留在了暢春園中,應當的確是見證了一些什么。但是,馬國賢身為洋人傳教士,多少懂一些外科醫術,據說最拿手的診療辦法就是放血。但是康熙皇帝是千金之軀,即便按照傳教士的說法,死因是受了風寒,血液凝結,為這一位進行放血療法,可能性并不大。

    石詠想了想,便對馬國賢露出一副相當八卦的表情,向他虛心請教:“來來來,馬國賢先生,我當日不曾在暢春園當值,因此想問問你,那天晚上,你在暢春園到底見到了什么?”

    第344章

    其實馬國賢在暢春園的經歷并不算出奇:康熙帝當日在海子邊上受了風寒之后, 立即命那幾名懂醫書的傳教士傳入暢春園。馬國賢也一并去了,并曾有機會面謁康熙, 試圖為他診病。

    據馬國賢所說, 康熙那時雖病, 但是并不嚴重。幾名傳教士與御醫一起推薦了“斷食療法”, 也就是清清靜靜地餓幾天,待風寒過去,便好了。

    但是康熙帝的病在十一月十二日突然惡化, 等到傳教士與御醫們發現不妥, 康熙已經病重。此時另有三名傳教士被傳進暢春園,已然是回天乏術。

    馬國賢本人并沒有機會親歷康熙傳位的時候, 他被攔在清溪書屋外面。但可以肯定的是, 當晚暢春園里一直不平靜,四處都是奔走呼號之聲, 園中值守之人面上都是不安惶惑之情, 因此馬國賢斷言:就算不曾有鴆毒弒君之事, 當晚曾有大變,這一點可以斷言。

    石詠與這馬國賢認得不過兩個多月,算不上熟識, 對馬國賢的品行也不算有多了解。單聽他這番表述, 覺得也算是合理。但若僅僅是如此,馬國賢為什么要急急忙忙地回歐洲去呢?

    他也是這般問馬國賢的,馬國賢便神神秘秘地摸出一本日記,說:“我們意大利人出過一位非常有名的, 叫做馬可波羅的,他曾經游歷中國的土地,寫了一本行記,在我們那里很風靡,人人都想造訪神秘的東方。而我,我也想把我的日記出版,讓我們那邊的人也見識一下東方最神秘的宮廷?!?/br>
    他伸手拍拍自己那本日記的封皮,說:“我這本日記,出版商一定會喜歡!”

    石詠點點頭,表示他知道馬可波羅。他心中暗想,畢竟世界各國人民都鐘情于王室秘聞,古今如一。馬國賢此舉,也算是迎合市場口味。

    “馬國賢先生,我可以先看一看你的這本日記嗎?”石詠向馬國賢提出請求。

    “詠大人,難道你可以閱讀我們傳教士的文字了?”馬國賢面露驚奇的表情,“我記得你上次還說有一本荷蘭文的小冊子,想向我請教的?!?/br>
    石詠連頭都不帶抬的,望著馬國賢那本日記的封皮,說:“閣下的日記,是以拉丁文記載的吧!”

    馬國賢驚奇地睜大了眼睛,雙手在空中揮舞,大聲說:“詠大人,您真的是個奇跡,竟然認得拉丁文?!?/br>
    然而石詠是不認得拉丁文的,他只是知道歐洲這個時代里,拉丁文多作為一種記錄與通信的文字使用,馬國賢是意大利人,用拉丁文記載見聞是可能性很高的事,結果就被他蒙對了。

    石詠從馬國賢這里“借”來他的日記之后,便去找了十七阿哥。如今石詠已經“官宣”升任了理藩院的侍郎,正在慢慢熟悉上手理藩院的各種事務,豈料他頭一件去尋十七阿哥的“難題”,便是去理藩院借個懂拉丁文的通譯。

    理藩院的主要職能是管理本朝境內的少數民族,同時還負責對鄂羅斯的外交事務。對歐羅巴諸國的外交關系,尚未明確納入理藩院的職能范圍,但是理藩院一直有一搭沒一搭地管著,懂拉丁文的通譯也確實有一名。

    于是石詠借來那名拉丁文通譯,將馬國賢那本日記,自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初開始,一直到雍正元年的記錄,全部翻譯出來。譯出之后,石詠囑咐這名通譯守口如瓶,自己去尋十七阿哥,兩人看了譯稿之后,面面相覷。

    原來這馬國賢,非但沒有按照他與石詠說的那樣,將他在暢春園所見證的實情記錄下來,反而添醬加醋,增加了很多異想天開的“細節”,比如,雍正在康熙病危的時候進了一碗參湯,進了參湯之后沒多久,康熙就駕崩了;十四阿哥回京的時候,在城門外被攔住并被綁縛送入宮中,他沿路高喊,大聲指責九門提督,說他是“一人承詔”等等。

    總之,若是馬國賢這本日記流入歐洲,而且當真出版,成為一本《清宮秘史》,恐怕那些沒影的傳言,就會變成是板上釘釘,雍正本人就算是滿身是嘴,也辯白不清了。

    “我去將這馬國賢扣住,不允許他回國!”十七阿哥一拍桌子站起,義憤填膺地說。

    石詠早就知道十七阿哥是個隱形的“四爺黨”,他支持雍正,遠比十六阿哥要堅定得多,所以此刻這一位也顯得格外的激憤。

    “十七爺請稍安勿躁!”石詠趕緊提醒,“馬國賢是傳教士,有教廷庇佑,若是隨意將他扣留,怕是會引起不必要的紛爭。倒不如,先將這馬國賢觀察一陣,看他是自己突發奇想,還是有什么別的人從旁指使??傊虿蒹@蛇才好!”

    十七阿哥這時候冷靜了,便道:“難得你將這些也知道得清楚,你以前與教廷打過交道么?”

    石詠:當然沒有,他這就是“想當然爾”。

    于是十七阿哥出面,安排了理藩院的人偷偷去盯著那馬國賢,過了幾日,探子回報,說是馬國賢這幾日頻繁出入輔國公阿布蘭與貝勒蘇努府上。

    十七阿哥當即皺了眉,道:“蘇努倒也罷了,說是全家上下都信了天主教,但這阿布蘭……”

    阿布蘭就是康熙五十四年那樁“礬書案”的主人公之一,是他檢舉揭發的普齊與太醫賀孟頫。然而這一位在“礬書案”之后異常明顯地靠向十四阿哥,曾經在十四阿哥康熙六十年那次回京時當眾跪迎,并且為這位大將軍王撰寫碑文,歌功頌德,與十四阿哥結黨的嫌疑很明顯。

    這下十七阿哥犯了愁,背著手在理藩院里走來走去,不時抬起眼,瞅瞅石詠,道:“茂行,怎么我將你討了來,你竟然給我找了這么一樁差事?”

    石詠很平靜,說:“所幸馬國賢找上門來,要求發放傳教證明。否則咱們就這么放他回國,到時鞭長莫及,那謠言一發不可收拾,可就不好了?!?/br>
    十七阿哥心想也是,難怪幾個兄長總說石詠是一員“福將”,自己總算是見識到了。于是他也學聰明了,問石詠:“依你看,馬國賢這人應當如何解決?”

    整個事情中,馬國賢是最麻煩的。他是教廷的人,清廷自從康熙朝始,就一直與教廷保持了穩定的關系,此時但凡一個處置不當,便可能引起朝廷與教廷的沖突與紛爭,并可能與如今歐羅巴若干個信奉天主教、但又與中華有著頻密貿易往來的國家反目。

    石詠想了想,道:“輔國公阿布蘭與貝勒蘇努都不歸咱們管對不對?”

    十七阿哥點頭:“對!”

    “若是只有一個馬國賢,那就好辦了!”石詠搓著手說。

    果然不出石詠所料,京城中關于雍正得位“正”與“不正”的事,在十四阿哥回京之后,漸漸又被掀出來說了,當初對雍正即位后一系列措施心悅誠服,三呼萬歲的人,這時候也一樣能變了面孔,拉著旁人悄悄地說:“你聽說了么……”

    流言之可怕,便在于此。你若自辯,旁人認為你心里有鬼;你若不辯,旁人認為你就此默認了。所以世間才會有“百口莫辯”之說,面對有人刻意營織的流言,當事人往往縱有一百張利口,也是無用。

    就這事,石詠與武皇的寶鏡私底下也討論過。寶鏡冷笑著道:“詠哥兒,這不關你的事,你但在一旁冷眼旁觀著便好。這不過是對人君的一場考驗,若熬得過去,在位之君自然大柄在手,無往而不利。若是熬不過去……哼哼!”

    這寶鏡又說:“應付這種事,不外乎兩種態度,一種是將其視若無物,千秋功過,自是身后人才有資格評說,時人妄動口舌,有甚必要與這些人理論?當年駱賓王罵朕‘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1’朕有說什么么?”

    石詠一想,也是。據傳武則天當初聽駱賓王那一篇將她罵到狗血淋頭的“討武曌檄”,曾經拍案叫絕,大贊說這等人才,竟然流落而成為反叛,著實是宰相的過錯。足見武則天根本就沒有將檄文中直斥之非放在心上。

    “還有一種呢?”石詠忍不住問。

    “還有一種,自然是任用周興、來俊臣這等酷吏,告密羅織,動輒株連,教世人知道,強權在我手。如此一來,滿朝勢必噤若寒蟬,絕無半個人敢提起此事!”

    寶鏡這話說得霸氣,石詠聽見“告密羅織”四字,確實有點心里發毛。畢竟雍正上臺之后便推行密折制度,臣子但凡有不同尋常的“見解”,都可以以“密折”上奏。石詠聽寶鏡提起這茬兒,忍不住伸手撓撓頭,心想自己日后還是要謹慎行事、勤勉當差才是,否則被人以密折參上一本,自己毫不知情,那可就慘了。

    正想著,他突然想起雍正中期才推出的那本《大義迷覺錄》來。于是便將這本《大義迷覺錄》的來龍去脈,向武皇的寶鏡一一都說了。

    寶鏡待問清了大儒曾靜是何許人,這位是怎樣去游說名將岳鐘琪造反的,又問起《大義迷覺錄》的內容,待聽說這書的主旨,就是與曾靜這樣的漢家大儒,辯論“朕到底是不是謀父、逼母、弒兄、屠弟、貪財、好殺、酗酒、yin色、誅忠、好諛、jian佞的皇帝?”寶鏡實在是沒忍住,哈哈哈哈地笑了起來,道:“朕倒是沒想到,這個四皇子,竟是這樣天真,這樣幼稚的一個人??!”

    “天真?幼稚?”石詠登時懵了,但是細想想,雍正將全天下的人都想象成了清明而理性之人,愿意相信真理越辯越明,這難道不也是一種政治幼稚?不像他的寶貝兒子弘歷,一上臺就直接將老爹精心寫就的《大義迷覺錄》禁了去,以高壓手段嚴令禁止議論皇家,按照武皇說的,這才是真正成熟的政治手段——這也導致了雍正在后世留下的最多傳說都是關于奪嫡的陰謀,而乾隆卻一直以風流才子的形象出現,留下的傳說大多是關于大明湖畔夏某某的。

    然而武則天的寶鏡笑了半天,才漸漸地失去了笑聲,轉而喃喃地道:“這樣一個性子,又坐在那樣一個位置上,怕有許多事,也只有他能做得到吧!朕……朕自忖,未必能如他這般……”

    的確,論起政治手腕成熟,雍正可能確實不如其父,甚至連自己的兒子都不如,可能也就是這種不成熟,令這一位施政起來,有一種旁人所沒有的“莽勁兒”,能夠一往無前,冒著得罪整個階層的風險,去努力實現他的政治理想,哪怕身后罵名滾滾。

    石詠忍不住嘆息,若論政績,雍正在位十三年的政績不可不謂出色,但是偏偏世人提起“康乾盛世”,建樹頗多的雍正卻始終不能有姓名。

    與寶鏡一番交談,石詠大致想好了要怎樣處理馬國賢的事兒了。

    與此同時,發生了一樁與馬國賢一案性質差不多的案子,乃是八旗駐防都統圖臘、副都統鄂三與群小怨望誹謗圣躬,捏造拘拿諸大臣,凌逼眾阿哥,縱恣隆科多、年羮堯擅權之類的言語。雍正披覽后將奏折發回,“令兩營大臣官員俱行觀覽,并朕朱批諭旨亦令觀之,使眾各一笑?!?/br>
    雍正的這一次處理,與武皇所說的第一種處理方式相差仿佛,也是將各種毀謗冷笑置之。如今京中諸大臣都好好的,眾阿哥也都在,旁人自然不會將這些說辭當回事。這流言隨即便消了。

    而馬國賢則等來了他的傳教證明。

    這日,馬國賢被請到理藩院,十七阿哥親自出來見他,與他握了手,請他坐下。石詠這時候跟在十七阿哥身后,一言不發,卻一直向馬國賢使眼色。馬國賢見他面色凝重,禁不住有點兒緊張。

    十七阿哥一伸手,“啪”的一聲,將馬國賢那本日記,拍在桌面上,淡淡地道:“閣下這本書,我們大皇帝陛下非常感興趣,已經連夜看完了,盛贊你的文筆非常不錯!”

    馬國賢萬萬沒想到他借給石詠的日記,竟然入了皇帝的眼,而且竟然得了這樣一個評價,一下子喜笑顏開,心中想:等回了歐洲,在出版商面前,自是有的吹了。

    然而十七阿哥一板臉,冷然道:“只是看過了這其中的內容,我們大皇帝陛下問你,你們十條最重要的戒律當中,第七條是什么?”

    馬國賢本身就是傳教士,豈有不知戒律的道理,被十七阿哥這樣猛然一問,登時慌了神,支支吾吾地道:“不……不可偽證毀謗……可我這不是偽證毀謗呀,我這是出于對貴朝的浪漫幻想,對于貴朝大皇帝陛下的崇敬……”

    完了,他也編不下去了。

    這時十七阿哥又沖他拍出一張“證書”,的確是一張傳教證明,只是上面用拉丁文寫上了“違背戒律第七條”的樣子。

    馬國賢雙手齊搖,沖十七阿哥抗議:“不,不,我沒有,我不是存心的……”

    十七阿哥這時已經將椅子向后一推起身,將座位讓給石詠,對后者說:“你來勸勸他,我反正是不想管這件事了?!?/br>
    石詠趕緊給馬國賢使了個眼色,小聲說:“我是來幫你的!”

    馬國賢伸雙手拉住了石詠的手,說:“詠,你一定要幫幫我!”

    石詠趕緊讓他稍安勿躁,待十七阿哥離去之后,才小聲說:“你的這本日記,連我們的大皇帝陛下都看過了,說你的文筆不錯,描寫得很……生動。只是不符合事實,所以他們堅持要在你的傳教證明上批注,曾經犯戒的字樣。我向他們說明了你并不想將這本書在這里宣揚,但他們不聽,我也沒辦法!”

    馬國賢一時萬念俱灰,心想就算是回頭這日記能夠出版,但是自己成為了一名犯過戒律的傳教士,還有什么意思,寫出的書又還會有什么人看?

    石詠卻非常真誠地望著他,說:“我相信你,相信你根本沒有犯戒的心思?!?/br>
    馬國賢這時候卻松開石詠,雙手互握,將手肘擱在桌面上,自己沖石詠跪了下來,沉痛地道:“哦,詠,感謝你愿意相信我,讓我向你懺悔吧!”

    作者有話要說:  1駱賓王《討武曌檄》

    2意大利傳教士馬國賢確有其人,也確實親歷了康熙在暢春園駕崩的那一晚。他的記錄是“駕崩之夕,號呼之聲,不安之狀,即無鴆毒之事,亦必突然大變,可斷言也?!痹搨鹘淌坎⑽从衅渌磲u加醋之言,本文所述乃是一部分當時流行的“陰謀論”“篡位說”,實為杜撰,不可盡信。但是康熙駕崩之事,當時在京中的不少傳教士都有記載,以及朝鮮在李朝實錄中也有反應。其中的記載多有自相矛盾、對不上事實的地方。因此真實情形到底是什么,可能只有人類發明時空穿梭機之后才能完全掌握了。

    第3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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