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江窈“嘁”一聲,只當他是存心和自己跩文,真不知道顯擺個什么勁,術業有專攻,她比他能耐的地方多了去了。 謝槐玉一手撈過梅瓶,撿著小徑頭也不回的走了。 風水輪流轉,江窈著急的緊跟在他身后:“你還我梅花?!?/br> 謝槐玉停下腳步,等到她追到跟前才大言不慚道:“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既三番兩次遞給我,那便是我的東西?!?/br> “那《詩經》上還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呢?!苯褐徊畎旬斈暝趯W校里參加辯論會的十八般武藝拿出來,口不擇言道,“你怎么不求求我?!?/br> “小殿下?!敝x槐玉清澈的眼底盛著笑意,“敢問你知道逑字怎么寫么?” 江窈:“……”玩梗懂不懂,算了算了,她跟個老古董較什么真啊。 而流珠此時仍舊躲在暗中觀察,她生怕驚動了謝相,所以不敢靠近去細聽。 這二人的一舉一動卻盡數落入她眼中,背影漸行漸遠,幾乎是一步三回頭便逗弄起建章公主,一路將人引著朝鳳儀宮的方向靠近。 眼前的一幕幕,和當初會情人的方若姑姑簡直如出一轍。 真正兒是情人眼里的嬌嗔,處處都充滿著貓膩。 壽合宮原來的掌事宮女并不是她,按照她現在的年紀,別人喚她一身姑姑都是看在鄭太后的面子上。 背地里人人都說,要不是鄭太后抬舉她,她不過是個扶不上墻的一灘爛泥。 她剛進宮時便有幸進了壽合宮當雜役宮女,每日里都會看到方若姑姑常伴鄭太后左右,鄭太后每次都會被哄得眉開眼笑。 流珠可以忘記許多事,唯獨那件事忘不了,那是橫在井里被發現的一對尸首,壽合宮的掌事宮女和大太監是對食這件事,至今都不為人知。 她當初既然能踩著方若姑姑的尸骸走到今天,同樣也可以借這件事平步青云。 流珠一顆心快蹦出嗓子眼,當晚乘著夜色去了長信宮,“趙公公,有勞你通傳一聲?!?/br> 趙振東一看是她,當即臉色都變了幾分:“淑妃娘娘已經歇下,你怎么貿然過來?” 流珠深吸一口氣:“關于建章公主的事,娘娘也不想聽么?” 趙振東朝宮道外頭張望一眼:“你隨我過來?!?/br> 王淑妃盤著膝坐在貴妃椅上,捂著微微隆起的小腹。 直到聽見流珠將提到謝相時才正了正身形:“你確定是你親眼所見?” “是奴婢親眼所見?!绷髦猷鞠乱粋€響頭,“若有一句摻假,就讓奴婢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br> “做賊的才會心虛?!蓖跏珏尖獾?,“建章公主在國子監的事委實蹊蹺?!?/br> “不止呢?!绷髦槊媛侗梢?,“光天化日之下,簡直不堪入目?!?/br> “這事不宜cao之過急?!蓖跏珏@然心情大好,說話都拔高了幾分聲音,“好一個許皇后,她不是向來自詡大鄴女子典范么?到頭來還不是教出個這么沒出息的閨女?!?/br> 流珠附和道:“娘娘說得是?!?/br> 王淑妃道:“你家父買官的事情,我會讓爹爹去辦?!?/br> “奴婢謝過娘娘大恩,代家父謝過王閣老大恩?!绷髦橛诌B嗑了幾個響頭。 “行了?!蓖跏珏疽馑嫱?,忽然心生一計,“等等,你附耳過來?!?/br> 次日,鳳儀宮來了個生面孔的宮女通傳,說是太后娘娘在佛堂宣她過去覲見。 江窈胡亂收拾起手上的骰子,披了件大氅趕往壽合宮。 到佛堂后才發現鄭太后不在,唯獨流珠站在佛堂,朝她見禮道:“殿下先在此等候,太后娘娘即刻便來?!?/br> 江窈百般無聊之下,便對著佛堂里供奉的白玉觀音上了柱香。 她剛邁著步子站在香爐前,“啪嗒”一聲,白玉觀音便直直的摔到地上,硬是嗑成了四分五裂。 “怎么回事?”聽到動靜進殿后的連枝睨了一眼流珠。 流珠被連枝的眼神嚇到,有過片刻的驚愕,不知道怎么回事,總感覺連枝早已看穿一切。 “流珠姑姑,殿下問你話呢?!边B枝出聲喚道。 “太后娘娘在前殿被孟老太君絆住,一時抽不開身,白玉觀音的事殿下不必擔心?!绷髦檫@才猛然回過神來,“不如殿下先回去吧,改日再來請安也不遲?!?/br> 江窈:“……”誰能告訴她這是什么cao作? 一路上憂心忡忡回宮后,江窈琢磨起白玉觀音的事,究竟是順勢瞞過去,還是主動和鄭太后澄清。 她拿不定主意的原因倒不是怕挨罰,她都能料到鄭太后對自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縱然的樣子,但她就是不想看見鄭太后傷心。 要說這白玉觀音,里頭的淵源可就長了,不止是座太皇太后生前最鐘愛之物。 先帝和鄭太后這樁婚事能夠促成,太皇太后在里頭起了關鍵性作用,為鄭太后能夠順利入主東宮費了不少心血。 郎有情,妾有意,婆婆還是神助攻,真正兒是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好福氣。 江窈萬萬沒有料到,她才琢磨了半天的功夫,有人捷足先登,告了她一狀。 王淑妃最近剛被解了禁足令,便開始興風作浪。第一件事不是去找許皇后的麻煩,坐著輦去了壽合宮,美名其曰借鄭太后的佛堂為腹中胎兒祈福。 白玉觀音被人調換的事情敗露,若不是王淑妃細看之下發現底座沒印太皇太后的謚號,這事還不知道會猴年馬月才浮出水面。 鄭太后臉色難堪:“到底是怎么回事?” 流珠跪在地上,將當日的事情娓娓道來。 鄭太后皺眉,問道:“這座玉觀音,也是公主命你私底下擺在這里糊弄哀家的?” “是?!绷髦榈穆曇繇憦氐顑?。 鄭太后揉了揉眉心:“你下去吧,今兒這樁事你務必爛在肚子里?!?/br> 王淑妃上前一步,冷不丁開口:“建章公主過分嬌縱了些?!?/br> “公主嬌縱一些也是好的?!编嵦螽敿磳χ湫σ宦?,天底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連她都不知道玉觀音被調換,怎么她王氏倒清楚得很。 “嬌縱歸嬌縱,過于出格那便是她的不對了?!蓖跏珏侣冻鰧嵡?,她就不信鄭太后會一昧的偏袒建章公主,“自古以來,女子都以名節為重……” “放肆!”鄭太后沒等她說完便打斷,聲色俱厲道,“淑妃這話是什么意思?” 第31章 “太后娘娘……”王淑妃眉頭一跳,有過不妙的預感。 鄭太后輕“哧”一聲,“就你這些手腕,盡是些哀家當年陳年爛谷子里頭用剩下的,也好意思拿到臺面上來?真以為哀家會被你蒙得團團轉不成?” 鄭太后擺明了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對她的態度也是一如既往的不屑,仿佛她無論說出什么不堪入目的話來,鄭太后都會覺得是她存心構陷建章公主。 王淑妃索性不再拐彎抹角:“大鄴堂堂的建章公主,不但心腸歹毒,辜負您的一片信任,光天化日之下還與人私相授受?!?/br> “凡事都講究個根據,你憑什么以為哀家會偏信你的一面之詞?”鄭太后氣極反笑,把她的話當笑話一聽即過。 “太后娘娘如若不信,大可以用陛下的名義傳謝相進宮,再將建章公主宣到御書房,只留他們二人相處?!蓖跏珏鷫合玛帨y測的笑意,“屆時一看便知?!?/br> 鄭太后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緒,她在無以復加的震驚里無法回神。 然而沒等鄭太后再細問下去,殿外便傳來一道脆生生的聲音,黃鸝似的,清靈悅耳。 “皇祖母叫我一頓好找?!苯盒σ饕鞯倪M殿,“敢情躲在這兒同淑妃娘娘說話呢?” 鄭太后的眼風刀似的刮過王氏,對上江窈時卻愈發慈眉善目:“哀家一向怕被些污言碎語臟了耳根,只是那些個沒有自知之明的,非要貼上來,也不知道唱這么一出給誰看?!?/br> “皇祖母說得是?!苯簩︵嵦蟮脑捒芍^是深有體會,王淑妃的幺蛾子都快作破天際,剛解了禁足令出來便不消停,她要是采取漠視的態度,像王淑妃這樣的人只會蹬鼻子上臉,得寸進尺。 “都是下九流的糟踐東西,偏偏她也不嫌棄埋汰?!编嵦筮?,絲毫不顧忌江窈在場,她恨不得江窈能夠再潑辣些才好,省得王淑妃以為在挑軟柿子捏。 江窈崇拜的看著鄭太后,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老祖宗的文化博大精深,連擠兌人的話都能說得層出不窮,活到老學到老。 王淑妃被晾在原地,恨得牙根都快被咬碎,想她懷胎以來,還不曾受過這樣的禮遇,她向來受慣了風光洗禮,即使名分上遜許皇后一籌,但她王淑妃的風頭一直是不差秋毫。 走到眼下這步田地,王淑妃再沒有退路,她不信這個邪,自己會屢次在這么個黃毛丫頭身上栽跟頭。 她心一橫,也虧得她狠得下手,藏在袖口的手擰了一把小腹的位置,頓時“哎唷”一聲哀嚎起來。 祖孫二人不約而同的朝后退了一步,面面相覷,默契的從對方眼里讀出了潛臺詞。 鄭太后想得是,王淑妃可千萬別在壽合宮動了胎氣,她可不想人在宮中坐,鍋從天上來。 而江窈想得是,她一直以為自己是當之不愧的老戲骨,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戲精本體的存在。 “來人吶,去宣太醫?!编嵦蟪忸^長信宮的人招手,“扶你家主子回長信宮?!?/br> 王淑妃臉色慘白:“太后娘娘當真要置陛下的子嗣于不顧么?” “王淑妃這話荒謬得很,哀家可擔不起你這置皇嗣于不顧的說法?!编嵦笥貌豢衫碛鞯难凵窨粗?,“哀家并非太醫,命人去請太醫已經是力所能及,難不成王淑妃的意思是,要哀家這副身子骨親自為你瞻前顧后,跑一趟太醫院不成?” “臣妾不是這個意思?!蓖跏珏鲋ぴ谏砗髮m女的懷里,姿勢狼狽不堪,毫無半點往日里的儀容。 殿外忽然有人急切的稟告道:“太后娘娘,您快去前頭看看吧?!?/br> 江窈心下咯噔一聲,該不是連枝被欺負了吧,率先問道:“可是出什么要緊事了?” “流珠姑姑被鳳儀宮的人折騰得已經不成人形了,您快去看看吧?!?/br> 江窈:“……”她記得自己來的路上好像是吩咐過連枝,叫她一定要跟人好好講道理來著。 鄭太后大手一揮:“還不快把王淑妃叉回去!” 等王淑妃被人架著坐進輦,匆匆趕回長信宮后,久久都沒有傳來信兒。 聽說光熙帝和許皇后已經趕過去,鄭太后只好暫時將壽合宮的事情交給江窈處理。 江窈機智的選擇帶著連枝跑路回鳳儀宮,心機擔當這個屬性最終還是花落到連枝身上。 路上她不忘調侃連枝:“以前怎么看不出來你挺能橫呢?” 連枝忸怩的搖頭,和剛才和流珠扭打在一處的模樣判若兩人:“殿下,您莫要數落奴婢了?!?/br> 當天晚上,王淑妃滑胎的事情便傳遍后宮。 王淑妃千算萬算,愣是沒有算到,她這一次會弄巧成拙,聰明反被聰明誤。 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她總算體會得淋漓盡致。 江窈又回到了終日里和宮女太監們推牌九的日子,直到一日午后趙嬤嬤來了鳳儀宮。 連枝手忙腳亂收拾起地上一片狼藉的骰子,才敢放趙嬤嬤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