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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瓜田蜜事在線閱讀 - 第27節

第27節

    郭嘉也有一整日不曾吃過飯了,夏晚嗆的蔥花菹菜聞著格外的香,勾著他腹中的饞蟲,在水里泡了一整天,饑腸轆轆,很想吃一碗她做的熱飯再走。

    但與之相比,當然是救郭興更重要。

    他急著要辦事兒,小夏晚卻在這時候發起了火,郭嘉看這廚房的炕久未住過人,不像是個能辦事的地方,轉身出去,撩開夏晚家幾間房子看了看,才發現唯有廚房才是新打掃過的,別的房間更是臟的嚇人。

    比無處辦事更叫他焦急的,是怎么才能哄乖這看起來惱怒無比的小婦人。

    可他又不知該如何哄她。

    夏晚格外的生氣,一菜刀剁在案頭,恨恨道:“我今日才知,蓮姐兒原本是你爹娘給你養的小媳婦兒,青梅竹馬,瓜田蔓下,虧你們還敢稱是兄妹?!?/br>
    菜刀一下下的剁著,憑她眉目間的兇意,郭嘉兩肩發顫,總覺得轉眼那刀就要剁到自己肩膀上來。

    他早知隨著郭蓮回來,這事兒要被翻出來,連忙解釋道:“那只是爹娘的意思,與我無關,我一直只當蓮兒是meimei的?!?/br>
    郭嘉臉色格外的蒼白,眼眶下兩道深深的淤青,坐在炕沿上,似乎極為疲憊,就那么垂著雙手,兩眼木呆呆的望著前方。

    形單影薄的清瘦少年,只看一眼他標致俊俏的眉眼,夏晚心頭的氣便消了一半。

    她一雙氣鼓鼓的眸子飛了過來:“真與你無關?”說話的功夫,她已經開始搟那張面了,一只三尺長的搟面杖在手中不停的旋著,不一會兒,一塊面劑子在她手中就變成了一張薄薄的面皮,再拿刀一切,鍋里的水已經沸了,下面,撈面,一氣呵成,轉眼之間,一碗飯就送過來了。

    “吃,沒得說到了老丈人家,我虧待了你?!?/br>
    郭嘉端起那碗面來,便見夏晚噗嗤一笑,似乎又是不惱了的樣子。自打早上有過那兩回之后,她便有些不一樣了,看他的目光,就像有些潑辣些的婦人看自己不成器的兒子一樣。這叫郭嘉莫名有些怕,他覺得自己早晚要叫這小夏晚時嗔時喜的樣子給嚇成個骨酥。

    他原本最討厭吃的就是這又酸又澀的菹菜面,但她做的并不特別酸,稍加了點鹽與蔥花,微微的酸,淡淡的咸香,再兼面條足夠筋道,他也是餓極了,居然覺得格外香甜,連著扒了幾大口,險些嗆的喘不過起來。

    “瞧你那點出息?!毕耐磉呉?,邊輕聲的嫌棄著:“慢點吃?!?/br>
    她另盛了兩碗,是打算送到地窖里,給吳氏和郭蓮兩個的。

    一手端著盤子,轉身要走,夏晚回頭,一指就點在了郭嘉的鼻子上,忽而又是個惱怒的樣子:“你急吼吼的進來,心里除了炕上那點子事兒,就沒有別的想法,是不是?”

    郭嘉拎了一天的斧子,還在黃河里游了半日,弄翻了不知多少羊皮筏子。北齊少水,士兵們都不會水,進了黃河里就是任人宰割的魚蝦,這才是他帶著幾十個長工真正能獲勝的原因,但這只是僥幸而已。

    每一回殺完敵回來,郭嘉總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與僥幸之感。他其實不太記得那個過程,泡在冰冷刺骨的水中,只想著什么時候能解決完那些蝗蟲一般的北齊兵,好回到夏晚身邊。

    他兩臂本就酸軟無力,抬眸恰對上夏晚兩眼意味深長的目光,恰中心懷,嚇的碗都險些掉在地上:“你怎么知道?”

    夏晚心說,如此亂的時候,這廝進門一不問娘二不問meimei,至親的兩個人的生死都不慣,坐在那兒雙眼亂瞟,可不是為了貪床上那點子事兒?

    色迷心竅,大概就是他這個樣子。

    她原本因為郭蓮而吃醋,格外的生氣,但鑒于郭嘉回來之后的表現,那惱怒就全消了。才十四歲的少女,兩頰緋紅,一臉的羞澀,悄聲道:“你等著,等我把她們安頓好了就來找你?!?/br>
    天下間大約很難找到比她更大膽的姑娘了,郭嘉連咳了兩聲,脹了一臉的潮紅,狠命點頭,他此時的樣子,瞧著比郭興還傻幾分。

    夏晚噗嗤一笑,這才端著盤子走了。

    天亮的時候,地窖里還會有些許亮光,等到天黑,地窖里濃黑一片,就徹底看不見了。

    郭蓮正在對吳氏訴說陳康一家的可惡,照她所說,就連吳梅都知道她被綁的,身為親娘,吳梅非但沒有阻止,反而還授意陳雁西的幾個妾室欺負她。

    其原因,只是因為陳雁西想娶她做妻,而吳梅覺得她一個土地主家的養女,根本不配給陳雁西做妻子。

    一個險些做了妻室的妾,自然是陳雁西別的妾室們的眼中釘,那些妾室們自然也就放著性子欺負她了。

    這半年多來,一方小小院子里的勾心斗角,爾虞我詐,你欺我我欺你,爭風吃醋和斗寵叫郭蓮一說起來就心底發寒。徜若不是親眼見識,她從來都不知道女人之間恨起來,會到彼此害命的程度,而陳雁西,身為一個男人,那怕妾室們相互弄掉了對方的孩子,他也不過一笑而已。

    而她的孩子,若非他刻意相保,大約也早就掉了。這孽胎,就是他在不能娶她做妻之后,給她的額外恩寵,好讓她將來能母憑子貴。

    郭蓮平靜的跟吳氏敘述著這一切,仿佛事不關已一般,黑暗之中語調冷漠,平和??伤薨?,又恨又氣,那怕陳雁西死了,她依舊恨。她的身材回不到原來,她最美好的少女時代也就那么葬送了。

    于是她手一下下的,就在墻壁上扣著,抓著,抓墻坯上的泥土下來,一點點的揉捏著。

    黑暗中于墻上也不知摸到個什么東西,軟簌簌的,倒是嚇了郭蓮一跳。

    她尖叫道:“蛇,蛇,娘,這兒有蛇?!?/br>
    吳氏也嚇壞了,慌的一把過來便把郭蓮抱進了懷里。就在這時候,夏晚正好下了臺子,她盤子里還有一盞油燈,來給郭蓮和吳氏照亮兒的。

    聽到郭蓮說有蛇,夏晚也嚇了一跳,見地上一團灰突突的東西,先踩了一腳,覺得是個死物,再拎起來,便見是塊小小的肚兜兒。

    地窖潮濕,陰暗,確實是蛇最喜歡呆的地方。夏晚拎起個小肚兜兒抖了抖,笑道:“你還別說,這真是我拿來堵蛇窩的東西,把它仍塞回去,蛇就不出來了。否則的話,只怕蛇真的會從這洞口鉆出來了?!?/br>
    郭蓮不信一點軟綢能堵得住蛇,這時候命比別的都值錢,她想了想,從柳條箱子里翻出郭嘉的那個泥人兒,把腦袋往那蛇洞里一戳,就給結結實實的堵上了。

    鑒于自家丈夫對這meimei沒意思,只是郭蓮一人的一廂情愿,夏晚待她便格外的親熱,她道:“你那個不抵事的,只有我那方小肚兜兒才能堵得住蛇,真的?!?/br>
    郭蓮曾經是喜歡夏晚的,甚至于,因她相貌標致,郭蓮覺得在水鄉鎮也只有夏晚才配得上跟她做朋友。但這種友情在知道她嫁給郭嘉的那一刻,就蕩然無存了。她道:“奇了,泥人好歹是泥做的,比不得你那一方小肚兜兒?”

    夏晚低低嘆了口氣,把郭嘉那泥人像的腦袋從蛇洞里抽了出來,又把肚兜兒填了回去:“反正我知道就是了?!背么?,她也就把郭嘉那泥人像從郭蓮這兒,給奪走了。

    其實這里面是有故事的。

    當初夏晚叫夏黃書打過一回,她娘孫氏便準備帶著夏晚回娘家,于是收整了夏晚所有的東西,并自己幾件爛衣裳,就準備要走,這時候,夏黃書帶著他的賭鬼酒友們堵了她倆,把她倆關在了地窖里。

    窖中又濕又冷,還不知從那兒出來了條蛇,就在地上亂竄著。

    孫氏怕蛇要咬夏晚,跪地禱告了半晌,再無它物引蛇入洞,便拿夏晚初來紅山坳時,身上穿的個小紅肚兜兒引蛇,那蛇就順著肚兜兒鉆進蛇洞里去了。孫氏連忙把肚兜揉成一團,便堵上了蛇洞。

    也是怪了,打哪之后,只要取了肚兜,換別的東西堵蛇洞,這地窖里仍會有蛇,但只要拿肚兜堵上,無論盛暑還是寒洞,窖里絕不會有蛇出來。

    地窖里要儲瓜儲山藥、紅薯,平日里下窖的不是孫氏便是夏晚自己,為了不叫蛇咬,這點小肚兜兒在地窖里塞了至少有七八年了。

    夏晚急著要去欺負郭嘉,鄭重其事把個肚兜兒塞了回去,便走了。

    郭蓮心說我就不信邪了,就這么一方肚兜,真的能堵住蛇?

    她顛了一天,胃里泛酸的厲害,也吃不下那碗菹菜面,重又把個小肚兜兒抽了下來,在手中輕輕揉搓著。吳氏早瞧出倆人之間表面平和下的火藥味兒來了,以她的意思,夏晚都嫁過來了,是這家的兒媳婦,家里的主自然要夏晚做,所以她道:“既你嫂子說這東西能堵蛇,你就把它堵上,又何必跟她較這個勁兒?”

    郭蓮在孕中,心思細膩敏感,再兼大著個肚子,又有深深的自卑感,揉著那肚兜兒說:“人都說女兒是娘的小棉襖兒,兒媳婦再親也和婆婆離著心,娘倒好,這就向著兒媳婦說話了?!?/br>
    吳氏也不知那兒就惹到自家閨女了,跟她又說不清楚,指著那肚兜兒道:“蛇怕龍,你瞧那肚兜緣邊繡著龍鳳呈祥,或者蛇怕的恰是這個,快堵上去?!?/br>
    郭蓮輕輕展開肚兜兒,早都脫落了顏色的東西,邊緣有淡淡的金光,是極細的金線繡成,果真是龍鳳呈祥,上面隱隱有絲線繡過的痕跡,卻非普通的花紋,而是兩行字。

    依稀可辯,第一行的首字是個燕子,第二行的尾字,是個長字。

    郭蓮一顆心快速的跳了跳,將那肚兜兒揉起再展開,細認了半晌,雖字已殘缺,但她知道這兩行詩:燕子樓中霜月夜,秋來只為一人長。

    當今天子名叫李極,是本朝初始之宗,而他的二兒子,晉王,名叫李燕貞,字卿長,這兩句看似簡單的詩,首尾皆是他的名字,而這肚兜兒,看得出來是用頂好的真絲做成,這東西,它怎么會在夏晚手中?

    還叫她拿來堵蛇洞?

    第40章

    郭蓮驀地站起來,拿著方肚兜便準備要出去。

    吳氏拉了蓮姐兒一把,道:“如今北齊人還未走,夏晚在外頭給我們做飯是冒著風險的,咱們還是安心躲著吧?!?/br>
    郭蓮柔聲道:“娘,方才我語氣不好,上去給嫂子道個歉,也看她何時會下來,您安心呆著就好?!闭f著,她就出地窖了。

    恰在夏晚端著飯出門之后,郭嘉兩口扒完了飯,站在廚房地上,歪著腦袋盯著那張臟兮兮的炕看了半晌,出門又野狗一樣四處扒拉了半天,扒到把小掃帚就細細的掃了起來。

    阿單緊趕慢趕,追著郭嘉到了紅山坳,本就是處幾十戶人的小村莊,嗅著一股子的嗆蔥花香氣進了門,便見自家大少爺在極為仔細的掃炕上的竹席子。

    郭興眼看就要叫北齊人送到到北齊首都肅州府了,金城淪陷在即,此時唯一能改變戰局,從北齊人手中掰回一局的人,居然在這兒替老丈人家掃廚房。

    阿單道:“大少爺,老丈人家的屋子可以隔日再掃,咱們能不能先去救你家老二?”

    回過頭來,郭嘉白凈的面龐略泛著些潮紅,一臉的氣急敗壞,一腳就踹了過來:“出去!”

    阿單也曾年少過,知道這時候郭嘉只怕滿腦子只有睡女人,為了能討好夏晚,他也是做足了功兒,死憋著笑道:“晉王親自帶兵來馳援,但他只能守得住金城關,河口的兵要你去阻截,你家老二也得你去救,咱們得先干完了正事兒?!?/br>
    晉王李燕貞,年近四旬,是皇帝李極膝下唯一能帶兵打仗的皇子,但因為功高攝主,前幾年叫皇帝刻意冷置,既他出戰,顯然是朝廷也重視關西戰場了。

    不過此刻郭嘉可來不及細思這些事兒,他道:“cao,叫你走便走,頂多半個時辰,半個時辰我就出來,快走?!?/br>
    跟女人同房便能解毒這事兒,郭嘉跟郭萬擔說過,郭萬擔幾乎喜悅到奔走向告,這些老長工們既覺得搞笑,又覺得荒唐,但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瞎貓碰上死耗子,大家也就只能寄希望于誤打誤撞了。

    阿單仍還覺得可笑無比,低頭嗨嗨笑了兩聲,道:“半個時辰有點多,我給你一刻鐘,你要知道,這種事情快起來頂多三五下,解決一下就好,真要嘗滋味,等逼退了齊兵回到家里,那展樣又舒坦的炕上,你想cao多久,誰能管得了你?”

    也不過一句很現實的話,也不知哪兒就惹到了郭嘉,他連著踢了幾腳,直把阿單逼出屋子,又一掃帚把他給砸出了院子。

    阿單出了院子,便見自家少奶奶從只窖子里鉆了出來。

    才十四歲的小丫頭,全水鄉鎮人看著長大的,瘦俏俏的,笑嘻嘻叫了聲叔,轉身進門去了。少男少女,這兵荒馬亂的時候,大約是他們人生中最好的光景了。

    阿單其實還擔心一點,他認為之所以能解毒,并非夏晚的身體有什么魔力,一滴精十滴血,毒素當是隨著郭嘉的精水而排出體外,暫時性讓他的身體好轉,所以他很擔心,怕那東西會對夏晚的身體產生影響。

    但非是父母,這種話畢竟就不好對著當事人說,所以他也是急的抓耳撓腮。

    夏晚甫一進廚房,嚇了一大跳。

    灶旁零落的柴禾被撿拾在墻角,堆的整整齊齊,案板上干干凈凈,鍋里還有半碗飯,不知去了何處,鍋都涮的干干凈凈。廚房那張炕,原本是她和她娘睡的,鋪的褥子久沒洗過,臟兮兮的,給卷起來,揉在一角,一張竹席被擦拭的明光可鑒。

    一回頭,郭嘉就站在她身后。白白凈凈的少年,大約新洗過澡,見她目光掃過來,臉上飛過一抹潮紅,再一轉身,坐到了炕沿上。

    “你擦的?”夏晚道。

    郭嘉兩眼別著,輕輕點了點頭,忽而想到什么似的,自胸前解了只玉佩下來,遞到了她手中。

    水色透亮的羊脂玉,邊色微黃,中間露出的玉脂中,雕著個憨態可掬的小嬰兒,蜷于玉中,睡的正香沉。

    “哪來的?”

    “撿的?!逼鋵嵤菑囊粋€北齊兵的胸前拽下來的,郭嘉生在富庶人家,上戰場從來不取人財的,但在殺一個北齊兵時,看到他胸前掛著這樣一只漂亮的脂玉娃娃,心中一念,覺得自己和夏晚大約就能生這樣一個圓丟丟憨兮兮的孩子,于是把它摘了回來。

    這跟夏晚那塊最劣質的狗玉相比,簡直天差地別。他順勢一拉,倆人就一起躺到了鋪著光席子的炕上。

    “你家郭興呢?”

    “被齊兵給抓了?!?/br>
    “他不是戰神嗎,整日裝神弄鬼扮蚩尤的那個,居然也會叫人捉???”

    想想他莽撞的性子,還有不嫌棄她丑,便要跟她一炕滾時的誠意,那人至少有顆誠心的,夏晚嘆了口氣道:“那怎么辦,誰去救他?”

    頭一回是郭嘉這輩子都不愿回想的一段兒,真正爽的是第二回,簡直如入無人之境,然后他就覺得小夏晚成了這個世間獨一無二的,她側躺在明油油的光席子上,略呈透明的指腹在席子上輕輕揉壓著,兩只微圓的眸子里水色瀲滟,自打嫁進老郭家,這是她笑的最歡的一日。

    “我聽娘說,讓蓮姐兒把孩子生下來,然后送人?!毕耐硪姽问种敢稽c點往前挪著,來觸她的手,隨即輕輕移開了自己的手:“蓮姐兒可憐,孩子也可憐,陳雁西……”

    郭嘉忽而爬起來,就在夏晚紅嫩嫩的嘴皮子上咬了一口,傍晚的夕陽從窗外透進來,他就那么仔細打量著她的臉。

    夏晚覺得有些怪異,這人瞧著在笑,但目光像狼一樣,她斷然道:“只聊天,不準干別的?!?/br>
    郭嘉答應阿單只要半個時辰就出去,但已經過去至少一刻鐘了,黑天月夜的,明知沒人,他還是一把關上了窗子,語調也是小心翼翼的賠情下話:“我小時候聽人說,這種事兒頭一回女子都會疼,但嘗著嘗著就會有滋味兒,不信咱們再試試?”

    夏晚斷然道:“不要,肚子疼?!?/br>
    郭嘉臉上的潮紅頓時褪去,后背騰起一身的冷汗,翻身就坐了起來:“疼的厲害,怕不是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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