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紀家人慌成一團,忙伸手去拉,可以他們被無情分開,柵欄門重新被關上。 寬大而平整的青石鋪成墻壁地面,每隔一段,就有一點幽幽燭火。穿過這條長長的地下通道,紀祥被拖進一個刑審室。 墻壁掛了滿了各種刑具,半新不舊,偌大的石室雖洗刷得很干凈,但淡淡血腥味揮之不去。 這間刑審室,明顯并非恫嚇人的道具。 四周安靜肅立了十來個黑衣男子,為首一個,卻立在中間。紀祥被綁在粗木所制的受刑架上,也不見驚慌之色,只盯著對方冷聲問道:“你們究竟是何方神圣,意欲何為?” “你們,是東宮的人?”他話是疑問句,但語氣卻很篤定。 紀祥雖是個下仆,但卻是臨江侯的頭等心腹,如此掩人耳目出行,竟被人擒住。能有這般能量者并不多,再加上這個地下牢獄,種種蛛絲馬跡,都告訴他真相。 他眼界是有的,腦子轉了一圈,“臨江侯府,有你們的內應?!?/br> “金大年?”紀祥心中一震,面上終于露出驚詫之色。 許馳淡淡一笑,也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事到如今,你也不需要知道我等是何人?!?/br> “你只需要仔細回憶,將松堡之役的前后真相說得一絲不差,即可?!?/br> 對方話音一落,紀祥瞳孔一縮,猛地抬頭看來。 第七十九章 紀祥心中巨震, 但頃刻面上便恢復平靜,他垂下眼瞼, “我并不知道你說什么?!备粫f什么。 “我知道你忠心耿耿,愿意為主子而死, 我也就不對你用刑了?!?/br> 許馳也不廢話,拍了拍手, “你的家人都在我手上, 若你愿意與他們共赴黃泉,那便無需多說?!?/br> 紀祥能成為臨江侯的心腹, 經手諸多秘辛,頭腦忠心毅力等不可或缺。否則,這伴隨主子長大的情誼, 不足以支撐他獲得如今地位。 對付這種人, 尋常手段是沒用的,因此在沒有握住對方軟肋的情況下, 高煦從未有動手的打算。 既然如今軟肋有了, 一般招數也不需要多使, 直接見真章吧。 許馳拍了拍手后,紀祥的家人被押上來了, 他的老父母、妻子, 還有兩子兩女四個孩子。 大人及年長孩子猶自可,知道情況不好,被扔在地上后緊緊靠在一起,目帶驚恐瑟瑟發抖。 紀祥那小兒子年不過六歲, 被摔得疼痛。陰森森的環境讓他懼怕,再加上被綁在木樁子上的父親,他憋不住了,“哇”一聲嚎啕大哭。 他的母親邱氏立即伸手,將他的嘴捂住,低聲哄勸恫嚇。 不過小孩子一時很難哄好,悶悶的哭嚎聲響起,在寂靜的石室中尤為明顯。 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 許馳擺了擺手,立即有兩個黑衣暗衛出列,面無表情往紀家人走去。 紀家人驚恐,連連往后縮。 兩暗衛毫不手軟,隨意一俯身,一人一個,剛好抓住紀祥的老父親,還有那個正在哭嚎的小男孩。 “娘!” 小男孩惶恐回頭,小手胡亂推搡,“不要,祖母祖父!” 這孩子是紀家人的命根子,老老小小也顧不上害怕,立即上前要搶。 “刷刷刷”幾聲,利刃出鞘,另一邊肅立的兩個暗衛動了,明晃晃的長刀閃著寒芒,立即往雙方糾纏的地方揮去。 紀家人下意識縮手,瞬間,小男孩已經被拉了出去。持刀暗衛靜靜站立,目光無波無瀾,毫不懷疑,眼前這群人有異動,他們會立即動手。 這么短暫的功夫,祖孫二人已被綁在木樁子上,一塊燒紅的烙鐵被拎起,先往紀祖父走來。 “你好好想清楚,到底是主子還是家小更要緊?!?/br> 許馳一直冷眼看著,此時見紀祥終于端不住了,面上露出焦急之色,方淡淡說話。 這一句話,猶如指路明燈,瞬間讓六神無主的紀家人找到方向。紀祥的老母親坐在地上,哭道:“兒啊,他們要知道什么,你就告訴他們吧!” “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你爹跟我小孫子,受盡酷刑而死嗎?”在紀祖母心中,昔日主家關系到兒子前程,固然重要。然而,卻怎么也重要不過自己一家人啊。 頭發斑白,一臉淚痕的老婦見兒子半響不吭聲,捶地哭道:“你說我生了你,究竟有何用,竟是生了個拖累全家的禍頭子嗎?” 母親妻兒哭嚎一片,那塊通紅的烙鐵越來越接近目標,小兒子哭喊聲尤為凄厲,紀祥眸底掙扎之色越來越重。 這時候,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來了。 “你不說也無妨,反正臨江侯身邊的心腹,并不止你一個?!痹S馳聲音不高,卻哭鬧聲中卻格外清晰,“其他人或許知道得沒你多,但總是有的?!?/br> “我們有的是時間,再慢慢尋個破綻下手便是了?!?/br> 這個格外冷酷的聲音,讓嚎啕聲停歇了一瞬,須臾更高昂了幾分。持烙鐵的暗衛已行至紀祖父面前,隨手扯開對方衣襟,手上就要往前一遞。 “住手!” 紀祥大喝一聲,額頭青筋暴起,喘氣聲又急又粗,“都住手,我說!” 主子與家人權衡許久,最終后者占據上風。 心理防線一旦崩塌,立即呈現摧枯拉朽之勢,他呼吸急促,死死盯著許馳,“要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并非不可以,只是必須確保我家人平安出去,并且事后不得有報復舉動?!?/br> 紀祥半句不提自己,話罷不等許馳回答,便接著說:“你答應我不算,必須是你的主子應了?!?/br> 他猜測到對方主子是何人,也不敢提什么立誓之言。只不過,他為臨江侯心腹多年,皇太子是什么人也了解一些,對方若是肯應,基本不會出爾反爾。 紀祥眸中閃過一絲決絕,若對方不肯答應,反正一家人都是死,那就一起早些赴黃泉罷。 高煦靠坐在雕花圈椅上,透過那面大水晶,一直淡淡看著。此時他啟唇,“告訴許馳,答應他?!?/br> 紀家人想要平安出去,那必須得在徹底解決了此事之后。 然而,如今世道雖頗為太平,但平頭老百姓也有各種不易。這受侯府庇佑已有幾代人,并享慣了富貴安逸的一家子,身無分文出去討生活,眼高手低,才是折磨的開始。 他們從前因此事享了多少福,日后就要受上多少罪。 “是?!?/br> 立在一旁的林陽領命,招來一個手下,吩咐兩句,手下領命出去。 許馳聽罷,抬眸看向紀祥,挑了挑眉,“我家主子答應了你?!?/br> 始終懸著一顆心的紀祥,終于松了口氣,“好,希望你家主子言而有信?!?/br> 許馳冷哼一聲,傲然道:“我家主子何等尊貴,焉會為了這幾個人出爾反爾?!?/br> 他也不廢話,直接擺手,讓負責記口供的屬下做好準備。隨后,又補充一句,“方才的的承諾,是建立在你知無不言的情況下,希望你莫要忘記?!?/br> 說一句也是說,說全部也是說,既然家人在對方手里握著,再?;右矝]意思。東宮能找上他一家,已獲悉多少內情不好說。 紀祥點了點頭。 “好?!?/br> 許馳眸中銳利光芒一閃,“那你先說說,大同都指揮使穆懷善,是何時投靠你們的?” 穆懷善? 紀祥心中一震,抬眸看向對方,對方目光沉靜,不閃不避。 二爺他當然知道,作為伴隨紀宗文長大的心腹,他知悉當年父子相沖的全部內情。也知道改名換姓后的穆懷善,是如何一步步攀上高位,手掌兵權的。 他雖沒打算隱瞞,但也當場嚇出了一身冷汗,對方知道的遠比想象中要多太多。 “穆懷善是侯爺胞弟,當年因與老侯爺八字相沖,不得已死遁出了府,改名換姓。老侯夫人余氏去世后,他入伍從軍,逐漸往上,多年來,也與侯爺有聯系?!?/br> 對方說得一絲不差,許馳滿意笑笑,“好了,你可以一一道來?!?/br> 紀祥過關,松了口氣,想了片刻,最終決定從十幾年前說起。 十幾年前,元后薨了。 昌平帝并非多長情的人,沒有讓后位空懸太久。 當時臨江侯府的姑娘,入宮已有幾年了,她是那一輩唯一的嫡女,早誕下了二皇子,居妃位。經過一番角逐,她順利把繼皇后之位收歸囊中。 既然當了皇后,膝下又有皇子,加上元后留下的太子還年幼,就很容易讓人蠢蠢欲動。 臨江侯府以及紀皇后,心都已經活動了起來。 然而,這個時候的靖北侯府,似乎有所察覺,漸漸地與本家拉開距離。 老靖北侯戰功彪炳,在軍中極有勢力。他壯年逝世后,兒子紀宗慶已經長成了,順利接手父親留下的基業。 紀宗慶能耐不亞于其父,悉心經營下來,勢力早已根深蒂固,不可撼動。 紀皇后要奪嫡,堂弟實在是非常重要的助力,她怎舍得放手? 封后之初,她困于深宮,只能眼睜睜看著兩家疏遠。好在后來出現了轉機,昌平帝欲扶起她母子,與東宮抗衡,坤寧宮便起來。 既然皇后起來了,自然要努力挽回靖北侯府。 很可惜,她沒成功。 紀宗慶堅定保持中立,不為任何外力所動搖。 這若是旁人倒也罷了,紀宗慶是皇后的親堂弟,不肯倒向坤寧宮,其實已經隱隱在支持東宮了。 兵權,在奪嫡時能起多關鍵的作用,這不必多提。 兩家有血緣之親,紀皇后一貫認為,這股強悍的軍方勢力是屬于自己的。然而現在不但沒撈到手,反而要送到宿敵手里去。 她本來就不是個大度的人,如何能甘心。 既然自己無法得到,就算毀了,也不能讓對頭得了去。 這個念頭,皇后很早就有了,然而她一直沒有機會。 后來韃靼大軍壓境,她終于等到這個機會了,幾乎是毫不猶豫,她傳信給了臨江侯府。 兄長紀宗文萬分贊同,兄妹二人一拍即合。不過很可惜,老臨江候即是她的父親,并不同意。 老侯爺非但不同意,反倒大怒,狠狠地呵斥了提起此事的紀宗文。 “你說什么?” 許馳本一直安靜聽著,到了此處,他蹙眉打斷,“你說,此事老侯爺并未答應?” 在隔壁石室的高煦,聞言睜開了一直半閉的眼瞼,黑眸銳利光芒微閃,隔著那面大水晶,將視線投向紀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