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書迷正在閱讀:亡主、迷人病[娛樂圈]、肆吻玫瑰、(快穿)改變劇情的正確方法、寡夫的快樂你們想象不到、追蹤師、每次醒來都在出軌[快穿]、宋醫生離開后,總裁他慌了、[ABO]分手后他信息素暴露了、[聊齋]白虎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只記緣莫記愁 從幼年時由萬貞握著手學填色開始算,少年學畫至今已經整整十二年。工筆、寫意的技法都已經很是嫻熟,觀形繪畫往往只需廖廖幾筆,就能勾出物體神形。但他今天擺開畫具,對著桌上的石榴花看了半晌,卻始終沒有落筆。 萬貞收拾完外面的擺設,回到里屋,看到他怔怔發呆,便問:“又不喜歡這盆花了?” 少年猛然醒過神來,笑答:“不是不喜歡,只有覺得光有花顯得單調了。貞兒,要不你坐著,讓我畫一回?” 少年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這樣正兒八經的要求她坐著,讓他繪像了。陡然提出,萬貞欣然應諾:“好啊?!?/br> 石榴花本就開得繁茂,她戴的蓮花冠上還簪著宮花,若是入畫,未免不利于布局。少年索性幫她將宮花取了,解開蓮花冠,讓小娥重新幫她梳個發式。她的發絲比常人要粗些,加上頭發本來就濃密,不需假發也能編了發帶挽出高髻來。 少年等她的頭發挽好,便從石榴花上剪出兩枝帶葉鮮花,親自幫她簪上,端詳著她的模樣,笑贊:“真好看!” 萬貞忍俊不禁,道:“還要謝你花剪得好,簪得漂亮,是不?快畫,嗯,我有兩個多月沒摸畫具了,里面的顏料,還能用嗎?” “我剛調和過了,能用?!鄙倌暝谒龑γ娴淖狼罢径?,打量了好一會兒,才拿起勾線小毫低頭繪畫。隨著筆尖移動,人物,鮮花漸漸地浮現出來。他繪畫的手法受她的影響極深,不僅師法宮廷畫師的寫意,且偏重于神形實繪,人物、鮮花躍然紙上,栩栩如生。 他在繪畫之前,將她看了又看,但其實下筆時,卻是一揮而就。畫中的女子風鬟霧鬢,蟬衫麟帶,瑰姿艷逸。眉目英美,顧盼神飛,煥發著宮廷女子難得的明朗俊逸。 那是他熟悉到了極致的人兒,是他從蹣跚學步,一直仰望著,向往著,及至現在傾慕著,愛戀著的女子。 在這十幾年相伴的時光里,她給予了他這世間最為純摯的感情,彌補他缺失的親情,保護他不受世俗的傷害,傾盡了所有讓他原本貧瘠的生命豐富多彩,珠玉琳瑯。 他一直都在索取,卻從未予她回贈,帶給她的,總是傷害和災難。 她該永遠不受世俗詆毀之苦,活得張揚肆意,無拘無束。卻不該再因為他的私欲而留在這束縛重重,壓抑沉重的深宮里,任由時光磨滅她眉間心上的俊逸灑脫。 少年收筆抬頭,望著前面的萬貞,輕輕地說:“貞兒,你走吧!離開這無情無義的地方!” 萬貞吃驚的看著他,私底下,他從來沒有允許她走,只不過他一向不忍她在人前說話無用,拂了臉面,因此不曾在她安排離宮事務時發怒不肯。 這是他第一次親口說出,讓她走的話來。 少年凝視著她,很想讓自己表現得更成熟,更穩重。然而,只要想到自己親口允許了她離開,心頭的劇痛和苦澀酸楚,就無法抑制的讓他聲音顫抖。 萬貞走到少年面前,與他抵額相擁,輕聲道:“謝謝?!?/br> 杜箴言已經找到了最有可能回家的路徑,她非走不可。而這次的離開,可能后會無期。他若始終不能正視她離開的事實,那么,即使離去,她也無法安心。 而這少年明明不舍,明明不喜,卻在窺見了她心中的糾結與痛苦之后,主動讓她離開! 語言具備這世間最奇妙的魔力,它能讓人在說出來后,形成一種心理上的割舍,慢慢地治愈心中的傷痛。他在安她的心,她也確實感覺到了少年的決心,但心中的憐惜卻有增無減。 有一瞬間,她甚至想過,留下來吧!不要再去追尋那虛無縹緲的歸途,就在這里,陪著這赤誠熱切的少年一直到老! 少年用力的抱著她,親吻她,緣自于身體的沖動,讓他情不自禁的渴求她的撫慰和接納,而因為她那天的拒絕而生的理智,卻又讓他退縮低喃:“不對,我不能毀了你……” 萬貞心底綿軟一片,反手抱住少年的肩膀,輕嘆:“不會的,我喜歡你這樣!” 少年猛然抬頭望著她,他日夜盼望自己的感情得到回應,而當她真的肯正視他,回應他,他卻又惶恐起來,生怕這不過是一場美夢,是他的臆想,他困惑的問:“你不怪我……褻瀆……” 她忍不住微笑起來,柔聲說:“這怎么會呢?情到深處,盼著與所愛的人春風歡愉,那不是男歡女愛的本來面目么?” 她心里還存著背倫的羞愧,覺得此情難以接受;可她的身體反應,卻是如此的誠實,不僅沒有排斥,反而有一種深藏的期盼。她踏過了以前不敢涉足的禁線,但卻并不后悔,亦不懼怕,有的只是想與他此時相擁相憐,兩情相好的溫柔。 她低頭吻了過來,少年本能的回應著,需索著,迷迷糊糊地說:“可是……我們……我想求皇祖母……” 萬貞輕噓一聲:“那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要你……我要你……你不想嗎?” 少年胸腔中的熱血涌動,仿佛變成了要將他焚燒殆盡的烈火:“我想……我想……” 怎么會不想? 從初知男女之別,初次青春萌動,她就入他夢來,那時候的他還不明情事根底,只是下意識的想要和她在一起,想要她時刻親近陪伴,想與她情相綣繾。及至現在,他終于明白男女情事,他對她的愛戀更是與日俱增。 他想要她,想得身心俱痛,恨不得就在她懷里夢了一生,完全忘記皇家和權勢的傾軋、冷酷、殘暴。只與她在一起,相依相偎,相愛相憐。 窗外的密雨打著芭蕉,聲聲碎碎;偶爾風大些,檐下懸著的鐵馬叮叮鐺鐺的響著,透著一股蕭殺的孤寒;避雨的幾只虎皮貓不知為了什么東西,爭搶起來,翻翻滾滾的鬧騰著。 然而,不管屋外的是清冷蕭瑟,還是繁華熱鬧,都沖不走屋內的溫柔綣繾,春風和美。 這一場綿綿密密的梅雨,下了大半個月,才開始放晴。且一晴就是紅日烈陽,夏暑來襲。 早已準備好的馬隊一早便在崇文門外等著,向二看看天邊的熾陽,皺眉問旁邊的守靜老道:“道長,這么晚了,萬姑娘怕是不會來了吧?” 守靜老道微微閉眼,不急不慢的道:“不是約的辰末嗎?安心等著,急什么?” 向二道:“權勢富貴迷人,我這也是擔心萬姑娘……” 一語未畢,崇文門內突然一陣肅道的聲音,一隊駿馬從門洞里穿了出來,當先一人青裳素凈,眉目俊美,見到守靜老道眼睛一亮,朗聲笑道:“喲,道長,許久不見,您這是更見精神了呀!” 守靜老道屈指打了個稽首,笑答:“多賴善信鴻福庇佑,老道方有機會靜心潛修,倒也未負這十幾年苦功?!?/br> 萬貞又與向二等人打了一圈招呼,見身后的少年絲毫沒有令人回駕的意思,心中酸楚,面上卻笑容燦爛,回頭道:“殿下,您還要聽先生授課呢,回去吧!” 少年的目光凝在她身上,瞬也不瞬,隨口回答:“你先走吧!等你走了,我就回去!” 萬貞催馬走了幾步,見少年竟也跟了上來,心中大急,又勒馬回身:“殿下!回去吧!” 少年不答,萬貞用力握緊韁繩,笑道:“殿下,說來有件事,我忘了?!?/br> 少年眼睛一亮,連忙問:“什么事?咱們還回家去說吧?” 萬貞只覺滿嘴發苦,咽了一下,才道:“殿下,您日常作畫,若是畫到了我,可一定不要忘了,我比您年長,老得快。您畫的時候,要記得幫我添些皺紋白發,不要總覺得我會一直是現在這個樣子?!?/br> 少年澀然一笑,低聲說:“我早想過了!我早知道的!可是,貞兒,哪怕你滿面風霜,白發蒼蒼,仍舊是從小伴我長大,也讓我想一生不離的那個人!” 萬貞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壓下心底翻涌的情緒,喚道:“覃包,幫殿下牽馬,回去吧!” 覃包看了眼少年的臉色,略有些遲疑的過來,把大紅馬的韁繩牽住。少年沒有拒絕,反而看著萬貞,一字一句的說:“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絕不會讓你有后顧之憂的?!?/br> 萬貞心中陣陣抽痛,好一會兒才輕聲低吟:“青山在,綠水流,愿你我只記緣來莫記愁!” 少年點頭應諾:“好!” 萬貞深吸了口氣,對他揮了揮手,雙腿一夾馬腹,縱騎而去。 少年下意識的想跟上去,但韁繩被覃包拉住了,坐騎在原地打了個轉,卻沒能往前走。只能眼看著那騎青裳,隱沒在都外人潮,天地山水之間。 他面帶笑容的目送她遠去,等到回程時,卻忍不住伏在馬背上,抵著胸口呻吟了一聲:“好痛……” 可那個會在他痛的時候,擁他入懷,柔聲細語,溫言撫慰的人,她已經離開了!從此以后,風也好,雨也好,他都只能獨自面對,再沒有人讓他放心依持,安然休憩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廣選秀女擇妃 通州運河北岸,杜箴言站在柳樹下凝視著已經準備好隨時起錨的大船,心神不定。自從太子重立,他就傳信讓萬貞出宮,可她一直沒有答應。 做了父親,他理解萬貞想等到太子十八歲再離開宮廷的那種不舍。因此這次萬貞突然傳信出來,要南下與他匯合,一起探訪桃花源,他驚訝之余,感到十分不安:算年紀,太子現在才十六歲,萬貞突然放棄監護他的職責,其中必有變故。 他無法從雜亂的情報中做出準確的判斷,卻知道若是這一次,他都沒能將萬貞帶走,以后便再也沒有了帶她走的機會。因此他表面鎮定,手卻不自禁的按住了腰間的長劍,拇指摩挲著劍柄上的寶石,抿唇不語,直到聽到遠處蹄聲得得,他才轉頭北望。 萬貞縱騎而來,遠遠看到杜箴言的身影,忍不住叫了一聲:“杜……大哥!” 十二年不見,歲月似乎在杜箴言身上凝滯了,眉宇疏闊,仍然還是當年那副江湖劍俠的打扮,只不過氣質越加沉穩厚重,令人不敢親近。 她本來想喊一聲他的名字,話到了嘴邊,卻換成了一聲“大哥”。 杜箴言自然察覺到了她這一聲稱呼里包含的情緒轉折,握劍的手猛然一緊,又松了開來,朗聲笑道:“萬小妹,多年不見,你風采猶勝往昔,可喜可賀!” 萬貞笑道:“哪里比得上杜大哥保養得宜,越來越帥?凍齡或者逆生長這種美差,女子會干,不需要你來爭的?!?/br> 杜箴言除了在萬貞這里,還真沒被人夸過“帥”,這久違的詞句帶來的親切,令他忍不住哈哈一笑,道:“行了,別互相吹捧了??焐洗?,就等你呢!” 萬貞甩鐙下馬,輕巧的邁上碼頭,又轉身招呼守靜老道:“道長,快點!” 守靜老道慢吞吞地說:“善信急什么,此去要做的事情多了,且天象也還差著年份,爭這一時片刻用處不大?!?/br> 萬貞道:“我能不急嗎?你們是一步步做事,忙了差不多十年。我是中途插隊,看信能知道的東西畢竟有限,還要靠你們跟我解說具體情況呢?!?/br> 杜箴言理解她這種焦急,示意向二領人照應坐騎,自己領了萬貞上船,笑道:“其實真不用急,爛柯山那次行動失敗,暴露出了很多問題。光有我一個人,得到的基數不夠指明方向,得我們兩個都在場,天師府才好按易數計算坐標。我們這幾年的數據整理,天象計算,多是關于時間,空間也只是確定了大概地點,還沒選好具體位置?!?/br> 萬貞皺眉道:“我的數學水平一般,函數一類的東西基本上都還給了老師,復雜些的不懂。照你所說,天師府的易數玄妙,但這確定時間、空間位置的事,他們靠譜嗎?” 杜箴言本想回答,看了一眼守靜老道,微微一笑,讓他說話。守靜老道瞪了他一眼,道:“善信放心,我龍虎山一脈自漢以降,傳承千年,歷萬劫而不滅,在易數方面的造詣,自然不需贅言。只要基數不錯,算一算你們說的時空節點,并不難?!?/br> 萬貞這些年雖然故意壓制著自己的心緒,不去想這方面的事,但這種與自己息息相關的問題,再克制情緒,又怎么可能完全斷絕念頭呢? 以往她在宮中往外傳信難以盡意,又怕萬一書信被有心人截取,會招來災禍。所以有些事她不便細問,現在能夠對面說話,她才道:“道長,這不是放心與否的問題。而是我在宮中見過匈缽大和尚,與他說過話。那和尚自爛柯山事后就絕足中原,不再尋求超脫自彼岸的捷徑。在我想來,即使法門不同,但求道之人的追求應當是相同的。匈缽大和尚退縮斷念,道長和天師府卻執著不放,不知究竟何求?” 所謂求道,首先便有一個“求”字,既有所求,便是盼有所得。匈缽大和尚的退縮,讓萬貞心里自然警惕起來,對守靜老道和天師府的目的存疑。 杜箴言沒有與景泰帝這邊的人深交,信息不對等,加上他對天師府的信任遠在萬貞之上,倒是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此時被她提醒,也暗里吃了一驚,很自然地站到了萬貞身邊,望著守靜老道。 守靜老道見他們站在一起向自己施壓,不由沉默了一下,道:“善信說得不錯,我與掌教師兄這兩年,幾乎是傾滿山之力,支持杜施主查尋你們說的時空節點,自然是有所求。以往沒有明言,倒不是故意隱瞞,而是你們崇尚‘科學’,這等道門玄妙之事,你們未必明白?!?/br> 杜箴言朗聲道:“道長只要說了,能不能明白,那是我們的事?!?/br> 守靜老道晃了一下手中的拂塵,沉吟道:“自宋滅元興,天地元氣就有衰敗之相,求道之人難以采氣入道。有法無術,不足以護持門庭,本就不利于道統傳承,偏偏掌教師兄演算易數,又得出人道兇卦,恐我道門有覆滅之危。因此想借兩位善信的指引之力,往后世渡幾顆道種,以保我派道統不失?!?/br> 萬貞皺眉道:“有件事可能你不知道,我們那個時代被人稱為‘末法時代’,大家普遍推崇科學,你這玄妙至極的道種,渡過去恐怕發不了芽?!?/br> 守靜老道被她逗得一笑,問:“誰說科學,就入不了道?” 萬貞瞠目結舌,杜箴言若有所思的道:“愛因斯坦的科學研究到了極致,就轉去研究神學了……” 守靜老道點頭,正色道:“于我輩求道之人而言,世間萬物至極皆是道。何況經過數百年休養,到了你們那時,天地元氣又逐漸復蘇,道種自然能夠感應生化。保我派傳承不因元氣枯竭的五百年滅亡,那便是我與師兄所求了?!?/br> 萬貞揉了揉額頭,問:“你們是如何判斷天地元氣衰敗的呢?” 守靜老道嘆了口氣,道:“善信身在東宮,想必聽過不少朝堂上的各種奏報風聲,應該比旁人更清楚才對?!?/br> 萬貞一怔,心中凜然:“近年災害頻發,旱澇相接……” 守靜老道搖了搖頭:“這不過是先兆小災而已,真正的大害遠還未至?!?/br> 杜箴言悚然而驚,失聲道:“小冰河氣候,我聽過!” 萬貞茫然,好一會兒才道:“好像我們那個時代,那近百年時間里也一樣大災大害?!?/br> 守靜老道苦笑:“衰、興之起,變動劇烈,災害自然明顯;反而是元氣已經完全消退的那兩三百年間,災害要少些?!?/br> 杜箴言默算了一下時間,罵了一聲:“那不就是所謂的康乾盛世期間嘛?” 守靜老道不管世俗政權變化,萬貞卻是心情慘淡,無話可說。一時眾人沉默無言,只有船工解纜呼號,起航南下的高唱,與運河波浪拍船的喧嘩,在夏日的烈陽下飄揚。 他們談論的話題,概括了幾百年世事滄桑。而皇帝此時正在考慮的東西,卻近在眼前。 自從石家覆滅,大太監曹吉祥兔死狐悲,驚惶不安,經常厚賞養子曹欽手下的韃官,倚為依靠,漸有反心,只不過因為自己身為宦官,怕造反無人呼應,一時難下決定。曹欽知道養父心結所在,便問門客馮益:“史上可宦官子弟當天子的?” 馮益奉承主家:“魏武帝曹cao便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