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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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不羈詫異,想出聲,卻見譚云山微微搖頭,只得按住疑惑,靜觀其變。 籠子上方的藤索很快被拆開,不用既靈,白狼妖直接抬手掀翻了籠頂。但她沒跑,只是跳到籠外舒展筋骨,并一腳狠狠把籠子踢散架:“憋死我了!” 終于暢快了,她才看向既靈,警覺地瞇起眼睛。 不等她問,既靈直截了當道:“我幫你捉黑嶠?!?/br> 白狼妖喜出望外:“真的?!” 既靈沒再接茬,而是忽然問:“你有名字嗎?” “當然,”白狼妖驕傲地一揚頭,“jiejie給我起的,白流雙?!?/br> “好聽?!奔褥`說著又問,“你jiejie呢?” 白流雙斂下眸子,低聲道:“澤羽?!?/br> 既靈真心道:“也好聽?!?/br> 白流雙甩甩頭,重新抬眼,已一片明亮:“你叫既靈?” “對?!奔褥`道。 白流雙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也不知道哪兒學來的動作,老先生似的:“嗯,挺好聽?!?/br> 既靈被逗樂了,顯然這位不喜歡做人的小白狼還是或多或少學了點凡人之禮的,比如“你夸了我,我就勉為其難也夸下你吧”的禮尚往來。 “她說的事情都落實了?”譚云山已經大概看明白了,終才出聲。 既靈點頭,她去了酒肆,還去了另外幾家幽村百姓常聚集的商鋪,假裝閑聊,探來的結果大都一樣—— “黑嶠不是本地人,而是四年前遷居這里的,據他自己說是墨州黑莊人,因生意和莊里他戶有了嫌隙,不愿抬頭不見低頭見,便搬來了這里……” “黑莊?”馮不羈不自覺出聲,“好像仙……呃,那個,圖上的確有個黑莊,就在墨州最南,我們剛進墨州的時候正好和它擦肩!” “對,”既靈道,“的確有這個莊子,而且是墨州最盛產布料的地方,幾乎整個墨州的布料生意都被黑莊人壟斷了,所以還記得我們進府的時候黑家下人說的嗎,說黑嶠是幽村首富,做布料生意,商鋪遍布墨州……” 馮不羈:“那不是正好對上了嗎?” 既靈搖頭:“黑家下人都是黑嶠遷居此處后才招買進府的,所以他們和幽村的人一樣,聽來的都是黑嶠的一面之詞,有黑莊未必有黑嶠,而遍布墨州的布料商鋪幾乎都來自黑莊,都姓黑,這其中有沒有黑嶠的,誰知道?” 譚云山悠悠道:“既無法斷定,怎么證明黑嶠說的就不是真話?” 看似隨意插言,但既靈立刻就品出了那話里藏著的心思——譚云山擔心她感情用事。 “我還沒說完呢?!睕]好氣地白他一眼,既靈繼續道,“黑嶠的說辭雖然不能判斷真假,但他入幽村這四年以來,可疑之處很多……” “首先,他是一個人來幽村的,對外說是夫人早亡,家里的兩個兒子不愿隨他遷居,所以仍留在黑莊,生意呢,也就交給這兩個兒子打理。但是整整四年,這兩個他口中的孝順兒子從來沒露過面……” “其次,他來的時候說是生意交給兒子了,自己來此處頤養天年,結果四年娶三位夫人,村里人背后都說他這不是養天年,是養花……”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既靈正色起來,“黑府下人里有好幾個瘋了,都是在他剛來的頭一年,當時給村里人也嚇壞了,說他家鬧鬼,后來他接濟鄉里,又出錢修村廟,加上府里再沒有下人出過事,傳言才慢慢平息?!?/br> 白流雙越聽越急,忍到這會兒實在按捺不住了:“他府里人不出事了是因為他也發現兔子不能吃窩邊草,所以改進山里禍害了!” 被妖怪吸了精氣的人非死即瘋,三人心里都明白,這么多“疑點”集中到一起,加上時間和因果也都和白流雙說的圓得上,黑嶠實在是很難洗清了。 要么是個“壞人”,要么是個“惡妖”。 譚云山看著既靈眼里的堅定,知道又要來場惡戰了。不,應該說當得知白流雙修煉至今沒害過人之后,自己這位伙伴就徹底下決心幫忙了——無關妖仙,只有善惡。 “我都說了我沒騙你們!”見三人遲遲不出聲,白流雙有點著急。 “行吧,”馮不羈先松了口,他向來不是猶豫之人,“現在怎么辦?” 既靈想一下,道:“我們四個聯手,應該可以對付他,但硬碰硬是下策,最好能設個什么計謀活捉他……” 譚云山眼見著既靈說著說著目光就飄自己這邊來了,瞬間有種天降大任的使命感:“我這就去想!” 既靈樂,剛要出言稱贊,就聽見白流雙不滿地高聲嚷:“捉活的干嘛,直接一刀捅心口就死了呀!” 馮不羈無語:“你不是剛才還說要修仙不能傷性命嗎!” “他又不是人!”白流雙的精氣神和眼底的殺機同起。 馮不羈瞟她一眼,受不了道:“傷成這樣你就老實待著吧?!?/br> “不行,”白流雙眸子一暗,執念盡顯,“我要親手殺他?!?/br> 馮不羈默默扭頭看兩位伙伴——我覺得我們不是四打一,可能是三打二。 既靈幾不可見地點下頭——所以才更要活捉,就算黑嶠是惡妖,也要兩方對質才算徹底清楚。 譚云山微微挑眉,表示驚訝——我還以為你已經徹底站到白流雙這邊了。 既靈歪頭看他。 譚云山茫然——嗯? 馮不羈用力攬攬他肩膀——跟你學的,凡事多留個心眼。 譚云山:“……” 他身上那么多耀眼的美德和優點,就非得學這個嗎! 白流雙的腦袋隨著三人的目光左右來回擺,末了啥也沒看懂,又實在太累了,索性放棄。 人果然太奇怪了,她無不嫌棄地想。 黑府門前,三人相視一眼,最終由既靈敲門。 開門的還是原來的家丁,見到他們仨先是一愣,顯然不懂為何前日已離開的客人又折返,待聽既靈說完有事找自家老爺后,立刻麻利轉身前去通報。 本以為和從前一樣會由返回的家丁帶他們進宅,不料這次黑嶠竟跟著家丁一起過來了,堪稱盛情相迎:“幾位去而折返,一定是很緊要的事,快快請進——” 既靈和譚云山前后腳跨進門檻,三人拉開距離,黑嶠才看見被他倆擋在身后的馮不羈……及其手中拎著的籠子。 黑嶠過分熱情的笑臉有片刻僵硬,而后迅速調整,先也不多問,快步將三人往宅內帶,及至到了一處花園后的偏廳,才屏退下人,端坐于上位,對著三位“不請而返”的客人流露出很自然的疑惑:“這是……” 白流雙的狼形雖比普通狼小,但也分量十足,也就馮不羈能單手拎這一路,如今九十九步都拎了,也不差這最后一下,故而直接提起來在黑嶠面前展示片刻,好讓他看清楚。 譚云山則不失時機道:“黑老爺,明人不說暗話,昨夜狼妖作祟,我們循著妖氣追蹤至此,本想出手降妖,沒想到卻看見了一場好戲?!?/br> 黑嶠望著籠中昏迷不醒的白狼,面沉不語,似在思忖昨夜究竟被看去了多少,被猜到多少。 “黑老爺,”既靈出聲,很自然地帶上幾分埋怨,“咱們都是修行之人,既是同行,更該坦誠以待,你為什么要對我們隱瞞身份呢?難道是怕我們責怪你不想辦法解決幽村的如魘白晝嗎?” 黑嶠聞言呆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面前正擺著個大臺階,立刻不住點頭:“身為修行之人,卻不能解一方愁苦,汗顏啊,哪還好意思自稱修行之人?!?/br> 既靈應和著嘆氣,眼里盡是理解,說出的話也讓人如沐春風:“您真的多慮了,修行修的是己身,之后才是助人,很多時候即便有心也無力。這次若不是我們三人攜手,也很難解幽村白晝之困?!?/br> 一段話說完,既靈差點咬了舌頭。譚云山給的這些客氣話簡直能把她別扭死,早知道就讓馮不羈編詞了! 黑嶠心中愈發安定,目光很自然放到籠子上:“那這狼妖……” 既靈道:“昨夜它遁逃后,我們來不及和您打照面,直接起身去追,追至白鬼山里,尋了半宿才發現它的蹤跡,彼時它已身受重傷,現出原形,但仍妖性難改,見我三人便撲了過來,最后被我一記凈妖鈴制服。我們不清楚前因后果,但也知此妖非善類,便帶回這里了。但……” 黑嶠微微欠身:“但如何?” 馮不羈放下籠子,有點急性子道:“但你要告訴我們你和它之間到底有什么過節??!它為何放著別家不去,偏偏找上黑宅,這里肯定有說道!” 這就是譚云山給出的路數,如果抹去他們和白流雙的交談,那么整個事情就單純許多——發現狼妖襲擊黑府,發現黑嶠會使用法器,追擊狼妖并活捉,帶其返回黑府。 按照這樣的事實,他們該做出的反應就應該是兩條:一,不滿黑嶠隱瞞修行身份;二,問清楚黑嶠和狼妖的恩怨,再決定對狼妖的處置。 既靈的客氣連同馮不羈的急切,都讓這套前因后果更可信。 黑嶠顯然徹底放松下來,微微向后靠上椅背,開始講述一個“惡妖覬覦修行者精氣”的故事。 黑嶠的故事也算圓滿,有頭有尾,因果清晰——如果他沒有時不時瞄一眼籠子的話。 只有編瞎話的人才會害怕瞎話中的“當事者”蘇醒。 不過三人面上還是一派深信不疑,尤其譚云山,聲音里帶著的赤誠簡直發自肺腑:“我當時就說直接收了這妖為民除害,他們倆非要帶過來向您問個清楚。一個是惡妖,一個是好心招待我們多時的修行同道,這還有什么好問的!” 黑嶠忙擺手,神態和藹敦厚:“話不能這樣講,問清楚是對的,誰讓我有錯在先,瞞了你們呢?!?/br> “那這狼妖,您看是交由您處置,還是我們……” “就交給我吧,”黑嶠打斷他,不自覺透出一絲急切,“畢竟是沖著我來的,也要由我了結。實不相瞞,若不是三位將這妖捉住,我也是要進山擒妖的?!?/br> 譚云山從善如流,立刻看向馮不羈。 馮不羈順勢出聲:“那就把它交給您了。我們這籠子簡陋,您還是趕緊處置它,免得醒了又是麻煩?!?/br> 黑嶠已經起了身,聞言干脆直接走到馮不羈面前,低頭又看了看地上的籠子,驚訝道:“三位怎么沒畫鎮妖符?” 三人面面相覷,齊刷刷露出無邪懵懂:“什么?” 黑嶠無語,又不好多說什么,畢竟“才疏學淺”不是錯,思及此,他索性蹲下,咬破自己手指,在籠子上畫起符來。 那是既靈他們新扎的籠子,木條比之前的粗些,而今隨著黑嶠的鮮血,染出淡金色的微光。 已拿著畫好鎮妖符的藤索從背后悄悄靠近的既靈怔在原地,震驚地瞪大眼睛,越過黑嶠頭頂,和同樣震驚的馮不羈于半空中視線相撞,迸出無數不可置信的火花。 他們的原計劃是趁黑嶠注意力都放在籠子上時,出其不意從后面將其用鎮妖符藤索捆住,而后叫醒裝睡的白流雙,三方對質,弄清楚來龍去脈。 但這些都得建立在黑嶠是妖的基礎上! 問題是哪個妖怪可以用自己的血畫鎮妖符?。?! “小心——” 突來的呼喊讓既靈一怔,沒等她看清狀況,不知什么時候竄過來的譚云山已將她撲倒! 咣當—— 她和譚云山一起摔到地上,但譚云山幾乎把她整個人摟進懷里,倒地的瞬間側半個身子,使得生生撞到地上的都是他自己! “我就知道你們有詐!”一擊未中的黑嶠已面露猙獰,就和那晚對著白流雙一樣,顯然已將他們歸到對立面。 既靈這才看清,剛剛倒下時掠過自己面門的風是黑嶠的手! 不,或許該說是爪?驟然變長的指甲尖銳鋒利,根本不可能是人! 既靈已經混亂了,掙脫開譚云山,迅速起身扯下凈妖鈴,同時默念凈妖咒。 馮不羈也在看清黑嶠異樣后果斷拔出桃木劍。 白流雙早在譚云山喊小心的時候已經睜開眼睛,這會兒幾欲發狂,一下下猛烈地撞籠子,然而只被黑嶠畫上半個鎮妖符的籠子竟然就死死困住了她,更有甚者,每撞一下,她的皮毛就被灼傷一處,疼痛混著憤怒,讓她嚎叫得凄厲。 黑嶠一邊閃躲馮不羈的桃木劍,一邊召來長命鎖,不想既靈手中的凈妖鈴驟然騰空變大,竟和他的法器糾纏在一起! 黑嶠一臉驚詫,似不相信既靈還有如此厲害的法器,再看一眼局面,一對三,而且很快可能就要一對四,不再戀戰,趁著金項圈長命鎖卷起的疾風,破窗而逃! 既靈和馮不羈哪能放他,立刻縱身而起,用輕功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