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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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靈接收過來,略一思索,難得跟這位伙伴心有靈犀:“在山上救我們的是你?” 白狼妖一頭霧水:“什么?” 譚云山扶額,攔住既靈,示意自己來說,以免沒等問清楚呢就讓這位姑娘把底都透了。 “白鬼山,樹倒,鳥獸散?!弊T二公子給出幾個關鍵詞,懂的人一定懂,不懂的必然模糊。 白狼妖眸子一亮,跨入前者陣營:“是你們!用法器砸樹攪得山林不寧的那三個瘋子是你們!” 譚云山很自然忽略掉某些不太友好的字眼,溫和解釋道:“我們迷路了?!?/br> 白狼妖瞪他:“我知道。但是迷路了就找路啊,砸樹做什么,幸虧我反應快,帶你們下了山,否則還不知道白鬼山要被你們禍害成什么樣呢?!?/br> 馮不羈聽不下去了:“你和我們打了一晚上照面,現在才認出來叫反應快?” 白狼妖莫名其妙:“在山上我跑前面,離你們那么遠,上哪兒看清你們模樣去!” 既靈湊近籠子:“既然那么討厭我們砸樹,為什么不攻擊我們,還要給我們帶路?” 白狼妖理直氣壯:“你們帶著那么大的法器,一看就是修行人,我又不傻,才不會送上門給你們殺?!?/br> 既靈:“……” 譚云山:“……” 馮不羈:“那個,我提一個小小建議,就是這種時候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是不是更有利于我們消弭誤會,建立友誼?” 白狼妖仰頭,問得認真:“說是好心你們就能放我出去嗎?” 馮不羈:“呃,也許?” 白狼妖:“那我的確是覺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br> 馮不羈:“……晚了!” 白狼妖已回人形,三人索性將籠子抬回洞xue。白狼妖對外面的風景戀戀不舍,一個勁兒強調她不怕冷,她喜歡吹夜風,要不單獨放籠子在外面也行。然而她的態度實在迫切得可疑,三人只能假裝不懂她想逃的那顆心,一本正經將籠子拎回,重新放到篝火邊,這才繼續問—— “你jiejie是三年前被黑嶠吸了精魄的,為何你等到現在才來報仇?” “三年前我就來了,但是沒殺成,還受了傷,本來想等傷好繼續動手,哪知道忽然有個殺千刀的東西落到了白家山,也不知道什么法器,照得整個白家山北面還有幽村日夜通明刺眼,法力不夠的妖碰見那光就疼,只能終日躲在山南面,我雖然忍得住那光,但也僅限在白家山,一到山腳就受不了了,沒了山林之氣護體,渾身鉆心的疼,根本走不出去兩步,更別提進村?!?/br> “那黑嶠呢,難道三年來一直沒再出村進過白鬼山?” “山上能讓他看得上眼的妖死的死逃的逃,他當然就不來了?!?/br> “既然蟄伏了三年,為什么偏要弄風雪呢,直接悄悄潛入黑宅,不是更好下手?” “當然不行,我要讓他死得明白,知道自己究竟為誰償命!” “但是你根本打不過他?!?/br> “血債血償,要么我死,要么他亡?!?/br> “……” 該問的不該問的都問了,白狼妖悉數作答,沒猶豫,沒閃避,堪稱直言快語。 三人背過身去,你看我,我看你,流轉的眼波都閃著一句話——信,還是不信? 既靈率先用口型道——我信。 馮不羈點頭附議。無論是眼前的事還是三年前的事,包括三年間的仙燈落白鬼山,一樁樁一件件全都對得上,細節清晰,因果合理,以白狼妖那種能說出“我帶路根本不是為了救你們”的簡單粗暴的性子,編出這么圓的謊話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 譚云山沒言語,卻用樹枝在地上寫起了字。他現在對伙伴間的默契沒什么信心了,還是落到筆頭比較安全準確——黑嶠,一臉橫rou,白狼妖,千嬌百媚,塵華上仙有云,妖成人形只一次,樣貌看機緣,自古又有云,相由心生,故,白狼可信。 馮不羈:“……” 既靈直接從譚云山手里奪過樹枝,幾下糊亂了他那密密麻麻恨不能寫滿半山洞地面的字,而后在上面重新寫了八個——白狼貌美,以貌取妖? 譚云山欣喜不已,默契又回來了,不住點頭——然也。 既靈把樹枝塞還給他,起身便往洞外走。 譚云山下意識出聲:“你做什么去?” 洞外天光已半亮,既靈頭也不回到:“再去幽村一趟?!?/br> 譚云山一聽就懂了,這是準備再跟幽村街坊四鄰探探黑嶠的底。如果他真的是妖,必然有特殊之處,不可能和祖祖輩輩生活在這里的幽村百姓一樣,而他又是幽村首富,家里有什么蹊蹺事或者異常的習慣,定然會從數量眾多的家丁丫鬟雜役等口中傳出,哪怕他千叮嚀萬囑咐,這世上仍是沒有不透風的墻。 目送伙伴背影的譚云山正想著要不要說聲“小心”,就見剛剛連說話都沒回頭的既靈忽然轉過身來往回走,且顯然是沖著自己過來。 譚云山下意識咽了咽口水,身體卻保持住了沒動。 既靈很快來到他跟前,干凈利落扯下凈妖鈴敲了他腦袋,敲完問:“疼嗎?” 譚云山云里霧里,老實回答:“還行?!?/br> 既靈滿意點頭:“那就好?!?/br> 語畢,姑娘轉身,這回大踏步離去,再沒折返。 良久,譚云山才回過神,茫然向另一個伙伴求助:“她為何敲我?” 馮不羈拍拍他肩膀:“反正也不疼?!?/br> 譚云山完全沒感受到安慰:“不疼……就可以隨便敲了?” 馮不羈看著譚家二少那雙滿是無辜的桃花眼,幾不可聞嘆口氣,彎腰用手把既靈剛剛寫的那八個字逐一拂回凌亂塵土:“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連敲你都不愿意敲你了,就該是你哭的時候了?!?/br> 譚云山笑著搖頭:“我一歲以后就沒哭過了?!?/br> 馮不羈直起腰,滿臉嫌棄不信:“一歲的事你還能記???” “我爹說的,”談到這個對他幾無父子情的親爹,譚云山的語氣卻很自然,“一歲以后,不管是磕著碰著,我再沒哭過,四、五歲的時候我哥還因為這事偷偷打過我幾次,后來發現我真不哭,也就沒意思地收了手?!?/br> 馮不羈:“這也是你爹告訴你的?” “我哥,”譚云山聳聳肩,“長大以后當笑話給我講的?!?/br> 馮不羈越聽越鬧心,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一定會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件事讓你哭的?!北澈髠鱽砘\中白狼妖清冷的聲音。 二人嚇一跳,差點忘了這洞里還一位呢,忙一起回過身。 “姑娘何出此言?”譚云山虛心請教。 白狼妖歪頭看他,眸子閃著妖冶的光:“我jiejie說的,凡事不能嘴硬,越是嘴硬,就越容易往那上頭撞?!?/br> 譚云山聽得饒有興味:“然后呢?” 白狼妖嫣然一笑:“悔不當初唄?!?/br> ☆、第30章 第 30 章 既靈返回洞xue, 已是一個多時辰之后。 篝火剛剛燃盡, 洞內還有余溫,兩位伙伴靠在一起,一個鼾聲如雷, 一個半夢半醒, 籠子里的白狼妖重新現出原形, 正蜷著睡得香甜。 既靈站在洞口,望著一洞安逸,也不知該氣該笑,現下她倒有點像不速之客了。 “回來了?”譚云山第一個發現她,立刻打起精神坐直,“探得如何?” 他一坐起來, 馮不羈的腦袋沒地方靠了,重重一垂, 便在脖頸的疼痛中驚醒, 四下看看,才找回今夕何夕。 既靈沒急著回答,而是來到籠子面前, 眼里閃過一抹擔心:“怎么又回原形了?” 譚云山倦意未消地打個哈欠:“它自己變回去的, 說這么睡舒服?!?/br> 既靈扶額,她還心疼別人呢,現在這么一看, 來去奔波的自己才是最苦。 幾句交談也讓白狼妖張開了眼睛, 待看清既靈歸來后, 她立刻變回人身。從蘇醒到變身行云流水,不給人一絲喘息。 扶著額頭順帶遮住視線的馮不羈苦不堪言:“下次變人之前能不能先說一聲,嚎一句也行??!” 譚云山仰面望洞頂,在白狼妖變回狼形舒舒服服睡覺的時候,他就已預料到了此刻,故而從容閃避,心如止水。 白狼妖無所謂地抓過變形時被丟到籠子一角的披風,一邊重新裹好,一邊喃喃自語:“你們人真的很奇怪,總講究一些沒有用的事情?!?/br> 既靈被她理所當然的模樣逗樂了,雖模樣成了人,可白狼妖顯然還把自己當成狼,對于人的一切,既不懂,也不想懂,甚至還帶著點天然的排斥。 她只得循循善誘:“既然變成了人,當然要遵從人的習慣、禮節?!?/br> 白狼妖眨眨眼睛,明明一張嫵媚明艷的臉,卻時不時流露出天真的率直:“我不是變成了人,我只是變成人形,而且我一點也不想做人,為什么非得遵從人的奇怪習慣?!?/br> 既靈不和她爭這個,便順著道:“做人的確沒有妖自在?!?/br> “但還是做神仙最好,”白狼妖歪頭看向虛無的遠方,帶著艷羨,帶著向往,“等我成了仙,就能把jiejie的精魄找出來,到那時我把一半法力還給她,她就不用重新修煉了,直接跟我一起成仙?!?/br> 既靈看著目光灼灼的白狼妖,欲言又止:“你jiejie的精魄不是已經被黑嶠……” “對啊,現在的確是被黑嶠吃了,”白狼妖痛快承認,又很自然繼續道,“但等我殺了黑橋,jiejie的精魄就能重獲自由,散入天地,等我成了仙,就可以把這些精魄找出來重新聚到一起……你這么看我干嘛?擔心我找不出來?” 白狼妖看不懂既靈眼中的錯愕,但直覺不喜歡。 既靈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轉頭看已經徹底清醒并圍聽了半天的馮不羈,輕聲詢問:“能嗎?” 就兩個字,但馮不羈聽懂了。 他的答案是搖頭,沒半點猶豫。 既靈不懂仙道,但憑著修行者的直覺,便感到此事的可能性微渺,而作為對仙道略知一二的修行人,他可以斬釘截鐵給出這個答案—— “小白狼,既靈不是擔心你找不出來你jiejie的精魄,她只是想告訴你,妖不可能修成仙,哪怕一丁點的可能,都沒有?!?/br> 白狼妖怔住,先是茫然,而后反應過來,不可置信地大嚷:“你們別想合伙騙我,我jiejie說能的!” 馮不羈嘆息著起身,走近籠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舒緩,友善:“小白狼,做人和成仙都是正道,但你生來是獸,而后成妖,注定了走的就是邪道。在這世間有許多道,有些道可以殊途同歸,有些則絕無相交,就像仙人如果犯了錯,可以轉世投胎歷劫,甚至被打入無盡忘淵,但絕不會被貶謫成妖。這和善惡無關,而是根本不通,就好比你把油滴到水里,再攪和,也融不到一起?!?/br> 白狼妖沒在馮不羈身上感覺到惡意,這讓她的焦躁稍有平息,可馮不羈的話,卻依然不可接受:“jiejie和我說,只要我認真修煉,不害一人性命,待道行圓滿,就可渡劫成仙。她也是這樣修煉的,而且如果不是遇見黑嶠,她說不定現在已經成仙了!” “她騙你的?!奔褥`的聲音很輕,卻直白。 白狼妖愣愣看她:“為什么要騙我?” 既靈似有若無地笑了下,不知為何,對那個再沒機會認識的女妖,她竟也起了些許傷感:“應該是不希望你為了修煉害人吧?!?/br> 白狼妖垂下眸子,不再言語。 篝火的余溫散盡,洞外明媚的光進不來,一片昏暗中,只悄悄潛入的冷風,吹得人臉頰微涼。 既靈忽然蹲下來,開始拆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