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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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云山眉頭微皺:“怎么講?” 既靈道:“所謂妖者,生于天地靈氣,長于日月精華,而后修于世間,汲萬物精氣,乃無盡頭。我小時候還沒開始修習降妖之法時,師傅就讓我背這句話,他說若想捉妖,先要知妖。這句話的意思是,妖以天地靈氣、日月精華而成,但成妖后的修行,只有汲取萬物精氣這一個途徑,并且修行沒有盡頭?!?/br> 譚云山問:“沒有盡頭是指……” 既靈道:“這樣的修行沒有窮盡,亦無結果。妖怪可以隨著修行的年頭,從小妖變大妖,從妖形變人形,甚至最后變成千年萬年的老妖,但永遠不可能真正變成食五谷雜糧的人,當然,更不可能成仙?!?/br> 譚云山又道:“那‘汲取萬物精氣’又做何解?” “萬物,即……”既靈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案上輕輕畫了一道起伏波浪,一只看不出是什么的東西,和一個可疑人形,每畫完一個,便說一句,“山林草木,飛禽走獸,人?!?/br> 譚云山心情復雜地看著那些圖案,最終決定勸一勸:“講與我聽便可,不用畫,多辛苦?!?/br> 既靈沒聽出譚二少的“逆耳忠言”,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而這三者之中,人的精氣是提升修為最快的,所以很多不堪隱匿山林慢慢修煉的妖,便選擇了這一途?!?/br> 譚云山嚴肅起來,再無心情玩笑:“被妖吸了精氣的人會如何?” “輕則失心瘋癲,終生混沌,重則一病不起,直至殞命?!奔褥`說著緩緩抬眼,仿佛透過窗格,能看見昨夜陳家井邊的慘狀,“但沒有一個會骨rou化血,只剩皮囊?!?/br> 譚云山思索片刻,抱著最后一絲僥幸道:“既然和你所知所見的不同,有沒有可能就不是妖?” 既靈想也不想便搖頭:“只可能是更罕見更厲害更兇的妖?!?/br> 譚云山點點頭,死心。 片刻后—— “我能不能回屋休息?反正我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幫不上你什么……” “不行?!?/br> “為何?” “我已經有了應對的法子?!?/br> “真的?!” “但需要誘餌?!?/br> “……” 昨夜分別后,各自回憶起陳府場景的二人,不約而同對對方有了新的印象。譚云山欣賞既靈的正義勇猛,既靈驚訝譚云山的沉著冷靜,這樣的改觀讓彼此今日重聚時,眼底皆多了一絲友善和欽佩。 “誘來了妖又當如何?” “豁出去殊死一搏?!?/br> “你豁的好像是我?!?/br> “怕了?” “……我就沒見過你這么野的姑娘?!?/br> “我倒見多了你這樣沒用的公子?!?/br> ——所謂不投緣,即友善難長久,欽佩轉瞬逝,唯有厭嫌煩,綿綿無絕日。 ☆、第 7 章 沒用公子輾轉反側一夜,最終還是為了野姑娘……不,為了這一槐城的百姓,決定豁出去了。 彼時既靈已經退而求此次,從自己身上下手了,哪知道正坐在譚家中庭花園的飛檐亭頂上納清排濁,向著成為最甜美誘餌的方向努力呢,譚云山就腳步匆忙地趕過來了,然后站在飛檐亭的幾步開外,仰頭毅然決然道:“讓我來?!?/br> 既靈立刻從善如流,生怕多說一句話都會讓譚二少反悔。 可如今,譚二少已經爬上飛檐亭頂盤腿而坐、吐氣納息三天兩夜了,既靈終于沒忍住,于這第三夜的黯淡月光里,問出了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怎么就……突然改了主意呢?” 已經三天兩夜粒米未沾牙的譚云山還以為自己在元神恍惚中出現了幻聽,勉強定了定神,才發現是既靈在和自己說話,氣若游絲道:“你怎么不等我餓死了再問……” 譚云山的聲音氣息微弱,怨氣卻沸騰,哪還有一點往日的風度翩翩。 既靈想樂,又覺得不太厚道,于是努力抿緊嘴唇,好歹算是忍住了。不過等笑意過去,又有點對譚云山刮目相看。 誘餌者,即以自身精氣引誘妖怪來捕食。但世間人豈止千萬,憑什么妖不去捕食別人偏要來撲你,那就需要這個誘餌的精氣比旁人更清,更純,更甜美。說起來好似很高深,實則做起來并不復雜。人的精氣于體內運行,既有清氣,亦有濁氣,清氣乃人至純元氣,濁氣乃五谷雜糧在腹中消解所生之氣,普通人清濁相混,故而妖在吸取精氣時,也只能清濁一并捕食,但若此人不吃東西,只喝清水,那漸漸濁氣排空,腹內便只剩清氣了,若還能打坐冥思,集天地日月之精華,那這清氣便會愈發純凈,對于妖怪來講,也就愈發甘甜。 譚云山要做的便是這個。 如今,他已三天兩夜未食,只喝清水,除中午回房稍事休息外,其余時間皆在飛檐亭頂屏息打坐,集天地靈氣,攢日月精華。唯一可惜的是槐城仍不見日頭,只夜里偶有幾片云散開,露出月光。 但若和這一城的人相比,譚云山現下可謂是最招妖怪喜歡的了,也多虧槐城地靈人杰,周邊沒什么雜七雜八的小妖,否則還沒到等來真正大妖,譚云山就已經被小妖們瓜分了,哪里還容得他打坐到如今。 “長痛不如短痛……” 悠悠男聲打斷了既靈思緒。 她坐在回廊欄桿上側著頭向上往,見譚云山仍閉目打坐,只嘴唇微動,仿佛料定了既靈聽得清楚。 “與其提心吊膽的活著,倒不如迎頭而上來個痛快?!?/br> 明明該是堅毅慷慨的話,從他嘴里說出來優哉游哉,跟鬧著玩兒似的??善@樣的譚云山,在淺淺月色的籠罩中,竟讓人覺出一絲仙氣。 既靈甩甩頭,懷疑自己陪著打坐這么久,也有點迷糊了。 “你不怕死嗎?”她問譚云山。 這也是當初被一口拒絕后,她沒再執著說服譚云山做誘餌的原因。命是人家自己的,斗嘴的時候她可以怎么痛快怎么說,但落到真章,誰也沒有權利讓別人把命豁出去。 “怕?!弊T云山的回答意外干脆。 既靈愣住,正迷糊,就聽譚云山繼續道—— “但我更怕惦記。反正妖怪來了,不是他把我弄死,就是你把她弄死,總會有個結果。我不喜歡一直惦記著一件事,忘又忘不掉,舍又舍不下,煩?!?/br> 所以“不煩”,是要排在“活著”前面的? 既靈完全沒辦法理解譚家二少爺的追求。 但話說回來,她可以為了降妖伏魔舍命,譚云山自然也可以為了消愁舍命,人各有志,也輪不到旁人來指指點點。 “明天就有結果了,”既靈給誘餌打氣,“這樣修行三天三夜,體內濁氣會徹底排出,清氣溢滿,到第四日,便是精氣最清最盛之時?!?/br> “你的意思是明日天一亮,妖怪便隨時可能出現?”譚云山沒被安慰,倒開始汗毛直立了。 既靈連忙安撫:“不用緊張,最快也要到明天傍晚,妖都是晝伏夜出,晚上才是它作惡的時候?!?/br> 譚云山松口氣,還好,還有一整夜和一白天可供喘息。 啪嗒。 啪嗒。 潮濕夜風里忽然傳來踩水而行的聲音。 譚云山剛放下的心驟然提到嗓子眼。 既靈則早在聽見第一聲的時候站起身來,踩著回廊欄桿往外望。 聲音是從郁郁蔥蔥的樹叢后面傳過來的,由遠及近,逐漸清晰,間或還有絲絲拉拉的剮蹭聲,聽得人不寒而栗。奈何樹影幢幢,觸目所及皆一片漆黑幽暗。 譚云山有點慌地看向既靈,無聲控訴——你不是說明夜才會來嗎?! 自古慷慨就義易,從容赴死難,雖然之前告訴既靈自己愿意豁出去的原因時,話說得漂亮,也的確是心中所想,但等真到了這一刻,還是會本能地恐懼。 既靈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沖著譚云山擠眉弄眼,希望對方能懂——我哪知道它不按路數來! “眉目傳情”間,聲音已然近了。 更近了。 近到那腳踩淤泥濺起的水聲仿佛就在耳畔。 既靈和譚云山不約而同重新看向樹影深處,只聞其聲不見其形,讓他倆一齊渾身緊繃,頭皮發麻。 嘩啦—— 樹影被猛然撥開,月色下一人形黑影顯出輪廓,與此同時高聲抱怨:“哪個不長眼的說園子里水退了,別讓我逮著,逮著就扒你一層皮!” 來者,譚家大少譚世宗也。 既靈終于松弛下來,雖然她不喜譚世宗,但相比至今仍不清楚何方神圣的兇妖,這位大少爺也沒那么惹人厭了。 譚云山比既靈反應更快,在聽出是譚世宗聲音后,便低笑出聲,語氣切換之自然仿佛之前差點被腳步聲嚇得坐不穩的那位不是他:“大哥,你這是罵誰呢?!?/br> “還不是那些奴才?!弊T世宗余怒未消,一邊往回廊飛檐亭這邊走,一邊恨恨念叨,“我要劃船過來,非說什么園子里水退得差不多了,撐不住船,勸我走路,這倒好,走了我一腳泥!” 園子里的水的確退了一些,雖然池塘仍一片汪澤,但花園這半邊已經隱約露出些地面,撐船是肯定撐不住的,但若是步行,那也必然要踩泥蹚水。下人沒騙譚世宗,不過應該也沒把話提醒全,至于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就值得琢磨了。 飛檐亭在回廊盡頭,探于池塘之上,但回廊倒是同花園連通,故而譚世宗先行翻欄桿入了回廊,才氣哼哼向譚云山這邊走來,每走一步,就啪一聲,及至抵達既靈身邊,已在回廊里印下一串泥腳印。 同一時間,譚云山已順著亭柱滑下來,擺好迎接姿態,待譚世宗來到跟前,立刻有禮道:“大哥深夜至此,是有事要提點云山嗎?” 譚云山這話可給足了譚世宗面子,若不是他語氣親切,而非諂媚,既靈簡直要懷疑他欠譚世宗錢了。 譚世宗顯然已經習慣了譚云山這般恭敬,受用之于,很自然擺擺手:“捉妖之事我又不懂,就是好奇,過來看看你瞎折騰什么呢?!?/br> 譚云山笑笑,沒急著答話。 果然,譚世宗緊接著就一臉興味地圍著譚云山繞了一圈:“我聽下人說你三天沒吃東西光喝水了?真的假的,也沒見怎么瘦嘛?!?/br> 譚云山半開玩笑道:“底子好?!?/br> 譚世宗竟真的上手捏了捏他的胳膊。 兄弟二人都是頎長挺拔的身量,相比之下,譚世宗更壯些,這一捏也不知道下了多大力氣,生生讓譚云山皺了一下眉,但很快,又恢復平和。 譚世宗沒注意,既靈可看得清清楚楚,簡直想一腳踹譚世宗臉上。 就算譚云山身體底子好,餓兩天看不出太大變化,但自己弟弟為了給全家消除妖孽在這兒忍饑挨餓呢,親哥就過來說這話? 譚世宗說了句“還真行”,顯然很滿意弟弟的“底子”,就像一個長輩在檢驗晚輩似的。末了又和譚云山講了一些有的沒的廢話,才終于心滿意足,拍拍弟弟肩膀:“看你挺好我就放心了,至于妖這個東西,你信,它就有,不信嘛……總之,差不多就行,別太拼命?!?/br> 譚云山低眉順目,儼然尊敬大哥的好弟弟:“知道了?!?/br> 譚世宗四下看看,再無什么新奇東西,最后和既靈說了句完全不走心的“法師也辛苦了”,便轉過身,打道回府。 既靈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這位到底來干嘛。你要說他有多大惡意吧,也未必,雖然他明顯并不信“妖星入宅”這一套,但也并沒有冷嘲熱諷或者話里話外趕她走的意思,或者說,人家譚大少從始至終都沒怎么正眼看她,反而是和譚云山饒有興致聊了半晌…… “別琢磨了,”譚云山重新爬上亭頂,無奈地笑,“他就是過來看看熱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