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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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知縣同陳大少爺了解情況,那廂仵作來到井口,準備勘驗。 譚云山耳朵往知縣那邊豎,眼睛往仵作這邊盯,簡直辛苦。 既靈就專注多了,就看井口,目不轉睛。 只見仵作繞著井口轉了兩圈,估計是想先看看有無其他痕跡,奈何一無所獲,最后才來到尸體跟前,招呼官差道:“把人抬到地上放平?!?/br> 兩個魁梧官差得令,立刻上前一人搭住尸首的一條膀子,合力將人從井中拉出,而后第三個官差上前幫忙,抬起了尸首的雙腳。 變故就是在這時候發生的。 已將尸體抬平的三人剛想將其往旁邊地上放,沒等彎腰,就聽“嘩啦”一聲。 霎時滿地血水,四下飛濺! 譚云山只覺得眼前劃過一片紅光,而抬著尸身是三人距離最近,被血水迸了個滿身滿臉,都僵在原地,嚇傻了。 更要命的是,那血水是從尸體里炸出來的,而今三人手中的尸體已迅速干癟下去,就像個被掏空了的皮囊。 饒是見過無數尸體的仵作,此時也有些腿軟,不由自主就喊起了縣太爺:“劉、劉大人……” 知縣劉大人正和大少爺問話,聞言不悅抬頭:“喚我做什么,驗你的尸……尸……尸體怎么了……” 終于把話說全,沒有丟掉身份,但已經耗盡了劉大人畢生的“鎮定”,再多一個字都擠不出來了。 三個官差中抬著雙腳的那個終于從嚇傻中回過神,忍住嗷一嗓子的沖動,立刻松手,猛然向后跳出半丈多遠,眼睛死盯著雙腳落地的尸體——如果還能算作尸體的話——嘴唇微微發抖。另外兩個有了同僚做榜樣,也紛紛元神歸竅,扔了膀子就往后退。 尸體,或者說是皮囊,應聲而落。 仵作總歸是見過血腥的,緩了一陣,稍微沒那么害怕了,加上周圍還有苦主,有看客,有官差,有大老爺,他若不做些什么實在說不過去。思及此,仵作給自己壯了壯膽,硬著頭皮重新上前。 尸體被抬出時,仰面朝上,如今成了皮囊被扔到地上,仍是如此,但因渾身是血,已模糊得分不出哪里是臉,哪里是脖子,哪里是身體。 仵作踩著一地的血水,在皮囊旁邊蹲下,先是仔細觀察皮囊正面,待看得差不多,才于工具箱里拿了一根不知什么材質的棍狀器具,探入皮囊之下,將之撥弄翻轉過來。 這一“翻身”,便看得清楚了。 只見皮囊后背自上而下開了一條長口,由后腦勺到腰,血水便是自這開口中涌出。由于血水噴出時尸體被抬得較高,故而血水傾瀉到地面,又因沖撞而濺起,染了三個官差滿頭滿臉。 仵作覺得差不多了,便叫官差找來清水。 幾桶清水淋下,皮囊上的鮮血被沖到地上,與先前的血水匯成一汪,皮囊也終于恢復了一些面目。 但因已無血rou,只剩一張皮,故而當分出了眼耳口鼻,反而更顯詭異。 仵作已經適應得差不多,動作也重新熟練起來,很快將清洗干凈的皮囊勘驗完畢,末了起身回稟:“劉大人,尸身上除了自后腦到后腰的一道利器劃傷,再無其他。從傷口上看,利器是自上而下的劃,并非由外向里的捅,且傷口整齊平整,由此可推斷兩點,一,死者被劃時并無掙扎,可能是已經死亡,也可能是因故失去知覺;二,劃傷必不會深入骨rou,因為一旦利器深入骨rou,便會受阻,縱有再大力氣,向下劃時也很難保持傷口的筆直平整?!?/br> 劉大人懂了。 仵作的話總結起來很簡單——我不知道他怎么死的,也不知道背后傷是生前還是死后劃下去的,但我能斷定這個傷口很淺,不至深入骨rou。 仵作可以這么說,反正槐城里沒人和他搶飯碗,但劉知縣要是這么寫案卷往上面呈,說人死了,骨rou沒了,就剩一副人皮,還只能找到一道淺傷,那他就等著被摘烏紗吧。 劉大人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么高招,唯一能確定的這肯定不是謀殺,起碼不是人為的謀殺,換句話說,如果真有一個能將人掏空,讓其五臟六腑都化為血水的兇手,那他也不用捉了,直接辭官歸田還更安全些。 思來想去,劉大人只能道:“將尸首抬回府衙,再作細驗?!?/br> 眾官差面面相覷,最后還是仵作用器具將皮囊挑起放到帶來的木板架上,最后由兩名官差一前一后,同平日里“抬尸”一樣,將這輕飄飄的皮囊抬回了府衙。 知縣風風火火的來,又一臉沉重的走,在現場沒查到什么頭緒,但也沒牽連什么無辜。 譚云山白擔心了一場,但他也沒想到尸體會忽然爆出血水,成了皮囊,也就理所當然讓他們這些尋常人沒了嫌疑。 這位劉大人斷案不算靈光,但人也沒有多壞,至多是庸碌,所以放跑過惡人,卻還真沒怎么冤枉過好人,有時候查不出兇犯,怕上面怪罪,就讓師爺偷偷摸摸改案卷,將橫死的改成意外,再給苦主點銀子算作安撫,也就不需要兇手了。想來今次又準備故技重施,而且正趕上槐城暴雨洪災,有人溺死不足為奇。 可給官面上的說法是有了,但真相呢?好端端一個人,就這么成了一副皮,難道真像既靈說的,是妖怪作祟? 生平第一次,譚云山對自己的認知產生了動搖。 折騰一夜,現了尸體,見了“法師”,來了知縣,最終卻落得個毫無頭緒。陳大少爺客客氣氣送走一問三不知的“法師”和隔壁二少爺,離別前還不住地囑咐,好好歇息。 離開陳府時,天邊已透出一絲若隱若現的魚肚白——夜,過去了。 重新劃起小船的譚云山見既靈仍盯著水面沉默不語,終于忍不住出聲:“想什么呢?” 既靈心緒煩亂,想的東西很多,但若讓她講,又不知從何說起。 譚云山見她不答,懷疑自己問得不妥,畢竟姑娘家想的事情,未必都是血rou橫飛,可能也有兒女情長呢,所以改口問了更具體的:“剛剛知縣來的時候,你為什么不告訴他這是妖怪作祟?” 事實上既靈不僅沒告訴,而且是全程未發一語。 相比前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就好回答多了,既靈聳聳肩,道:“永遠不要和做官的講兇手是妖怪,否則他們會立刻把你扣住,要么當成疑兇,要么說你妖言惑眾,總之,子不語怪力亂神?!?/br> “不語,未必不信?!弊T云山想起了劉知縣見到血水時的臉色,莞爾。 既靈抬頭看他,總覺得他話里有話:“所以呢,你現在信了?” 譚云山略微思索一下:“半信半疑吧?!?/br> 既靈在心里向這位死鴨子嘴硬的譚公子翻出鄙視白眼。 不知何處來了一陣風,吹得既靈打了個噴嚏,而后她便清晰感覺到了濕透的衣衫傳來的涼意。 譚云山見狀關切出聲,語帶溫柔:“冷了?” 既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莫名就點了頭。 譚云山怔住,似沒想到既靈也會示弱,故而有點心疼地看著她,真心道:“我也是?!?/br> “……” “……” “你剛剛說什么?”短暫而微妙的安靜后,既靈忽然問。 譚云山茫然:“嗯?” 既靈耐心解釋:“你剛剛問我什么?” 譚云山不解,卻仍又溫柔重復一遍:“冷嗎?” “不冷?!边@一回,既靈斬釘截鐵。 二人回到譚府時,天光大亮。 當然所謂“大亮”是和夜里相比,因為雖然不再下雨,但天色依舊陰霾,不見日頭。 譚員外正與譚夫人、大兒子一起吃早飯,一家三口圍桌而坐,其樂融融。 見到風塵仆仆的譚云山和既靈,三人俱是一愣,還是譚家大少爺最先反應過來,起身也不看譚云山,只對著既靈笑:“這位就是法師吧。在下譚世韋,法師奔波一夜,如此辛苦,想來定是捉到妖星了?!?/br> 譚世韋與譚員外的五官簡直一脈相承,只是前者還未發福。不過他的身量和譚員外就八竿子打不著了,這點上他和譚云山倒不愧為兄弟,皆是頎長挺拔的身姿,若不是坐在旁邊一直安靜不語的譚夫人是個細高個,既靈真要懷疑這兩兄弟是吃什么長大的了。 不過同是譚家少爺,同樣不信邪,譚云山倒比眼前這位更坦誠可愛些,起碼有話直說,或者干脆不說,而不會這樣陰陽怪氣。 既靈心中腹誹,面上還是和氣的:“慚愧,沒想到妖星入了陳宅,等我們趕過去時已經晚了?!?/br> 譚世韋問:“陳府出事了?” 譚云山幫既靈回答了自己大哥:“死了一個家丁?!?/br> 譚世韋松口氣:“哦,我還以為陳家人出事了呢,還好還好?!?/br> 既靈不悅,心中憋悶。 陳、譚兩家交好,聽聞陳家人沒出事松口氣可以理解,但家丁也是人,怎么就“還好”了。 幸而譚云山沒接茬,只言不由衷笑笑,看起來對大哥的態度也不甚贊同。 不過既然不贊同,就要出言糾正啊。 既靈正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就見譚員外終于回過神,激動站起:“法師剛剛說妖星入了陳家?” 如果說譚世韋只是不怕下人的命當回事,那譚員外為了自己的安全,怕是可以把整個陳家都豁出去。 既靈莫名就不想讓他遂了心愿。 “不,以我判斷,妖星應是在尋找某樣東西。這東西可能在陳家,也可能在譚家,反正不出這一片地界。若是陳家找不到,那就來譚家找,若是譚家尋不著,那就再回陳家,總之您和陳老爺現在可謂是一根繩上的螞……馬……馬上我得回客棧,還有些衣物和法器在那邊,得趕緊收拾收拾都拿過來,怕是不能一同吃早飯了?!?/br> 譚員外壓根就沒邀請既靈共進早飯,但因為仍處在“妖怪隨時過來串門”的恐慌里,竟也沒反應過來不妥,連連點頭:“法師快些去,要不我再派幾個人幫你一起拿?” “不用不用,沒多少東西?!奔褥`謝絕譚員外好意,轉身離開。 譚云山說著“我去送送法師”,便也跟著一起出來了。 待到四下無人的清靜處,他才哭笑不得道:“你何必嚇我爹?!?/br> 既靈白他:“那你也不用瞪得那么狠吧,我差點咬了舌頭!” 譚云山一臉無辜:“不狠怕你看不到?!?/br> 既靈沒好氣道:“看見了,我不光看見了你瞪我,還看見了你那顆大孝心?!?/br> 譚云山笑了下,但又好像并不是全然的開心,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眼底??傻鹊郊褥`想仔細去看的時候,那情緒又沒了,對方清亮的眸子里,重新盈上熟悉的淺淡笑意。 ☆、第 6 章 送走既靈后,譚云山回去和家人一起用膳,但實際上他幾乎一口沒動,只等家人都吃完,才將整夜經過原原本本道來。 譚夫人聽到一半就覺得不舒服,起身回屋,剩下譚員外和譚大少,聽是聽完了,只是剛吃下的早飯有點往上翻涌的趨勢。 譚云山沒動筷也是這個原因,一想到那滿地血水,不成人形的皮囊,他就吃不下任何東西了。 更要命的是,這世上有件事,叫后怕。 譚云山在當場看見尸體爆出血水的時候,滿心滿眼只是震驚和沖擊,等到回來給爹和大哥講的時候,就覺出瘆得慌來,及至講完,心底涼意終是醞釀成了層層恐懼,而那吃不下飯,則徹底成了反胃惡心。 眼看著爹和大哥要吐,譚云山先一步告辭回房,這才逃過一劫。否則父子三人必然要一起翻江倒海,場面實在太過兇殘。 不知哪個丫鬟在譚家二少的房內擺了一盤果子,譚云山跟看見救星似的,進屋后立刻拿起一個放到鼻下用力嗅。清新芬芳的果香漸漸驅散了殘留在記憶中的血腥惡臭,終是讓譚云山的胃里平靜下來。 折騰一夜,躺到床榻上時,才覺出通體疲乏。他將果子放到枕邊,以鞏固凝神定氣之效,后在似有若無的果香中,慢慢閉上眼睛。 哪知道一閉上眼睛,那陳家花園中的場景便如走馬燈般重現。爆裂的尸體,嚇丟了魂的官差,手微微顫抖的仵作,險些話都說不利索的劉大人,以及,冷靜的既靈…… 世上有沒有妖這個事情可以重新商量,但這位既靈姑娘,絕對擔得起一個“勇”字——即將會到周公的前一刻,譚云山還在不無欽佩地感慨。 槐城客棧,二樓客房。 店小二站在對著他托盤中飯菜眼泛渴望卻又不住干嘔的既靈面前,一臉糾結:“姑娘,你到底是想吃還是想吐啊……” 想吃,他放下飯菜就走,想吐,那就趁早別糟踐糧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