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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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云山仍盈著淡淡微笑,也不分辯,只低頭溫和提醒:“姑娘,小心門檻?!?/br> 他說的晚了一步,既靈水下的一只腳已經踢到了門檻上,有水阻著疼倒不疼,只身體失去平衡向前狠狠栽去。 門內的譚云山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胳膊,既穩穩扶住她,又沒半點旁的不該有的身體接觸,可謂從力道到姿勢都極其精準,就像……他早有準備似的。 終于千辛萬苦跨過那道看不見的水下門檻后,既靈再琢磨對方之前的提醒,怎么品,怎么像詛咒! 譚云山還真的被冤枉了,他自認及時出言,哪知道既靈還真是不管何時都風風火火,那一腳踢的,埋在水里,都能聽見悶響,可想而知踢得多急多重。出手相扶是下意識的身體動作,雖然只是抓住了對方的胳膊,但畢竟男女有別,就算是騙子,也終歸是個騙子姑娘,他本想等人站穩后出聲道歉的,結果人家好像半點沒覺出不妥,抽出胳膊昂起頭,英姿颯爽就跨過了門檻。徒留譚云山站在原地,呆愣得像個被占了便宜的黃花閨女。 既靈在下人的帶領下穿過空蕩前庭,繞過冷清正堂,又于幽長曲折的回廊中穿行許久,仍未抵達譚老爺所在的□□茶廳。 宅院深深的譚府,仿佛沒有盡頭。 且這偌大的宅院十分冷清,明明四處都掌著燈,映得光輝透亮,卻安靜得過分。下人們應是都躲著不敢出來,于是既無人聲,也無蟲語,讓這座宅子在不甚明朗的夜幕下,透著幽暗的靜謐。 腳下因持續的蹚水,已經冷得有些木了,嗅覺卻愈發敏銳起來。 既靈微微皺眉,明顯聞到撲面而來的潮濕夜風里,腥氣越來越重。 起先她習慣性地警惕,可等無意中瞥見回廊右側雖泡在水中卻仍郁郁蔥蔥的林木,便心中了然。 通常大戶人家的回廊,都會修在池塘之上,花園之中,想來譚府也不例外。故而暴雨來襲,池塘同花園連成一片汪澤,前者隱于洪水,只留下淤泥泛起的腥氣,后者連根被泡,只剩枝繁葉茂的上身。 胡思亂想間,回廊已至盡頭。穿過一道月亮門,終于抵達后宅。 之前繞過正堂的時候既靈還在奇怪,為何譚老爺不在那里見他。一般來講,正堂才是會客的地方,尤其她這種初次拜訪的,和主人家別說相熟,連認識都算不上,卻直接被邀到了后宅,于常理不合。 可等到進了后宅,腳下忽然一輕,她就明白了。 譚府后宅竟然沒被淹! 相較于前庭和中庭,這里顯然又被整體抬高了不少,具體高了多少尺寸既靈算不出確切,只是低頭看著濕漉漉腳下久違的踏實地面,由衷覺得,譚云山他爺的銀子沒白花。 后宅是主人家寢居所在之地,但在寢居之前還有茶廳與圍墻相隔,既靈跟著小廝去的就是茶廳。 說是茶廳,其實也是一個敞亮的廳堂,比前庭的正堂稍小些,然門窗雕刻繁復精美,廳內布置古樸典雅,也不失為待客佳所。 “老爺,法師來了——”下人自既靈報出名號后,就將她放在了“德高望重”的位置。 話音未落,譚老爺已經迎了出來。 譚老爺今年四十有四,個子不高,人又中年發福,沒風吹日曬過的臉就像一個發面饅頭,但細看能看出五官底子是可以的,只是如今生生被擠成了慈眉善目。一身緞面華服本該端莊大氣,硬讓他穿成了富貴喜慶,幸虧手里沒拄拐杖,否則這月黑風高的,乍看還以為土地爺顯靈。 “這位就是……女法師?”譚老爺迎出來的時候一臉熱情洋溢,可等看清既靈,熱情險些沒掛住。先前下人確實說是來了位女法師,但他以為怎么也該是得道高尼或者道姑,結果竟是個黃毛丫頭。 既靈的蓑衣斗笠都留在栓于大門口的木盆內,此時一襲水色衣衫,頭發簡單梳起,無繁復裝飾,卻趁得面容更為秀氣靈動,活脫脫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既靈太習慣這樣的目光了,也不客套,直接默念凈妖咒。 只見腰間鈴鐺隨著她的低吟閃出銀光,忽地掙脫系線,浮于半空,驟然變大! 譚員外和小廝瞪大眼睛,嚇傻了。 既靈伸出手掌,口中默念,轉瞬,空中巨鐘變回鈴鐺落于掌心,既靈將之重新系好,這才緩緩施禮,沉聲道:“在下既靈,想必員外已在通稟中知曉了我的身份,我便不再多講了。如今妖星入譚宅,恰被我所見,那是我與貴府有緣,員外若信得過我,我定不遺余力驅除妖孽,若信不過我,我立刻離開,從此山高路遠,再無相干?!?/br> 這年頭,富甲一方的大戶都會捐個員外郎來做,既靈料定譚老爺也不可能免俗,故開口直接喊了員外。 譚老爺的確是個員外郎,但這種事情被說中無甚稀奇,真正把他震住的是突然出現的大鐘和既靈的氣勢,尤其那句“從此山高路遠,再無相干”,怎么聽都像是“你就算被妖星禍害死了也別怪我”。 譚員外和氣生財一輩子,妥妥慫人一名,當下一臉愧意,語帶熱切:“法師快請進來說話?!?/br> 既靈目的達到,心滿意足進門落座,終于在折騰了一晚上之后,喝到了一口熱茶。 既靈是在熱茶下肚,身體慢慢暖和之后,才想起來還有譚云山這么一位公子,于是四下環顧,發現對方竟然就坐在自己身邊。 從抵達茶廳門口到現在,譚云山始終未發一語,安靜得就像根本沒他這么個人。而譚老爺也沒跟兒子說什么話,全副身心都放在“妖星”上,一個勁兒問她有何法可解。 既靈說不出哪里怪異,但就是覺得不對,并且后知后覺,這譚老爺和譚云山的外貌也著實相差太多,即便譚老爺瘦下來,身量和眉眼也都不像…… “法師?”譚老爺誠心盼救命良方,法師卻好像走了神,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出聲呼喚。 既靈定定神,拂去亂七八糟的心思,重新看向譚員外,道:“那妖星十有八九需要借水而行,所以員外不必做什么,只要同現在一樣待在后宅,除非萬不得已,斷不要入水,剩下的交給我?!?/br> 譚員外點頭如啄米:“全聽法師的?!?/br> 既靈就喜歡這樣好說話的。妖怪作祟,當然只有捉到妖才能了結,她不用別人幫忙,但也不希望別人添亂…… “爹,云山想隨法師一道捉拿妖星?!?/br> 比如這種! 譚員外聞言詫異,終于第一次給了譚云山正眼:“你要一起?” 譚云山點頭,一直淡然得甚至有些慵懶的聲音,竟鏗鏘有力起來:“身為譚家子嗣,保家護宅責無旁貸。法師初來乍到,對譚府各處不甚了解,云山雖不通法術,但熟知府內情形,可隨在左右相輔,助法師降魔除妖?!?/br> 既靈想都不用想,斷定譚員外肯定拒絕,誰家親爹會放自己兒子舍身犯險,況且又不是真能幫什么大忙,無非跑前跑后打個雜,領個路,隨便小廝都能做。 譚員外也的確一臉不贊同。 但既靈等了半天,眼看著譚員外從不贊同變成猶豫,又從猶豫變成下定決心,也不知道心里如何百轉千回的,竟然最終點了頭:“也好?!?/br> 也好? 這是親爹?! 譚云山似早料到這個結果,眼底毫無訝異,臉上則長久地維持著毅然,仿佛真有一腔降魔除妖的熱血。 少爺毅然決然,老爺點頭應允,既靈總不能說我不想讓你家少爺跟著我,這不光說出來尷尬,也容易讓譚員外起疑,最終只得客隨主便,接受這位少爺跟班。 除此之外,既靈也把話說明,即降服妖星并非一天能成的事,要看捉妖者的能力,也要看運氣。譚員外覺得很有道理,確切地說他現在覺得既靈說什么都有道理,故而立刻邀請既靈住下,許諾整個譚府,無分日夜,隨她走動,什么時候降服妖星,什么時候再行離開不遲。 如此這般,一切敲定。 夜色如水,明明雨停了,云霧也散了些,可還是覺不出一點輕快。 被小廝于酣眠中挖起來的譚員外已經被“妖星”嚇得沒一絲睡意,但該談的都談完,坐在茶廳大眼瞪小眼也不是回事,便叫來管家,讓他給既靈安排客房,先行休息。 “恐怕不成,”既靈起身,道,“妖星剛剛入宅,正是無頭蒼蠅亂撞的時候,如果等到它熟悉了貴府,甚至找到了藏匿之處,那就更難捉了?!?/br> 譚老爺聞言變色,也跟著緊張起身:“那依法師看該當如何?” 既靈無半點猶豫:“事不宜遲,現在就捉?!?/br> 譚員外當然喜歡這個提議,但又不知道該如何接話,總不好說那法師你捉去吧,我回房里繼續睡覺。 好在法師是個貼心的—— “員外快些歇息吧,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br> 譚員外長舒口氣:“有勞法師了?!倍竺閮鹤右谎?,頓了下,才道,“多加小心?!?/br> 然語氣之冷淡,連既靈聽著都有點替譚云山抱不平。 送走譚員外后,管家差人以最快的速度帶二少爺下去更衣,及至譚云山重新一身清爽干燥,才離開茶廳,回去歇息。管家原本也想找丫鬟帶既靈去換掉濕透的鞋襪,但既靈想到等下捉妖還得濕,便婉言謝絕,不費那個事了。 很快,茶廳只剩下既靈和換衣歸來的譚云山,還有兩盞已經冷透的茶。 既靈用余光看譚云山,后者和先前離開時一樣,面色平靜,神態自然,看不出什么情緒。倒是新換的一身黛藍衣衫和重新梳好的頭發,讓他一掃先前的輕浮之氣,多了幾分穩重英武。 自古清官難斷家務事,既靈雖滿腹狐疑,也不愿多打聽,思量片刻后,還是講回他倆之間的恩怨:“你既然認定我是騙子,為什么不和你爹講?” 譚云山無奈嘆口氣:“你都祭出大鐘了,我說什么爹也不會信的,倒不如順著他的意。南墻嘛,總要撞上一次,疼了,才知道回頭?!?/br> 既靈挑眉:“那你又自告奮勇給我做幫手?” 譚云山笑:“沒法拆穿你就只能盯著你,不然回頭我爹是醒了,譚府也讓你搬空了?!?/br> ……讓親爹撞墻,把善意當賊,這什么破人??!換身衣服也白搭! 借著茶廳燭火點燃浮屠香,香縷裊裊而起,立刻散出清淡香氣,聞得人心神安寧,五內平和。 “這是什么香?”譚云山好奇地湊過來。既靈懂法術,身上定然帶著一些神奇之物,無妖可捉,但唬人足夠了,他沒打算真的幫她,然而長夜漫漫,總要找點趣味。 若在半個時辰之前,既靈理都不會理他,但見過譚員外之后,驀地就有點替這位二少爺鳴不平。雖然他由著自己親爹撞南墻,但那也是出于“自認為的好意”,其目的是守護家宅,也就是說他心里是放著家人的;可譚員外就不一樣了,無論是同意譚云山幫她忙,還是剛剛茶廳里全程的微妙冷淡和疏離,都讓人感覺不到那句“可憐天下父母心”。 也許個中有說得通的緣由吧,但既靈只是個外人,無從得知內情,只單純對比二者態度,泛濫的同情心就有點往譚云山這邊傾斜,連帶著臉也就冷不起來了。 “浮屠香,”自譚府門外相識,既靈第一次對著譚云山態度平和,甚至帶上點耐心,“可辨妖氣方向?!?/br> “如何辨?”譚云山沒注意既靈的變化,全部心思都放在她手中的新奇物件上。 既靈一邊目不轉睛盯著香縷,一邊耐心解釋:“若有妖氣,香縷便會朝著有妖氣的方向飄,若無妖氣,香縷徑直向上?!?/br> 譚云山鍥而不舍:“要是有風呢?” 既靈篤定:“除了妖氣,什么都吹不動浮屠香?!?/br> 譚云山:“呼——” 既靈:“……” 譚云山:“竟然真的不動!” ……素未蒙面的妖怪在既靈這里只是出于斬妖除魔的大義,必須捉拿,但譚云山,成功以一己之力激起了她大開殺戒的心。 說也奇怪,明明眼看紫氣入了宅,當時的浮屠香也清清楚楚飄進譚府高墻,可等到既靈在茶廳重新燃了浮屠香,香縷卻哪也不去,就徑直往上,執著地鐘情于茶廳房梁。 既靈睜大眼睛在茶廳盯了一個時辰 譚云山陪了她一個時辰。 前者雙目通紅,后者呵欠連連。 說實話,看著既靈一動不動,目不轉睛,生生對著浮屠香坐了這么久,譚云山幾乎要信她了,可如今什么都沒發生,這就非常說不過去了。 “放棄吧,”譚云山起身動動僵硬酸疼的胳膊腿,好言相勸,“姑娘家的,何必熬得這么辛苦?!?/br> 又一支香燃盡,既靈也滿是挫敗和疑惑。 吹掉指尖上的香灰,她也學著譚云山那樣,站起來左扭扭右扭扭,果然,關節舒展許多,連帶著也有了聊天的心情:“我還以為你會說,放棄吧,反正有我在,你什么都拿不走?!?/br> 譚云山看著既靈不管不顧伸胳膊弄腿,全然沒姑娘家的自覺,好笑之余,又覺得難得。世俗禮教給了女子太多限制,這也不能行,那也不能做,久而久之,便都成了規規矩矩的樣子。笑不露齒固然溫婉,可人生一世,若連激動時都不能縱情,狂喜時都不能放肆,該有多苦悶。 怕也只有既靈這樣在外漂泊自力更生的姑娘,能如此自然灑脫。 “我相信你是捉妖的了?!弊T云山這么想,便也這么說了。 既靈愣住,懷疑自己聽錯了。悄無聲息過了一個時辰,連根妖毛都沒見到,這人就信了? “但這世上沒妖,所以你放棄吧,別再追尋這種無影的虛妄?!?/br> “……” 她就知道。 這人還想讓自己爹撞南墻,依既靈看,最需要南墻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