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第35章 老狐貍 鐘涵將這兩封信看了又看, 突然深深呼出一口氣,雙目微闔靠坐在椅上。 那個詭異的夢里,他考中探花后本是可以直接保任庶吉士,但因著他太過心急想要知道父親在汶縣究竟發生了何事, 便推了翰林院的編修職位, 托人運作到汶縣外任, 沒想到天有不測風云, 他六月份走馬上任,老太太卻在他出京不到三月后就逝去了。 直系血親去世,官員是能請喪假的, 他馬不停蹄趕了回來,為祖母服三年的斬衰。 二叔和二嬸為了避嫌,在喪期中就將老太太交予他們保管的母親的嫁妝和分家財物, 一一交付到他手上。但是唯獨少了這兩份信和那十二件首飾。 他當時魂不守舍, 只能被他們牽著鼻子走。 看著這輩子與夢中完全不同的走向, 鐘涵猜測, 老太太當時應該也是想著等他完婚便把她手上的東西交給他的妻子保管,可是這樁婚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問題,他在訂親的四年里更是像吃了一塊腐rou一般惡心, 終是不愿意配合,在考中探花后一個人單槍匹馬, 上門退親拿回了庚帖。 之前他與老太太的關系便勢如水火, 后頭老太太更是心灰意冷。鐘涵恨她當年二話不說, 將父親交給她保管的寧遠軍大印和虎符都交給了二叔。不僅如此, 侯府衛隊本是屬于嫡長一脈所有。老太太先時和父親感情極好,所有人都知道父親事母至孝,從不忤逆。老太太以侯爺親母的身份,對著衛隊長親自勸導威脅,終是幫著二叔收服隊中人心,讓鐘晏一路順暢無阻,掌握府中大權。 一時之間,滿府之中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下人們行事利落,父親逝去后不過半月,他和母親就從代表府中權勢的世安院中被挪了出來,二叔說母親半夜到世安院的書房中悼念父親,可惜一時不慎以致失火身死,這番話老太太竟然也無有質疑。 若是她當時愿意說一句話,母親之死絕不會被如此輕輕帶過。 鐘涵恨,恨不得當時那一把火能將府中那些睜著眼睛說瞎話的親長全部燒成灰燼,可是無論他如何咬牙切齒,那些他厭恨之人,還是一個個活得好好的。 但是他沒想到,老太太去世之前,居然會給他留下這兩封信。 看著溫含章眼中火熱真切的感動,他不知為何,心中像燒著一把火一樣,竟然也愿意相信,夢中這兩封信應該也是存在的。老太太臨逝之前仍對著他念念不忘,可惜她唯一留下的這一點溫度卻被有心人昧了下來,以至于他只能在一路冰雪中獨自踏尋正義公理,踉蹌前行,終究消失在這滴水成冰的世間。 如若不是,他該是多么悲哀。 鐘涵突然有些慶幸,那只是一個先知夢罷了。若是讓他經歷披荊斬棘、獨自仗劍天涯的坎坷和心酸而后再次重來,他未必還能保持如今的心境。以燃燒生命換回的經驗和感悟,能帶給人的不僅僅是成熟和穩重,還會讓人生披上一層蒼老的外衣。 鐘涵仍舊不能釋懷老太太當日的袖手旁觀,但是一想起她會在幾月之后便像父親母親一樣,在他的人生中消失無蹤,仍不可避免的心緒沉重。 他有些自嘲,還是太年輕了。要是什么時候他能像鐘晏一樣目不轉睛陷害親人,許才能算是歷練出來了。 溫含章一邊喝粥一邊看著今日顯得特別深沉的鐘涵,總覺得不太適應,貼心道:“你待會要是對著老太太說不出口,不然就由我來說吧。夫妻一體,我的意思就是你的意思,老太太肯定能明白的?!?/br> 溫含章昨日已經想過了,這件事最主要的就是老太太的意見。老太太手腕強硬,若是她自己愿意了,旁人再說什么都沒有用。以老太太對鐘涵滿腔愛護之意,未必無心和他同住。 鐘涵道:“你待會帶上那個叫冬藏的丫鬟,讓她看看老太太身子是不是有些問題?!?/br> 溫含章答應了一聲,突然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老太太身子不好?”她昨日好像沒有提過這個事吧?說起來,她昨日真的被老太太那封信感動得不行了,沒想到老太太看著那么嚴肅端正的人,心中也會有這樣激烈炙熱的情感。至于那張小紙條上說的,溫含章就直接無視了。老小孩,老小孩,一時轉不過彎不想在孫子面前示弱也是有的。 鐘涵一臉平常:“老太太每過一段時間就要叫太醫,讓你的人先看看也好?!?/br> 溫含章還是覺得不太對勁,只是鐘晏的表情太過正常,她想了想便覺得是不是自己敏感了些。今日鐘涵休沐,正義堂的小廚房許是怕他再找麻煩,十八般武藝都使出來了。其中一道琉璃蝦餃她在大夏還是第一次見,興致勃勃地問了一下,才知道那是張廚子剛從外頭學的新手藝。 福平樓居然開課授藝了! 誰說古人的腦子迂腐的。福平樓新品不斷,便把一些先時的點心方子公布出來,優先供給公伯侯府和王府這些權爵人家家中的廚子學習,張廚子占著侯府的便宜也拿到了一個名額。 這一手不僅討好了京城大戶,還在群眾之中刷了一把名聲,看起來,這福平樓下頭是打算走高級精品路線了。 鐘涵看著她吃得一臉滿足的模樣,突然道:“你要是想吃福平樓的手藝,我讓人帶一個廚子回來?!?/br> 溫含章高興道:“可以嗎?”福平樓的廚子才是他們真正的鎮樓之寶,鐘涵既然有這等門路,她也不會推之門外。這種喜歡點什么就連物帶人一起拉進府的貴族風范,溫含章現如今已經十分淡定。反正以他們的家底,多養一個廚子并不是問題。 鐘涵笑:“只要你喜歡,干什么都行?!?/br> 這句話說得邪魅狂霸跩,溫含章特意看了他一眼,鐘涵卻十分理直氣壯,他對清明使了個眼色,清明連忙將這件事記了下來。他是清皓走后才受到重用的,這幾日跟著鐘涵去了不少地界,訝異之余不禁感嘆二少爺從前的深藏不露。清明算是看明白了,二少爺自從成婚后就像脫胎換骨一般,再不能用老眼光看人了。 溫含章一頓早膳用得十分開懷,跟著鐘涵去萬壽堂的路上總覺得天空特別晴朗,這種有人陪在身邊一起去請安的感覺,可比前兩次孤孤單單地走著好多了。 兩人緊緊牽在一起的手掌一路上惹來了不少矚目,鐘涵卻泰然自若,只是越靠近萬壽堂,他臉上的神色便越肅穆,突然轉頭對她道:“若是老太太不愿意,咱們就算了?!?/br> 溫含章柔順地點點頭,鐘涵又看了她一眼,溫含章不太懂他的意思,臉上有些疑惑。鐘涵卻沒再出聲了,只是握著溫含章的大掌卻突然出了不少汗,臉上的神色也越加嚴峻。 萬壽堂的下人早已經做好了接待眾人請安的準備,今日他們來得最早,溫含章行禮之后在老太太面前把事情這么一說,老太太十分爽快地道:“不行!” “我在侯府里住了太多年,突然換個環境不是個容易的事?!闭f著笑了一笑,看著兩人的表情十分柔和,老太太身旁的丫鬟突然全部退了下去,溫含章心中一動,對著老太太福了福,也退下了。 老太太認真而細致地看著鐘涵,看得他十分不自然,她的神色卻是全然溫暖的歡喜,感嘆道:“你真像你父親?!?/br> 這個話題…… 鐘涵的眼皮跳了一跳,老太太繼續道:“你父親心腸柔軟,你和他一樣總是會為一點小事就深受感動。我知道你必然是看了那兩封信,心有觸動,才叫你媳婦說了這樣的話?!辩姾瓘男χ际且Σ恍Φ牟荒?,亦或是似笑非笑的嘲諷,從來沒像今日一樣平靜。 鐘涵卻道:“琛琛性情良善,昨日便叫我今日一定要過來請安?!?/br> 老太太卻不在意他的別扭,繼續道:“我知道,你一定十分疑惑我為何在你新婚期就提出四房分居的事情。我近些日子總是覺得喘不上氣來,夜晚睡覺一直夢到你的祖父,還有你父親和你母親,他們都在怨我,怨我沒有照看好你。我知道,我時日無多了?!?/br> 鐘涵的心臟突然像被拳頭重擊了一般,嘴角動了動,想說些什么,卻仍是忍了下來。老太太對自己的生死卻看得很淡:“太醫之前便說過我的心悸之癥不好治,你毋需為此傷懷?!?/br> “我知道你在外頭做了什么事情?!崩咸嗽捯怀?,鐘涵仍舊表現得若無其事,只是嘴角卻抿了抿,老太太笑著道:“子孫自有子孫福,我知道你不愿意跟府中一樣支持三皇子和你的貴妃姑媽,我不會勉強你一定要跟著府里的路線走?!?/br> “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總能猜出你在想些什么。你覺得你二叔靠著皇上得了爵位,皇上不可能打自己的臉改了圣旨。因此你只能將籌碼下到下一任皇帝身上?;噬嫌兴膫€皇子。已經逝去的太子乃江皇后所出,袁國公家的袁貴妃生了二皇子和六公主,再有便是咱們家貴妃生的三皇子和梅家貴妃所出的四皇子?!崩咸珜⒒仕萌苛_列了一遍,鐘涵仍舊不動聲色。 她也不急,繼續道:“二皇子和六公主一母同胞,你一向就不喜歡這位跟在你后頭跑的公主殿下,絕不會支持二皇子,你姑媽和你二叔一向要好,若是三皇子得了大位,他也不可能為你做主?!?/br> “我猜,你示好的對象必是太子膝下的皇太孫,或者是梅家的四皇子?!崩咸傄话憬苹苹匦χ?。 鐘涵復雜地看著老太太:“這只是您的猜測,我不過一翰林小官,能對朝政做些什么影響?!?/br> 老太太卻笑了笑,轉了個話題:“我知道你一直怪我當年出手幫你二叔。當年你父親身死時,宮中的鐘貴妃被卷入一宗巫蠱案正被皇帝懷疑著,幸得皇帝對你二叔還有幾分情誼,沒在那時候趁機奪了咱們家的爵位。我不能讓這個家亂起來,只能犧牲了你跟你娘。這是我一輩子的不是?!?/br> 鐘涵嘲諷一笑:“這個世道一向是恃強凌弱,弱者被犧牲不過是常理罷了,孫兒哪敢有怨懟?!?/br> 老太太感傷地看著他:“從小到大,你對你二叔的排斥就從沒有掩飾過。這是你的聰明之處,若是你一直想著韜光養晦,我今日絕不會跟你說這么多話。我不會跟你們出府去住,但我要勸你一句,你將心思動到奪嫡身上,要防的就是整個鐘氏宗族,你要想清楚了!” 自從出了萬壽堂,老太太的話一直在鐘涵心中回放著,老太太最后跟他道:“自來憑一人之力跟家族抗爭都不會有什么好結果,祖母幫不了你什么,只能讓你毋需在孝與不孝的問題上被人彈劾。你大了,以后你自己的路,便自己走吧?!?/br> 這一條回去正義堂的路,比來時還要更加寂靜,夏日的蟬鳴聲在樹上低叫著。溫含章什么都不問,也不問他為何不等到其他人過來請安后再一同離開,也顯得好看一點,她只是靜靜地跟在鐘涵身后,鐘涵一眼看過去,便能看到日頭照射下地上兩個疊加的陰影,一直不離不棄。 他笑了一笑,他和夢中選了一條同樣的路,這一次,他必然會走出不一樣的結果。 第36章 伯府八卦 溫含章沒有想到,第一個對他們搬家的事情提出異議的人, 會是張氏。 老太太給的房屋文契臨近皇城, 地點極好, 周圍雖然沒有公伯侯府, 但卻是一些富裕的官宦家庭的聚居之處。溫含章和鐘涵略商量了一下,就打算拿老太太贈予的這所宅第當他們的小家了。她先讓葉管事去查看了一下,著重探查屋子的規制有沒有超出鐘涵目前品級的限制。 大夏在這方面的禮數上沿襲前朝, 從屋頂、頂上的飾物、斗拱、臺基、琉璃瓦、面闊、柱色、門色、門釘上面都有嚴格的地位區分。受到老太太那封信的感悟,溫含章也是未雨綢繆了一番, 這種事素來是防小人不防君子, 大夏的御史們最喜歡在這種細枝末節摳字眼,開朝不過七十三年,栽在這上頭的官員竟然數以萬計。 鐘涵的仕途才剛開了個頭,溫含章是絕不愿意讓他在這上頭被人找麻煩的。 老太太不虧是老太太, 葉管事回來匯報說,這所三進宅子共有正門三間,基高一尺,黑門鐵環, 單檐歇山,彩瓦鋪頂,里頭同樣是三面闊寬, 但抱廈、廂房和后罩房都多建了一排, 總體而言并不顯得擁擠, 還附帶了一個十分精致的小花園, 里頭花木茂盛,生機勃勃,看樣子像是有人時常過來打理著。 溫含章點了點頭,蘇嬤嬤嘆了聲氣,有些為溫含章惋惜了起來。少奶奶在伯府里頭獨自住的芳華院也是三進,這回好了,一個人住三進,一家人住的也是三進。溫含章笑了笑:“嬤嬤不必如此,屋子夠住就行了?!?/br> 蘇嬤嬤道:“少奶奶自然是覺得沒問題,咱們家老太太要是看了,得心疼死?!?/br> 蘇嬤嬤一語成讖,溫含章還想著自己找相熟的泥瓦匠看看屋子有沒有需要修補的地方,但張氏下午就把溫子明派了過來。 溫子明真是不愿意接這趟差事,他從幾日前知道自己在溫含章的回門日干了些什么事情開始,就深覺在大jiejie面前面子里子都丟沒了。這回一聽見親娘要把他抓去見母大狼,死都不愿意去,惹急了他干脆就裝暈裝病了。 沒想到張氏為著親女兒真是十分辣手,溫子明一暈,她就讓張嬤嬤拿起三寸長的金針要扎他的人中,嚇得溫子明趕緊醒了過來。 裝暈不成,他就跟張氏撒嬌說他一想著要見大jiejie就心跳加快,額頭冒汗,是不是生病了。溫子明一幅西子捧心的病弱模樣,偏偏眼睛有神,面色紅潤,怎么裝都裝不像,張氏唬著臉說他要是不肯出這趟門,在下屆春闈前他就再不用出門了。溫含章歸寧才幾日,要不是她不好在面上如此頻繁地和女兒聯系,她早就殺上門去了,還用得著溫子明! 親娘親姐一個個都是如此狠手,溫子明只得拖拖拉拉地備車出門了。是以當高敏扶他下車,看見寧遠侯府的烏木牌匾時,溫子明真是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了。 張氏明明知道他和溫含章的糾葛卻還親手推他進狼窩,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溫子明畢竟從小便素會裝巧賣乖,見著溫含章時,臉上還算鎮定,四肢卻不由自主僵硬起來。那些畫卷,他也沒打算能拿回來。從前他得罪了溫含章,東西都是有進無出,現在肯定更是如此。 溫含章見著他這僵尸模樣就噗嗤一聲笑出來了:“行了!我自己還一攤事呢,沒打算再找你的麻煩?!睖睾聸Q定大發慈悲放他一馬,敲一棍子還要給個棗兒呢。 溫子明聽見了她這句話,真是覺得仙音都沒這么美妙,立刻眉開眼笑:“我就知道大jiejie最是開明!”看著溫含章面前的海棠雕漆如意圓桌上擺著一碟子還沒敲出來的核桃,便湊了過去,拿著個小錘子獻起殷勤來。 他一邊敲一邊道:“娘在家里想你了,讓我來看看大jiejie——”突然像個小賊一樣低著聲音鬼鬼祟祟:“看看大jiejie是不是在這里受委屈了,怎么突然要搬出府去?” 溫含章也有些覺得這幾日的劇情變化略大,只是一般的人家里,旁支不愿搬離主宅都是為了借主支的威勢,以鐘涵目前的情形,這種算盤鐵定不能如意了,既如此還不如搬出去,搬出去還能自己當家做主呢,也不會干點什么都要受別人的掣肘。她將整件事和她的看法對著溫子明說了一遍。 溫子明一臉的小得意:“我就知道大jiejie吃不了虧!”又抱怨道:“就是你和姐夫還在新婚之期就鬧出分居的事情,我怕外頭會有人說那些不著邊際的閑話?!痹绞谴髴羧思?,就越討厭別人閑話生事。 溫含章淡定道:“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要說什么咱們管不了?!比松谑?,有一些閑話總是免不了的。 既然已經解決了張氏的囑托,溫子明瞧著溫含章還算好說話的模樣,便搓了搓手,諂媚地賠笑道:“大jiejie,你都不怪我了,那些畫可以還給我嗎?我向你保證,我以后絕對專注學業,不會弄這些花里花俏亂七八糟的東西了?!睖刈用髦徊钆e起手發誓了,為了能要回東西,他都昧著良心如此抹黑自個的愛作了,真是覺得自個太不容易了! 溫含章對著他笑了笑,嘴里說出的話卻讓他心如刀割:“黑市上一幅一兩銀子,價格還不錯,統共二十幅我都賣出去了,貼補家用了?!?/br> 溫子明滿頭滿臉的生無可戀,溫含章繼續道:“沒想到你的筆名還挺有名的,我聽下人說一報出你的大名,書齋老板立刻就同意了下來,說你質量高,口碑好,讓咱們要是還有多的,也可以送過去售賣?!?/br> 溫子明倒不是心疼那一點銀兩,只是能讓他舍不得賣掉收藏在屋里頭的,都是他的精心之作??!溫子明痛心疾首:“大jiejie你嫁人之后都快要跟娘一個樣了!太不可愛了!” 溫含章終于忍不住敲了他一個爆栗:“李先生日日投訴你,你聽著覺得沒關系,我都為你臉紅!哪個學生會被先生日日提出來敲打的?”這件事是她發現的還好一些,若是別人知道了,肯定會對溫子明的科考有礙,設想一下春闈主考官不慎發現溫子明竟然是京城有名的春宮圖畫家,他對溫子明會是什么觀感?這件事肯定要捂得緊緊的,可這是她親弟弟,溫含章也不忍讓他被張氏困在府里捆得緊緊的,這一次不過是小懲大誡罷了,若是她發現溫子明再在這些不成體統的事情上浪費心思,下次她肯定不會輕饒。 溫子明大聲反駁道:“我都老實了好幾天了,那老先生最近正墜入情網呢,哪有空再對我說教!” 溫含章愣了一下,倒是不曾想李先生會有情緣發生,溫子明八卦兮兮地繼續道:“大jiejie你絕對想不到李先生的情人是誰?” 溫含章不抱希望,猜道:“難不成是府中的丫鬟?”這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事情爆出來會難聽點罷了。 溫子明眼睛發亮:“是關師傅??!娘給你請的女師傅,你絕對想不到的,我在李先生屋子里瞧見了關師傅的荷包!”他和大jiejie的兩位先生居然在一起了,這叫什么,這叫千里姻緣一線牽!伯府最近好事真多! “你居然偷進李先生的屋子?”溫含章這回真是有些生氣了,溫子明發虛道:“大jiejie重點不是這個啦,你聽我說完啦!” 溫含章想了想,狐疑問道:“關師傅不是回鄉了嗎?” 溫子明:“我不知道,總之李先生這幾日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我上次偷進他屋子里看到了關師傅的物件,都嚇到了!關師傅肯定被李先生金窩藏嬌了!”溫子明信誓旦旦,對自己的好眼力十分有信心,那個錦繡桃花墜纓絡荷包他曾經在關師傅身上見過一次,肯定是關師傅送給李先生的訂情之物。 溫含章突然覺得也不是沒可能的事情。永平伯府與閔國公府乃是通家之好,當時張氏正要為她尋一個有才學的女師傅,關師傅便是經由國公府三太太所薦進府的。 關師傅性子溫柔多情,素來喜歡那些傷春悲秋的風花雪月。這位女師傅是溫含章幾任師傅文學素養最高的,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通,可惜不喜經史子集,對禮儀規矩也有些漠視。她曾經對著溫含章道,在權爵圈子中有一個才女的名聲,于婚嫁上會更有優勢。無奈溫含章對這些東西七竅只通了六竅,一直只在書法上還算是有些天賦,倒是溫微柳和溫晚夏兩個都學得比她好。 關師傅對此十分恨鐵不成鋼,為了鼓勵她更加積極學習,向來在兩位庶妹面前都十分為她做臉。好話人人愛聽,但溫含章每次總覺得受之有愧,她的水平如何自己清楚,真是和關師傅嘴里那個渾身白玉無瑕的自己相差甚遠了。 李先生那么嚴肅喜歡告狀的一個人,要是和多情綿軟的關師傅成了一對,兩人每日的生活如何真是無法想象…… 溫子明見著溫含章那滿臉放空的模樣,就知道她在猜想著李先生和關師傅的事情,他嘿嘿一笑,打算再爆出一個大新聞:“大jiejie你絕對想不到,咱們府上還有一個好事呢!” 溫含章回過神來,不禁問:“還有什么事?” 這一次溫子明略有些猶豫,還是壓低了聲音道:“你成婚那一日,府中來了許多人,衛大哥也過來幫忙,他對我說,二jiejie送給他一個荷包,里頭寫了一首不太像樣的詩詞?!?/br> 溫含章:“……”她這次才是被嚇了一跳!溫微柳居然看上了才墨堂資助的學子!雖然衛紹是新科傳臚,但他無父無母,家世微薄,溫微柳從小才貌出眾,溫含章都沒想到她這回的眼睛居然不長在頭頂上了! 溫子明卻有些鄙薄道:“衛大哥托我婉轉回了二jiejie,說他近來無心婚事?!彼那目戳艘谎蹨睾?,溫含章卻沒有察覺,滿臉的平靜,溫子明不禁有些懷疑溫含章還記不記得衛紹是誰,他問道:“衛大哥便是上次那個托我跟你說了六公主在追逐姐夫的衛紹,大jiejie你還記得吧?” 溫含章點了點頭,溫子明心中嘆息,繼續道:“我想了想,便把那個荷包燒掉了,直接送到二jiejie面前太打臉了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