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難怪她覺得今日醒來后理家做事都像上了潤滑油一般。 這種感覺是說不出來的。正義堂的管事仆役之前確實恭敬非常,但是瞧著懂事淡定的不一定就是真心實意按吩咐辦差事,昨日的事情便證明了人人心中皆有私這個道理。 鐘涵對此倒是十分理所當然的態度,夾給她一個灌湯包,意有所道:“你是主子,若是還覺得哪里不順心,不用看誰的面子?!?/br> 溫含章笑了笑,也不說話。男人的心思和女人總是不一樣的。鐘涵瞧著人不順意,可以一換再換,換到自己舒坦為止,溫含章卻要顧慮她在眾人口中的評價。 女人束縛多。這兩位管事雖然之前一直縮著龜脖子,但對著她卻沒有絲毫僭越,一直恭敬伺候著,叫她不能拿住把柄。 事情就是這樣的,正義堂原先井井有條,她一來就打破平靜,然后還不能自己收拾爛攤子,外頭的人就會覺得她心大眼高。有了這么個名聲,她若還想再拿一直清白做事的管事開刀就得細想一番,會不會讓自己的名聲更加敗壞。主子當然可以隨意處置下人,但若是沒有一個好的名頭,不僅白擔了苛刻糊涂的評價,還容易讓手下的人寒心。 ………………………… 因著鐘涵幫助出手梳理了正義堂中的人事,溫含章早上去請安時的心情十分美麗,精神抖擻,紅光滿面。 蘇嬤嬤當然想奉承幾句,但她自知跟溫含章的情分不到那份上,也就笑而不語。主仆兩人安靜沉默地到了萬壽堂,屋里頭的人瞧見溫含章被個婆子引著進門,都像突然按住了暫停鍵一般,搞得溫含章都要覺得自己是不是不受歡迎了。 老太太見著孫媳婦笑意吟吟地走了過來,絲毫沒有昨日被算計的憤怒,一連串請安的動作行云流水,沒有任何生硬之處,不由得心中點了點頭。 溫含章看著老太太淡白的面色卻有些心驚,不過一日不見,老太太就像更老了一般,看著神疲乏力,臉上不一會兒就冒出汗水。 溫含章瞧著屋內盛放冰山的銅鼎,確實放得遠了一些,卻也沒有熱得這么厲害。 旬氏露出一個笑意,寧氏對著她臉上卻有些僵,三太太閔氏若無其事地笑道:“爺們上班的上班,念書的念書,只有我們這些沒事干的能湊到一塊兒說笑閑聊,侄媳婦以后沒事多到我院子里坐坐,三嬸最喜歡跟你們這些年輕人相處了?!?/br> 閔氏這話是真心實意的。她確實愿意跟溫含章這樣的聰明姑娘相處,就連鐘爾嵐,她都叫她沒事多跟溫含章親近一些。昨日世安院事發后,她就對鐘爾嵐下了命令,不許她再跟四房的鐘楚陌混在一起。 閔氏看了一眼身旁沉默無聲的四房妯娌,她愿意拿個庶女當親生女對待那是她自個的事,自己的女兒,閔氏是絕不愿意她學了鐘楚陌那些彎彎繞繞,不知道外頭的是非好歹。 鐘爾嵐還有些不愿意,覺得溫含章做事情太過大膽,閔氏簡直恨不得將事情掰開跟她分析個明白:“你二叔如果是個誰說話都能聽的,他就不能站到今日這個位置。溫家的姑娘光明正大,敢作敢當,總比世子只會遮遮掩掩的用些婦人手段好!”就憑溫含章能勸動寧遠侯出手這一點,閔氏就要對她刮目相看。 鐘爾嵐極其郁悶,溫含章只比她大一歲,閔氏卻對她贊不絕口,在她口中兩人竟然是一個天一個地,讓她真是一肚皮的怨氣沖天。又有她一向就覺得鐘涵這二堂哥做得十分不合格,對著他們一整家人的熱臉從來都是不屑一顧。 此時瞧著溫含章和閔氏細語寒暄的模樣,她便有些窩火:“外頭人都說二嫂和氣厚道,但我瞧著二嫂從進來就沒看笙jiejie一眼,看來流言蜚語果然不能相信?!币?,鐘涼笙可是二哥的親meimei呢,雖然只是庶妹罷了。 鐘涼笙一直是個透明人,不料鐘爾嵐卻將戰火引到了她身上,叫她突然間有些不知所措。 溫含章對著滿臉通紅、兩只手指不自主絞在一起的鐘涼笙笑了笑。鐘涵在她面前從沒提起過鐘涼笙這個人,溫含章也只在新婚第一日認親時見過她一眼,之后事情繁多,她也就沒有特地找她說話。 鐘涼笙趕在溫含章開口之前,急急道:“嫂子剛嫁進來,人都認不全,三meimei怎么這么說話?!?/br> 鐘爾嵐也不是真想找溫含章的麻煩,就是一時氣不順,她見著鐘涼笙這般又驚又憂的小兔子模樣,也覺得不該將她牽扯其中,咕隆了一句:“二jiejie就是太好脾性了?!本桶察o了下來。 閔氏打圓場道:“爾嵐是想著跟她二嫂好好親近沒話找話呢,侄媳婦先前便跟爾嵐在同一個芙蓉社,以后朝夕相處的也不急在這一時?!毖凵駠绤柕氐闪绥姞枍挂谎?,鐘爾嵐更加委屈。 溫含章看著在閔氏的眼神下像個鵪鶉一般蔫蔫的鐘爾嵐,笑道:“三meimei說笑了,道人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我一向不愛聽外頭人說話,只憑一面之緣就能斷定是非黑白,外頭人這手段比青天老爺還要神驗?!比艘m當露出點爪子,別人才不會覺得你溫柔無害。 溫含章這是明著說她是是非人呢! 鐘爾嵐臉上青白交加,閔氏也不太明白溫含章怎么突然就變得這么不依不饒了,她笑道:“侄媳婦別跟爾嵐計較,我最近正教她如何管家呢,這孩子看著賬本就像個火藥庫一樣,最近正一個勁兒在家里炸鍋呢?!?/br> 溫含章對著閔氏笑了笑,算是握手言和。 不料老太太卻突然道:“今日四房的女眷都在這里,我有個事情要說?!?/br> 對著身旁的大丫鬟點了點頭,大丫鬟將從旁邊的案上取出一只黑漆匣子,捧到溫含章面前。溫含章有些莫名,老太太卻示意她接下,后才接著道:“咱們府中已經分家,但因著父母在不分家,之前是分產不分居,四房的人住在一塊,涵哥兒也還沒成親,由老二承擔他的一應花銷,走公中的帳——這點,老二一直做得不錯?!?/br> 老太太淡淡地看了寧氏一眼,寧氏臉上發燙,知道老太太這是在敲打她,鐘涵說是由公中養著,但都是老太太拿私房入賬。應森的事,已經傳到老太太耳朵里了嗎? 老太太繼續道:“但老二連兒媳婦都有了,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有了曾孫,一大家子再住一塊著實不方便。今日男人都不在,我便在此說了,天下事合久必分,兄弟間也是如此,四房便分開過吧。涵哥兒與其他孫子都不同,我貼補他一點,你們都沒有話吧?” 老太太不說話則已,一出口就發個大招,把眾人都給震得說不出話來。 還是一早就有搬家的心理準備的溫含章,打破了一室的沉靜:“老太太這是說的哪里話,孫媳可不敢要老太太的養老銀子,富有富的過法,窮有窮的過法,總不能不富裕了都要啃老吧?” “啃老”這個說法在大夏還是十分新鮮,老太太對著她笑了笑:“你就當是我這個當祖母的,心疼孫子吧?!币谎跃桶咽虑榻o定下了。 寧氏倒不在意這點銀子,她以為是老太太對他們怠慢大侄子不滿,訕訕道:“老太太不必如此,我往后會好好整頓府內,讓下頭的人將事情辦得更妥帖一些?!?/br> 老太太看著這位從進門起她就看不順眼的兒媳,此時倒是緩了臉色:“這是我的決定,與任何人無關。即使別府另居,咱們也是一家人。你以后和你兒媳婦好好相處,自有你的福氣在后頭?!?/br> 寧氏看著第一次對她露出好臉色的老太太,突然有些心驚膽跳,總覺得有些什么大事要發生。 閔氏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應對,她看了溫含章一眼,有些懷疑她跟老太太串通一氣,不然為何反應能如此敏捷? 鐘爾嵐倒是看出了點門道,撇撇嘴,她這新來的二堂嫂肯定早有心思想要搬走了。 鐘楚陌一個勁兒地朝四太太吳氏使眼色,老太太房中素來沒有庶系說話的份,她又是庶中之庶,老太太一向對她看不上眼。但此時不爭可不行了,老太太拿出一個那么大的匣子呢,里面鐵不定放了多少好東西。他們四房有三子一女,他爹不過是個從六品的京職武官罷了,若是這樣分了出去,手上那點銀錢頂個什么事? 看著吳氏一直低眉順眼,鐘楚陌恨不得能把她的嘴巴搶過來自己說了。 溫含章看著她這樣就覺得好笑,她為什么非要說那番話,就是為了防止鐘楚陌這樣的小人。她那句話是真心實意的,正義堂的家底經過昨日那一次填充,現在相當殷實,關上門來過日子絕對綽綽有余。 溫含章想著待會兒將老太太的錢匣子偷偷還回去,可是老太太做事情卻總是出乎意料,說完了事便下了塌回了內室,眾人還以為她待會還要出來呢,沒想到萬壽堂的大丫鬟卻出來歉意道:“老太太讓大家回去收拾屋子去,擇個日子就搬了吧?!?/br> 大丫鬟尤其重點盯梢溫含章,簡直把她當賊一般目不轉睛地看著,直至瞧著她捧著盒子出了萬壽堂的大門才放心回轉。 鐘楚陌看著蘇嬤嬤手上的盒子眼熱得不得了,酸道:“還是二堂嫂有福氣,一嫁過來就能當家做主,滿京城誰都比不了?!?/br> 溫含章笑瞇瞇的,給了她一個軟釘子:“四meimei口口聲聲當家做主,若是覺得好,就趕緊讓四嬸幫你找個如意郎君嫁出去,想來以后也會有這樣的好日子?!?/br> 鐘楚陌沒蠢到聽不出溫含章暗諷她想郎君了,跺了跺腳,羞憤著一張臉,終究在這個話題上干不過她,落荒而逃了。 溫含章笑了笑,此時突然有些體會到為何那些三姑六婆喜歡看著嬌滴滴的小姑娘面紅耳赤的模樣,果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 嫁了人還是有一丁點好處的。 第34章 兩封信 寧遠侯府的人這一晚注定被這個消息弄得徹夜無眠。 鐘晏今日一整日都在朝中與人爭鋒相對。當年太祖在邊疆設置永平、延平、安平、懷平四大軍府震懾四方蠻夷, 由溫、朱、閔、袁四位大將任軍府元帥,可惜太祖命短, 看到了府兵的弊端卻沒能來得及演一出杯酒釋兵權便駕崩歸天,叫溫、朱、閔、袁四家族發展至今,尾大不掉。 明康帝干了五十年皇帝,多年來一直想要將邊疆重鎮由府兵制改為衛所制都沒能成功。倒不是明康帝平庸無為,只是大夏東南西北都有蠻夷作亂,四家族在邊疆已經形成了一番勢力,若有不慎便會被一旁虎視眈眈的蠻荒小國咬下一塊rou來。 尤其是延平侯朱尚鈞,仗著六個兒子有四個都在西北, 俱是英勇非凡, 多年來就是不愿同意讓皇上在軍府中增設衛所指揮司,另有閔國公、袁國公等也是態度曖昧,只有一個永平伯溫子賢是他們這邊的人, 皇上對朱尚鈞恨得不行,只是礙于與回紇戰事不斷,才一直忍氣吞聲。 但回頭對著他就是奔騰不住的怒罵, 將在朱尚鈞身上受的氣都發泄在他身上, 鐘晏一忍再忍, 忍到了回府, 老太太卻又給他出了一個難題。 四房分居? 他呵呵笑著,老太太從來就沒有為他著想過。溫家大姑娘剛嫁過來就要別府另居, 溫子賢那小子本就夾在他和朱尚鈞之間搖搖擺擺, 這次更是讓他找著了借口可以兩不得罪。若是今年年底不能將衛所的事情確定下來, 他那個皇帝表哥必定又會犯病了。 到時候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寧遠侯府的勢力都在中央軍中,離皇帝最近,也最容易被波瀾殃及。 鐘晏一聽說了這個消息就馬不停蹄到了萬壽堂,老太太身旁的大丫鬟卻跟他說老太太已經睡下了,鐘晏沉著面色:“我在正堂中等著老太太,老太太什么時候醒,我便等到什么時候?!?/br> 大丫鬟容暇對著侯爺嚴肅的面色,也有些發憷,但想著萬嬤嬤臨走前的囑咐,還是強撐著道:“老太太最近身子不好,侯爺有些什么話還是等到明日再說——” 未及說完,就被鐘晏眼中的寒意給嚇退了,這時,內室突然傳來一聲咳嗽:“容暇,進來?!比菹韭犚娎咸恼賳救绔@大赦,忙不迭就進去了。 老太太許是真的不舒坦,臉上的蒼白憔悴在黯淡的燭火中都瞧得一清二楚。在這熱浪翻滾的夏夜,她卻仍披著一件石青色繡烏金的薄披風,饒是鐘晏氣悶而來,都被她這心力交瘁的模樣給嚇到了。 畢竟是自己的親娘,鐘晏一反應過來就要當場呵斥丫鬟婆子伺候不周,老太太卻靜靜道:“不關旁人的事,是我不想興師動眾?!?/br> 鐘晏略一想就知道老太太用意為何,忍了一忍,還是道:“老太太真是全然無私,愛護子孫?!?/br> 老太太卻不接他這個話,只是道:“我知道你今夜過來為了什么,在涵哥兒成親前,我就有了四房分居的想法,老二,人心都是rou做的,以前的事誰是誰非都說不清了,現下就讓他們小兩口好好過日子吧?!鳖H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 當初鐘晏一和她提起要為鐘涵聘永平伯府大姑娘為妻,她的心就提起來了。只是瞧著這樁婚事四角俱全,她實在難以割舍,才按著鐘晏的意思去辦了。 鐘涵的婚事一直在她心頭上放著。自己的孫子在她眼中自然什么都好,可鐘涵是沒能繼承爵位的侯府嫡長孫,走的還是與寒門爭輝的科舉仕途,家族全然幫不上忙,大夏頂級的貴族人家是絕不會許嫁嫡女的。老太太又看不慣書香世家那股子酸腐氣,若是鐘晏不提,她先前也不敢想鐘涵能得這么一門好親。 她不管鐘晏心中有什么算計,一塊好rou擺在眼前,不吃才是王八蛋。這幾日看下來,伯府姑娘的教養確實不錯。就是如此,她才不能讓外頭的腌臟爭斗牽連到這對小夫妻身上。 鐘晏淡淡道:“老太太,您的子孫不止是涵哥兒一個人。您是整個鐘家的長輩,寧遠侯府隨太祖起事發家,至今家業不到百年,我日夜殫精竭慮就是為著使家族能綿延不斷??晒饪课乙粋€人的努力是不夠的,若是父親還在世,他絕不會在現下作出與您一樣的決定?!?/br> 老太太非常平靜:“若是你父親還在世,你以為你還能得了這個爵位?”她過逝的夫婿,可是嫡長一脈的忠實擁蹙。 老太太和鐘晏從沒有正面討論過爵位的事情,這會兒冷不丁被親娘這么一噎,鐘晏面上十分難看:“封爵圣旨是皇上下的,寧遠侯府的虎符是您親自給我的,若是旁人有異議,大可以直接上奏公開質疑,我絕不阻攔??墒且患胰丝傄ハ嗾湛?,因為我辦事不力,小妹最近在宮中沒少被皇上私下訓斥,小妹可是您親生的女兒,三皇子也是您的親外孫。比起涵哥兒在府中萬事不理,他們那才叫處境艱難?!?/br> 鐘晏都說到這份上了,老太太仍舊道:“三皇子是龍子鳳孫,輪不到別人去可憐。我意已定,你不用再說了?!?/br> 鐘晏沒想到搬出小妹都勸不動老太太,帶著滿身的怒火回轉了世安院。 寧氏帶著下人迎了上來,皺著眉頭就要跟他細訴四房分居的事情,鐘晏卻不由分說,將忍到極致的一腔怒意全部噴泄出來,破口大罵:“還能怎么說?父母在不分家。老太太還在上頭坐著,你就想著其他人都搬出府的事情?你親自去跟其他幾房說這件事,府中地方不少,讓他們不用著急搬走。尤其是正義堂,你怎么照看的?下人都死絕了,要用那么一個禍頭秧子?”吐沫星子幾乎噴到寧氏臉上去。 想起溫含章在他面前那番侃侃而談,鐘晏更是沒忍住脾氣,劈頭劈腦便是一番訓斥:“你嫁過來二十余年沒有任何作為,不僅將府中鬧得雞飛狗跳,還縱容下人欺上瞞下貪腐財物。明日你就將家事全部交給兒媳婦,看著人家大家小姐是怎么主持中饋理家辦事的。不要再拿捏著你那套沒有體統的鄉下手段,活該被人罵你上不了臺面!” 院中的下人個個低著腦袋,不敢聽不敢看。 寧氏總歸是做了十五年的侯夫人,早年間的那點爆竹脾氣收了不少,瞧著鐘晏像在老太太那邊吃了釘子的模樣,強忍了下來,只是隔日就對外宣告病下了,按照鐘晏說的,把家事都交給了旬氏,將他的托付也一并說了,旬氏不知根底,以為鐘晏只是對著府中的兄弟心中不舍,也就沒有狠勸他們留下。 同樣的一個夜晚,對比起世安院的火花四濺,正義堂卻顯得溫馨非常。 溫含章將匣子里的東西全部清點了出來,才知道老太太究竟給了他們多少庇護。這里頭除了一處臨近皇城的地契外,只有兩份信。溫含章瞧著是這般私人的東西,就想避開不看。誰知道鐘涵卻全然不在乎,擁著她在懷中,將信打開。 第一份是當年公爹身死前寫給老太太的信件。信中鐘涵父親語氣親近愉悅,提及自己突然起興與友人出游沒有告知府中十分抱歉,又說自己大概三四日后便會回轉,叫老太太毋需擔心,還問了自己的妻兒安好,說是回來會給大家伙帶禮物。 從信上可以看得出來,當年鐘涵父親和老太太的感情必定極好。泛黃的信紙上邊緣部分泛著毛邊和脆軟,想是經常被人拿出來細看才會如此。 另外一份信,溫含章只是看了幾眼,就對鐘涵道:“明日你休沐,咱們一起去向老太太請安吧?!?/br> 這份信中,老太太用充滿感情的口吻道,旁人不知道他們祖孫的感情,覺得鐘涵年少淘氣必是不孝,但自己家的事自己知道,子嘉從來就是面冷心善,最容易招小人報復,她便是防著心愛的孫子日后被人誣告受了委屈,才會留下這份信證明他的清白。 信中另外附了一張小紙條,讓鐘涵不必在意上頭說的,她只是為著對他父親有個交代才如此作為。 真是個傲嬌的老太太。溫含章心中感嘆。 溫含章說完之后,許久沒聽到鐘涵的回聲,疑惑地轉過身,卻看到鐘涵表情有些愣怔,渾身籠罩著一種讓她看不出的幽深情緒。溫含章很能理解他此時的心情,再恨老太太當年的無作為使得爵位旁落,此時對著血親的拳拳愛護之意,都只有心緒復雜的。 鐘涵默了片刻,道:“我是長房嫡孫,若是我想奉老太太出府同居,禮法上應該是行得通的?!?/br> 溫含章搖著腦袋:“不一定,要看老太太怎么想,二叔是個很要面子的人,他一定會跟你爭的?!?/br> 鐘涵看著她,表情像化開一般,笑道:“都要出府了還要帶著長輩,從此以后做些什么頭上都有一座大山壓著,你不怪我么?” 溫含章被他贊嘆的眼神看的不好意思,臉紅道:“我從來沒說過我不愿意和長輩一起住??!”老太太雖然看起來冷漠了些,但性子明理豁達,這類老人一般都不太愛管小輩的事情,不會不好相處。 鐘涵握住她的手輕輕搖了搖,突然得意道:“以后我們搬了出去,你這樣的性子,秦思行必定愿意你和他娘子多處著?!?/br> 剛才兩人分手前,秦思行還在和他抱怨家里的母老虎最近和他親娘安樂長公主杠上了,兩人針尖對麥芒,誰都互不相讓。瞧他娶的媳婦多好,溫柔細致,心地淳厚,秦思行還笑他是個粑耳朵,事情剛談完就急著趕著回家陪妻子用膳,若是他知道溫含章不過進門幾日就能得了老太太的真心相待,眼珠子肯定都會瞪圓了。 溫含章知道秦思行是鐘涵的表哥,便跟著問了幾句秦思行的情況,兩人說說笑笑,鐘涵說了好幾件他和秦思行相處的樂事,剛才的兩份信似乎都被拋在腦后。溫含章有些感覺到鐘涵心中對老太太的冰霜在漸漸融化,這樣挺好的,對著血親封閉心靈冷漠相待是一件兩敗俱傷的事情,她既已經嫁了鐘涵,就希望他能時刻開懷。 晚膳之后,鐘涵和溫含章說他要去書房處理公事。背過了溫含章,他的神情卻有一抹陰霾揮之不散。 溫含章帶來的這兩份信件,他夢中從未見過。 老太太,便是在今年秋季過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