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你是泥巴捏的人?”肖氏沒好氣道,“手勁怎的那么??!說出去了,人家還道是我這個做嫡母的苛待了你,沒管夠你的吃喝?!?/br> 肖氏一見到沈苒,便極是來氣。想她肖玉珠要強了一輩子,竟在過門才沒倆年時,便不小心讓一個丫鬟爬了夫君的床,還順順遂遂地生下了沈苒這個玩意兒來。當了姨娘后,那賤婢更是終日搔首弄姿,招引得沈二老爺時不時歇在她房里頭,又如何不惹人心煩? 姨娘有二老爺護著,她磋磨不得,那小小一個庶女沈苒,她總能磋磨了罷? 沈苒被嫡母挑剔了幾句,卻囁囁不敢多說,只是更仔細地替她捶腿。 肖氏見她跟個悶葫蘆似的,三棍子敲不出一口氣來,心里也有些無趣,便一揚手,不耐道:“成了,你先回去歇著,少在我面前晃悠,平白給人添煩?!?/br> 沈苒微垂了脊背,應了聲“是”,小步退了出去。 恰在此時,肖氏的大丫頭藍田從外頭回來。她湊到肖氏耳旁,低聲嘀咕了些什么。肖氏聽罷,蹙眉道:“不就是個丫鬟?粗手粗腳的,能有多嬌貴?受傷了,養著便是?!?/br> 頓了頓,肖氏又有些不安,喃喃自語道,“不成,如今正是庭康選官的關節眼兒,可不能鬧出事兒了?!彼惺纸兴{田更湊近些,與自己的貼身丫鬟耳語了一陣子。 藍田聽了,領了命,復又出門去了。 肖氏叫另一個丫頭替自己整了釵環,姍姍出了寧祿居,朝著沈二老爺的書房去了。待扣了門后,她入了書房,笑臉相迎,問道:“老爺,庭康的那事兒……” 沈二老爺沈辛殊聞言,微一蹙眉,道:“再說罷!如今大哥正惱著,一時半會兒也不愿去辦這事兒?!?/br> 肖氏氣結,揪著帕子,怨懟道:“大哥近來這是怎么了?從前他時時刻刻記掛著老爺您的恩情,如今怎么反倒做起了個忘恩負義的人!眼看著七月便要選太子妃,可桐兒的事遲遲沒有著落便罷了,怎么如今替庭康選個官也不成了?” 肖氏本指望著沈二老爺幫著自己,可沈二老爺卻狠狠拍了一下桌案,驚得肖氏差點跳了起來。 他怒道:“還不是要問你做了什么好事!我雖救過大哥兩次,可這恩情也是經不起折騰的。你讓侄女兒在天家面前丟了臉面,又落了水,莫非你真當大哥什么都不知道!他攔著嫂子不借機折騰你,便是對你格外開恩了?!?/br> 肖氏想到剛嫁來沈家時,嫂子沈大夫人那副雷厲手段,忍不住向后瑟縮了一下。隨即,她馬上把繡帕按上了眼角,假模假樣地哭了起來:“哎喲,老爺呀,這還不是為了桐兒?大哥遲遲不給個準信,我這個當娘的,也只能自己咬咬牙替桐兒鋪路了!” 想到太子妃一事,沈二老爺也頗有些頭疼。 安國公府里只要挑一個女兒嫁給太子便好;不是蘭池,就是桐映。沈二老爺是早就打算好了的,借著當年救命之恩,讓沈大老爺答應將沈桐映嫁給太子。 只是這事,他提了有快一年,都不見沈大老爺松口。近來,京城中還有流言說安國公府要將長房嫡女嫁給鎮南王的,讓沈二老爺極是摸不著頭腦。 也不知道大哥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最怕的,則是…… “怕就怕,大房那頭改了主意,不打算跟著太子了?!鄙蚨蠣斚氲饺罴夷鞘聝?,心底便滿是惑意。 沈辛殊與江北流寇,書信往來已久。 有些見不得人的腌臜事兒,他便讓這些流寇去做,再扣個“竊賊”的名頭,好瞞天過海去。阮迎與他于官場積怨,他本想與熟悉的流寇通了口風,讓阮迎嘗個教訓??赡翘艉玫牧骺軈s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當夜,連帶著那封仿造的二皇子書信也不見了。 能有這般本事的,恐怕也只有那對他了如指掌的大哥沈辛固了。 太子殿下可是安國公府未來的指望,太子與沈家從來都是捆在一塊兒的。若要這繩子在哪日松開,也只有太子殿下知道了那事兒…… 沈辛殊的心底,陡然沒了底。 *** 過了幾日,京中忽然隱隱有了一道流言,說河間王與阮迎有了口角之爭,遂醉后cao戈傷人,以至于阮家死傷甚多。這消息本被壓得死死,百姓一點兒也不知情??刹恢钦l漏了點口風出來,流言轉瞬間便鋪天蓋地滿京皆是,街坊巷口,皆有論及。 若是那河間王出來吱一聲,撇個清倒也罷了;可偏偏天家人對著這事遮遮掩掩的,從不提起,河間王也是閉門謝客,稱病不出,只當這事兒沒發生。如此一來,此事反倒引來了百姓的不平。越是遮掩,便越是如此。更何況阮迎出身寒微,平素辦案理事官名頗好,甚得百姓愛戴。 皇宮之中,自然一片忙亂。 也不知發生了什么,又過了小半月,待那流言甚囂塵上之時,阮迎竟現了身,說京中流言皆是無稽之談,此事不過是流盜伺機報復罷了。先前自己重傷纏身,拖累了河間王清譽,多有愧疚云云。 百姓聞言,怨聲漸小。 同月,楚帝提拔阮迎長子阮濤,又為太子陸兆業定下側妃阮碧秋,以示撫恤。此等仁愛之行,轉瞬便扭轉滿朝噓聲。京城上下,皆稱贊起楚帝的寬范厚恤來。 陸兆業得知此事時,已是塵埃落定的次日了。 東宮的書閣內,金頂香爐熏煙細細,龍腦沉香縈著書卷墨氣。數列藏書,皆精心編秩,無有素蟫灰絲之流,足見主人之愛重。當中的藏書壁上懸著一軸山水圖卷,畫的是一片寂寥荻花洲。 陸兆業挑起畫軸,露出藏在其后的暗格來。只見暗格上設著一道金表牌位,上書“應氏采芝之位”。他剛想去挑根香燭,便聽到書閣外有人求見,便重正了畫軸,命來人入內。 來者乃是乾儀宮的宮人,他與陸兆業密語幾句,陸兆業隨即面色一變。 “孤要去一趟慈恩宮?!彼涣靡聰[,大步向外跨去,劍眉緊皺,“父皇怎不與孤事先商量此事?” 那宮人跟在陸兆業后頭,不敢吱聲??吹妹媲暗奶拥钕乱簧泶颐?,他心底卻是另一個主意—— 他雖不知曉到底發生了何事,可自己好歹也是日夜守在乾儀宮的老人,多多少少還是能猜到些的。事關天家顏面,河間王又與陛下感情甚篤,陛下自然是會竭力蓋過此事。一個太子側妃之位,又算的了什么呢? 陸兆業到了慈恩宮,不等丫鬟通傳,便大步入了殿內。沈皇后正坐在矮腳小幾后,面帶微愁。不過,雖眉染輕恙,可她依舊著一襲榴色華服,髻間簪金別玉,豐容盛飾,一如往昔。 “太子來了?”沈皇后抬起頭來,愁意更甚,“母后知道你是為何而來。只是這阮氏乃是你父皇定下的,母后也不好退了人家……” 陸兆業行至漆窗前,面容如覆霜雪,口中道:“母后,若是要先納這阮氏,只怕沈家人不會同意?!?/br> ——且那沈蘭池…… 她是何等女子?怎會容得下側妃? 這話說到了沈皇后心坎里,她頓時唉聲嘆氣了起來。 也不知乾儀宮那兒發生了什么,竟讓陛下生生給太子塞了一個側妃來。 如此一來,她要如何和安國公府交代?在娶正室之前便納側妃,換做是楚京之中的任何一位貴女,恐怕心里都過不得這道坎。退一萬步說,哪怕蘭池安安穩穩地嫁了過來,日后也要在宮里被嘲得抬不起頭來。 她那侄女兒何等心高氣傲,又豈會愿意蒙受此等奇恥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