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
這種身體健康又不愿意工作,還不愿意吃苦做生意的人,一般都是廠子里的刺頭。這種人如果搭理他們,比狗皮膏藥還討人厭。不如就從一開始,直接切割掉,不讓他們沾上來。 袁大朋趕緊記下來,“我現在就去完善所有的方案,我們的動作可能要快了,那邊的廠長已經在和上級部門在談這件事?!?/br> 葉悠悠是和袁大朋一起去見的主管部門,但是顯然,他們誠意滿滿的方案,并沒有引起主管部門的重視。 “你知道嗎?他們只是重復又重復,哦,廠長接下來進行改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可能不需要外人的介入。m的,你說他們是真不知道廠長會跑路,還是假不知道廠長會跑路?!?/br> 電話里,葉悠悠沖辛墨濃抱怨著今天的怨氣。 “主管部門靠不住,那些員工呢?!?/br> “我明天就讓人把我們的方案宣揚出去,如果是和司徒空競爭,肯定贏面大,但他們現在搞迂回,先從廠長下手。比起外人,他們肯定更相信自己的廠長?!?/br> 他們怎么也不會相信廠長做好了跑路的準備,就是準備坑一把自己多年的老同事。 “如果他們看到了護照,會怎么想?”辛墨濃那邊有人叫他,只說了一句,便掛斷了電話。 “悠悠,有人來人,說找你的?!绷鴿M紅在門口喊道。 “來了?!比~悠悠放下客廳里的電話,走到門口。 “張甜生?”葉悠悠一眼就認出,這人不是張甜生又是誰。許多年未見,她顯得更加成熟,但這張臉,還是那個模樣,幾乎沒有變過。 “是我?!睆執鹕嗔怂M門,葉悠悠帶著她進了自己暫時住的房間,這些日子姥姥帶惠惠一起睡,她單獨睡一間。 “你調回京城了?!贝髮W的時候,他們都在京城,一年總有一二次見面的機會。等畢了業,張甜生被分配到鄰省一個省會城市的電視臺工作。 這一算也有好幾年時間,今年剛剛調回來。 “是的,打聽了一下你的住處,是問了吳新業,才知道你住這里?!睆執鹕蛥切聵I也算是從小認識,找他打聽并不奇怪。 兩個人聊了聊工作,張甜生對葉悠悠是佩服不已,“原來還想著,畢業之后好好奮斗,總有一天要出人頭地,現在想想,這誓言就像是一個笑話。什么出人頭地啊,完全就是混日子,跟你沒法比?!?/br> 葉悠悠放棄分配,自主擇業,當年可是引了一個小范圍的震動。當時還有人質疑,可是隨著時間過去,再也沒人說他們當年的選擇是不明智的。 “你這行也不錯啊,只要是自己喜歡的工作,開心就好?!?/br> “話是這么說,但是看的多了,人心吶,便不會滿足了。我愛人在國外念書,一直想讓我出國,我還在猶豫,不知道要不要跟他一起去?!?/br> “出國?”葉悠悠看了一眼張甜生,她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意味著什么,這么出去,在她看來,太過可惜。 “怎么,你沒想過嗎?好幾個大明星都出國了?!睆執鹕雌饋磉€是有些心動的。 “我從來沒想過,也絕不會移民。這里是我的家,我哪兒都不會去?!?/br> “你不知道外頭有多……”張甜生想到面對的是葉悠悠,趕緊住了口。人家是見過世面的,經常去香江。而且舅舅是從國外回來的大商人,如果想出國,對她來說是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吧。 可是她答的那么堅決,張甜生又疑惑了,人人都說出國好,可是為什么,輕易能出國的葉悠悠,卻從來沒有這個想法呢? “關于出國,我個人的想法是,出去看看可以,真要移民出去,想想自己能做些什么吧?!?/br> “我有大學文憑,還做過記者。找一份相關的工作,應該不難吧?!?/br> 葉悠悠又是一陣嘆息,這個時候的人,怎么就這么天真呢。天真的以為國外遍地都是黃金,天真的以為自己出國可以找到好工作。 “你覺得不難,那你實際去了解過嗎?事實上,國外大部分的國家,并不承認我們大部分的大學文憑。你覺得自己有工作經驗,可是記者這個行業,要采訪要寫稿。你確定你的英文,可以達到上鏡的水平,可以達到發稿的水平?!?/br> 這還只是基本要求,還得你能掌握這個國家民眾真正關心什么樣的問題,還得明白有些什么樣的話是忌諱是不能提的。光這些禁忌,外國人想要搞清楚,都不容易。 就算這些你都行,他們會不會聘用一個外國人呢,還是一個未知數。 “可是,他們……”張甜生瞠目結舌,這些問題,她真的沒有想過。只是不斷的聽到外頭傳來的消息,好像人人都在往國外跑,好像不去的就是傻瓜。這才讓她動了心,現在想想,還真是沒有了解過實際的情況。 “可是好像很多人發財了是嗎?” 張甜生點頭,葉悠悠又道:“比如說我舅舅?!?/br> “可是你知道我舅舅當初上岸,做的是什么工作嗎?” 柳滿江的第一份工作,是幫死人洗澡換衣服,誰都不愿意做的工作,他去做。第二份工作是去清洗下水道,然后才慢慢有點正常的工作。加油站洗車可能是他做過的工作里面,最體面的一個。 他能發財,有巧合,有機緣,也有他自己的膽大。這條路子適合一無所有,并且敢賣命的人,什么都沒有,只能拼只能賭,一往無前的沖下去。 張甜生聽完這些,捂著喉嚨,一臉驚恐。 “或者開洗衣店,幫人洗衣服,開中餐館,天天端盤子洗盤子。是,好多人說,相對國內來比較,端盤子的工資也挺高的,可是跟國內比工資又有什么用呢?你還能在國外不吃不喝,把錢帶回來花嗎?” 對于有途徑過去的人,打個短工,攢點錢回來,就這個階段來說,還是不錯的。沒有退路的人,過去拼一把,說不得也有機會翻身。 不然就是高端的人才專業的人才,去讀大學,一路讀到博士,再留校任教,或是進實驗室?;蚴菓傅酱蠊镜难邪l部門,再比如說當地比較缺少的專業人才,當然,這些人放在哪兒都有人搶,也不在大家比較的例子里。 但是對于有點學歷,有點專業,但又沒有達到專業級別的人來說,過去就是浪費了自己的專業能力。即不甘于低端的勞作,又找不到適合自己的工作,經常性的需要屈就,反而最為落魄。倒不如一窮二白出去闖,什么都愿意做的人混的好。 出國移民是個人的選擇,同樣是沒有對錯之分的,如果是一個合適的人,葉悠悠說不定還會鼓勵她出去。 但是象張甜生這種,她覺得實在可惜。別說她,就是這個年代的明星出國,也沒有幾個混的好的,好萊塢根本不需要一個黃皮膚的演員。 張甜生十分慶幸自己來了這一趟,一直以來自己似乎把外頭的生活想的太美好了。 “不反對,但是提前出去看清楚,確定能找到你滿意的工作,你再做決定也不遲?!比~悠悠只是說出自己的意見,出不出去,還是要看張甜生自己的想法。 不能否認的說,就算這樣的人,也有人出去能夠適應的很好,也遇到了合適的機會,不能一概而論。 但是葉悠悠始終覺得,這個年代的中國,就有最好的機會,何必舍近求遠呢。 “我回來之后才知道,田清清離婚又再婚了,我去看了她一回,她過的很不好?!睆執鹕兇馐歉锌?,年少時的恩恩怨怨,她早就不當一回事了。雖然她也不可能再和田清清當知已,但是回來了,總要四處走走,見見以前的朋友。 人人都似乎過的不錯,只有她,將自己活得象個保姆。當然也有可能不是她愿意這樣,而是現實讓她不得不成為這副模樣。 不過她也只提了一句,又提到吳新業的兒子,“兒子也長的好看,就是太小,實在看不出來像誰。兩個人都爭著說像自己,特別逗。不過他也知道希望智商像孩子媽,以后能夠考個好大學?!?/br> “還記得柳長河嗎?” 葉悠悠點頭,“我怎么會不記得,他每年回京城,都要來找吳新業的,吳新業就把他帶到我家來吃飯?!?/br> 張甜生捂了嘴笑,“可真是笑死我了,以前一個白面書生,現在整的跟個黑老頭一樣?!?/br> “干他們這一行的,全國各地到處跑,項目上的條件又不比城市,當然就這樣了?!比~悠悠是一點點看到他的變化的,倒不像張甜生,幾年不見,乍然一見,嚇了好大一跳。 “好了,我都回來了,以后要是經常來找你,你嫌不嫌我煩吶?!?/br> “我家小辛哥哥不在的時候,就不嫌你煩?!?/br> “你們真是……”這么多年過去了,感情還是那么的好,所謂嫁給愛情,就是她這般模樣吧。好多人當初也是嫁給了愛情,就比如她自己,可是為什么有的人可以一直不變,而有的人,卻變的這么快呢。 張甜生不愿意再想下去,時間不早,她也順勢告辭。 然后葉悠悠發現,多個記者朋友還是有不少好處的,比如說張甜生拿來了兩張請柬,要她陪自己去看畫展。 “畫展?!比~悠悠還有點有興趣的,以前就沒人請她看過畫展,不過也有可能現在才開始興起這樣的事物。 “要穿正式一點的衣服,記得畫個淡妝,不過我覺得應該不用跟你強調,你平時上班的衣服就夠好看了?!?/br> “知道了?!比~悠悠出于禮貌,還是換了一條小禮服裙,在外頭披了一件長大衣。 “這是英倫五十年代的范兒嗎?看上去真是高貴典雅。我發現三閑的衣服真的不一樣,好多所謂的品牌都是做加法,恨不得把所有時尚元素都堆在身上,三閑是做減法,永遠只注意修飾身形?!?/br> 張甜生因為職業的關系,應該是這一代人當中,最早受到時尚熏陶的人群之一。點評起來,頭頭是道。 “這位就是羅老師,我給你介紹,這位是我朋友,葉悠悠?!睆執鹕苡醒凵?,知道葉悠悠不喜歡把自己的身份掛在嘴邊,便只介紹了名字。 “你好,葉悠悠,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就是大企業家葉總吧?!绷_老師也就是這次畫展的主角,伸出自己的手,和葉悠悠握在一起。 葉悠悠和他相握的時候,忽然福至心靈般的明白了一句話,我的兒子,當他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你就會知道他是誰。 “羅老師,請問,您的父親是不是也是一位畫家?!比~悠悠脫口而出。 “不錯,難道你見過我父親?”羅老師神情有些激動,他去年才回國,在美術學院任教,可惜他回來的晚了,沒有見上父親最后一面。 乍然聽到有人提到他的父親,不由想到他輾轉找到的當年街道辦事處的工作人員,說父親交待遺言的時候,身邊曾經有過一個小女孩,還在當時的捐贈書上當作見證人簽過名字。 他家里還有這張捐贈書的復印件,上頭便留有葉悠悠的名字。 “您是特意拜托張甜生請我來的吧?!比~悠悠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她的名字留在捐贈書上,就是羅畫家給兒子留下的線索啊。 “非常抱歉?!绷_老師很快便承認。 “什么意思?”張甜生卻不明所以,她純粹是過來捧場,這才特意叫了葉悠悠,難道她被人算計了嗎? “沒什么的,甜生,羅老師想見我,又擔心我不見他,這才特意拐了一個彎?!比~悠悠輕拍張甜生的肩膀,讓她稍等,自己跟隨羅老師進了畫展里相對安靜的位置。 “我只需要父親留給我的信,或是日記本一類的東西,我知道父親有記日記的習慣。其他的東西,我便不要了?!绷_老師急切的說道。 他回國時,父親已經去世多年,家里的房子捐了,他無所謂,但是父親只言片語都沒留下,這讓他無法接受。他想要知道父親人生中最后的日子,到底經歷了什么,過的好不好,有沒有受人欺負,他全部都想知道。 “您是不是以為,我能有今天,起步的資金是變賣了您父親的畫作?”葉悠悠看著羅老師,他和羅畫家長的一模一樣,幾乎就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也難怪羅畫家當年說,只要看到他的兒子,便會明白他是誰。 “這個……”羅老師是個藝術家,和多數藝術家一樣,他并不擅長和人打交道,或者說長袖善舞,八面玲瓏。 他心里的確是這么想的,所以才怕直接表露身份葉悠悠不肯見他,現在被葉悠悠當場反問,他便不知道該說什么了,表情窘迫的樣子,竟然讓這個中年男人看上去有幾分可愛。 葉悠悠不再為難他,“明天您去一趟我家,可以帶上律師,也可以帶上您的朋友?!闭f著便報出了四合院的地址。 “謝謝?!笨粗~悠悠的背影,羅老師低聲說道。 “不客氣?!比~悠悠沒有回頭,卻聽到了,并且給了回應。 她迎著張甜生走過去,而張甜生看到她過來狠吁一口氣,“真是的,虧我還以為他是個好人。沒想到,竟然跟我玩心眼?!?/br> “沒關系的,我不知道他回國了,如果知道,我也會主動邀他見面的?!辈贿^,再呆下去,仿佛也沒什么意義,張甜生也跟著她一塊離開。 “我還沒去你的公司呢,我可以去參觀參觀嗎?”張甜生說道。 “好啊?!比~悠悠帶著回了公司,張甜生自己去超市里逛了小半天,然后又請葉悠悠吃了飯,這才離開。 第二日,葉悠悠沒去公司,而是把吳新業請到家里,畢竟是交接別人父親留下的遺物,她總要有個見證人。 羅老師如約前來,陪伴的是和他年紀相仿的一位男士,說是他學校里的同事。畢竟他剛回國不久,打交道最多的也就是同事了。 葉悠悠就坐在院子里,腳邊放的是羅畫家當年留給她的箱子。 羅老師看到箱子便開始流淚,他一眼就認出這是父親的東西。 “當年,我遇到你父親實在是巧合,我是在路上聽人說起,抱著撿漏的心情才找過去?!比~悠悠說起當年這段往事,羅老師更是淚如雨下。 “我就知道父親寧愿把房子捐掉也不肯留給他們,必然是有原因的。虧他們還有臉來找我,口口聲聲要認親戚?!绷_老師想到父親人生最后的時刻如此孤單,捂臉大哭。 “其實,您父親病的并不嚴重,但是卻沒了求生的意志,很抱歉,我當時并不知道會如此?!?/br> “不關你的事,我們家有遺傳的疾病,我父親送我出國,其實不是為了學習畫畫。他是想讓我去國外求醫,看看能不能治好我們家族的遺傳病?!绷_老師此時也放下心防,講述往事。 “原來是這樣,那我就明白了?!泵靼诪槭裁戳_畫家當初沒了求生的意志,是因為知道自己到了發病的邊緣,在當時沒人照料,兒子也無法回來的情況下,他可能已經想好了自己的歸路。 打開箱子,葉悠悠把東西推了過去,你仔細清點一下吧。 這樁心事,也算是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