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這話倒是把其他幾個姐妹給逗樂了,葉青蓮本來有些郁郁寡歡的,如今也忍不住笑道;“可算了吧,年紀大不說,還長我們一輩呢,要說我,蕭家二少爺,三少爺,都是極好的?!?/br> 旁邊馮秀雅聽聞,卻是撇了撇嘴:“我瞧著那三少爺是好,可是那又如何,人家眼珠子一直圍著阿蘿轉呢?!?/br> 葉青蓉想想也是,頓時覺得有些沒趣,她在諸多姐妹中,是最不出挑的,若是真要有什么合適的,小小年紀就做親,自然是緊著jiejie青蓮,或者緊著受寵的阿蘿,斷斷輪不上自己的。 葉青萱聽聞這話,噘了噘嘴,看看阿蘿,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節,頓時沒什么意思了,扭過頭去,看向馬車窗外,托著腮幫子,兀自在那里出神。 阿蘿自是知道姐妹們的心思,這幾個姐妹,大的十歲,小的和自己一般,也有七歲了,再過幾年,便要漸漸尋摸著親事了。雖年紀小,可是看到個出挑兒郎,多少會想想將來的。 回憶上輩子,稍出眾的少年,可不是緊著自己挑么,別人也只有眼饞的份兒,譬如馮秀雅,怕不是瞄上了蕭永瀚,可是最后也只能失望罷了,那不是她能攀上的。 而自己呢,燕京城里貴族子弟,還不是任憑自己挑選,最后看似挑了個好的,誰曾想卻掉到了坑里去,落得那般下場。 這么想著,難免再次憶起今日的蕭永瀚,當下皺眉沉思,揣度著種種可能,但是無論哪一種,都不該是現在這番情景。 就算往最差里想,或許蕭永瀚上輩子根本和那個假冒的阿蘿串通一氣,那依他的性情,多少對自己也有些歉疚吧,總不該是現在這般。 想了想去,沒個著落,也只能從長計議,想著以后到底要再見一次蕭永瀚,仔細探聽,看看能不能有點眉目。 正這么想著,馬車已經回到了葉家府門前,姐妹幾個在嬤嬤陪同下,進了門,誰知道剛一進二門,就見母親身邊的絲珮急匆匆地往外走,正要送個大夫模樣的人出去。 阿蘿見此,不免疑惑,離了幾個姐妹,跑上前問道;“絲珮jiejie,可是我母親身上有個不好?” 絲珮看自家姑娘小小年紀,仰著臉巴巴問過來,好生替母親擔心的樣子,不免感嘆她一番孝心,嘆道:“其實也沒什么,只是有些不適罷了?!?/br> 可是阿蘿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擰眉道:“絲珮jiejie,我雖年紀小,可是不許瞞我,到底怎么了?” 絲珮輕嘆,面上隱約有些為難:“這個我也不知端詳,只知今日太太讓我去請大夫過來?!?/br> 阿蘿仰著小臉,望她半響,也就不再問了,當下默不作聲,隨著絲珮一起回了母親房中。 卻見母親面色略顯蒼白,不過神情倒是和往日無異,見阿蘿回來,問起她賞菊宴上種種。 阿蘿一五一十地都說了,末了卻是道:“這些日子白白練字了,也沒個機會讓人看看?!?/br> 寧氏聞聽,輕笑了下;“這倒是沒什么,練好了字,是自己的,原也不是在人前賣弄的。其實你今日所說所做,都是極好,你雖然生來樣貌好,又得老祖宗寵愛,可是……” 寧氏說到這里,秀美的眉眼間現出一絲無奈:“可是你父親不在身邊,哥哥又是眼上有疾,那絕世姿容,我倒是怕為你招來禍端……總之,平日處事,還是要謹慎為好?!?/br> 阿蘿聽得這話,心中咯噔一聲。 這些事,她上輩子從未想到過,母親也未對自己說過……也許說過,只是自己年紀小,并未記在心里吧?亦或者,自己和母親疏遠,根本聽不進去那些話語? 如今經歷了那般苦難,再聽母親之言,不免猶如醍醐灌頂,激靈靈的渾身一抖。 她上輩子的災禍,從何而來,自己根本無從得知,安知不是自己往日太過招搖,才惹下他人嫉恨? 上輩子的她,又有什么依仗,無非是老祖宗的疼愛罷了,可是一旦老祖宗走了,沒有父兄幫持,母親早逝,她葉青蘿又算得了什么? 她垂下腦袋,抿了抿唇,鼻間不免酸澀。 “母親,如今想來,是我往日不懂事,以后,以后我……” 說到這里,竟有些哽咽。 寧氏嘆了口氣,抬手,輕輕撫摸了著阿蘿的發辮,柔聲道:“母親也只是隨意和你提提,以后自己多加小心就是,何必又哭鼻子?!?/br> 寧氏身上有點淡淡清香,說不上來是什么味道,不過阿蘿聞得分明,心里覺得喜歡,又覺得那香味蕩在胸口,又酸又脹的,不知怎么,嘴巴癟了幾下,想忍,沒忍住,最后哇的一下,哭了起來。 她這一哭,倒是把寧氏嚇了一跳,忙拉過來,仔細哄了一番。 阿蘿被母親摟在懷里,只覺得母親懷中馨香溫軟,舒服至極,渾身都洋溢著幸福,幾乎不忍離開。后來到底是魯嬤嬤送過來茶點,母親陪著她吃了。 用膳后,她卻是不舍得離開,賴在那里不走,寧氏沒法,只得讓她歇在自己房中暖閣里。 這邊寧氏守了她半響,看她睡著,也就靜靜離去了,而就在寧氏離開后,阿蘿卻悄悄地睜開了眼。 她其實今天賴在母親房中,根本是故意的。 今日母親叫大夫的事兒,必然是事出有因,可是自己以七歲孩童的年紀,這種事斷然不會和自己提起,所以她想留在母親房中,暗自竊聽一番,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她早就盤算好了,自己是有那聽別人不能聽聲響的能力,既如此,干脆安靜地躺在床上,平心靜氣,仔細地辨別著房間中的一切動靜。 屋外廊檐下,有小丫鬟們竊竊私語的聲音,隔壁外間,有魯嬤嬤悄無聲息放下簾子的聲音,隔壁耳房里,還有開水燒得咕嘟咕嘟的聲音…… 所有的聲音,在這靜謐的夜里,清晰地傳入了阿蘿耳中,不曾有任何遺漏。 可是這其中,唯獨沒有母親的聲音。 她不由得皺了皺眉,深吸一口氣,越發仔細地用心,搜集著這房屋內外的各樣響動。 忽而間,一個聲音,就這么傳入了阿蘿耳中。 “蘭蘊,你以為,這么倔著,真能討得了好嗎?” ☆、第15章 忽而間,一個聲音,就這么傳入了阿蘿耳中。 “蘭蘊,你以為,這么倔著,真能討得了好嗎?” 這個聲音一出,阿蘿頓時驚了。 這是誰的聲音,阿蘿自是能聽得出,這是葉家的當家人,現襲的晉江侯,她家大伯葉長勤的聲音! 而蘭蘊,這是誰的名字?這是自家母親的閨名! 母親和大伯…… 阿蘿聽著這話,心中已經是浮現出萬般猜測,在黑暗中攥住拳頭,努力壓抑下心頭的種種情緒,繼續聽下去。 “大伯,請自重?!卑⑻}聽到的,是母親壓抑而苦澀的聲響。 “自重?蘭蘊,你自己看吧,長勛心里根本沒有你,他雖娶了你,其實心里一直嫌棄著你,從來沒把你當做結發之妻來看待,要不然也不至于這些年一直離家在外?他既無情拋妻棄子,你又何必非要為他守著?更何況——” “不管如何,當初我落得那般境地,若不是長勛娶我,我怕是早已經不在人世了。這份恩情,我自是記得,今生嫁他為妻,便會為他守著這份清白,斷斷不會做出辱沒他聲名的丑事,大伯,如今求你看在青川和青蘿份上,也看在長勛份上,好歹放我一馬,莫要讓我淪落為背德喪禮之人!” “蘭蘊,萬不必說當年,當年我本先得消息,矢志要納你進我家門的,怎奈到底晚了一步,若不是,若不是——”葉長勤聲音中帶著憤慨:“若不是讓長勛先得了消息趕過去,我怎至于眼睜睜看著你入了我葉家門,卻生生成了我弟媳婦!若這些年你和他琴瑟和鳴夫妻恩愛,我也就斷了這條心,可是如今,讓我眼睜睜看著你孤身一人,仿若守活寡一般,這讓我怎么看下去,我,我——” 接下來的聲音中,竟隱約帶著幾分撕扯和掙扎,還有男女的喘息之聲。 阿蘿在黑暗中瞪大眼睛,屏住呼吸,渾身僵硬,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怎么辦,怎么辦,她竟聽到了這種聲音。 一種布料被撕開的聲響重重地傳入耳膜中,阿蘿氣血上涌,再也忍不住,直接從榻上蹦了起來。 不行,她是不能眼睜睜看著母親遭人□□的! 她必須阻止這一切! 誰知道就在她兩腳剛剛著地的時候,就聽得一個氣喘吁吁的女聲狠厲地道:“不要再動!” 這聲音傳來,那撕扯聲停了下來,只有男人粗重的呼氣聲。 “葉長勤,不管以前如何,自我嫁入蕭家二房,我便是葉長勛的妻,夫唱婦隨,他無論待我如何,我都萬萬不會做出這等luanlun茍且之事!今日你若非要逼我,我一個手無寸鐵的婦人,也奈何不得你,少不得一把剪刀割破喉嚨,以我這條賤命,來還長勛一個清白!” “你瘋了!”男人咬牙切齒起來。 “呵呵,我腹中已經有了葉家的骨rou,是幾個月前長勛留給我的,葉長勤,你今日喪心病狂,意欲強我,我便來個一尸兩命!九泉之下,我和腹中孩兒,便是做鬼也斷斷不會放過你的!” 寧氏這話說完后,那葉長勤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半響后,他嘶啞地恨道:“三個月前,長勛不過在家中停留兩日,你竟又懷下他的孩兒!你們可真是如膠似漆啊,倒是我想錯了!” 那話語中的嫉恨,濃重而氣憤。 寧氏輕輕地一笑,嘲諷地道:“大伯,我夫妻房中之事,你這做大伯的,管得著嗎?” “你,你,寧蘭蘊,你怎可如此待我!你可知,今日你所言,于我,簡直是挖心之痛!” “大伯的心,還是留給大嫂吧?!?/br> 寧氏語音輕淡。 “好,好,我算知道,寧蘭蘊你就沒心,枉費我當初,我當初……” 說完此言,男人再無言語,頹然離去。 而默然立在榻前的阿蘿,也終于松了口氣。 微微閉上眸子,她攥著榻上錦被,這才感覺到后背陣陣發涼,摸過去時,竟已經是汗涔涔了。 兩腿虛軟地重新爬上床,她抱著錦被,茫然地坐在那里,回想著剛才聽到的這一切,再聯想起上輩子母親的遭遇。 上輩子,母親應是自己不曾察覺自己懷有胎兒的,這個時候,大伯前來發難,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么? 三年之后,母親驟然離世,原因不清不楚,是否與這一切有關? 心中涌起種種猜測,而每一種,都是讓她心痛不已。 想到母親白日所說的話,此時她才心痛地醒悟過來,那些話,母親是在點醒女兒,同時也是在說她自己。 她是那般絕世姿容,父親不在身邊,只有一個眼盲的兒子,娘家又沒個幫扶,自是引來旁人虎視眈眈! 想到這里,她嬌小的身子便不可自抑地顫抖起來。 心中一股子恨涌出來,怎么止都止不住。 大伯,大伯是吧……她總有一日,要為母親出這口惡氣!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寧氏走進了暖閣中,她輕嘆了口氣,低頭凝視著榻上的女兒。女兒不過七歲罷了,嬌小秀美,模樣像極了小時候的自己。 此時的她,并不知剛才那驚險的一幕,依然睡得恬靜安詳。 她是個命好的,也是個命不好的,好的是有老祖宗那般疼愛,從不知愁滋味,不好的是,到底生在二房,又有自己這般懦弱無能的母親,還不知以后如何。 寧氏怔怔地站在那里,想著那遠在邊疆和自己關系疏冷的夫君,想著那眼盲的兒子,還有宅子里覬覦自己美色虎視眈眈的目光,不免從心底泛起涼意。 她只是個尋常女人家,孤身一人,幾乎沒什么依仗,將來的日子,還不知道走向何方。 年輕那會兒,她是個美人兒,世間罕見的美人兒,又素有才名,別人都說,她這樣才貌雙全的女兒家,還不知道找個怎么好的人家。 可是邯山寺里老和尚看著她的面相,卻說,紅顏薄命,怕是這輩子并不得安生。 那個時候她還不信的,根本不信這話,可是誰知道,身上仿佛被栓了一根看不到的繩子,那根繩子的名字叫命。 命把她一步步地推到了這個田地。 低頭凝視著這個和自己太過相似的女兒,她忍不住伸出手指來,輕輕觸碰上女兒精致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