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第13章 待到阿蘿坐在了老祖宗身邊,果然如上輩子般引來了諸多夸贊,甚至有人當場便問起親事來,半真半假地,說要阿蘿給自己當兒媳婦孫媳婦的。 因阿蘿是被羅氏領過來的,羅氏又是東道主家長房長媳,此時自然不遑多讓,笑呵呵地上前自家婆婆蕭老太太道:“母親,您瞧,做媳婦的可把話放這里,葉家三姑娘,我可是一眼就相中了的,您是咱家的頂梁柱主心骨,怎么也得想法設法把這小仙女給搶過來!” 她這話半真半假的,逗得大家都笑起來,紛紛起哄。 蕭老太太拉著葉家老祖宗的手,笑得又是無奈又是喜歡:“你可聽到了,咱是多少年的好姐妹,如今兒媳婦給我把道道擺了出來,若是我不豁出老臉把阿蘿搶回家當媳婦,怕是兒媳婦要把我這把老骨頭趕出門去!” 葉家老祖宗,其實來之前,心里早就有了盤算的。阿蘿雖然年紀小,才七歲,可是這做親的事,也講究個先下手為強。要不然真等到十四五歲,燕京城里年紀相當有出息的好兒郎都被訂了個七七八八,到時候哪里容得她慢挑細選? 她一要看將來婆家的家風,二要看未來公婆的人品,三還要看這后生樣貌才情脾氣,這三個缺一不可的,當然最最重要的是要和她阿蘿脾性相投,兩個人能合得來。 如此這么盤算一番,符合她要求的,又能有幾個? 至于蕭家,確實是在她名單上的人家。 蕭家老太太和她是自小的手帕至交,她那大兒媳婦羅氏人品性情都是沒的說,對阿蘿也是真心喜歡。如今聽蕭家老太太這么說,她也就順水推舟了,笑道:“這話說得可大了,若是我不允了,豈不是讓你這老婆婆騎墻頭去!趕緊把你家孫子一個個都叫過來,看看哪個能對眼是正經!” 雙方老人家都這么說,周邊人自是越發起哄。 阿蘿聽得心里暗暗打鼓,想著才不要啊,上輩子的她不就是這么嫁到蕭家去的嗎?接下來必然是蕭家老太太把那群孫子叫過來,她和蕭永瀚玩得好,就此注定了她后面那般命運。 她眼珠一轉,故作懵懂地倚靠在老太太懷里,一臉天真地問:“老祖宗,你們這是在說什么,敢情是不想要我了,倒是要把我送人?” 其實七八歲小姑娘這么說,未免裝嫩之嫌,畢竟本朝七八歲就先定親的也不是沒有,可是阿蘿相貌姣美,眼眸清純,怎么看怎么是個不懂世事的玉娃娃,這話說出來不但不會突兀,反而越發惹人憐愛。 眾人噗嗤笑起來;“瞧咱阿蘿,模樣好性情也純,可真真是生了一副晶瑩剔透的心肝兒!” “可不是么,也不知她這素來糊涂的,怎地就養出這么一個惹人愛的寶貝孫女兒”——說這話的自然是素來和葉家老祖宗要好,平時打趣慣了的。 就在老太太們半真半假的說笑間,旁邊陪著的葉家大太太,面上雖然依然帶著笑,可是那笑里,多少有些僵。 阿蘿早不是懵懂無知的七歲孩兒心性,察覺到了大太太的異樣,悄悄抬起頭往不遠處看,卻見自己幾個姐妹正在旁邊參加個詩文小會,看樣子這詩文會已經接近尾聲了,葉青蓉往日總是略顯倨傲的臉上此時帶著淡淡笑意,顯然是成績斐然。至于旁邊的葉青蓮,卻是有些分心,此時正轉首向自己這邊看過來。 小姐妹兩個四目相對間,阿蘿清清楚楚地讀出了這位堂姐的心思。 二堂姐葉青蓮,比起大堂姐來,詩文略遜一籌,這種場合,自然是沾不了便宜。若是阿蘿在,還有個墊底的,現在阿蘿跑到老人堆里被寵著夸著,她就顯得落了下乘,兩邊不占。 阿蘿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笑著道:“如今被各位奶奶們夸,阿蘿倒是好生羞愧,其實若論起來,阿蘿比起諸位姐妹們,不知道差了多少。不過其他,只說我青蓉jiejie的詩文,我便是學一輩子都望塵莫及!” 旁邊大太太萬不曾想,阿蘿竟然說出這番話來,略有些不可思議地望向阿蘿。 那蕭家老太太,也是滿心喜歡著阿蘿,一時不覺其他,打從心底笑道:“阿蘿小小年紀,倒是個能謙會讓的,我就愛阿蘿這樣的女孩兒,乖巧規矩,哪日迎進家門,看著就喜歡,還需要會做什么詩詞文章!” 誰知道蕭家老太太這話落時,恰好那邊詩文比賽也結束了,一群小姑娘紛紛過來這邊,也有耳朵尖的,聽到了這話,彼此對視一眼,顯見的都略顯尷尬。 羅氏眼尖,自是看到了,本待要提醒,誰知已經來不及了。 蕭家老太太話音落時,也看到了一群姑娘們趕過來,想起剛才自己所說,倒是也略覺得不妥,正待要圓回來,卻聽阿蘿率先開口道: “這都是蕭奶奶偏愛我,才這么說。昨日個,我娘還教我呢,說是人生而不同,同為走獸,白兔嬌小而青牛高大,同是飛禽,雄鷹高飛而紫燕低回,卻也不好說定是孰優孰劣,萬物皆為生靈,皆有自己獨到之處。我聽了后,頗覺得有道理,想著我自知才情不如姐妹們,也只有陪著各位奶奶說說閑話盡個孝心的能耐,若是讓我去學諸位姐妹們去賽詩賽畫,還不是要丟盡我家老祖宗的臉!” 說完這個,她還不好意思地吐了吐粉潤的小舌頭。 她這小人兒聲音軟糯稚嫩,卻脆生生說出這么一番大道理來,一時倒是讓人聽著有些吃驚,幾位在座的紛紛刮目相看。蕭家老太太更是喜得攬住她道:“說得有理,說得有理,早聽聞你娘是個江南書香門第出身,如今看來果然不假,才養出你這般心思剔透的女孩兒?!?/br> 而阿蘿這一番話,聽在其他姐妹們耳中,自是有些詫異,葉青蓉是微微蹙眉,葉青蓮是不敢相信。不曾想,阿蘿有一日竟也能顧全她們的體面? 一時這邊姐妹們都湊過來,恰好蕭家幾個小孩兒也過來了,場面頓時熱鬧起來,各家老太太們紛紛解囊,這個命人拿來了香囊,那個命人取來了狀元及第的金裸子,還有上等的紅麝香珠,從宮里得來的宮扇新花樣,還有誰家從海外運來的鳳尾羅等,都統統分了起來。一時之間場面極為熱鬧,這個拜見,那個謝賞的,奶奶孫子孫女亂叫做一團兒。 而就在這一片熱鬧中,蕭家幾個兒郎也都出現了,阿蘿趁亂打量過去,卻見幾個兒郎中,果然有蕭永瀚的身影。 如今他也不過才八歲年紀,卻已經是面如白玉,劍眉入鬢,在那小孩兒稚氣中,已經隱隱能看出將來風流俊美之態。 阿蘿初見這上輩子的夫君,也是心里一擰,暗自觀察,想著他是否記得前塵往事,還是說一無所知?正想著,卻見蕭永瀚也感覺到了阿蘿的目光,朝阿蘿這邊看過來。 他初見阿蘿,面上陡然一怔,倒是略多打量了幾分。 旁邊羅氏恰好看到了這番情景,自是喜歡:“永瀚,快過來瞧瞧,這是葉家三meimei?!?/br> 羅氏這么一說,其他老太太也注意到了,紛紛湊趣:“瞧永瀚,看到天仙般的meimei,都已經挪不開眼了!” 阿蘿見此情景,不免狐疑,想著難不成他真記得前塵往事。正疑惑,要仔細打量的時候,誰知道小小的蕭永瀚眼眸中卻透出一絲厭煩,之后便別過臉去。 ??? 阿蘿歪頭,幾乎有些不敢相信。 若說他不記得上輩子情境,見了自己這么一個小meimei,總不該是這種反應,若說他記得,可以是激動,也可以是歉疚,更可以是逃避,怎么也不該是厭煩? 正想著,恰好聽到幾位老太太提議,讓他們一群小孩兒出去菊園子里玩,于是嬤嬤們帶著小孩兒出去。 阿蘿自是連忙跟上。 她原是想躲著蕭永瀚,并不想再嫁入蕭家,可是如今,那個厭煩的眼神,實在是讓她納罕,倒是想弄個明白。 蕭家的這菊花園,由來已久,還是早幾代人慢慢建下來的,園子里的菊花匠都是頗有名氣的,養出的菊花更是不乏當代名種,這也是五年里倒有那么兩年,這賞菊宴開在蕭家的緣由。 此時秋風微微拂動,院中菊花或白或黃,婀娜搖曳,鼻翼有清淡的菊香縈繞,倒是使人心曠神怡。 阿蘿不動聲色,暗中觀察著蕭永瀚種種舉動,誰知道蕭永瀚卻根本沒再看她一眼。這讓她越發疑惑,不知道這人到底怎么回事? 正想著,卻聽到一個爽朗的聲音道:“三姑娘,可曉得這是什么品種?” 阿蘿忙收斂心神看過去,卻見眼前少年濃眉大眼的,頗為英挺,頓時認出,這是蕭家三房的兒子,在永字輩排行第二的,叫蕭永澤。曾經未嫁時,對她也頗為照料,只是后來她嫁給了蕭永瀚,弟媳婦和大伯要顧忌著,到底是生分了許多。 她輕笑了下,低頭看過去,卻見自己正站在一株菊花前。 細細打量,那花說是菊花,反而外形有些像芍藥,且花色碧綠如玉,晶瑩欲滴,秋日的陽光映照下,綠中又透著金黃,實在是光彩奪目。 她前世嫁入蕭家數年,自是知道,這是綠牡丹。 綠牡丹者,菊花中是絕品,既取牡丹芍藥之嬌艷容姿,又有菊花之婀娜,可謂集芍藥牡丹菊花之美于一身,有菊花絕王之美譽。 不過此時的阿蘿,也只能故作不知了,輕笑了下,問道;“二少爺,這是什么花???阿蘿倒是委實不知?!?/br> 蕭永澤雖然不過十歲年紀,不過到底懂事了,見到這么惹人憐愛的meimei,眼睛已經挪移不開,有心討好,連忙對著阿蘿說起這綠牡丹來。 阿蘿一邊陪著蕭永澤說話,一邊暗暗地注意蕭永瀚,想著機會難得,總該找個時候,用個話語來試探他,好歹知道,他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想著,一群姑娘少爺的,嘰嘰喳喳地恰好來到了一處菊花亭旁,便聽得旁邊葉青萱道;“咦,那邊涼亭上的大哥哥是哪位?” 阿蘿下意識抬頭看過去,卻見涼亭上,兩個少年正在對弈,其中一個,便是剛才自己見過的七叔蕭敬遠了。 ☆、第14章 蕭敬遠已經換上了一身寶藍色錦袍,早沒了之前泥瓦匠的味兒,看著實實在在是個大家少爺模樣。且因他和其他少爺們不同,年不足弱冠已經是在沙場上經歷了一番生死,又是年紀輕輕被封為正定侯的,眉眼間自有一股燕京城里侯門少也所沒有的英武肅厲之氣。 因葉青萱提起,旁邊的蕭永澤看了眼,笑道;“這可不是大哥哥,這是我家七叔?!?/br> 葉青萱一聽,倒是有些意外,不由再多看了一眼蕭敬遠,不知怎么,小臉紅了下。 而隨行的還有其他蕭家子弟,見了這位全家引以為傲的七叔,也都湊過去,紛紛見禮了。阿蘿沒曾想這么快就又碰上了,不著痕跡地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小紅木錘子。 不過好在,七叔仿佛并沒有注意到在人群中的自己,只是和蕭家幾位侄子說著話,又一本正經地叮囑他們好生照料今日前來的客人,蕭永瀚蕭永澤等都紛紛應著,絲毫不敢怠慢。 少卿,一行人等離開涼亭,卻是做起了捉人的游戲,歡聲笑語分外熱鬧。阿蘿趁機隱在人群中低著頭躲開,不著痕跡地擺脫了蕭永澤,來到了蕭永瀚身邊。 眼下的蕭永瀚和阿蘿記憶中頗有不同。 她記得,蕭永瀚應是一個文弱秀美的男孩兒,自小愛讀書,詩文才情出眾,性情恬淡,待人十分溫柔,在兄弟間人緣頗好,初見自己時,便對自己頗為照料。 可是現在呢,蕭永瀚看上去卻有些孤僻,不要說和前來的其他家姑娘搭話,就是和自家兄弟,仿佛也隔了一層,在這花開如荼的熱鬧中,他孤零零地站在人旁,沉默的目光落在不知名的花叢中,也不知道想著什么。 阿蘿走近了,對蕭永瀚輕笑了下,小聲搭話說:“三少爺,怎么不見和大家一起玩兒?” 蕭永瀚微微擰眉,低頭盯著眼底下那株菊花,根本不理會阿蘿的。 阿蘿心里越發起了疑心,想著依他這個年紀的性情,本不該如此啊。 于是她湊上前,歪頭笑了笑,腆著臉繼續討好地道:“三少爺,這又是什么花兒,你給我講講好不好?” 蕭永瀚抬起頭,木然地看了她一眼:“我不知,不要問我?!?/br> 阿蘿看著那目光中的疏離,微怔了下,幾乎不敢相信,這人怎么變成這模樣了? 她心念一動,有了主意,微一咬唇,做出委屈的樣子:“三少爺,你好兇……剛才二少爺就給我講了綠牡丹的來歷,還說了什么綺羅香的故事,你……” 她故意的。 綺羅香,也是一種菊花,是一種當世不曾得見的罕見品種。 但是對于阿蘿和上輩子的蕭永瀚來說,綺羅香這個名字,更多的是他們的定情曲,是他們在桃花林中甜美青澀的回憶。 但凡他對上輩子有些許的印象,綺羅香三個字都會引起他的注意。 而只要他神情有所異動,她就能知曉,他根本也記得前塵往事。 她不動聲色觀察著蕭永瀚的反應。 誰曾想,蕭永瀚在聽到綺羅香三個字后,竟是絲毫不為所動,皺眉,厭煩地道:“我又不是他,為何要對個陌生人那般殷勤!你既想知道,問他去就是了!” 阿蘿聽得目瞪口呆,這話如此失禮,這真是上輩子那個蕭永瀚嗎?便是個尋常人家少爺,也不至于對客人說出這番話??! 而就在這個時候,蕭永澤忽而冒出來,上前把阿蘿拉開,不悅地道:“永瀚,你這是在做什么?這是葉家的三姑娘,是咱家的貴客,哪里有你這般待客之道!” 蕭永瀚卻是毫不在意地瞥了蕭永澤一眼,嘲諷地道;“既是要討好人家姑娘,少拿我開刀!” 說完,一甩袖子,漠然離去。 阿蘿望著男孩兒絕情的背影,怔了半響,卻實在是不知這是為何。 旁邊的蕭永澤看她那白凈小臉上滿是失落,實在不忍心,只好勸道;“三姑娘莫要和他一般見識,我這三弟,自打前些日子落了水,性情大變,遇到哪個都是毫不客氣,倒不是獨獨對著三姑娘來的。我在這里,提他給你賠不是了?!?/br> “落水?”阿蘿疑惑地望向蕭永澤:“不知道二少爺是什么時候落水的?” 蕭永澤撓了撓頭,想了想:“也就十幾日前吧?!?/br> 十幾日前……阿蘿想起自己,也是落水,落水后,原本那個死去的葉青蘿,就變成了小孩兒阿蘿。 而蕭永瀚變成這般模樣,竟然也是和落水有干系? **************************** 賞菊宴后,葉家幾位姐妹同乘一輛馬車,不免紛紛回味起在蕭家的種種。葉青蓉這次賞菊宴上,表現不俗,燕京城才女之名已經傳出,她自己是頗為滿意的,而其他幾位姐妹,也是各有所得。 唯獨葉青萱,仿佛一心只記掛著那位“七叔”,在那里喃喃自語道:“這個和那些小孩兒可不同,這是個大英雄呢!” 說話間,臉上是一派的崇敬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