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
馬進良低著頭避開便要離去,卻聽那姑娘輕聲問:“你似乎很討厭我?” 她聲音很小,卻不至于讓人聽不見。 準備離去的男人腳步頓了頓,冷聲道:“姑娘多慮了?!?/br> 那美人就站在門邊, 她不讓道他便進不去。 吳裙微微撇過臉去,顯得有些任性:“你也不必防著我,左右咱們以后就見不到了?!?/br> 她側著面容,裹著的黑紗順著耳邊珍珠緩緩往下滑了一些, 露出雪白的下頜。 那小巧的下巴很美, 在陽光下微微翹起, 讓人不由想要握住把玩一番。 馬進良低著頭不說話。 他是很衷心的一條狗,像他這樣的人總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 可那雪白孱弱的美景乍一映入眼簾,難免讓人心神動搖。 吳裙微微轉頭看著他,那人卻始終低著頭,不由有些生氣:“你是個瞎子嗎?” 她聲音輕軟羞怯,即使說著這樣無禮的話也讓人生不起氣來。 馬進良指尖顫了顫,淡淡道:“我確實是個瞎子?!?/br> 他一只眼睛蒙了藍布,剩下一只看不清神色來。 這鎮上的陽光烈的很,照的馬廄里的馬兒也燥熱難挨,不停揚著頭嘶叫著。 輕羽羅袍的美人慢慢轉過了身子。 她看著那始終低著頭的男人目光有些好奇。 馬進良微微閉眼,便見她已蹲下了身子。 黑紗順著雪白的面容滑落,在光下柔和的刺眼。 吳裙長睫輕輕顫了顫,緩緩抬起頭來,仰頭看著男人余下的眼睛。 “我的眼睛也不好看,我們是不是一樣?” 她聲音太過溫柔,像是江南柳絲的水露輕輕拂過男人心上。 馬進良隱在袖口中的手握的更緊了些。 他看見了那美人的面容,也看見了她像貓兒般的異瞳。 那金藍的水瞳軟軟的,像是大漠中的彎月,又像是鑲了寶石的刀芒。 只這樣一雙眼睛便已勝過了世間千種顏色。 馬進良心突然跳的很快,他藏在袖口中的手握得很緊,又陡然松開。 吳裙靜靜地看著他,像只柔軟的小獸。 男人微閉著眼緩緩拆開眼睛上蒙著的藍布,那只壞了的眼睛猛然見光不由有些不適。 他沒有說話,直到那柔軟微涼的指尖輕輕拂過眼角處的舊痕,才啞聲道: “很丑?!?/br> 那只眼睛確實很丑。 吳裙卻不怕,她只是彎著水瞳輕輕笑了笑: “沒我的好看?!?/br> 馬進良也笑了。 他笑過很多次,兇神惡煞的面上多是諂媚或者冷笑,很少有這樣柔和的時候。 他指尖頓了頓,伸手想要摸一摸那雙漂亮的眼睛,可他的手卻落空了。 吳裙彎著眸子避開那只滴著血的手。 綢緞似的烏發劃過雪白的面容,瀲滟的唇瓣兒像是沙漠中的玫瑰。 她看著他微微搖了搖頭:“我不喜歡別人碰我?!?/br> 她仰起頭的樣子像只矜貴的波斯貓兒,馬進良曾經在萬貴妃的寢宮中見過那由異國進獻上來的珍寶,金藍的水瞳軟軟的撓人。 他低著頭慢慢收回了手。 又重新綁起了那只受傷的眼睛。 男人的唇很薄,干枯的起了些皮,他面上的神色依舊很冷峻,可吳裙知道他已經心軟了。 人一旦心軟,插一刀時便越疼。 軟羽錦袍的美人緩緩起身,她走到門邊時忽然回過頭來,將手中的令牌扔了過去。 她不想讓人接住,男人自然也就沒接住。 那精致的令牌掉落在滿是黃沙的地上。 馬進良剛要去撿,便見那美人輕聲道:“這是樓上那位客人給你的?!?/br> 她說到這兒聲音帶了絲笑意:“那位客人說讓你帶一隊人馬,在明日黑風沙起時入沙漠探探虛實?!?/br> 穿著羽裙的美人回眸靜靜地看著他,眼中甜蜜的漫不經心。 這時候入沙漠多半是三分生路七分白骨,那黃沙下不知已死了多少人。 馬進良低垂著眼,緩緩撿起令牌,心中卻突然想到她倚在門邊告訴他: ‘你也不必防我,左右咱們以后就見不到了?!?/br> 那語氣懷著絲絲溫柔的惡意,軟軟的纏在男人心上。 起風了。 那羽織暗紗輕輕劃過粗糙的門檻,馬進良看著那離去的背影,微微勾了勾嘴角。 外面黃沙漫天,客棧里也有些昏暗。 吳裙點著燭臺從廚房里拿了壺茶水輕輕泡開。 茶香清冽,客棧里也留有余香。 錦衣美人低著頭輕輕嗅了口,纖弱雪白的脖頸微微彎下,竟比這燭火還要搖曳動人。 披著黑色鶴麾的青年左手輕叩著碧綠的扳指,半闔著眼無端有些冷異。 她泡茶的手法很細致。 點頭落水婉轉的像幅畫兒,那樣柔弱的姑娘便連江南也少見。 茶已泡好了,吳裙彎了彎眸子,將燒了青竹花紋的那杯遞給倚在門檻的青年。 雨化田并未喝。 他只是慵懶地仰頭靠在門邊,茶杯被扳指磨的刺耳,連角上的青竹花紋也磕磕絆絆。 那修長柔冷的手指輕輕轉動著。 煞是好看。 吳裙歪頭瞧著,沙漠一入夜氣溫便冷了下來,那原本還guntang的茶水此刻已是溫涼。 穿著飛魚服的男人微微回過頭來,袖間暗青金紋莫名有些沉冷。 吳裙神色微怔,輕輕將手指張開,任由他將茶水倒在手上。 那水溫溫的倒也舒服,她抬頭看了容色孤昳的男人,笑道: “干凈了?” 雨化田搖了搖頭:“不干凈?!?/br> 他說這話時聲音有些冷,慵懶的語調里覆了層寒意。 吳裙眨了眨眼,看著他拿起桌上茶壺緩緩倒下。 溫熱的水流滑過指尖,帶了些癢意。 異瞳美人彎了彎眸子,竟是笑了起來。 那雙金藍水瞳在燭火下軟的讓人心也化了。 “我沒有讓他摸我?!?/br> 她輕聲道。 雨化田拿著茶壺的手微頓,又漫不經心的笑了笑: “可你碰了他?!?/br> 他握住那雪白纖弱的手指一一洗過,直到那孱弱透明的手上微微有些泛紅。 “疼?!?/br> 吳裙縮了縮手,青澀的脈絡浮在手背上竟有些曖昧。 茶壺中的水終于流盡了,屋子里茶香蔓延。 那側臉冷異慵懶的男人輕輕執起美人手指嗅了嗅,語氣有些感慨:“真香?!?/br> 她指尖盡是茶香味,愈加柔軟動人。 這屋子里靜靜地,似連風沙之聲也聽不真切。 吳裙看著雨化田微微彎了彎唇角: “你說他會死嗎?” 她語氣天真柔軟,那雙貓瞳兒里卻只有好奇。 雨化田半闔著眼微嘆了口氣,碧玉扳指映著袖口的飛魚暗紋讓人心中一凜: “也許會?!?/br> 他淡淡道。 這話模棱兩可,錦衣美人長睫顫了顫,那雙金藍異瞳彎成了月牙,柔軟無辜: “你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