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二人成婚后倒也趣味相投,琴瑟和鳴,先有了長子高燁,隔了七八年,又有了姑娘勝男。只那高家兄弟,卻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貨色,眼見著兄弟熬出了頭,自覺他高定安也跟著雞犬升天了,半分功勞皆無,卻常以武功將軍家眷自稱,在這東京城里走雞斗狗,賴著兄弟這株不甚壯實的大樹,混得好不瀟灑。 兄弟一家常年駐扎在西北,二房自然而然順手接管了他們在汴京的產業,江春估摸著,光那官家每年節下封賞,都不知被他昧了幾多去……去年,遼人大肆侵擾遼北一帶,威遠大將軍抱恙在京,光兩個兒子招架不住,高定遠作為女婿,自是從西北領了兵去退敵……哪曉得自此就與妻女天人永隔了。 好在高定遠在世時就與安國公府庶子定了親事……說到這親事,江春有些疑惑。若按高定遠武功將軍的地位,也算從三品大員了,自己嫡女不至于要嫁個庶子。況且,就那竇十五個人條件而言,形容樣貌只能算一般,看那懦弱樣子,估計文治武功也是極一般的……哪來的資本定下武功將軍嫡女? 但她也曉得這類私|密事不是自己該打聽的。 高勝男說到母女兩個在西北睹物思人,兄長勸她們不如回了汴京,既準備了親事,出了三年孝期正好能成婚,一面也當離了那傷心地罷。 哪曉得回了京,卻是家產已捏在叔伯手中,整個武功侯府皆是兄弟與弟媳在掌管,就連那準女婿也與侄女有了情意,她們母女二人反倒成了惡人。母親滿心滿眼皆是逝世的丈夫,無心顧及這般,但女兒勝男年輕氣盛,卻是不能忍的,在府內每每與堂妹爭鋒相對,火星四起。 年前也不知怎議定的,高家祖母居然做主將二兒家姑娘定給了大孫女的準相公做妾……這關系,江春聽得一團亂麻。 本來兄弟兩個就夠亂的了,小兒女情情愛|愛爭來奪去,老太太還要摻一腳……豈不是愈發添堵了。 “我待得一點兒也不自在,還不如回西北去。你們將才也見著了,這東京山水或是與我不和,才來了半年,臉上就生了瘡……他們,他們還說我是壞事做多了……其實哪有!我討厭他們!要是在西北,誰看我不慣的,我定一條鞭子抽得她心服口服!在這里委實沒勁兒,才回來半月,我阿嬤就將我的定海神|鞭收走了……” “定海神|鞭”……江春滿頭大汗。 這小姑娘倒是個爽利性子,品性亦不壞,江春開始對她有改觀了,只她那般嬌縱,卻是要吃些虧苦的……這次的事就當是給她教訓了。 “那,我問你個事兒,你莫生氣啊?!焙哐┩嫔献霞啰q豫。 高勝男猜到了她的心思,爽快的揭開帷帽,對著她揚揚臉:“胡jiejie是要問我的紅瘡吧?你瞧,我來了東京一年,這瘡就生了快一年了!每日曬了太陽又疼又癢,那些討厭的家伙見了還胡說八道一氣,我就戴上了這東西?!?/br> 見江胡二人未似其他閨秀般矯揉造作,害怕著躲開,她又接著道:“你們瞧著定也覺得可怖吧?我剛開始也覺著害怕哩,現都一年了,早就無所畏懼!” 江春好奇:“那可瞧過大夫了?” “瞧過不少哩,府里還專門為我請了個府醫常駐哩,那苦湯藥不知吃了多少,還是這般不見消散,過了年,天一熱,反倒愈發可怖了,平日大夫讓忌口我也是忌足了的……” 都這樣了還不好……她這年紀長點兒青春痘倒也正常,不說全好完吧,總得消散些吧?但反倒加重,江春就有些奇怪了。 “這生瘡委實是要忌口哩,你倒是厲害,能忌足了,我卻是不行,年前傷了風我爹令我少吃那香燥的,我亦守不住哩,生生被那風熱病拖了半個月?!?/br> 高勝男無奈嘆了口氣:“唉,我不忌不行??!辛熱燥火的吃不了,好在府里為我請了個廣東廚子,煲得一手好湯,那平素不愛吃的牛羊rou,經他一整治,倒是每頓能飲下一碗去……” 江春|心內一動:這般嚴重的痤瘡,還每日吃一碗牛羊rou湯?怕沒這樣的大夫吧! “那大夫可曾說過你要忌牛羊rou?”江春脫口而出。 “倒是未說,只說香燥動火的不能吃。還說那牛羊rou養身健體最好不過,只有正氣足了,才能將那余毒排出哩……” 這倒是,??墒侵匾纳a資料,民間禁止私自宰殺的,多少人想要靠這進補還吃不上呢。不可否認,牛羊rou也確實是養身防病的好東西,有名的“食療第一方”當歸生姜羊rou湯在后世已成為秋冬進補的名方了。 但是,她那滿臉紅腫成片的痤瘡,有些還冒了黃色小膿點,明顯的是陽性疔瘡,再吃那偏熱性的東西,可不就熱上加熱,越是難愈了? 況且,就算不是每一日都吃牛羊rou燉的湯,就是豬rou雞rou,甚至魚rou也是不妙的。眾人只知不吃辣椒燒烤就算忌口,其實這些補物亦屬于溫中蘊邪之物了,那膿毒蘊在體內,要先想法子將它發散出去,才能行補虛之法。 所謂“正虛邪戀”得驅邪扶正,但她那壯實的身子,哪會虛?哪用得著補?不過是哄她侯府銀錢罷了……或是府內當家人故意不想讓她痊愈! 江春有些氣惱,若事實真如她說的這般,那這高老二一家委實狼子野心!享受著大哥用性命換回來的爵位,不止搶了侄女姻緣,還暗行這般禍害之事……他一家怎不上天去?! 出于職業本能,江春倒是想幫幫她:“高jiejie且聽我一句勸,家去換個旁的大夫瞧瞧吧,這般久了越瞧越嚴重,怕不是庸醫罷?況且,你那頓頓補湯可不行,你瞧瞧你四堂妹,她每日吃的啥你可曉得?走出來哪個不羨慕她那柳腰?你可學學她,日后瘦下來了定是個美貌小娘子?!?/br> 若直接勸她莫吃那些湯水了,家去她母親定是不放心的,少不得被勸著又重新吃上。但用“仇人”的美貌來刺激她,卻是有用的。 憑什么她可以學我穿衣,我就不能學了她吃食?反正為了瘦和美,很多女孩子是可以拒絕口腹之欲的。 果然,高勝男聽得茅塞頓開,暗自記在心內。 卻不知她三人談話,也被身后懦弱丫頭記在心內,回了府就與二夫人稟報一番,沒隔幾日,果真又換了個大夫來,但高勝男的痤瘡卻也未見好轉。 當然這都是后話了。當日,幾人一路聊到左甜水巷,才知武功侯府就是左起第二家,日后倒是方便來往。 高勝男知曉她們是太醫院學生,江胡二人也曉得了她是武學難得一見的女學生,三個倒是愈發惺惺相惜,約定好了日后要常在一處耍,方才戀戀不舍別過。 第二日,二十八就算正經進學日子了,江胡二人慣例早早的進了異常寬敞的學舍,選了前排可刷臉處落座,待徐紹來了后自動坐到她們后頭,幾人都感慨了一番:他們這群伙伴就缺了徐純了。 也不知徐純在威楚府補武學怎樣了,他若能好好表現的話,明年幾人就可在汴京相聚了。 外舍生每年招錄二百五十人,還有額外的五十人是業醫之家特招,新生人數少說也是三百了……待見了學子們陸陸續續進了學舍,江春終于明白,為何這學舍異常寬敞了,這可能都不算“學舍”,類似于后世的會堂。全國各處的學子皆有,大家還不熟悉,就盡量撿了前頭空位坐,倒是不消片刻就將那大屋坐滿了。 待鐘聲響過,一名三十多的中年男子進了學舍。據他介紹是趙學錄,負責外舍班所有生員核考分班的。 眾生一聽“核考”,又要考試,有膽大的男學生就“呼”了一聲,惹得趙學錄瞪了一眼。江春下意識回首看去,也分不清到底是哪位同學的哀嚎,只注意到學里女學生不少,她四處觀望,默默數了一下,居然有五六十人之多! 至于核考,不過是要將三百人按專業能力與天賦分出級別來罷了,似胡沁雪等業醫之家出身的,與憑著升學試考來的普通人,自是有不同的基礎,分了班才可因材施教。 她平靜無波的又考了一場試。倒也不難,就是些五行醫理、常用藥物功效、常用湯頭歌訣等基礎內容,她閉著眼都能答出來。 完了趙學錄又將院內所設課程情況交代一番:第一年不分科,統學《素問》《靈樞》《難經》《傷寒論》《金匱要略》《神農本草經》《千金要方》七門基礎學科。每月有月試,待第二年開始,可通過年試升至內舍班,但內舍班只有兩百五十個名額,就意味著要淘汰五十人。第三年方能升至上舍班,定額一百人,又要淘汰大半下去。但這淘汰了的學生卻并非消籍歸家,而是繼續修習方脈科、針科、瘍科三個專業,估計今后的出路就是各地州府醫了。 而被選拔至上舍班的學生,則正式成為“醫生”,不止要精通方脈科、針科、瘍科三科,還得兼通其他有關學科,所謂“三科通十三事”,即要求各科學生有廣博的專業知識。 如方脈科必修大小方脈及風科,兼習《脈經》。針科必修針、灸、口齒、咽喉、眼、耳,兼習《黃帝三部針灸經》《龍木論》,并采用王惟一發明鑄造的針灸銅人,進行直觀教學。瘍科則必修瘡腫、折傷、金瘡,兼習《黃帝三部針灸經》《千金翼方》。 無論選修何科,三年間皆得修完十三門課程,好在不消花費精力去修甚病理藥理的,這算是與后世不同之處了,亦是這時代中醫的純粹之處。 見眾生皆明白三年學習任務,趙學錄只道今日已無事了,大家可先回家或是學寢暫作休整,后日再按核考成績分班,屆時才開始正經授課。 江春約了胡徐二人,終于吃上了這價值十余文的飯食——與縣學無多大差異,只是兼顧到天南海北的口味,多了些面食,沒了辣椒。 直到三月三十清晨,院內貼出了眾生分班情況。很幸運的,三人都分在了外舍天字班,班上攏共七十人,剩下地字班與玄字班都是各七十人,只黃字班有九十人。 看來這天字班是一群比較有基礎或天賦的學生,江春于心內提醒自己:定要好生努力才行,古人里不乏天才,自己這“半路出家”的,得十分努力才能不被淘汰……自此,她又開始了如前三年的勤學苦練生涯,但這努力程度卻又要超越前三年了。 作者有話要說:以上太醫局分科依據參照了《中國醫學史》,做了些小小改動,但真實的北宋就是擁有這么先進的醫學教育制度喲~~ 第90章 竇家 到了二十四這一日,天氣漸漸暖和,汴京城外□□掩不住,花紅柳綠成片,鳥兒雀兒唧唧喳喳好不熱鬧,胡家一行人歷經整整二十日跋涉后,在城門口見到了前來接應的尚書府管事。 胡老夫人掀了車簾子,聽那中年男子稟報“三爺當值還未回來,三太太身子不適起不了身”等語,只淡淡笑了笑。 胡管事不敢出聲,好在胡二爺打馬上前來,道:“勞煩管事了,快快請起,待會兒還有得忙哩!” 江春就在后面的馬車上,多少也能猜到些,畢竟老夫人這口氣是從三日前就堵著了。那日胡沁雪走丟虛驚一場后,本以為遇上的竇元芳是大老遠去接應他們的,哪曉得他晚食未用,將一桌人“丟”在南陽驛,道公務緊急就先往湖北去了……老夫人的臉色當時就不好看。 背了人少不得要將元芳罵上一頓的,江春反倒暗自樂了一把。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她自己鬧的烏龍,若果真是人家公務緊急,自然要事急從權了,她的氣倒是來得莫名。 好容易堵了一肚子氣來到汴京城外,親兒子不逢沐休,出不來接她,她也就忍了……兒媳婦居然也“起不了身”了,她的怒氣終于有了光明正大的泄口。 好在胡管事辦事得力,片刻功夫就引著他們過了城門巡檢司的查探,從西側的梁門進了城……望著那幾戶比她們先到卻仍排著隊等候查驗的人家,老夫人的怒氣倒是稍微松了些。 江春見胡沁雪興致勃勃的掀了窗簾子往外瞧,她也湊過頭去望起來。這是一條極其寬敞的青石板路,剛進城門那段沒有想象中的攤面林立、人聲鼎沸,只離了路面一丈遠處開了些鋪面……倒是規劃得挺嚴。 “這是梁門大街,橫貫東京城東西兩面,咱們得沿著這大街走好一會兒哩……”胡沁雪在旁解釋起來。 因著進了城,馬車走不快,江春還有時間將眼睛放在兩旁建筑上,仔細瞧了好一會兒。待離了梁門,漸漸向城中心靠攏后,街面上開始涌現各色攤位,就擺在那正經鋪面前,南北貨物一應俱全。就是街上行人也比剛才多了不少,從車上望下去,倒是人頭攢動。但好在人群見著馬車都會自行避讓,這車行速度倒未受影響。 “這是西市,專賣各色南北貨物的,我以前沒伴兒,也沒來過,現有了meimei,你可得陪我來好生逛逛!” 江春應下,她倒是對古代都市文明感興趣的,既穿越一回,自要好好珍惜這長見識的機會。 漸漸的,人群開始少了些,那建筑也從低矮的民房變成了稍微有些規模的二三層樓,路面愈發寬敞,馬車反倒還慢下來了。江春以為是到了,忙問沁雪:“jiejie,這就到了?也倒是不遠哩,咱們今后上西市去倒是近便?!?/br> 誰知胡沁雪卻“噗嗤”一聲笑出來,抱了她手臂鬧她:“原來meimei也有不知的哩,這才到了宣德樓前哩!”江春順著她指向看去,馬車左側目光所及之處果然有綿延幾十丈的紅墻黃瓦……這就是最高統治者所在之處了吧? 她仔細留神,見馬車依次經過了“右掖門”“左掖門”“東角樓”等門樓,終于又見了不甚高的建筑,馬車速度又快起來……這就是過完皇城跟前了吧。 “咱們現到東市啦,meimei快看,這邊我可熟了,跟我我爹來過幾次的……”果然,街面上又開始店鋪林立起來,只這邊不論是門面裝潢還是鋪面規模,都要比將才西市華麗些,從種類上來說亦是酒樓首飾鋪子錢莊甚的多些,估摸著就是富人區了。 在她暗自打量中,馬車又漸漸慢下來,向右下方轉入個名叫“榆林巷”的巷子去。江春不敢再亂猜測可是到了。 果然,馬車并未停下,又順著榆林巷繼續往南,才進了“左甜水巷”,慢慢的停在了第六戶人家門前。那闊氣門庭前站了好些男男女女,匾上有“胡府”字樣……這就是到了。 胡沁雪拉了她從車上下來,兩人先去前頭扶了老夫人下車,那門口恭候著的一群人才簇擁了個三十幾歲的美貌婦人上前來。 “母親,您可到了!兒媳這身子不爭氣,未能親去梁門外迎接,還望母親體恤?!彼炖镫m賠著罪,那晚輩禮卻慢了半拍似的,待話說完了,才慢吞吞屈膝下去。況且,就是江春這外人都聽出來了,這話說的好生難為,好像不原諒她就是婆婆不“體恤”兒媳了一般。 果然,老太太嘴角噙著不明笑意,眼神定定望了她片刻,直到三太太心下惴惴,屈膝請安的姿勢有些打晃,眾人以為老夫人將要發作時候……她方轉開眼睛,伸手扶起兒媳,親切道:“怎會嘞?你們小兩口京內自在慣了的,只怕我這老婆子來多事哩!” “不敢不敢,兒媳罪過了,母親能來京內,予我們盡孝的機會,是兒等福氣?!闭f著也順手攙了婆母進門,似乎未見沁雪與江春等人。 江春見她婆媳二人打機鋒,小小一件事都能搞得爭鋒相對,只覺著大戶人家果然不是那么好混的……光一個江芝都能打得她招架不住,若身邊全是一群這多心眼子的婦人,她只覺難以想象的心累。 自此,她愈發打定主意,不會住胡府內了。她不能辜負蒼天令她年輕了的半輩子,定要去世界各處走走看看,絕不能讓自己的人生困在那四方天內。 好容易進了正堂,三太太廖氏領了兩個兒子上來問安。老夫人望著與自己兒子十分肖似的孫子們,嘴角笑意這才真誠了些,笑瞇瞇的給了見面禮,說過些香親的話,才使著胡氏三姊妹與江春上前來與廖氏見禮。 果然,廖氏只稍與沁雪閑話幾句,對大伯子與小姑子家的胡英豪和徐紹,就只淡淡招呼了聲,至于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二房“干女兒”江春……只得了她個淺薄笑意,更遑論后頭急著上前的江芝。 “母親可要先歇息,去去塵土?怡安堂已收拾出來了,待會兒令他們將行李抬過去即可?!?/br> 老夫人打了個呵欠,順水推舟道:“也罷,人老了耐不住這舟車勞頓?!闭f著自由翠蓮攙了下去。 那三太太廖氏送走婆母后,自己也甩著帕子走了,留下兩個不足十歲的兒子招待這堆金江來的侄兒男女以及“窮親戚”……余下眾人只得望著這不歡而散的場面,不知該作何反應。 倒是片刻后有一婆子來稟,二爺府上已收拾出來了,問眾位小郎君與小娘子,可是現就過去歇息。 江春早打定主意了,就由著胡沁雪答應,幾人辭過兩個手足無措的堂弟,跟了那婆子出了胡三爺府上,也不消坐轎子,沿原路走過那前頭五戶人家,出了左甜水巷,再往右,果見一名“右甜水巷”的巷子,進去左手第二戶就是了。 這次自是得到了胡二爺的熱情款待,雖然他獨自個過慣了的,也不太懂人情世故,但幾個孩子在另一頭受了那般冷待,此時見了二爺真心實意的招呼,只似冬日里飲了碗熱湯下肚,個個都綻開了笑臉。 江春瞅緊這時機,上前幾步道:“多謝干爹厚愛,只待開了學,入了太醫局,兒還要去尋舅舅處,他年前就已上了京,為我租好了住處,待尋著了我與嬢嬢兩個就搬進去?!?/br> 胡二爺自是要挽留的,嗔怪道:“怎先前未聽你提起?這般怕是不好找哩,就是住干爹府上又如何?一家人不興見外?!?/br> 江春卻又搶在江芝前面開了口:“多謝干爹厚愛,您的美意我姑侄二人心領了,只舅舅為了替我上京租房,卻是連年都未好生過上,兒不可辜負……況且,說句不怕干爹笑話的,我江家情況您是再清楚不過……” “我這嬢嬢,她委實命苦,經了那些事……家中祖母已勸過不知多少次,她仍鐵了心要在京里掙扎一番,因她手上有點豆腐手藝,倒是想著能將這營生做起來,多的不說,能維持了生計,不再赧顏受旁人接濟,日后再尋個門當戶對的人家……還望干爹成全我這好嬢嬢的志向……當然,若您知曉有與她合適的郎君,倒是懇請您費心了……” “莫望著我這嬢嬢弱質女流,其實內里卻是最不慕權貴,不貪便宜的品性了……此次上京,我祖母道要與她些本金做豆腐營生哩,哪曉得她卻是寧死不受,只道誰要是再用財帛接濟她,就是看不上她弱質女流,當真是折辱她哩……故她不好開口拒了干爹好意,我這做侄女的卻是要幫她開口的,干爹府上她是決計住不下去的……還望干爹成全?!?/br> 江春|心內暗爽:哼,你不是標榜自己是自強不息的頑強小白花嗎?那就繼續維持不愿受人接濟的“豆腐西施”形象吧!你要真能憑一己之力搏出個局面來,我自會佩服你,但要想著貪人便宜,踩著旁人肩膀爬上去……那我先斷你一條路。 果然,包括胡二爺在內的一眾人等,皆對江芝一副欽佩樣,只道她真是能干女子,皆道似她這般能干,不消半年定能聞得她好消息了。 直將江芝弄得氣苦不已:有靠山依靠誰還愿包裝那“自強不息小白花”人設???這侄女倒好,當著這多人的面,將她后路給斷了! 見她氣苦張不了口的樣子,江春還故意“打趣”:“瞧瞧我這好嬢嬢,還被你們恭維得不好意思了,咱們莫難為她啦,日后就讓她好生伸展志向吧……咱們遠遠看著她才歡喜哩!” 眾人皆點頭道定要拭目以待了。 江春|心道:我只盼你安分些,若起不了水花,就早些知難而退回了金江去;若仍要一意孤行禍害你侄女和整個江家,那就莫怪…… 幾人暫時安頓下來,晚上合攏一處吃過接風宴,老夫人對眾人安排也不置可否,幾個小的也就松了口氣——畢竟誰也不愿去三爺府上受氣??! 第二日,已經二十五了,江春推脫出去尋舅舅,擺脫了小尾巴胡沁雪,見這汴京風氣較金江更為開放,出門女子多不勝數,也就放了心的自己去“尋舅舅”。 其實她哪曉得舅舅在何處?不過是借口罷了。她真正目的還是四處逛逛,尤其先去太醫局踩踩點,看住宿問題到底怎解決的……若老夫人問起,她才能應對得上,畢竟她的第一選擇還是住學里,可省下好些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