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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江春入舊年在線閱讀 - 第82節

第82節

    汴京的太醫局位于朱雀大街南面,距城南的朱雀門倒是不遠。

    待依著旁人指路找到那片白墻灰瓦的建筑物時,江春發現那占地上百丈的房屋并不全是太醫局,它左側是太學,右側是武學,再往右才是律學……看來這時代的四大學規劃,有點兒后世“大學城”的意思,皆是集中規劃,統一管理——估計仍是那位趙德芳的功勞。

    因著內舍生與上舍生均開學了,太醫局前學生倒是不多,只零散幾個帶了行李的年輕人,估計是從何處趕來報道的。

    江春跟了過去,見門口站了幾個負責引路的學子,江春與他們搭訕:“幾位小哥哥,敢問這外舍班是何時開始進學?”

    那幾人打量了她一眼,聽著她一口外地口音,倒是頗為和善:“小娘子是來替兄長問詢的罷?若已到京了,這幾日不拘哪日皆可進學的,令兄只消拿了戶籍文書前來即可?!?/br>
    “多謝小哥哥,那食宿問題該如何……”

    “咱們院里,甭論男女學生,都有免費學寢可住,屆時只消備了換洗衣物即可……當然,若他外頭自有宿處,只消與院里報備一份,亦可不宿此處。三餐亦有童子備好,只消每月出一兩三錢銀子,自有童子將飯食送至學寢,若有自帶童子小廝的,倒只消出一兩銀子?!?/br>
    江春|心內暗自咋舌,光伙食費就得一兩銀!居然是縣學的三倍!束脩銀子倒是不消出了,但光這伙食費,讀一年就夠縣學讀三年的了。那學生還口口聲聲這也“只消”,那也“只消”……看來,這汴京的消費水平真的比金江高得多了,不想辦法掙錢可讀不下去。

    待回了胡二爺府上,江春只稱今日還未找著舅舅,明日再求了嬢嬢陪她去找一日。

    二十六倒是天氣好,她“押著”江芝在遠離了胡府的“棗子巷”找到間小屋,逼著江芝拿出五兩銀租下來,租期半年。因這小屋已經快到城墻邊上了,位于西市與朱雀大街西南角的民屋,附近租戶皆是西市口上討生活的,這一代租金倒也不貴。

    江春真恨不得立時就將她安排住進屋里,生怕多走一步都要給她節外生枝,但她一口咬定了行李還在胡府,少不得要允她回去將行李拿走了才行。

    看她眼神飄忽,似乎另有打算的樣子,自然曉得她是不會如此輕易死心的,江春還是叫住了她。

    “嬢嬢,你我既然姑侄一場,雖你不將我當侄女,我卻是當你作我奶奶的姑娘的,你這般作為,莫說最后自己落個粉身碎骨,就是我奶奶,你難道就忍心望著她悲痛不成?你也莫說你那套和離女子亦要自立自強的言論了,若你真能自立自強,也就不會再生這些心思了?!?/br>
    “我亦曉得,與你講這些,你定是聽不進去的……你偷藏了我入學文書這筆賬定是要算的,但并非此時。我只盼著你好生認清自己斤兩,那高門大戶不是咱們這等身份攀得上的。胡三嬸的驕矜你也見著了,你覺著自己頂頂聰明,能在她手下如魚得水嗎?就是以前東昌那兩個妯娌,你都應付不暇,被人鉆了空子,壞了自己身子……”

    見江芝果然氣紅了臉,江春又加了把火:“你若是安安分分做豆腐營生,日后再尋個男子過日子,我還會將你當嬢嬢待,但你若還要打那不該打的主意……我只消去老夫人面前說兩句話,到時候怕你怎摔下都不知哩?!?/br>
    見江芝果然沉思起來,江春猶豫了一下,還是不得不說出她一直不愿說的話,雖然有點傷人:“你已無法再生養了,這秘密在汴京只我姑侄二人知曉。若被老夫人曉得,自己兒子一世英名被個一無是處的女子給毀了……你說,她會如何對待你這妄圖爬她寶貝兒子床的和離女人?是如個粗使丫頭般提腳賣出去?還是劃花了你臉再嫁個三教九流?不論哪種結局,你定是再回不了金江的……到時候才是真要了我爺奶的命|根子?!?/br>
    雖然在江春看來,她并非真正的不能生育,但為了牽制住她,也只能硬下心腸來戳她痛腳了。她一直覺著,用這種理由來刺激女性是非常不厚道的行為,但……她能做出那種事了,自己還講甚仁義道德?

    “我曉得你在東昌的不如意,那蔣二與小寡婦還等著瞧你笑話。你且想好罷,到底是自力更生掙份家業出來,風風光光回去打了狗男女的臉,望著他們如賤狗螻蟻般匍匐在你腳下?還是被老夫人收拾得如喪家之犬被他們嘲笑你江芝一輩子就只能做這男盜女娼不要臉面之事?你的后半輩子想要如何,全掌握在自己手中?!?/br>
    江春也算苦口婆心了。

    江芝臉色糾結了半晌,不知是那“不會生養”的痛腳牽絆了她,還是搬出老夫人這尊大佛壓住了她,抑或前段婚姻的仇恨將她刺激得“覺醒”了……她果然未再狡辯,只道:“你好生讀書罷,我自有打算?!?/br>
    江春拿不準她是何意,仍然堅持道:“還請嬢嬢說清楚些,莫這般模棱兩可,到底是打算繼續異想天開?還是怎樣?”

    江芝被她逼問得窘迫極了,只冷笑兩聲:“當然是按著我好侄女謀劃好的路線走哩!”

    江春曉得暫時亦只能到這地步了,她現在能力有限,都予她隨著自己攆來了汴京……錯過那“扼殺”時機了。若當日在金江城外自己能早些見著她,能硬下心腸來將她趕回去,現今或許就不會如此糟心了。

    但當日在金江城外,卻也有諸多牽絆。她當時雖還不知她企圖,卻也曉得,是不可能單憑自己幾句話就將已破釜沉舟的江芝勸回去的。若要借了老夫人之手,那她就相當于將自己現成的把柄遞與她了……自己耍的“毒誓”把戲本就惹毛了人老成精的她,江春不知自己后期要填進去多少,才能將這人情給補上。

    她更寧愿僥幸些,自己先放著她蹦跶,屆時自己蹦進坑了,不消她親自動手又損害不了江家之時,一舉壓住她才行。

    她只想靠自己壓住她,而不是借助那恨不得她多些把柄的胡家。況且,外人對她壓制也只是暫時的,她能背水一戰得罪全家人,將她文書偷藏了,難道將她強行送回去了她就能安分守己歇了心思?不可能的。

    這種時候只有放自己眼皮底下才能更放心。與其表面將她壓下去,不知她又要在何處冒出頭來捅一刀,不如直接將她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說一舉一動了如指掌,至少不會兩眼摸黑。

    其實她一路上都在想辦法,要如何才能做到打鼠又不碎了玉瓶……若論感情,她與江芝能有幾分?不過是怕傷了兩老的心以及給江家招致禍事罷了!

    二人各懷心思回了胡二爺府上,江春道已找著舅舅了,明日就可搬出去。眾人還待細問,也被她打岔混過去了。

    第二日,她與江芝搬了為數不多的兩三件行李,由胡二爺使的小廝跟著,去了剛租的小屋。

    那是兩間只有十幾平方的小屋,由個大院分出來的,院里有公用的灶房、水井、凈房。江芝獨自居住倒是足夠,外頭那間已有些現成的鍋碗瓢盆,讓她做豆腐也不愁,后頭那間也有了現成的板床與妝臺,作臥室也行。況且,這屋子雖小,卻是不止五臟俱全,還有前后兩扇窗,光線充足,不會令人覺著憋悶。

    兩人收拾完屋子后,江春就拿了自個行李,找著去太醫院報道。

    第91章 悸動

    且說眾人正等著瞧淳哥兒到底能說出甚來,哪知他那番“哪個是小娘養的”話一出口,眾人又心思各異起來。

    以胡老夫人為首的貴婦們,個個有兒有女甚至兒孫滿堂了,只皺著眉表示不贊成:真正有底蘊的人家,子孫哪會說得出甚“小娘養的”話來?要么是家人自說時不留神被小兒學了去;要么是身邊教養婆子上不了臺面,帶壞了小兒。

    無論哪種情況,都是令人瞧不上的……這竇家果然是新貴,這些本家親戚就是穿了幾十年龍袍也不似皇帝。當然,這也只敢在心內腹誹而已。

    那“告狀”老太太卻是紅透了臉。

    并非她覺著自家教養不好,無顏面對東京城內貴婦,而是這話戳到了她痛腳,幾十年甚至一輩子的痛腳。

    原來她是第一任安國公竇振南親兄長家的兒媳婦,她公爹是竇振南唯一的親兄弟了。按理說,當年安國公沒了,只剩他家那支是正經竇家人,這竇家的爵位橫豎怎想也該是傳給竇家人才對。她正做著作新一任安國公夫人的美夢時,爵位卻是被傳給了竇憲……不,那其實是張憲。

    其實她公爹那房,對當年新皇登基根本半分助力皆無,本也不該享受這高官厚爵……但人心哪是恁般容易滿足的?

    她的美夢被竇憲,不,張憲擊破了,連對著生活的期盼也沒了似的,到整四十歲了肚皮仍沒動靜。家中婢妾無數,全是無生養的,夫妻兩個也早不抱希望了的,哪曉得人到中年新納了房小妾,卻是生下個兒子來……她自興沖沖抱了來作親兒養。

    其后十幾年,不說妻妾兩個斗得你死我活,就是花費了半輩子心力養大的“兒子”,反倒還更親他親娘些,直將她氣得整日將“小娘養的”“養不熟的白眼狼”等語掛嘴邊。

    孫兒瑞哥兒日日被她養在跟前,自也將那罵人話學了去,也不知怎的,那日就罵到了正經國公府嫡孫頭上去。

    這些緣由京中貴婦哪個曉不得?她本以為要讓國公府鄧菊娘沒臉,哪知最終沒臉的只是她自己。

    老婦鬧了個沒臉,自是再無法安坐下去了,只隨意找了個借口“定是瑞哥兒那小崽子說假話哄人哩,我得回去剝了他皮……”就一鼓作氣遁走了。

    眾人在身后望著哭笑不得,這老太太,幾十年富貴日子白過了,倒是半分風度涵養皆無。

    瞧著竇老夫人被鬧了這么一出,精神頭有些不濟,自有那有眼色的媳婦子上來邀約了眾位夫人小娘子去園里賞花,留下她老人家自在歇著。

    江春亦想跟著出去,只胡老夫人卻被竇老夫人留下閑話,大人不發話,她與胡沁雪亦只能乖乖在旁待著了。

    姐妹兩個呆呆坐著,聽她們從年輕時候的趣事,說到后來嫁人,又問嫁人后去了何處,經了哪些地方,家中子孫如何,姑娘嫁到了何處,兒子娶了哪家的媳婦兒……直到由著丫鬟上了一盅熱茶,竇老夫人才嘆了口氣:“唉,咱們一時的小娘子,一處耍時也才她們這年紀,轉眼都成老妖婆了……現在世的也只我們寥寥幾個了,還有些嫁了外地杳無音信的,一輩子恐怕也就這般了?!?/br>
    胡老夫人也跟著感慨:“可不是?時光催人老,兒女都還沒出息呢,我們就老得動彈不了,多說兩句吧,人家怪我們人老成精、指手畫腳……不說吧,這些年輕人做事又委實不像話,我卻是無法睜只眼閉只眼的?!?/br>
    “哼!怪我們人老成精?我鄧菊娘可是還沒老就成精了,到現在早都成了多少年老妖精了!”竇老夫人不知想起什么來,抱怨了幾句。

    “呵呵,菊娘jiejie你倒是熬出頭啦,養出了個一國之母,眼前兒孫又孝順,正是四世同堂好時光!不似我……”

    “嗨,甚好過不好過,出頭不出頭的,難道蕤娘妹子也似那外頭人一般,只看得到表面風光不成?姑娘去了官家面前,皇家事咱們不說,但這‘兒孫孝順’的話,我卻是不敢受的。你瞧瞧,單這半日,就鬧出了多少事兒?這竇家早亂成了一鍋粥,你們今日所見,不過冰山一角?!?/br>
    胡老夫人不好接她話,恐有打探別家隱私之嫌,只笑笑揭過。

    “不怕老妹子笑話,這竇家人,個個只盼著老婆子我早日去呢,我也耐不住與他們熬了……要強了一輩子哪個不想安享晚年?只盼著我孫兒早日熬出頭去……他你是見過的,前兩年他家來了還與我說,去大理郡還在你家叨擾了好些日子哩!”

    原來她說的是竇元芳。

    當然,若按血緣算的話,竇元芳不叫竇元芳,該是張元芳才對……江春險些笑出來——論姓氏與名匹配的重要性!

    不知可是察覺到江春|心內的波動,胡老夫人拿眼瞧了她一眼。

    竇老夫人順著她目光也看到了江春身上去,望著她目不斜視坐得筆直,欣慰道:“你這兩孫女倒是一把好人材,還進了太醫局,也算承下你胡家衣缽了?!?/br>
    胡老夫人終于找到了入口點似的,興嘆起來:“好人材不敢說,不過是生得周正些罷了,哪敢與東京城內小娘子比?倒是說起醫術來,旁邊這個單名一個‘春’字的丫頭,委實有些天賦,就是我家老二那醫癡,都要佩服她的!”

    竇老夫人果然被引起興趣來:“哦?果真?小小年紀就能得了你家太醫相公的稱贊,那可不得了哩!”倒是又單望著江春說話,問她些家住何處、家中幾口人、兄弟姊妹如何、以何為生的問題。

    聽她語氣溫和,面上不時漾出兩個梨渦來,江春頗有好感,都一一答了。老人家愈發滿意的望著她。

    胡老夫人見此,這才覺著心落下兩分。

    沒一會兒,先前領淳哥兒進來的婦人前來,說淳哥兒又鬧著不肯吃藥了,竇老夫人無奈嘆氣:“你把他領過來罷?!?/br>
    果然,片刻功夫,門口進來個小人兒。小人兒雖說六七歲了,但那身子骨看著卻是軟,細細嫩嫩的,身高離他這年紀該有的標準身高也差遠了。許是剛不好生吃藥哭鬧過,鼻子眼睛還是紅紅的,倒是像只小兔子,可憐巴巴的望著老夫人:“曾祖母,孫兒不想吃藥了,湯藥好苦?!?/br>
    竇老夫人也心疼,但藥該吃還是得吃:“咱們不吃幾日了,等你身子骨好起來,咱就不吃了?!逼鋵嵥羌毴缰窀蛢旱纳碜?,也不知哪日才能康健得起來。平日瘦弱些也就罷了,只少吃兩口飯而已,但照顧起來卻是費心,稍微哪日衣裳穿少了,吹了風了,多吃了兩口香燥飲食了,那噴嚏咳嗽,頭疼腦熱的,哪個不心疼?

    況這淳哥兒還有個特點,一旦冒受了外邪,大便得四五日解不出,又不敢給他隨意吃瀉下通便藥,只得靠那奶嬤嬤用巧勁摳出來……難受得他鼻涕眼淚哭得喘不過氣來,卻是誰也無法。

    故這養身健體的藥,一月里卻是斷不了幾日的。

    “淳哥兒乖孫,來瞧瞧這兩位小jiejie,你還未見過哩!”小兒果然被轉了注意力,歪著腦袋看江胡二人。

    江春瞬間提起心來——她生怕淳哥兒認出她來,畢竟當日可是抱著她喊過“娘”的,若被認出她也不知該作何解釋那時怎會“活人術”了,現在座的可都是人精,不似王氏那般好糊弄的。

    但明顯的,她多慮了。當年才三歲的小兒,俗話說“有奶便是娘”,被他喊了“娘”的人恐怕也不少,早就不記得她了,只見他視線在她面上停留片刻,又轉了過去害羞道:“這兩位小jiejie好好看?!?/br>
    胡沁雪被逗笑,低下頭去與他說起話來。

    江春也說不出心內感覺,他只將自己當平常小jiejie,記不得當年之事,免了好些麻煩,她該是慶幸的松口氣……但心內有個角落又隱隱失望。

    “曉得你兩個小jiejie生得好看哇?那可得好生吃藥咯!你問問她們,她們小時也是身子不太好哩,后來乖乖聽話吃了藥,現長得可好看……還可日日出門頑呢?!睘榱撕搴⒆映运?,家長也是想盡各色理由了。

    江胡二人對視一眼,皆笑著“承認”道:“是哩是哩!我們小時候吃的藥可比你多,我阿爹還道,不吃藥就不許出去頑,害得我每日硬忍著捏住鼻子灌下去……那藥可難吃啦,都咽到喉管了,又硬生生吐出來……呼!實在是太難吃啦!”

    江春滿頭汗,這小丫頭,這般嚇唬他,他恐怕更加吃不下去藥了……胡老夫人也“嗯哼”咳了一聲,提醒她莫越說越不像話。

    哪知他們都不知這小兒脾性。

    成|人里能用“我曾經也與你一般如何窮困潦倒三餐不飽,硬是被我如何如何克服過去,今日才能擁有這億萬身家”的心靈雞湯安慰到真正潦倒之人。今日胡沁雪亦能以自己胡編亂造的吃藥經歷鼓勵到淳哥兒……才一聽完,他就主動從奶嬤嬤手中要過藥碗,一鼓作氣仰頭飲下去。

    中途還被嗆著咳了幾聲,驚得身后奶嬤嬤又拍又抱的……不過,待吃完后,他倒是又仰著頭對眾人笑了笑,那黃褐色的藥汁沾在唇下,與稀稀疏疏的小白牙形成鮮明對比……倒是個可愛孩子。

    這倒是驚到竇老夫人了,嘆息道:“這小子,我們往日恨不得跪下求他了,都喂不進去一口,今日與你孫女聊兩句,倒是勝過多少無用功哩!”

    胡老夫人也松了口氣,起先她還生怕沁雪幫倒忙惹得鄧菊娘不爽呢……沒想到這小兒脾氣倒是古怪。

    “我吃完藥啦!小jiejie,我吃完藥了!曾祖母,我吃完藥了!”平素溫潤性子個人,倒是難得還跳了兩下。這愈發將老夫人喜得眉開眼笑,拉了胡沁雪道:“真是乖孩子,你與他倒是投緣?!?/br>
    “不過是她孩子脾氣罷了,整日混吃混頑,倒是誤打誤撞,遇上對了性子的淳哥兒……你可莫得意,我沒夸你哩!看你那咧嘴樣,只怕是夠你張狂幾日了……”胡老夫人少不得要打擊胡沁雪幾句。

    但她都習慣了,只不痛不癢的左耳進右耳出,又與淳哥兒兩個擠眉弄眼起來。

    竇老夫人見那淳哥兒倒是被她逗得有趣,兩個嘀嘀咕咕玩到一處去了,也開心道:“罷罷罷,我們兩個老太婆說話,不拘束你們了,自己出去耍罷。對了,淳哥兒不是前幾日就鬧著要玩風箏嘛,阿陽,你去將那屋里扎好的風箏給他們拿去,就在后頭草地上耍罷!莫出了這院子人又多……”

    她身旁慈眉善目的老嫗忙“是是是”的應了。

    胡老夫人不忘交代江胡二人:“你們兩個大的,可得看顧著淳哥兒些,莫只顧著自己耍,可聽到了?”

    姐妹倆都應了。

    望著三個孩子出了門,竇老夫人嘴角的笑意才放下,與張蕤娘說起糟心事來:“你是見著了,我那孫兒,二十四五一過,馬上就是而立之年的人了,整日在外頭東跑西跑,年后好容易在家待了幾日,上個月又出去了……將才那家戳心窩子的話你也聽見了,也怪不得人家說這誅心話,兒子都這般大了,他這個爹卻是未露過幾次面!”

    說急了還咳起來,丫鬟忙喂她吃了兩口水,她才接著訴起苦來:“他兒子他都管不了,更遑論這府內糟心事了。就是他那個爹,亦夠他兜的!我這大孫子,從小就沒甚父母緣,后來孫媳婦又去了,夫妻緣也淡,現在……唉,連子女緣也不剩幾多。我哪日兩腳一蹬去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br>
    “他倒是媳婦兒也不想找,房里人也只兩個丫頭,按說這清明的子弟,該是親事不愁的……哪知他那張臉板得太緊了些,那些小娘子見了他都不敢說話,可怎找媳婦兒?老jiejie,我可拜托你了,平日也幫我留意著些,只有他能找個知冷知熱人,我這眼才閉得上!”

    胡老夫人只得握了她的手,嘴里應著,安慰起來,兩個多少年未見的女人又陸陸續續說了好些話。

    另一邊,胡沁雪是個極有親和力的,才出門就主動牽了淳哥兒的手,一大一小走前面一蹦一跳,江春與那奶嬤嬤跟在后頭有句沒句聊著。

    她留心觀察了一下,這位奶嬤嬤到底可是那年那個婦人,她已記不清了,那年急忙之下也未注意她長相如何,只印象中能回憶起她頭上插了金簪子……但她見這位叫“蘭燕”的嬤嬤頭上干干凈凈,只簪了朵絹花,就不太確定。

    時隔三四年了,她為何還要糾結那奶嬤嬤是何人?只因她總覺著淳哥兒身子骨這般弱是有緣由的。當年才兩三歲的他脫了衣裳全是一排排瘦骨嶙峋的肋骨,可不像錦衣玉食的娃兒……

    況且那日那婦人的神色也過于夸張了些:剛開始孩子落了水,第一反應不該是求救嗎?求求誰能下去救人,若是親生母親的話說不定還會跳進去……但她卻只是哭泣,仿佛被嚇傻了一般。直到后來竇三將孩子撈上來了,母親的第一反應不該是看看他可有哪處受傷可還有生命跡象?而不是她那般冷靜,仿佛已經篤定孩子是死透了的。

    再說她救過淳哥兒后,那轉換不過來的錯愕,是的,錯愕。正常母親或者長輩的反應,該是欣喜甚至狂喜,第一時間應該看孩子傷情……而不是一副措手不及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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