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小友過譽了,家母亦只是年少時跟隨外租見過一些,倒是我那舅父,卻是得了外租真傳的……”兩人有問有答,絮絮叨叨聊了好些。 到后半夜,外頭氣溫愈發冷了,這雨又下個不停,洞里的溫度漸漸升高,勞累了一日的江春早就支不住了。剛開始還勉強與徐紹有句沒句地說話,后來就小雞啄米了,再到后來,啄著啄著,身子一歪,就靠在徐紹肩上了。 好在徐紹腿疼著睡不著,倒是硬撐著身子坐筆直了,任由他靠,有時看她靠著靠著要從肩膀上滑下去了,他忙用手將她護住了,就像白日間兩人滾下來時一樣……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不叫醒她去稻草上躺平了睡,就覺著這般不叫醒她的話,她就能一直靠在自己肩上了罷……雖然他一路鄙視自己又暗自窺視小友,又有些想法不妥的,但耐不住話到嘴邊又被忍了下去……嗯,就這一會兒,一小會兒,待會兒定要叫她去旁邊睡的。 于是,等天快亮時,竇元芳領著胡府與徐府下人找遍滿山,最后尋到這山洞口時,見著的就是這樣一番場景:那小兒靠在徐紹肩上睡得正香,徐紹一手護著她肩背,側頭望著她側顏……這孤男寡女的荒郊野外,她倒是能睡得香! 第63章 下山 且說白日間,江胡二徐四人本約好了的在山頂匯合等著師生眾人的,哪曉得半路上胡沁雪與徐純走著走著就不見了蹤跡,江春還一路擔心他二人可是走丟落單了甚的。 原是自徐純將馮毅鼻子打歪后,胡沁雪對他愈發另眼相看,兩人間的結界再次被打破,賭了兩個月的氣自也消散得無影無蹤,兩個說著走著就偏離了上山主路。 待發現不見了江春與徐紹時,二人已繞了小道,走到西游山另一面去了。一路野花野果的采些,再加胡沁雪剛被馮毅絆倒了一跤,手上還有些疼,也就不想走了,兩個自找塊石頭歇下。 “那日……那日,那詩你收到了罷?”徐純紅著臉結結巴巴,頗有兩分難為情。 “甚詩?啊喂!你結結巴巴作甚?有話好好說?!焙哐┎唤馄湟?。 “就……就我置你桌內的花簽……你莫氣了可好?氣起來像個小哭包,甚丑……我亦不好過哩?!?/br> 胡沁雪炸毛:“你才丑哩!人家春meimei都說了我好看哩……” “甚花簽不花簽的,我可沒見著,倒是春meimei收了一張桃花底紋灑金線的花簽,有男學生傾慕她嘞,可把她羞得,臉都紅了,真好玩!”胡沁雪想起當日情景就忍俊不禁。 徐純聽她“桃花底紋灑金線的花簽”已有些不是滋味,再聽“傾慕”二字,臉憋成了秋日的柿子。 但打擊總是接踵而至——“你猜那上頭寫了甚?那男學生倒是有兩分頭腦,將《詩經》中的“狡童”給改了,還甚‘使我不能餐’‘使我不能息’的,果真是茶飯不思,寢食難安哩……只最后也未得知是哪個在傾慕她,好生可惜哩!”小沁雪的八卦之火又被點燃了。 “你可曉得是哪個投的?你們男學生里頭有哪個是傾慕春meimei的,你定是曉得的罷?” 徐純卻是副吃了蒼蠅的表情,心內將胡英豪那狐貍給恨上了:不是說的賠罪道歉該用那詩嗎?不是說那是使得苦rou計嗎?怎最后卻是旁人收到他的詩?他要如何與胡沁雪說那“有頭腦”的人其實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胡沁雪見他一副怪異表情,不解道:“大愣子你怎了?愁眉苦眼作甚?想不出來是誰寫的也就罷了!反正又不是寫給我的,知道了也無用……與我沒甚干系!” “誰說與你無關,那就是我寫予你的!”徐純脫口而出。 胡沁雪一副“你莫豁人”的表情:“那明明是投予春meimei的,怎……” 徐純也想不通,他用手撓了撓后腦,不解道:“那日我是趁散學后舍內無人塞你桌內的……真是我投給你的?!?/br> 小沁雪已信了兩分,但仍紅著臉扭捏道:“莫胡說,你以為說是你寫的我就可原諒你嗎?誰給你證明就是你寫的?空口無憑反正……反正我是不信哩!” 徐純急了,忙道:“那日我剛放好就遇著馮毅了,他也看到了的,他親眼見著的,自是可以為我作證……” 馮毅……大愣子這才反應過來:“難道是他搞的鬼?他故意作弄人?” 胡沁雪亦覺著有道理,二人對視一眼,同仇敵愾起來,將那馮毅恨得半死:好你個歪鼻子!居然這般作弄我們,待小爺(本小姐)回去了定給你好果子吃……心內嘀咕完一遍,又對視一眼,會心傻笑。 兩個小傻子樂了半日,一個道“還以為你還在賭氣哩”,另一個道“早就不氣了”;一個又道“不氣怎不理人哩”,最后另一個嘟著嘴憋出一句“就是不想理你怎的”……二人互訴衷腸倒是時光飛過,待反應過來時天色愈發暗了,曉得是要下雨了,又見不遠處同樣走偏了的幾個學生開始往山下返,二人自也就跟隨著他們走了。 倒是胡沁雪有些猶豫,本說好了在山頂匯合的,怕他二人真在山頂空等……哪曉得那幾個學生卻道:“山上哪有人,我們亦是將從上頭下來嘞!” 二人一聽此言,以為江春與徐紹果然是沒上去,自也就放心了大半。 因著明日就得上課,胡沁雪也就未再家去,只徐純獨自回了徐府。 哪曉得回了學寢卻是空無一人,江春的床鋪還好生整整齊齊的,她只道春meimei是有甚事被耽擱了。 待外頭開始下起雨來,仍不見她歸來,她才覺出不對來。 但苦于外頭雨勢過大,她自己也出不得學寢去,只去同班女學生寢里問過眾人,皆道未見他二人,胡沁雪才暗道不妙。 那徐純回了府內,眾人也未在意,因他兄弟二人本就不常同進同出的,只當今日亦如平素一般,直到盆潑大雨過后,胡氏使了丫鬟去尋兒子來說話才知徐紹尚未回府,她自是放心不下的,又使了小廝冒雨往學館去問了一遭,皆云徐紹未歸。 找來二房的侄子一問,侄子反倒奇道:“怎大哥還未家來?我們以為他早到家了哩……”胡氏這才急起來。 只徐家兩位相公皆到東昌走生藥去了,她與弟媳婦兩個小腳婦人卻是六神無主的,只得冒著雨又回了趟娘家,瞞著親娘老子尋兩位兄長拿主意。好在那京內三哥正要往東昌去辦事,遇上大雨只得攜了貴客歇在家中,聽聞此事,亦使出幾個手下去幫著尋人。 因著外頭天色又暗,道路不清的,雨勢過大,已將足跡沖散,問了胡沁雪與徐純,皆道他們估計是順著正路上山的。兩家下人攏共三十幾個,沿著泥濘的上山路,從白日間尋到天黑亦未見蹤跡。 想那胡氏,三十出頭的年紀,只生養了徐紹個獨兒子,自是視若珍寶的,外頭雨勢這般大,人卻不見了一整日,再聽聞他未用過甚就上了山,此時不知在哪空心餓肚、饑寒交迫呢,想著想著就淚珠子滾個不停。 她是胡家那一輩里唯一的姑娘,自小被爹娘兄長寵著長大,嫁人了亦是順心如意的,哪里經過這般煎熬?三個哥哥亦是安慰半日,又使了十幾個人出去,雨夜里那火把子也燒不了,只得提了微弱的油燈一路上山下山作沒頭蒼蠅,直過了子時仍未尋到半分蹤跡。 那胡氏盼了半日,想著使出這多人去,定是能尋到了的,哪曉得下人回來還是道一無所獲,白眼一翻,似是要昏厥過去似的,硬生生又挺住了,只那淚珠子卻掉得更兇了。 這頭三個兒子院里忙亂半日,那頭胡老婦人自是瞞不住的,不消片刻也冒著雨來了這邊,得知自己獨姑娘唯一的兒子還未尋到,老人家只急得厥過去。眾人忙叫二爺的叫二爺,請大夫的請大夫,打水的打水,院里忙亂成了一鍋粥,那與胡家三爺一道來辦事的竇元芳自也是歇不住了。 待曉得是胡府的外甥走丟深山,又想起那少年自己是見過的,當時還覺著是個年少有為的,自也要加入這上山尋人的隊伍。 胡府眾人忙感激不迭,這竇十三是行伍出身的,在軍中歷練過的能人,自是家中粗使下人無法相比的,能尋到的幾率也就更大了……況且能勞動他來幫著尋人,不論結果如何,兩家人之間定是能生出些情分來的,自是歡喜不過了。 眾人使了些下人跟著竇元芳主仆二人,冒雨去了西游山。 只見他先在山腳下站定,也不急著上山,見著那泥濘小路上亂七八糟的腳印子,往上往下的皆有,早就無甚跟蹤價值了。他只繞著山腳走了一圈,問兩府下人山陰面可尋過了,下人皆道陽面陰面皆尋過了的。他方點點頭沿著山路上去。 眾人打了油燈,一路走一路喊的,恨不得將嗓子給喊啞了,也未得到半絲回應。 他仍不放心,將下人分作兩撥,一撥從陽面上去,過了山頂再由陰面下去;一撥則是陰面上陽面下的,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他則是領了竇三沿著小路慢慢上去,竇三倒是想攔住他的,道這般小事令下人去就可了。但他卻是個磊落人,既已應了胡叔溫來尋人自是要親自出馬的。況且那少年也就與家中子侄一般大小,將心比心,他亦不想少年出事的。 主仆二人打著油燈,慢慢從山腳往上,他特意錯過了眾人踩出腳印之處,只專挑那些沒印子的地方走,但這雨一整天沒停過,腳印也有些分不出來了。 “相公,小人有一事不明,還望相公莫……”竇三有兩分猶豫。 “啰啰嗦嗦說恁多作甚?要說甚明說即可?!备]元芳有些不耐。 “這胡家氣數也不過如此,相公何必為了個稚子以身犯險?東昌事宜還未得完,這般費時費力怕是不值當的?!痹诟]三看來,此次東昌之行勢在必得,那頭亦早已部署好了的,只臨時出了些變故,又遇上這不作美的天氣,才不得不歇下腳程來。此時卻要為這胡府孩子的事耽擱半日…… 若那胡府是有些前程的也就罷了,老話說得好——“放屁暖狗心”。但現在的胡府,卻早不是當年胡老太爺在世的光景了,闔府三兄弟,老二被貶了太醫之職,老大專心作了個地主老財,老三勉強算出息,去年坐上了禮部尚書之位,只這尚書之位在竇家眼里也不過如此,況且這尚書還是相公使了力的……這般不濟的人家,與如日中天的竇家比起來,委實不過爾爾……搞不好這沾上了就成吸血的螞蝗,甩也甩不脫了呢……不知相公是如何想法。 竇元芳卻難得有心與他多說了幾句:“竇三啊竇三,你這一根筋的腦袋何時才能開開竅?凡能稱‘世家大族’者,其底蘊涵養之厚實,其爪牙之深之廣,自是我等新貴之家無法想象的。況且你瞧他胡府眼目前是這般,但胡叔溫可不像他名字那般‘溫’的……瞧他家中子弟教養皆是可圈可點,往后之路誰也說不準的……” 當然,他對胡府亦是另有用處的,現今外人看來竇家是烈火烹油鮮花似錦了,但這“爬得越高摔得越慘”的例子比比皆是……府里那人卻是豬油蒙了心,怎也不肯聽他兩句勸,幾十年了在京里還學不會低頭做人,那氣數也就將盡了。 他敗了也就罷了,但這竇家卻是祖父的畢生心血,他不能眼睜睜望著他將這一片心血敗光,少不得要自己做些謀算了……恰好這胡家卻是枚好使的棋子。 這些話他卻是不會說出來的,只在心內過了一道。 兩人慢慢上到了山頂的亭子處,此時的小亭已被雨水打濕透了,石桌石凳俱被沖刷得干干凈凈,在夜里油燈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水亮光滑。 竇元芳望著那兩個孤零零對面擺了的石凳有些奇怪,他出來前也未聽胡家說清楚,只道今日走失的是姑奶奶家的小相公,卻并未說可有旁人。他看這石凳卻隱約覺著可能不止他一人。 雖然這石凳并非他們自行擺放的,另兩側還有兩處擺過凳子的痕跡,說不定是被那無聊小兒搬走拆壞了的……但他只說不清為何會有這般“兩個人”猜測。 他進了亭子,站在亭子往山下看,黑乎乎一片,只余零星油燈光點在慢慢移動,雖仍下著雨,但耐不住人數眾多,滿山遍頭皆是“小相公”“徐相公”的喊人聲,與那鬧市無二了……這般嘈雜喧囂皆無回應,要么就是那小相公未聽到,要么就是人已不在山中。 但下人言之鑿鑿確定他未曾走出這西游山,那就定是還在山中的……既然人在山中,卻未聽到這般呼喚,要么就是睡著了,或許遭遇了不測! 先不論是否不測,若要睡著或身處一個聽不見聲響的地方,那就得是遮風避雨的……比如山洞。 于是他又專門領了竇三往那陰面下山,尋著哪處可有山洞的。路上倒是經過了一處黃土暴露之處,看得出來是新垮的黃土,也倒未留意,沒想到那下頭會有山洞。 待二人循著陰面下了山,依然一無所獲。眾下人已是快要絕望了的,料定明日歸府這頓好打好罵是少不了的了,這位小相公啊,大雨天的爬甚勞什子的山,這不是折騰他們小命嗎?想著就有些怨念,行動上難免就有些消極怠工。 竇三見著這般不濟的下人,愈發覺得胡家不濟了。 竇元芳站在山腳,仰著頭望著那黑黝黝的大山,現時辰估計已過丑時了,他身上雖披了斗篷,卻仍是被淋濕|了,雙手垂于兩側,想著這徐家小相公怕是……將才下來見著了有新土滑坡之處,要埋一兩個活人自是容易,說不定……但也管不了恁多了,使著大部下人家去,只留下幾個得用的,跟在自己主仆二人身后,專往那有滑坡之處找去。 一路上去倒是未見有別的滑坡處,只半山腰往上一半之處又見了那一片新土。 下人見著那紅黃相間的泥土,早被雨水沖刷去了一半,自也有些不好的猜想了,只盼著這位小祖宗莫真那般遭了難,不然自己九條命也是不夠用的。 幾人哭喪著臉將那最下頭的新土給刨開了,未見著人,倒是好生松了一口氣的。 徐紹卻是站在那白日間擋住徐胡二人滾勢的樹下,望著黑白灰斑塊交錯的樹皮沉思起來。這是一棵當地最常見的桉樹,樹皮會有些“脫皮”,到了秋冬就呈現出最表層黑粗、內里灰白斑塊的樣子來,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雨夜里,頗有兩分可怖。 但竇元芳卻將眉頭皺起來,只見他定睛一瞧,彎下腰去,居然從裂開的黑皮縫隙內拿出一根發絲來。 他用兩手將那發絲給拉直了,見是根極軟極細的長發,即使早已脫離了主人的頭皮,顏色仍是十分黑亮的——該是個女子的。 因為徐家那小相公他見過,發絲黝黑而粗|硬,不是這般細軟的。 看來此處是有人來過的,土面上還有些較深有了積水的腳印子被踩亂,該是先前的人留下的。他抬首四處看起來,后半夜的風愈發涼了,將他濕透了的斗篷吹得呼呼作響。這般雨夜,人只能找個洞xue方能熬下去。他將眼神放在上首的山石上四看,可惜也太黑了,實在看不出來。 只得吩咐那幾個下人在附近找尋起來,他則是順著這泥土滑坡的痕跡往上爬。 此時的泥土又稀又爛,腳踩上去不消一瞬就往下滑了,他無法只得拿出行軍打戰的本事來,才就著那痕跡慢慢攀上去,直到了個能站穩腳的平臺上,他得見左上方黑乎乎的一片中居然隱約透出些火光來。 有火!他瞬間精神大振,三兩步來到洞口前,但因不清楚里頭情況,亦未貿然進去,只留在洞口看了一下。 那是個兩丈不到的山洞,里頭燒著個火堆,他在山洞前就感覺到一股撲面而來的暖氣……當然,最重要的是里頭有個只著了褻衣的少年,發絲黝黑,眉眼熟悉,是那正主徐家兒郎無疑了。 只他左邊靠墻的肩膀上似乎還倚著個女子,他還未看清臉面來,只覺著那一頭青色黑亮耀眼,光看那發絲就覺著細軟異常,倒是正與將才自己撿到那根對上了。 待徐紹轉過頭去瞧她側顏,他才看清——那是個異常眼熟的小姑娘。 只這眼熟中又有點陌生,那細白的膚色,淡淡的眉毛與尖尖的下巴自是熟悉的,那火光中薄薄一層仿似透明的耳垂,他再眼熟不過了。只那飽滿的額頭卻是未見她露過的……以及脖頸以下兩座小山丘,以前不是這般樣子的啊……看來三年時間這小兒委實長大了不少。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當是非禮勿視的。 只瞬間卻又反應過來,她這般靠在那只著了褻衣的兒郎身上……荒郊野外的,睡得恁般香甜,怕是不太妥當吧。 于是,他三兩步走進洞里去,有意加重的腳步聲將半睡半醒的徐紹唬一跳。他抬起頭來,見是個披著黑色斗篷的男人,一身濕噠噠滴著水,鞋子已被泥漿糊得看不出鼻子眼睛來,臉貌被帽子遮住了看不清,只露出冒了截胡茬的青黑下巴……有些來者不善哩。 他忙輕輕將江春推醒,對著來人道:“敢問閣下是何人?若是這山洞主人,是晚輩對不住了,因風雨太甚,只得未經尊主人同意擅自入內避雨了?!?/br> 江春正是后半夜眠好的時候被推醒了,心里有些不樂意,還道還未到晨學時間,胡沁雪怎就將她推醒了。睜開眼看到那熊熊燃燒著的火堆,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這是那小山洞,昨日與徐紹被困山中了……一瞬間又有些被拉回現實的沮喪。 只這沮喪未持續好久,她抬頭見火堆那頭站了個高大的男子,渾身像剛從水里撈上來似的,定是剛才外頭大雨里走進來的,忙小心翼翼客氣道:“敢問壯士從何處來?倒是可暫且先在這山洞內避上一避?!?/br> 她心想的是,荒郊野外的,這男子身上有股不明氣場,看身形定是個厲害角色,自己與徐紹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還是與人為善,少惹為妙……最好是能將他平平安安供走了。 哪知她不說話還好,一開口竇元芳臉色更黑了。 才三年不見,這小兒居然就將自己忘光了,還稱自己為“壯士”……明明前年都還是“竇公子”的,果然小兒忘性最大,淳哥兒亦是才半年就將他這爹給忘了,這小兒亦好不到哪去……況且,自己哪處像綠林好漢了,居然被稱為“壯士”。 他忍住抽搐的嘴角,沉聲道:“外頭尋你們的人到了,可是傷到何處了,怎就歇在這山洞內?” 徐紹還好,江春卻是被這醇厚如大提琴般的嗓音,一下子喚回了三年前的記憶——這是竇元芳! 不對,這居然是竇元芳?! 自己真的在這荒郊野外見著恩人竇元芳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這是做夢罷?不然他個汴京的貴公子怎會來到這不毛之地?自己今日災星附體,難道就如上次一般只要自己特別衰的時候總能遇到他嗎? 她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