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抽第二根煙時,他拿出手機,翻到通訊錄,盯著一個備注為【家】的聯系人愣神。 把屏幕瞪黑,摁亮,瞪黑,摁亮……直至這根煙抽完。 始終沒有撥出去。 十年了,號碼沒有變……吧。 季隨又點了根煙,退出通訊錄,打開瀏覽器,輸入“季元良”三個字。 出來一堆亂七八糟的人和東西。 又不是什么名人,上不了詞條新聞。 季隨從胸腔悶出一口長氣,在季元良前面加上兩個字,柳市。 手指遲遲沒有按下去。 萬一呢?萬一蹦出他的消息呢? 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季隨?!蹦呷R站在屋門口叫他,“飯好了?!?/br> 季隨偏過頭,朝她揚了下手里的半根煙:“你先盛上,煙抽完再吃?!?/br> 倪萊應了聲,轉身回屋。 季隨把煙塞進嘴里猛吸了口,手機屏幕變暗之前,他把“季元良”三個字刪掉,皺著眉心思慮了會兒,輸入“畫家倪萊”四個字。 瀏覽器第三條新聞,柳市畫家倪萊。是條獲獎新聞,成名作《青鳥》。官方介紹,乏善可陳。畫也就那樣,鑒賞不出個四五三六來,就是只鳥。 退出新聞的時候,下面蹦出來條相關推送——新秀畫家倪萊畫展被潑狗血。 季隨點進去,圖文并茂,扒出來一出豪門恩怨,說她是富商王騰飛的私生女,這次畫展被潑狗血就是王騰飛的正室指使的……無數網友跟帖說有其母必有其女,貼了幾張倪萊和不同男人的同框照片,點名這些男人全不是單身,更是直指倪萊是慣三…… 總而言之一句話,她在畫畫圈的名聲極其不好。 屁的名聲。 好又有什么用?! 季元良贏了一個好名聲,結果呢? 季隨煩躁地退出瀏覽器,把手機塞進褲兜,再吸了兩口煙,扔掉煙頭,用腳踩著狠狠碾進土里。 在院子里的水龍頭下洗了手進屋,倪萊已經盛好了飯,正坐在餐桌前……等他。 兩碗飯,兩個玻璃水杯。 倪萊看他一眼,拿起水杯給他倒了杯果茶,然后放下茶壺,拿起桌角的一瓶礦泉水擰開,給自己倒了半杯:“我喝水?!?/br> 季隨微蹙了下眉,抬起水濕的手一甩,倪萊臉上被甩了一串水漬。 “來,你看著我?!奔倦S說,“你看看我的臉,上面是不是寫了倆字?” 倪萊抬手擦掉臉上的水漬:“什么字?” 季隨:“傻逼?!?/br> “……”倪萊覺得他這個樣子其實還挺……傻逼,她搖頭,“沒有?!?/br> 季隨差點兒被她氣昏過去,他抄起那瓶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大口:“你家的礦泉水一股二鍋頭味!” “……”倪萊咬了咬下唇,解釋,“你可能不知道,吃這個飯最好要喝點兒梅子酒,解膩?!?/br> 季隨看傻逼的眼神看著她。 倪萊再解釋:“拐角那家便利店只有二鍋頭?!?/br> 季隨看著她運了會兒氣,沒說話,轉頭走了出去,取下車把上的梅子酒拎著進了屋,洗了兩個空杯子,一起拿回餐桌上。 倪萊看著他坐下來倒了兩杯梅子酒出來,訝異:“你知道七寶飯要配梅子酒?” 季隨拿起筷子,瞧她一眼,沒有回答,而是問:“電視遙控器呢?” “哦?!蹦呷R順從地站起來去茶幾上找遙控器:“你要看哪個臺?” “隨便?!奔倦S吃著飯,“我不看。我就是吃飯時習慣搗鼓點兒聲音出來?!?/br> “……”倪萊打開電視,開屏就是當地新聞臺,她沒有換臺,直接把音量調大,放下遙控器坐回餐桌。 季隨吃飯很快,三碗飯吃完,喝了大半灌酒,推碗的時候,看見倪萊正在盯著他看。 眼神干凈,筆直,就是單純的看。 季隨收回剛剛抬起準備起身的腳,坐直身體,同樣看著她。 電視里在插播廣告,很low的那種,男人吃了永持久,女人用了愛不停。推銷員的嗓門喊的很大,還帶著頁沙島本地口音。 四目相對,在賣藥的bgm中,兩人大眼瞪小眼,誰都沒有多余表情。 對瞪了得有三分鐘,這支廣告終于播完,推銷員又開始扯著嗓子賣減肥藥。 “看夠了沒?”季隨看著她,突然開口。 倪萊:“你是……柳市人?” 季隨稍蹙了下眉心,點頭。 “你等著!”倪萊一下從凳子上彈跳開,心口狂跳著往樓上跑,邊跑邊幾近失音地喊,“你先別走!” 季隨站起來,扭頭去找遙控器。 沙雕廣告,剛他用余光看見了黃大爺醫館的招牌! 他跨步到茶幾前,剛要彎腰去拿遙控器,倪萊就蹬蹬蹬地從樓梯上沖下來:“你是不是他??。?!” 她拿著一張油畫,在他面前展開,因為激動,攥著畫布的手在微微抖著。 無臉單車。 季隨直起身,瞥一眼畫稿,還真是……自己? 倪萊仰著臉,眼睛一眨不??粗?。 “過來我瞅瞅?!奔倦S伸手拿過油畫,瞇著眼睛顛來倒去裝模作樣研判一番,然后手指戳著單車后座上的女孩,“這個,是你?” 倪萊點頭。 季隨跟著點了點頭,指肚移到男孩臉上,問:“他是誰?” 倪萊看著他:“是你嗎?” “你當我瞎?!奔倦S突然彎腰,兩手撐在膝蓋上,眼睛與她平視,“我要臉。這人沒臉?!?/br> 突如其來的sao,閃了倪萊的腰。 倪萊被他這個動作嚇得猛往后仰了仰身體,差點兒倒栽在地上。她小碎步挪了好幾下,才勉強站穩。 傻驢。 不逗逗你都對不起驢rou火燒他祖宗! 季隨似笑非笑,故意問:“他是你什么人?” 倪萊組織措辭。 季隨就著兩只手按膝蓋的姿勢上前半步,逼近道:“你男人?” 第19章 季式按摩 倪萊胸口劇烈起伏,眼睛亂飄,最后落在他眉骨上,避免與他眼神接觸。 季隨看了她一會兒,直起身,一屁股坐在沙發扶手上,兩手扥著油畫看著,問:“背景呢?” 倪萊:“什么背景?” “你這副畫的背景?!奔倦S抬眸,看進她眼睛里,“春夏秋冬什么季節?刮風下雨下雪還是下冰雹?莊稼地高架橋還是小胡同?” 一口氣不帶喘,簡直像是在念rap。 倪萊:“……你知道嗎?” 季隨擰著眉,微有些惱火:“老子不知道?!?/br> 倪萊:“我也不知道?!?/br> 季隨:“你——”你他媽……腦子有毛病吧。 “我覺得可能是在下雪?!蹦呷R像是在思考,“我最近總夢見下雪?!?/br> 季隨張張嘴,沒說話。 倪萊垂眸,握拳,指甲掐進手心里,突然冒出一句:“我的臉有問題,笑不出來?!?/br> 季隨:“??” 該不會是又要問我為什么親你……吧。 我嘴賤,行了吧。 再問自殺。 倪萊:“以前摔過腦袋,醒來后面部神經出了問題。醫生說是術后后遺癥,不確定還會不會好?!?/br> 季隨的指肚捻了捻畫布邊角,他看著上面的無臉女孩,尋??谖菃枺骸皫啄炅??” 倪萊:“高中畢業那年?!?/br> 季隨默了默:“腦袋摔失憶了?” 倪萊:“沒有?!?/br> 季隨抬頭:“確定?” 倪萊點頭。 “……”季隨看著她的眼睛,“成吧?!?/br> 不是誰都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就譬如,誰會記得十多年前的某一天某一頓吃的是啥飯?不記得,你不能夠摁著她的腦袋讓她承認自己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