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這位音樂家的性格就像他的創作風格那么隨意,顧云開熱愛井然有序的擺設,可是簡遠喜歡凌亂的布置,他喜歡把一切東西擺得顛三倒四,也沒有什么更好利用空間的盤算,整個房間看起來滿滿當當無處下腳才最令他開心。 如果說以前顧云開只能找他那些無可挑剔的天真跟活潑當缺點的話,那這會兒顧云開對男朋友的抱怨可就多了。 自從他們倆同居之后,顧云開就意識到也許那件小屋并不逼仄,它只是被簡遠布置成了倉鼠籠子,而現在自己的公寓即將變成另一個豪華版的倉鼠籠子——見鬼的誰知道他到底是從哪兒淘來這么多的小玩意跟抱枕的。 這讓顧云開養成了寫便利貼的好習慣,他豪華典雅且裝潢奢侈的公寓里貼滿了廉價的便利貼,就好像是什么公司的公告板一樣,每個角落都寫著顧云開對簡遠的叮囑。里面清清楚楚的羅列了每一條規矩,他甚至在鏡子上都貼了一張:擦干凈下巴再寫譜子,如果沒時間,要確定自己不會滴到地毯上。 簡遠已經毀掉了他兩塊地毯了。 當你享受著男朋友小奶狗似的天真浪漫跟活力四射,就要做好充分的準備迎接你們共同生活后小奶狗那些四處掉落的毛發跟不經意的小破壞。 天使與惡魔總是一同降臨的。 簡遠并不是故意要做那些讓人焦頭爛額的事,只是有時候他的確太過于沉迷音樂,尤其是帕格尼大賽帶給他的壓力遠非顧云開所能想象的。就算嘴上說著自己不在乎能不能夠得獎,擁有參賽資格就已經倍感榮幸了,可顯然心里頭的好勝心不受控制,就這么萌芽出土,即便只是參賽,也要全力以赴。 后來顧云開覺得這大概就像他的作品要去參加全球獎一樣。 就算知道自己不一定能夠得獎,知道也許連提名都困難,但得到提名后還是會忍不住覬覦那座獎杯,人類的虛榮心慣來如此,證明自己是天生的本能。 制片廠就在同一座城市,平日里拍攝完后休息,顧云開也開始習慣待在保姆車而不是劇組安排的休息室里。任淵還是任勞任怨的開著那輛保姆車,精心保養著這輛體型巨大的車子,顧見月本來打算再買輛新車的,畢竟參加首映禮有時候總不能開著保姆車前去,而總是借郝英的車庫也不是辦法。而《特工聯盟》帶來的好處正在緩慢的發揮著,剛口渴就有人送水來,顧見月打算買車的計劃還沒過多久,珂賽特公司找上顧云開打算邀請他做代言人——當然,不是品牌的代言人。 這家跟《悲慘世界》的女主角同樣名為珂賽特的汽車生產商在帝國內頗有名聲,是相當著名的汽車品牌,誕生年紀還不算長也不算短,不過半個世紀的歷史,以造型精致、性能優越而出名,對手是皇家御用的名爵公司。 這次他們上門來,也是看中死神在《特工聯盟》里的出彩表現,認為顧云開和他們打算新推出的一輛新型超跑氣質不謀而合,所以有意向邀請顧云開。珂賽特跟名爵走得是兩個風格,珂賽特的價格跟性能都更親民化且大眾化一些,而名爵公司的車子則多數專門供皇家甚至大富豪這些有錢人購買,注重不求最好,但求最貴的風格。 名爵幾乎沒有什么代言人,畢竟他們的購買對象已經是足夠好的宣傳了。 而珂賽特雖然也是高端品牌,但總歸還是接地氣一些,他們可以說是在顧云開所得到的所有代言選擇里最優秀也最出眾的一個邀請了。而顧見月正在等珂賽特公司商談的結果,假如這樁代言能成的話,顧云開接下來參加任何宴會的首飾跟車子就都不必發愁了。 珂賽特的確向他們發出了意向,不過超跑還沒上市,加上市場調查還沒徹底結束,包括《特工聯盟》的成功雖然有目共睹,但是還沒下映,還得再看市場的反應情況。這一切都是未知元素,只能說這個邀請就類似于邀請試鏡,有機會,可是到最后能不能拿下工作機會,還得看顧云開的本事跟運氣。 顧云開現在的確是知名男演員,也有一定的流量,加上他向來作風深沉冷靜,這讓他跟許多花瓶明星完全區別開來。按照顧見月的猜想,珂賽特很可能就是看中顧云開平日作風低調高冷的風格,加上死神與那輛打算新推出的超跑氣質吻合,他們才會考慮啟用顧云開。 至于品牌代言人…… 顧見月拍了拍臉,這會兒天還亮,沒必要瞎做白日夢。 不過不管怎么說,珂賽特主動投來橄欖枝,只要腦子沒被敲壞,就得緊緊抓住這個機會,像是這種汽車大牌子,也許顧云開的粉絲群跟受眾面不能給珂賽特帶來什么好的收益,但是顧云開卻能踩著珂賽特直沖云霄,借助這種品牌效應一飛沖天的明星也不是沒有,就好像女星里借助奢侈高端的品牌漲名氣的絕非少數。 最好當然是實現雙贏,就算不能,那也不會是顧云開的損失。 阻礙這個機會的最大麻煩就是史密斯的電影,如果珂賽特在代言方面的總監根據市場看到相關報道,很可能會認為顧云開接下來貶值,從而失去這個機會,但畢竟史密斯也是響當當的一位導演,顧見月倒是覺得可以周轉運作下史密斯的名氣。 只能說有利有弊,不知道珂賽特是怎么想的。 在珂賽特沒做下決定的這段時間里,顧見月只能盡量讓市場看到顧云開的優勢,稍微減弱下那些劣勢跟弱點的存在。 正好最近接到了幾個雜志的訪談…… 顧見月分析了會兒情況,緩慢篩選起接下去適合顧云開的個別工作跟能夠對珂賽特產生影響力的一些曝光機會。 而顧云開對此則毫不知情,只知道顧見月通知了他一聲最近做好準備,注意媒體,盡量多配合接受采訪,珂賽特這個非常出色的代言機會在等待并且觀察著他。顧云開很擅長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做到最完美的地步,因此一貫喜歡保持沉默且不主動出現在鏡頭下的他就難得回應起了媒體。 絕大多數都是跟《特工聯盟》有關的,小部分則是跟新作《鋼琴家的天窗》有關——這些媒體基本上都不懷好意,一句話就是一個坑,恨不得把顧云開推進坑里炒上一波他跟史密斯反目成仇的話題,不過顧云開自始至終都是不卑不亢的說著一堆漂亮空話。 聽起來很客氣和善,事實上什么都沒說。 媒體雖然無可奈何,但畢竟誰都不知道顧云開這段時間是因為什么而突然轉性了,接下去又會不會恢復本性,因此還是紛紛抓緊了機會采訪他,讓顧云開這段時間保持在了個非常不錯的曝光率上。史密斯對這些媒體沒什么好臉色,不過顧云開沒有影響到劇組的正常拍攝,他自然也不會多說什么。 倒是愛麗莎對此非常羨慕,她出道其實已經很多年了,但名氣方面卻無法與顧云開這種炙手可熱的新星相提并論,倒是有幾個媒體也因為采訪顧云開的關系捎帶著采訪過她,可絕大多數問題都是帶著暗示她跟顧云開是否有什么私底下親密的不當關系,又或者是直接詢問她是通過什么內幕進入這個劇組的,甚至還有把她的咖位跟顧云開相比較的。 記者尖酸刻薄起來沒有什么說不出口的混賬言辭,愛麗莎皺了皺眉頭,很明顯被冒犯到了,可又極具控制力的把握住了自己的情緒。她的教養良好,和善妥帖的回應了那些過分的問題,比如她跟顧云開是很好的普通朋友;很榮幸得到這個演出機會;很高興能跟顧云開這樣的好演員一起進步等等。 顧云開在旁聽得很是贊賞,覺得愛麗莎的回應相當得體,兩個人的演藝生涯截然不同,顧云開比愛麗莎更早就面臨過那些問題,有些甚至比這還要更刁鉆的多,不少明星甚至會控制不住情緒大發脾氣,包括顧云開也曾在心里頭升起過怒火——尤其是《永恒的孤獨》那會兒,幾乎所有記者都追著他喊花瓶,詢問顧云開影評人批評他全場被夏普的演技碾壓,幾乎就是個面癱,唯一的作用就是擺弄花架子的身手是什么感覺? 顧云開當時就很想讓記者感受一下他的身手到底是不是花架子,不過理智克制住了這種沖動。 而愛麗莎此刻也是如此,這些回應就算是讓公關提前準備好,也不會更得體了。 等媒體心滿意足的得到采訪內容后離開了劇組,顧云開特意擰開了一瓶水遞給了愛麗莎,劇組的桌子上還有些帶巧克力碎的小甜餅,他也一起遞到了女演員的面前。愛麗莎端莊的喝了口水,神態莊重而平穩,她緩緩的開口,略帶猶豫的對顧云開說道:“我剛剛的表現怎么樣?” “你表現的很好?!?/br> 顧云開輕輕的點頭贊許道,他冷靜的態度看起來頗具權威性,讓愛麗莎立刻松了口氣,兩個人說不上誰是前輩。圈子里向來是誰咖位大誰就是上位者,所以愛麗莎總是低顧云開一些,不管是待遇還是導演等人的態度,史密斯對顧云開更傾向于協商跟談論的口吻,但對愛麗莎絕大多數時候就是發號施令。 這些都是圈子里的潛性規則,而愛麗莎在圈子里待久了,自然多多少少也習慣并且服從這種規矩了。 “我從來沒接受過這么多采訪?!睈埯惿嘈χf道,“簡直不知道把手往哪里擺才好,生怕自己會出錯?!?/br> 娛樂圈里最不缺愛麗莎這種演員,漂亮可演技普通,沒有什么絕佳的特色亮點,為人親和可不夠有競爭力,她在獨立電影的圈子里起起伏伏許多年,還是混不到好的機會,只能蹉跎光陰,爭取每個有可能的工作。 顧云開微笑道:“你會慢慢習慣這種感覺的?!?/br> 愛麗莎感激的看了一眼這名姑且算是朋友的同事,她早從亨利口中聽聞過顧云開的為人跟性情,可這短短時間里相處下來,才意識到對方比自己所想象的更為親切與具有信服力,他的外表本應當由于迷人而看起來有些過于美麗的輕浮,可對方的性格卻異常端正嚴謹,禮儀方面更是無可挑剔,亨利與他簡直相形見絀,宛如是個笨拙調皮的小男孩。 假如顧云開不是一名演員,大概他能做某個領域的領導者,畢竟本人看起來就像是名領袖,不緩不急,氣質逼人,顧云開身上有一種與年齡不相符合的氣質,當愛麗莎看著他的時候,總覺得自己應當是仰望著他的。 世上總有些人,第一眼就會讓人生出敬畏之心,愛麗莎幾乎是下意識的聽從了他的安慰,仿佛自己方才的態度得到了什么權威性的肯定。 這讓她迅速的安定了下來。 然而這也讓愛麗莎與顧云開升起了同樣的疑惑,對方應該如何去演繹自己的那個角色,要知道按照劇本上的設定,這名音樂家除了盲眼還有自閉癥,他是個孤僻且有些許神經質的角色。愛麗莎已經非常習慣顧云開溫文儒雅,文質彬彬的模樣了,她是怎么也想不出來音樂家那種隱忍的瘋狂會由顧云開這么一位紳士如何表現出來。 愛麗莎看過顧云開的電影,平心而論,她不認為對方的演技還不足以駕馭這樣的角色,這讓她隱約感覺到點不安與好奇。 倒不是說愛麗莎很期待看到顧云開刻薄、冷淡的表現,她只是單純的好奇。 第104章 本性 在拍攝之前,除了顧云開特意跟簡遠學習了下鋼琴, 愛麗莎也在劇組的安排下特別練習了舞蹈。 音樂跟舞蹈總是密不可分。 盲眼鋼琴師的住所設計讓顧云開多少覺得有點熟悉, 它是一間二層小樓, 二樓非常高,梯子連接著小小的閣樓。音樂家的鋼琴就放在閣樓上, 而閣樓上有一扇大大的天窗,鋼琴師總會在下雨的時候聽窗戶被雨水敲打的聲音,在晴朗的時候又摸索著打開窗戶, 感受陽光跟風的氣息。 他自成年之后, 平庸的生命大多數時候都是這樣度過的, 直到一朵芬芳的玫瑰闖入他的生命,將黑白的世界染成繽紛的彩色, 卻也用一身的刺將他扎得遍體鱗傷。 顧云開過了有段時間才意識到這棟小樓的裝潢很有簡遠的風格跟特色, 當然由于音樂家的盲眼, 所以地面上并不擁擠, 可在細節處上非常擁擠,也正好驗證了他的孤獨。 開拍之前, 顧云開還特意跟愛麗莎私下討論過男主角羅曼跟女主角凱莉這個角色的定位, 還有兩個人之間復雜的感情。 凱莉是個風情萬種, 漂亮迷人的酒吧舞女, 她具有所有女性都會艷羨的魅力, 能夠輕易的用美貌讓男人淪陷到她的懷中,也擅長使用外表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同樣的,她的美麗也是不幸的來源, 她性感、好勝、庸俗而狹隘,得不到任何男人的尊重,她總是全身心的投入一段感情,臨到頭來卻發現自己得不到所想要的愛情。 這正是凱莉沒有拋棄羅曼的最大原因,只有在羅曼身上,她才能體會到男人對于她最真誠的愛意,而不是局限于外貌跟身材的迷戀。 而因為庸俗與狹隘,凱莉又一次次的飛蛾撲火般迷戀玩弄她的男人,誤以為那種戲弄跟單純對她的rou體存在渴望的男人是真正的良人,對羅曼棄之如履。 這讓她跟羅曼之間相處的方式也日漸扭曲,她對羅曼逐漸生起厭惡感跟絕對的占有欲,將羅曼變成她的私有品,又在每次出軌之后唾棄羅曼的懦弱跟祈求羅曼的原諒,仿佛那就能為她的靈魂贖罪。 世人都是自私自利的無賴,凱莉是庸俗的蕓蕓眾生之一,玩弄凱莉的男人也是如此,羅曼卻正好在這些丑惡的人性之中最為純粹的個體。 凱莉的美麗跟健康與羅曼的自閉與殘疾形成截然相反的對比,他將這個女人對自己的愛當成施舍,這讓羅曼對待凱莉的態度與其他男人大有不同,恰好的是,凱莉引以為傲的美麗是羅曼看不見的,羅曼看到的是凱莉庸俗自私的外在之下,藏匿著溫柔的善意。 與凱莉相比,羅曼無疑任何方面都不占優勢,音樂只能給他帶來很少的金錢,他定時的創作曲子,寄給貪得無厭的父母,他的父母榨取他身上的天賦,卻將羅曼驅逐到小房子里自己生活,每個月給他少得可憐的生活費,對外還要表現出對這個孩子的憐憫與關照。 羅曼對這一切也都是心知肚明的,世人的苦難,他盡數都品嘗過,被愛人厭惡,被親人嫌棄,任由污水潑濺,任由他人侮辱,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羅曼卻習以為常,他早已經習慣了背叛跟冷漠,幾乎以為這就是人的常態。 因此他將自己封鎖在高高的閣樓上,對著一扇天窗,直到一個姑娘來為他打開那扇窗戶,俏生生的跟他說一聲早上好,于是心動就此而來。 今天這場戲是凱莉在門口與新男友吻別,開門回到家中后卻聽見了羅曼在樓梯上的聲音,她意識到羅曼發現自己出軌之后驚慌失措的找羅曼對峙的情景。 客串新男友的自然是亨利,兩個人本來就是情侶,在鏡頭前自然也是本色演出,吻別顯得格外黏糊跟親熱。 之后一大段則是愛麗莎的獨角戲,顧云開化完妝在旁邊等待著待會上場,來客串加探班的亨利哀怨的趴在桌子上看著他,模樣簡直像頭狗糧被搶走的柯基。顧云開在好笑的同時也在暗自慶幸簡遠沒有來,不然就是兩頭柯基趴在這里盯他了。 而這一段,愛麗莎的表演也非常出色。 凱莉感覺到手心里都像是捏了把汗,她忐忑不安的在樓下來回踱步著,高跟鞋踩出不少的響動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忽然襲擊了她。 羅曼會因此怪她嗎?當然了,哪個男人不會生氣呢,可憑良心說,他也應當明白自己的短處,了解自己是給不了她真正的幸福的。羅曼是個再善良溫柔不過的好男人,他天性里的沉默寡言都讓凱莉發自內心的愛憐他,可他這個人的心性就好像是個孩子一樣。 她需要的是一個值得依靠的男人,一個真正的男人,而不是一個軟弱可欺的孩子。 好了,就在這兒將一切坦白吧,攤牌好了,凱莉暗暗跟自己說著:盡管我不過是個酒吧舞女,又受了他父母的雇傭來做一個女傭,但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盡職盡責,假使我與他有什么曖昧,在這一刻也都走到盡頭了,他的確是個非凡又出色的音樂家,可既不會跳舞又不會說笑話,我與他呆在一起還總要讓他開心,已經足夠了,我已忍受夠了。 凱莉越想越驕傲起來,她忽然覺得自己簡直是當代最偉大溫柔的女性沒有之一,就連圣母怕是也無法與她相比,她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女人,想尋求一份真愛,沒什么可指責的。她毫無怨言的照顧著羅曼,甚至連羅曼的父母沒有給予工資的那些鼓勵跟關心,假使羅曼要大吵大鬧,那就讓他去吧! 她可有自己的幸福了。 這段戲份其實是很意識流的獨角戲,電影跟小說不同,小說能細膩的描繪人物的心理,而電影卻不能像是文字那么便捷,這也是為什么文學作品搬上屏幕之后總要進行改編的原因,很多情節是文字單獨能夠展露出來的含蓄魅力——說實話,史密斯在獨立片方面失敗并不是沒有道理的,他的劇本跟拍攝的情節都太過意識流化,觀眾完全不知道他想表達什么。 好比方說作者能夠去描述一個眼神的動人跟背后蘊含的意義,包括情節的銜接,可電影拍攝的時候,無論眼神再怎么動人,它總歸只是一個眼神,如何把文字轉換成畫面,就是電影的藝術了。 愛麗莎顯然也有點不知所措,不過她還是完美的表現出了那些她能夠盡力表現出來的東西。 接下來就要輪到兩個人一起對戲了。 化妝師又為顧云開補了補妝,將他放進了已經裝扮成閣樓的片場之中,為了方便,這棟小樓被“肢解”成各個不同的房間,像整體跟樓梯的轉角處大多數都是在租借的外景上拍攝的,當時本來是想在小樓里進行全部拍攝,不過由于攝像機器跟工作人員的不便,還是挪到了攝影棚里。 影片開始的時候,顧云開在彈琴,像是這種電影,假彈其實是很正常的事,如果換個比較隨便的,大概就直接亂按了,顧云開比亂按的稍微好那么一點,他彈了一首《小星星》。 愛麗莎還沒進門就直接在外頭笑場ng了一條。 史密斯也沒喊停,他從監視器后頭探出頭,嘴巴里還嚼著片餅干,神態復雜的看著認真彈奏的顧云開,沉吟了片刻才忍著笑問道:“云開,你會不會別的曲子?” “啊——”顧云開有點困窘的轉頭看著劇組,這些天簡遠瘋狂的霸占著鋼琴,他每天只能在早上起床的時候,去擠著簡遠讓他教自己彈琴,摸到自己買的鋼琴的時間最多不超過一個小時,一個月也就練會了這么一首。 “我這些天就只練會了這么一首?!鳖櫾崎_遲疑的說道,“我彈得很差嗎?” 他的身姿優雅,儀態端正,又穿著拍攝需要的戲服,神態禮貌而帶著點嚴謹,坐在鋼琴前的風采看起來簡直像是個要出去參加宴會的紳士或是什么演出的音樂家?!缎⌒切恰返拇_是首經典的曲子,然而正因為這種經典導致的耳熟能詳,在這種情況下就更顯得好笑。 “你彈得很好?!睈埯惿瘬u了搖頭道,“不過你能不能換一段,較為……嗯,比較陽春白雪或是曲高和寡些的曲子?” 顧云開有點啼笑皆非,他想起自己當時坐在簡遠身邊的時候,對方的手覆在自己的手掌上,指尖重疊著,一個鍵一個鍵的按下琴鍵,斷斷續續被延長了的音樂依舊能聽出原本的曲調,他也被這首曲子逗笑了,可簡遠當時的神態卻很認真。 于是顧云開有些不好意思的問他:我是不是沒什么欣賞品位。 他知道許許多多的經典總是因為流傳的太多而被人們所熟悉,其中的價值有時候也會隨之降低,就比如泰坦尼克號里的經典臺詞跟兩人在甲板上的姿勢都成了不少作品惡搞乃至玩梗的對象。人們不盡然會否定它的成功,可隨著時間長久,它也就變得老土跟老套起來,不再那么高大上了。 《小星星》這種曲子被人加了歌詞,成了膾炙人口的兒歌,因此顧云開學起來的時候總是忍不住發笑,不過他也特別查過相關的資料,知道這首變奏曲本身并不簡單,因此多多少少有些忐忑不安。 音樂的領域里,顧云開實在是一無所知,假使說簡遠攀登絕頂,那么顧云開大概是在泥土里甚至沒萌芽的小土豆。 簡遠當時只是很真誠的微笑,問顧云開是不是不太喜歡這首曲子。 那倒其實也不是,顧云開只是比較普通也比較尋常的想要彈奏那些聽起來高雅有逼格的鋼琴曲,就算是邵黎那首都成。只不過許多曲子需要技巧,最終顧云開為了不給簡遠添麻煩,還是覺得彈奏《小星星》就可以了,所以他當時就搖頭否認了:“只是因為太熟悉了,你繼續吧?!?/br> 然后簡遠握著他的手,臉上洋溢著單純的笑容,兩個人的手在那些琴鍵上跳動,之后簡遠干脆把他完完全全的圈進了懷里,下巴枕著顧云開的肩膀,手指并著手指,腿貼著貼,擁著顧云開溫順而平靜的開口道:“這有什么沒品位的呢,實話告訴你吧,媚俗也好,高雅也罷,實在沒什么可嘲笑或者自以為是的地方,音樂說是藝術,其實不外乎是抒發自己想法的東西,哪來那么多條條框框呢,總是有人喜歡有人貶低的,好的作品縱然流芳百世,也未必人人都喜歡,你選擇自己喜歡的那些不就好了?!?/br> 這還是顧云開第一次聽簡遠說起他對音樂的想法,不由得覺得十分稀奇。 他知道簡遠一向是個有內涵也有追求的人,加上是音樂世家出身,理應是那種品位高雅,欣賞陽春白雪的那類人;卻沒想到簡遠會說出這么一番話來,聽他的意思,好像也并不反感那些流行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