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凌書成對此意見老大了,“吃著隊里的飯,望著別人隊的米!嘖,路知意你吃里扒外!” 不過他的態度也是轉換自如,當路知意把那半只兔子貢獻出來,請大家一起吃時,酒足飯飽,他就立馬改口了。 “一隊是我們的好基友,大家要互幫互助,互相扶持。要知道,我們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既然都是一家人,你的就是我的,我的——” 韓宏接口:“那還是我的?!?/br> 眾人哄堂大笑。 路知意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每個隊的隊員們處事風格都與隊長很相似,仿佛帶頭的是什么樣,底下的人就學什么樣。 就好比第三支隊,隊員們都有樣學樣,和陳聲神似,私底下插科打諢,但總是刀子嘴豆腐心,護短得不行。自己的人,自己可以欺負,但別的隊休想動她半分。 郝帥那個隊,個個都和郝隊長一樣和藹可親,看起來像是心眼沒長全的傻大個。 當然,也有不那么友好的隊。 比如剛來基地時碰見的那個煩人精,呂新易,傳說中把財務部上一個會計姑娘肚子弄大的那人。他在第四支隊的隊長,負責陸地協作,陳聲這隊都不怎么待見他。 自然而然的,兩隊人的關系也不大和諧。 三隊的人隨陳聲,心氣雖高,但不會盲目自大。食堂里碰見,訓練場碰見,基地的人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哪怕不是一個隊,也大多會打個招呼、點個頭。唯獨遇見四隊的人,幾乎從不打招呼,笑臉都懶得給一個。 起初路知意不明就里,還在狀況外,四隊的人來跟她打招呼,她也不知道對方是誰,傻笑著回應。 三隊的看見了,總是有意無意隔開她和對方。 某日在食堂吃飯,呂新易和另外一人端著盤子坐在她對面,“一起坐?” 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路知意對呂新易雖然沒有半點好感,但也不好意思直說:“我不想挨你坐?!?/br> 然而不待她做出反應,不遠處的凌書成已經發話了。 “路知意,來,這邊吃飯?!?/br> 她趕緊端起盤子,“不好意思,我師兄叫我?!?/br> 轉眼就溜了。 坐到了凌書成和韓宏對面,自然也就坐在了陳聲旁邊。 她笑嘻嘻叫了聲:“韓師兄,凌師兄——” 側頭,討好地沖他笑,“隊長早上好?!?/br> 凌書成咂嘴,“嘖嘖,三個師兄在這兒,就陳聲得了個早上好,簡直不把我和你韓師兄當人?!?/br> 路知意:“誰叫我是馬屁精呢?” 陳聲:“呵呵?!?/br> 她以為這樣就能彌補她簡短頭發對他造成的傷害了嗎? 天真! 看看他的黑眼圈! 看看! 沒人提四隊的人如何如何,事實上,凌書成根本沒有說過四隊的壞話,半個字也沒提。 只是這樣的次數多了,路知意也漸漸明白過來——四隊的人,在他們這并不受歡迎。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進了三隊就是隊長的狗。路知意覺得自己很懂事,無比自覺地跟上了隊里的方針,上面說疏遠誰,她就絕對不跟誰好。 這是基本覺悟。 開玩笑,本隊隊長小心眼得跟什么似的,她才不愿意堵搶眼呢。 總之,隊長說什么就是什么,隊長他什么都沒說,難道她還不會看眼色呀? 說起眼色這回事,路知意又覺得有些蹊蹺。 最近陳聲看她的眼神可怪了,當面總是恨不能一個眼刀戳死她,一轉眼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就總有一道熱辣辣的目光鎖定她。她每次一回頭,就看見他匆忙挪開的視線。 他到底是喜歡她還是討厭她來著? 這個口是心非的家伙! 路知意跟隊一個月,第二個月開始參與救援行動。 因為還是新人,她要做的事情很簡單——駕駛。 陳聲開始把她分配到別的機上,一般配備一個凌書成看著她,她主駕駛,凌書成主救援行動安排。也就是說她只需要cao縱直升機,凌書成從隊長那里得到指示,該架救援機上的隊友該做什么、如何去做,都是他需要決定的事情。 起初路知意很緊張,因為救援行動總是發生在危急時刻,刻不容緩。 這可跟開客機不同。 她面臨的不是穿越云層和冷空氣,不是氣流帶來的顛簸,更不是與飛鳥發生撞擊的危險。她需要適應各種極限cao作,比如最大限度地將救援機懸停在海面上,比如靠近正發生火災、隨時可能爆炸的船只,比如此刻。 暴雨天,早上還平靜優雅的大海似乎暴怒了。 海水變成了深藍色,藍得發黑,像是濃郁的墨汁,一波接一波從遠方涌來,化作巨大的浪頭拍打著空氣。 漁船翻了。 船上的人穿著救生衣在海上若隱若現,時而浮出水面,時而被巨浪卷入水下。 路知意艱難地cao縱著救援機,海上可見度極低。 暴雨傾盆,狂風大作,她大開著窗,不得不探出頭去看海面的場景,因為機窗玻璃全被雨水灌滿,什么都看不見。 她滿頭滿身都被雨水打濕了。 這樣的巨浪,救援船沒法來,這片海域風浪過猛,翻船的可能性太大。 兩只救援機抵達現場,在空中盤旋,盡可能靠近海面。 陳聲的聲音從耳麥里傳來。 “兩名被困人員已經被浪頭沖散,我帶一號機去營救三點鐘方向的落水者,二號機負責九點鐘方向的落水者?!?/br> “收到?!?/br> 路知意冒著大雨找到落水者,降低高度,懸停直升機,放繩梯。 凌書成親自爬下繩梯營救被困人員。 機上還有個羅兵,可今日天氣太惡劣,下去的風險太高,凌書成也選擇了自己去。 路知意艱難地伸出頭去俯瞰下方,凌書成極為艱難地向下爬著。半空中,繩梯劇烈晃蕩著,沒有支點,凌書成的行動也受到限制,不得不緩慢而行。 可海浪太大了,落水者轉瞬就被沖到了更遠的地方。 橘紅色的救生衣起起伏伏。 路知意不得不再三cao縱飛機去追趕那個被海浪驅使著不斷改變方位的落水者。 可瞬息萬變的浪頭豈是池中物? 總也追不上。 凌書成已經在繩梯上吊了將近十分鐘。 再這么下去,他的體力也會耗盡。 路知意急了。 她向陳聲匯報著實施狀況,耳麥里沉默片刻,傳來他冷靜的聲音。 “跟上一號機,保持十米左右的距離,懸停不動,準備接應?!?/br> 她不明就里,但仍回應:“收到!” 隨即向不遠處的一號機駛去。 暴雨中,她隱約看見一號機也懸停不動了,耳麥里傳來很低很嘈雜的對話聲,她辨別出來的只有一句。 “徐冰峰,你來?!?/br> 這是陳聲的聲音。 你來? 你來什么? 她茫然地揣測著陳聲的命令。 視線里,一號機打開了艙門,有人系著安全繩,一手拉住艙門,半個身體都懸空,另一手使勁拽了拽繩扣,最后確認安全措施已就緒。 他要干什么? 路知意探出頭去,從凌亂的雨幕里望向一號機。 她看不清那是誰。 隊員們都穿著白色制服,這么大的雨勢,壓根看不出準備執行任務的是哪一個。 是徐冰峰嗎? 她心跳忽然加快了。 耳麥里卻傳來另一個聲音:“接到基地指示,目前海風吹往東南方向。二號機準備,浪頭太大,等隊長跳進海里,成功與落水者匯合后,會被浪頭推向你們的位置。凌書成負責在繩梯上接應隊長,路知意,隨時觀測隊長的位置,必要時緊急改變航向,務必讓隊長靠近繩梯?!?/br> 風勢太大,浪頭太大,僅憑一架救援機難以完成任務,所以現在需要兩架飛機一同配合。 路知意怔怔地望著一號機。 風雨大作,天昏地暗。 老天爺仿佛破了個洞,暴雨如注,而在她模糊的視線里,那個攀住一號機艙門的人攥住了腰間的安全繩,縱身一躍,朝海面跳去。 浪頭一個接一個,大有吞沒天地的氣勢。 她魂飛魄散地看著那個朝海里躍去的人,仿佛終于明白了凌書成曾經說的那句話:“最危險的情況,他都自己去。因為他是隊長?!?/br> 他不會讓自己的隊員去接受最危險的挑戰。 他選擇以隊長的身份,直面最險峻的危機。 那道白色身影仿佛一只飛鳥,在暴雨中以一道優雅的弧線墜入海面。 路知意聽不到他落海的聲音,螺旋槳的噪音、巨大的海浪聲和這漫天無盡的大雨,淹沒了他的身影,也仿佛給一切按下消音鍵。 陳聲落水后,路知意等了很久,都沒有看見他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