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秦質聞言神情猛然一怔,呼吸都有些急,手一下抓緊官服眼露為難,似乎有些怕了,可又沒有退路,只能孤注一擲硬著頭皮應下來。 皇帝見狀很是滿意,他就是喜歡這樣的人,膽量大,有點本事和小聰明,卻終究繞不出他的手掌心的人。 第86章 三日時間匆匆過去, 天牢深處的鐵閘門一道道開啟, 一般行刑的犯人若是武功高強, 依照規矩,可向宮中借數十名大內高手,以防萬一。 獄卒打開了牢門, 見里頭的人閉目打坐一動不動,便拿著鐵鏈走去提醒道:“時辰到了, 該你了?!?/br> 白骨慢慢睜開眼, 清冷的眼眸如深海一般不見底, 表面平靜底下卻是波濤洶涌。眼里布滿血絲,似完全沒有睡過一般, 面上帶著極重的疲憊,似在強行壓制著什么。 白骨看著獄卒走到面前, 便極為配合的站起身,垂眼看著獄卒替她扣上腳鏈手鏈, 便跟著人一步步天牢, 押送的官兵及數十名大內高手并囚車已經在外頭等著了。 白骨看著囚車眼中浮起一絲擔憂, 她怕自己壓不住自己體內的功力,她一直沒有到達的九邪功最高一層, 現下卻突然沖到了頂,很有可能壓制不住破了頂去。 行刑之前得游街示眾,需過最熱鬧的市集, 由東長街至西長街, 整整繞上一大圈, 將京都最熱鬧的市集長街都繞過一遍,再去刑場行刑。 告示貼出已有三日,往常就熱鬧的市集現下更是擠滿了人,待官兵押著囚車經過,人群中七嘴八舌,皆是謾罵議論白骨的。 “怎么會有這樣子的人,王大人這么好的官也下得去手,真是枉為人,這種人根本就不配做人!” “沒有良心啊,為了錢財竟對一個半截入土的老者下手?!” “可惜了王大人,都想辭官頤養天年去了,卻不想遭了這般毒手!” 白骨鎖在囚車里,默然垂著眼,心口一陣陣愧疚得隱隱作痛,強行壓下的內力又開始在體內亂竄,她不由渾身緊繃,咬牙克制著,忽然一片爛菜葉迎面砸了過來,“這就是殺了王大人的兇手,大家不要手軟,我們為王大人討回公道!” “豬狗不如的東西!” “真是個畜生!” “殺了王大人對你有什么好處,你這樣的人為什么不早些死!” 人群一下sao動起來,民憤驟起,一時謾罵聲一浪高過一浪,排山倒海般壓來。 鬼一被人群擠來擠去,見其余九鬼被人群越發沖撞開,他一時面露兇意,拉著一旁的簡臻,壓低聲音在他耳旁急里忙慌,“究竟什么時候動手,我們爺快被砸暈了!” “現在不行,人太多了?!焙喺槭掷锏男∥鞫伎毂粩D成了餅,他一個暴躁猛地一腳踹向前面擠得最狠的,前頭那個被踹的失去平衡猛然撲向前面一群,人多根本分不清楚誰踢誰,一時間鬧成一團。 公良亶站在閣樓上本想送白骨最后一程,這些話聽在他耳里便格外刺心,看著囚車里的人內心越發譴責不已,可他身不由己根本做不了什么,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 他心神具亂,余光一瞥竟在人群中看見了簡臻鬼一,他微微一怔,當即在人群中細細察看,果然見人群各處都混了熟悉的人,他不由一愣,往日他還覺這些人皆是冷血無情的木頭人,如今自己倒成了那個見死不救的…… 這是何其諷刺的事? 街上越來越混亂,一整條長街被圍得水泄不通,囚車停滯不前,官兵開始武力鎮壓,卻效果甚微。 何不歡被人群擠得越來越遠,見狀急得不行,“白白!”她知道的時候還在外頭逃婚,后頭馬不停蹄往回趕,白骨卻已然進了天牢,她想盡了辦法也進不去,都沒能見他一面。 現下不想連最后一面都見不到,一時心中難過不已,有些接受不了,這么厲害的人竟然要沒了? 白骨被亂七八糟的東西砸得有些疼,突然不知何人用力砸了一塊石頭只中白骨,伴隨著惡劣的咒罵聲。 白骨微微吃疼,渾身的內力四下亂竄越發難以抵抗,接著便是接二連三的石頭伺候,忽然,一塊大石頭猛然砸向她的后腦勺,尖銳的疼痛后,整個腦袋都空白了一瞬,一股溫熱的液體慢慢淌下,一時間昏昏沉沉。 官兵見攔不住,只得自行避開,免得被誤傷了,準備待百姓發泄完了再行。 “有爹生沒娘教的雜種,下輩子別來了,臟了老子的眼!” 白骨心口一刺,體內有什么似感同身受一般,一股力暴怒而起,內勁如噴涌的火山一般突然沖上太陽xue,毫無阻礙地流淌到周身血脈,她視線慢慢模糊,最后一點零星意識也漸漸消失。 何不歡見狀不由撥開人群向前氣道:“你們干什么!” 十鬼見這般俱等不及正要伸手拔劍,不遠處一陣內力蕩出,壓得人耳朵極悶疼。 突然,囚車震裂而開,囚車一分為二飛去,砸向了一旁的官兵人群。內力四下流竄,蕩得周遭的鋪門四分五裂,囚車周圍一大圈的人全被一下掀翻在地,哀嚎一片。 公良亶在閣樓之上都能感受到那可怕的內力,好再他動作快避開了去,否則連腦袋都要被削去一半,他忙探身看去,只見白骨一人披頭散發安安靜靜站在囚車之上,眉間的朱砂若隱若現,眉眼染兇煞。 大內高手忙連飛身上前一劍劈去,白骨身形不動,徒手接劍手腕輕轉,直接將劍扭得變了形,伸手為爪猛地向前一抓,整個手掌穿胸而過,當即斃命。 整個人跟這破布娃娃一般跌落人群,肚子里頭的東西都翻了出來,看得人毛骨悚然。 血腥可怕的場面宛如地獄,那人白衣濺血,手染鮮血的模樣仿佛一個妖魔般可怕,眾人見狀倒吸一口涼氣,街上突然響起一聲尖利的驚嚇聲,極端刺耳,一時間街上的眾人皆驚聲尖叫,抱頭亂竄。 簡臻見狀微微皺眉,只覺不對,果然十鬼上前幫忙也被白骨攻擊,他仿佛根本不認人一般,他不由急聲喝道:“你們先回來!” 十鬼也覺出自家長老不對勁,明明是在幫他,他卻誰都攻擊,一時間如影隨形地跟在大內高手后頭觀察。 片刻之間,數十名大內高手已然折去半數,這是何其可怕的武功,大內高手再不濟也不可能這般容易被殺,可如今在白骨面前卻像牙簽一般,一折一大把。 白骨見人就攻擊,根本不管什么人,一時間街上血流成河,哀嚎遍地。 一個乞丐小兒在街上啼哭不已,嚇得連腿都邁不動,白骨頭猛然一偏,看向那哭喊的乞兒,眼里沒一點人的情緒,陰翳可怖。突然,她猛地飛身攻向乞兒。 公良亶連忙取劍飛身而下去抱起乞兒避開了致命一擊,看向白骨不可思議驚道:“白骨,你瘋了嗎?!” 白骨充耳不聞,仿佛一切會動的都成了她的攻擊目標,身形移動極快,在大內高手的圍攻之下還能如魚得水般來去自如。 懷里的乞兒嚇瘋了,哭聲更加尖利,公良亶身旁一陣陰風而來,他一側頭便見白骨襲進,連忙提劍去擋,卻被一掌擊飛出去,差點命喪黃泉。 白骨迅速靠近,目標準確,伸手為爪正要襲向他的脖子,何不歡飛身而來,橫出一劍替他擋下了一擊,瞬間變成了白骨的攻擊對象。 簡臻見狀一急,連忙上前抓起哭喊的乞兒,對著那處喊道:“白骨!” 白骨當即被轉移了視線,帶著凜冽風勁飛身襲去。 簡臻抓著孩子跑了幾步,根本比不得白骨速度,忙將孩童拋向鬼一,“帶著孩子引他走!” 鬼一躍起接了孩子連忙加速離開,九鬼快速跟上做掩護,大內高手一刻不停追去。 公良亶連忙起身追去,忍著身上的重傷急道:“往僻靜處去!” 何不歡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最慢的簡臻抗在肩上往屋檐上抄近路追去。 哪有男人被個女人抗在身上的,像什么話! 簡臻氣得暴跳如雷掙扎起來,“放我下來,我特么自己能走!” 白骨一行人移動得極快,稍有不慎就會跟丟,何不歡極為吃力才能跟上,聞言不由大怒,“閉嘴!” 長街盡頭立著幾個人,一人玉簪簡衫,氣度清貴,在人群中極為出挑。 皇帝雖然答應了會放白骨,但斬首的話已然放出去,自然不能再收回,故游街示眾一番后再便換牢中的死囚犯,斬首的時候蒙上白布,借由王進生不喜見此人,故以蓋布遮之。 秦質站在街角靜靜等著,此處冷清偏僻,空無一人,時辰差不離了,再過一會兒他的白白就要來了。 今日過后,殺死王進生的白骨就消失了,她有了全新的身份,不必再躲躲藏藏地逃避朝廷,暗廠的過往與她再無關系,從今往后她可以光明正大做任何事,無須顧忌其他。 秦質想著身上的疲憊一掃而空,眉眼都彎了起來,面上掩不住的笑意。 先前抱著瘦得不行,好不容易養起來的rou掉了不少,一時心疼壞了,接下來一定要養得白白胖胖的,他想到此微微一頓,越發笑彎了眼,現在是女孩子了,要換一種養法,要嬌養才行。 遠處褚行騎馬飛奔而來,神情急切慌張到了極點,近到跟前連等馬停的功夫都沒有,神情急切慌張到了極點,下了馬連滾帶爬撲來,“公子,出事了……” 秦質聞言微微怔忪,笑意漸漸斂起,慢慢消散了干凈,神情都有些茫然起來。 第87章 日頭正盛, 夏日的微風拂來,卻帶著陰陰涼意。 秦質不由看向前頭空空蕩蕩的長街,終究沒有見到他想看見的人,太陽xue一時緊得生疼。褚行的嘴張張合合, 他沒聽進半句,費了些功夫強行集中意識才聽清大抵意思。 “白公子在市集攻擊了很多人,如今往京城郊外方向逃去……” 秦質已然幾日未曾好好合過眼, 加之兩日前在牢中挨了一掌, 受了內傷也未曾調理,連日來就沒停過咳, 現下一聽更是胸腔一悶,險些沒穩住身子。 楚復連忙上前一步扶住秦質。 身后一道站著的皆是皇帝的人,聞言當即上前指高氣昂地質問秦質, “秦侍郎, 此事你必須立刻進宮和皇上做個交代,這人究竟為何做此喪心病狂之事!” 白骨在市集行出如此兇惡之事, 秦質為這種喪心病狂的魔頭作保, 自然要受到牽連, 這一遭仕途算是走到了頭, 項上人頭說不準也未能保住…… 秦質聞言全當作沒聽見, 猛地撥開前頭擋著的人, 快步上前拉過馬繩, 一個翻身上馬, 調轉馬頭卻是往郊外方向去, 楚復褚行連忙跟上。 “秦質,你還不站??!” “豈有此理!” “……” 三人很快消失在眼前,一時間原地站著的眾人只能上了馬一道追去。 公良亶強忍著內傷跟隨孩子的啼哭聲,飛身躍向山谷中,前頭倒著數人,身受重傷有,一擊斃命的也有,一路而去皆是血跡,顯然經過了一場惡斗。 鬼一將哭鬧的孩子丟到一邊,四處觀察,其余數人皆去往各處去尋找。 “怎么回事?” 鬼一看了眼公良亶,接著往另外一條路走去,凝重道:“長老突然離開,現下根本不知去向?!?/br> 公良亶聞言一驚,連忙也尋了一處去尋,每個人都十分警惕,生怕白骨突然出現,又不得不尋。 山谷間的風帶著微微寒意,盛夏之時卻還是覺出幾分透骨涼意。 白骨站在懸崖峭壁邊緣,一動不動地看著下頭,山谷之間的深淵鬼斧神工,如一刀刀鑿下,底下深不見底,崖邊布滿橫生而出的樹,一眼看去,一片綠蔭鋪在石壁上。 此處極高,似乎都能看見懸崖間煙云飄浮,伸手仿佛就能觸摸到飄渺無形的煙云。 白骨靜靜看著那些煙云,忽而一片小煙云飄到眼前,她忍不住伸手去觸,卻是一碰既散,就像虛無縹緲的幻影,有的只是滿手的鮮血。 素白的衣袖被血染濕,順著衣袖滴滴滑落染紅了腳下一小塊地,白骨不由低頭一看,白色的衣衫上也濺了許多血,看著極為觸目驚心。 剛頭發生的一幕幕皆在腦海中快速閃過,血腥殘忍。 白骨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一時面色慘白,身子一晃險些跌落崖下,這些都不是她的血,全部都是別人的! 走火入魔到連自己的意識都沒了,先前的走火入魔于這般來說只不過是小兒過家家。 白骨突然覺得很不安,她隱約覺得現下或許連死都未必能洗清她身上的罪孽,等到她徹底失去了意識,她就會真真正正地變成一個魔鬼。 她忽然像一個孩子般張皇失措,滿目的恐懼不安,她已經瘋了,體內的內力還在翻涌,只等下一刻她失控之時卷土重來,時間久了就不會再有她,可白骨死了,罪孽還會繼續…… 她不由慢慢地看向崖下,心中難受絕望到了極點,連眼眶都微微泛紅,沒人可以幫她,也沒有人……會愛她,他們都打她罵她憎恨她,所有的一切本就是命定,她命定就是個魔鬼,根本改變不了,到死的那一刻也改不了…… 她的面目慢慢麻木,體內的內力翻涌而去,漸漸不受控制地蕩出,崖上的風更大了。 懸崖峭壁擊打而上的風在山谷間回蕩,吹蕩白色衣衫翻飛重重疊疊如花綻,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