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有沒有可能,那不是夢? 韓戎陡地掀開被子,下床穿衣,往外跑的時候,他高聲喊著女兒的名字。 可憐的韓瑩,一直坐在樓下的客廳,等父親醒來吃晚飯呢。 “瑩瑩,今天林老師是不是來過了?” 踉蹌著跑下樓梯,韓戎以野獸獵食般的速度沖到女兒面前,雙眼發亮地問。 韓瑩卻被父親嚇到了,頭發散亂,衣衫不整,更難以忍受的是沖天的酒臭。 她一邊捏著鼻子,一邊拿出老師留下的紙條。 “老師去房間看我了?”韓戎喉頭發緊地問。 韓瑩信守承諾地搖頭。 韓戎的所有精氣神,就在這一瞬潮水般退了下去,整個人愣在那里,灰頭土臉。 韓瑩忐忑地看著父親。 韓戎心灰意懶,行尸走rou地往回走。 “爹,吃飯了?!表n瑩追上去攔住父親。 韓戎笑,笑得難看極了,摸摸女兒腦袋道:“你吃吧,爹沒胃口?!?/br> 韓瑩討厭這樣的父親,心疼這樣的父親,她寧可要剛剛那個瘋子似的父親! 眼看父親一腳已經跨上了樓梯,韓瑩惱火地問:“是不是老師去過你房間,你就有胃口了?” 韓戎猛地回頭。 韓瑩氣鼓鼓地嘟起嘴。 她不懂,不懂父親與林老師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小姑娘只知道,這種被蒙蔽的感覺糟糕透了! 第99章 099 林晚音不想再見韓戎,晚上趁云溪睡著了,她只穿睡衣走出房門,正月的杭城夜晚冷風徐徐,她瑟瑟發抖,卻堅持坐在冰涼的臺階上,默默忍受。 夜空布滿了星星,一輪殘月掛在樹梢。 林晚音很冷,但想到自己背對婆婆做的事,這樣的自我懲罰,又讓她心安。 欠韓戎的救命之恩,她還了,從今以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繼續為亡夫守寡,只當從未遇見過。 不知坐了多久,林晚音打著寒顫回了臥室。 翌日清晨,林晚音渾身發燙,病了。 云溪嚇得去喊祖母,徐老太太、清溪、玉溪都趕了過來,看見母親病重的樣子,三個女孩心疼地掉眼淚,徐老太太卻想到兒媳婦這一病,肯定不能再去韓家輔導韓瑩彈琴了,耽誤了韓瑩的正事,韓戎會不會不高興? 徐老太太忍不住瞪了兒媳婦幾眼,連教書一件小事都辦不好,她還能指望兒媳婦什么? 清溪沒留意祖母的神色,急著派人去請大夫。 大夫到了,診斷林晚音是受寒引起的發燒,開了西藥,并交待了用量。 丫鬟送大夫出去了。 林晚音虛弱地安撫三個女兒,然后歉疚地對婆婆道:“娘,這兩晚讓云溪在你那邊睡吧,我怕把病氣傳染給她?!?/br> 徐老太太面無表情地應了聲,牽著小孫女就走了。 清溪讓二妹玉溪去寫作業,她留下來照顧母親,端水喂藥。 “酒樓快開張了,你也去忙吧,娘躺兩天就沒事了?!绷滞硪粲门磷訐踔?,勸長女離開。 清溪搖頭,一邊幫母親掩被角一邊道:“娘比酒樓重要多了,今天我哪都不去,就守著娘?!?/br> 林晚音笑了笑。 娘倆正聊著,街上突然傳來汽車的喇叭聲,清溪眼皮一跳,老柳巷鮮少有汽車開進來,該不會是顧懷修吧? 被窩里的林晚音,臉本來被燒紅了,聽到汽車喇叭聲,那臉噌地就白了。與清溪一樣,她也在擔心汽車主人的身份,難道昨天韓戎醒來后,發現了蹊蹺? 沒一會兒,院子里門房就笑著通傳了:“老太太,太太,韓行長與韓小姐來了!” 清溪松了口氣。 林晚音心跳猛地加速。 “娘,我先去看看?!笨腿说情T,清溪低頭看母親。 林晚音及時扭頭假裝咳嗽,掩飾了自己的失態。 院子里,徐老太太已經在跟韓戎寒暄了:“行長怎么親自過來了?”兒媳婦生病,她派人去韓家請假了,免得人家白等,如果韓瑩過來探望老師,徐老太太很能理解,怎么堂堂銀行行長韓戎也來了? 韓戎并不是因為林晚音的病才登門的。 昨晚他向女兒交了底,告訴女兒他想娶林晚音,韓瑩先是意外,跟著開心地簡直要跳起來,非常期待她敬仰的林老師能變成她的新母親。有了女兒的支持,韓戎再無后顧之憂,下定決心天一亮就來徐家提親。 韓戎相信,林晚音對他是有感覺的,否則她不會縱容他。 而他身為男人,既然已經要了她的身子,就必須負責。 韓戎更知道,林晚音十分懼怕徐老太太,如果他不主動,林晚音永遠不敢跨出那一步。 “老太太,今日我過來,是想與您商議一件事?!背逑c點頭,韓戎正色對徐老太太道。 徐老太太微微挑眉,示意清溪帶韓瑩去探望兒媳婦,她單獨請韓戎去堂屋說話。 韓戎小時候是養尊處優的少爺,大了是一眾商人們爭相結交的行長,論談判,他在誰面前都能游刃有余。至于女人,除了寶貝女兒與林晚音能讓他百般討好低聲下氣,其他的,韓戎基本都不放在眼里。 徐老太太也不例外,但韓戎與顧懷修不同,同樣是提親,他更圓滑,懂得在必要時放低姿態。 喝口茶,韓戎摸了摸額頭,有些難以啟齒地道:“是這樣的,瑩瑩越來越大,這兩年我一直想給她找位新母親,幫我教導瑩瑩女孩子該懂的教養學問?!?/br> 徐老太太理解地點點頭,說實話,韓戎喪妻這么久都沒續弦,她還奇怪呢,看來人家不是不想找,而是眼光太高了。 “行長有人選了?”徐老太太笑著問。 韓戎又摸了下額頭,尷尬道:“不瞞老太太,女人對我來說都一樣,我娶續弦主要是為了瑩瑩,所以每次媒人給我介紹合適的女子,都是我帶瑩瑩一起相看?,摤摵芴籼?,看了那么多都沒有滿意的,直到前幾天過年,這孩子突然冒出一個主意,說,說她喜歡林老師,想要林老師給她當母親?!?/br> 徐老太太嘴角那抹和藹的笑容,突然就消失了。 韓戎一副自知唐突的樣子,搓搓手,真誠地向徐老太太拋出誘餌:“老太太,我知道瑩瑩的這個要求很失禮,但我就瑩瑩一個寶貝女兒,我想滿足她一切愿望。而且,我仔細考慮過了,瑩瑩與清溪她們姐妹關系融洽,兩家人成了一家,孩子們便是親上加親,我呢,也會把清溪她們三個當親骨rou對待,將來跟瑩瑩一樣,供她們出國留學,再挑個好女婿?!?/br> 面對男人的誠懇,徐老太太回了一個嘲諷的冷笑,其實如果不是韓戎的態度夠好,換成顧懷修那樣的,她根本不會給韓戎說完的機會。 嘲諷過后,徐老太太目視前方,直接拒絕:“多謝行長美意,但我們徐家婦沒有改嫁的規矩,嫁進徐家就是徐家的人,無論生死。我是這樣過來的,我的兒媳婦也不會改嫁,韓小姐真的喜歡清溪她娘,不嫌棄的話可以認個干娘,改嫁是萬萬不可能?!?/br> 這些男人,真把她當老糊涂嗎?說什么是韓瑩的主意,但徐老太太十分篤定,韓戎就是自己看上兒媳婦了,知道她貪慕虛榮,就先承諾韓家會照顧她的三個孫女。 想到這里,徐老太太忍不住哼了聲,她是貪財,是想結交權貴,可她絕不會用兒媳婦去換。憑什么啊,憑什么她的望山英年早逝,林晚音卻能在享受過她兒子掏心掏肺的寵愛后,又歡歡喜喜地嫁去韓家享福? 沒門! 徐老太太氣紅了眼睛! 她早就看出來了,兒媳婦每次去韓家都打扮地花枝招展,就是為了勾搭韓戎的,韓戎也果然上了鉤,居然沒等出了正月,就巴巴地登門提親!但這對兒狗男女想錯了,她不同意!兒媳婦改嫁了,望山怎么辦?孫女們早晚要嫁人,結婚生子就沒空惦記父親了,只有兒媳婦守一輩子的寡,她才會記著兒子一輩子,兒子在那邊才不會心冷孤單! “春雨,送客?!?/br> 既然已經表達了態度,徐老太太沉著臉逐客。 韓戎急了,他真沒料到徐老太太反應會這么大。 “老太太,咱們再商量商量,您看清溪她娘還年輕……” “請行長自重?!毙炖咸渎暣驍嗄腥?,目光嚴厲極了:“您想續娶,外面有無數好女人,但我徐家有寡婦不改嫁的規矩。清溪她們姐妹都敬重您,還請行長看在孩子們的份上,別再為難我們孤兒寡母?!?/br> 這話就很重了,徐老太太一臉貞潔烈婦的模樣,韓戎不由擔心,繼續說下去,徐老太太會不會來以死殉節那套。 韓戎退了一步,懇切問道:“老太太,那我怎么做,您才肯答應讓清溪娘改嫁?” 徐老太太笑了,自嘲地道:“等我死了,她想嫁你我也管不了了?!?/br> 韓戎心中一震,這老太太,竟然如此固執? 談判談到這個份上,韓戎暫時想不到該怎么繼續了,努力緩和氣氛道:“行,老太太的意思我明白了,您別生氣,做不成親家還能當朋友,只是,既然您不同意,這事也就沒必要傳到清溪她們娘幾個耳中,咱們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林老師繼續去教……” “不了,她一個寡婦,還是少出門走動好,免得傳出什么流言蜚語,壞了我們徐家的名聲?!毙炖咸舶畎畹氐?,說完再次喊春雨送客,語氣非常不善。 春雨慌張地趕了過來,低頭朝韓戎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提親一事,成功之前韓戎不想讓下人知道,看眼徐老太太,韓戎別有深意地道:“老太太,林老師病了,瑩瑩焦急如焚,還請您好好照顧林老師,別讓她費心?!?/br> 徐老太太只當沒聽見。 韓戎轉身往外走,快到門口,他忽的頓住,回頭笑道:“清溪的酒樓是不是快開張了?這是大喜事,開張那日,我必帶瑩瑩登門賀喜,今日來的匆忙忘了準備禮物,我就提前祝徐慶堂生意興隆了,也祝老太太壽比南山?!?/br> 名為賀喜,實則是在威脅。 望著男人離去的背影,徐老太太暗暗咬牙。 她坐在堂屋不出來,清溪代替長輩送韓戎父女倆出門。 回來后,清溪立即注意到了祖母憤怒的臉色。 “祖母,韓叔叔同您說什么了?”清溪緊張地問,能把祖母氣成這樣,一定是大事。 “不用你管,少打聽?!毙炖咸芙^與孫女說話,氣沖沖去了后院。 清溪不放心地跟著,半路被徐老太太攆了回來。 祖母不肯透露消息,清溪就去找母親了,她想,母親與韓家關系密切,興許能猜出來。 “我也不知道啊?!绷滞硪裘H坏卣f。 清溪很失望,又特別想知道。 林晚音閉上眼睛,好像睡著休息了,但她的心里,全是剛剛韓瑩塞給她的紙條。 那是韓戎的信,他叫她等著,他一定會三媒六聘娶她回家。 林晚音緩緩地呼了口氣。 上次韓戎說他要提親,林晚音嚇得夜不能寐,這次他真來了,她竟意外地平靜。 就像高高懸在頭頂的一把劍終于落下來了,是生是死,有了結果,也就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