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紫容捏著鼻子把藥喝了,又胡亂讓陸質喂他吃了些東西,便拉著陸質的袖子說:“走吧?!?/br> “去哪?” 紫容眨眨眼:“書房呀……” 陸質嘴角稍稍揚起,一本正經,道:“我又沒說要去。今日事多著呢,容容若想去,讓玉墜帶你過去?!?/br> 幾個宮女合小太監都抿著嘴低下頭,紫容被陸質噎了一下,微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什么。 陸質沒事人一樣,招手叫人上來收拾早點,顧自坐著看著紫容,等他答言。 紫容捏著陸質袖子的手往下滑,在袖子里面握住了陸質的手腕,這會兒好像才知道害羞了,臉紅紅的,又有些被戲弄了的憋氣,過了好一會兒,才憋出兩個字:“你壞!” 這下陸質是真沒忍住,笑了一聲,抬手在紫容頭上揉了一把,“嗯,數我最壞?!?/br> 紫容裝的氣呼呼的挪過去,往陸質腿上爬,坐在陸質懷里,把兩條細胳膊吊在陸質頸上了,才嘟著嘴道:“那你給我陪個不是?!?/br> 陸質嚴肅道:“本宮給紫容陪個不是?!?/br> 說完兩個人都笑起來,鬧了好一會兒,陸質才起身。紫容牢牢扒著他,他也就沒把紫容放下,一路抱著人去了書房。 歇晌的時候,嚴裕安說起固倫公主生辰的事,說晚間織造局的人會送新的禮服過來,讓陸質試試大小,不合適還有時間改。 下午恰逢大皇子進宮給皇帝和太后請過安,太后留了午飯,之后就來了景福殿。陸質便早早結束了,去正殿陪大皇子。 這次陸麟進宮照舊沒帶正妃,說是倒春寒著了風,還在用藥。不便進宮,怕過給皇帝和太后。 陸質一直知道,陸麟這個親成的不順意。但是親兄弟,怎么都是盼著他好的,如今人已經娶進門,就只能好好的過下去。 他有心想勸陸麟,兩個人說的就久了些。紫容在里間等不來人,心里急,又沒辦法,只能躺著出神看床底帳子上掛的四個精致的繡囊。 陸麟走前,對陸質道:“你不用為我們cao心,你的事才是當務之急。上回老三來過……姑母的意思,咱們大概知道些,你自己也清楚,這個關頭上,萬事都要小心著?!?/br> 陸質垂了垂眼,道:“大哥說的,我都曉得?!?/br> 太子的側妃是御前正得寵的劉氏嫡女,正妃已定恭親王的大女兒,是太后那一支。 熙佳貴妃不惜將太子妃人選讓給太后,犧牲為自己母家固權的機會,也要壓制陸質嫡系這邊,這樣的情勢,陸質確實沒有選擇的權利。 固倫公主最在意長幼尊卑,嫡庶在她心里更有著天壤之別。 先皇后只有陸麟和陸質兩個皇子,陸麟落下殘疾,已無緣皇位。在她看來,剩下的皇子中,陸質的地位才是最尊貴的。 固倫公主向他們伸出這根橄欖枝,他們只能接著。 拖了兩年,后日去公主府,這件事必定會被擺到臺面上。陸質對這個一向看得清楚,他的婚事,就算不是公主家的嫡女,也會是別的什么顯赫大家的女兒。 倒不知是好是壞,他性子從來冷淡,有皇帝和皇后的先例,陸質對這些兒女情長從來沒什么過多的興趣。以后娶了誰,不過是給他打理內院,對陸質來說,沒什么兩樣。 道理他都明白,但大婚一拖再拖,是否心里還是存留了一分奢望,陸質也沒想過。 晚間織造局果然派了人來,四個大嬤嬤領著一串宮女,捧了十幾個紅木箱子過來,分門別類放著一分不皺的禮服部件。 這次為長公主賀壽又不只是賀壽,嚴裕安在禮服上盯得很緊,一點差錯都不容放過。 等陸質一一試完,讓宮女記下要改的地方之后,時辰已經不早了。 他試衣服的時候,紫容就一直在旁邊托腮看著,眼睛跟著轉來轉去,很有興趣的樣子。 等宮女走了,陸質過去捏了捏他的耳垂,道:“看什么呢?” 紫容仰頭看他,兩只眼睛里干干凈凈的,好像只有他一個人,軟聲道:“看殿下,殿下好看……” 看他暈暈乎乎那個樣子,陸質不禁想笑,捏著人耳垂的手沒松開,移到他臉蛋上再捏兩把,道:“個小人,還知道好看不好看?!?/br> 紫容笑嘻嘻地抱住陸質的腰,把臉貼上去,胡亂蹭著,道:“就是知道,就是知道?!?/br> 這會兒正殿寢屋沒人,內侍也被他打發出去,陸質才得空松了口氣。 每每見過陸麟和陸宣,他心頭就總會壓上一塊大石頭,悶悶的,有些透不過氣。 這些人一刻不停地提醒他,他活著,并不只為他自己。他肩上挑著的是皇后這一支的顏面,和嫡系對他的期待。 不能踏空,不能走錯。只有前路,沒有回頭。 陸質定了定神,隨手摸摸抱著他的腰撒嬌的小花妖,心里嘆了一口氣。 有時候他會有一種特別想把紫容留在身邊的沖動,但是,陸質想,等你病好了,鉆回你的樹里,也總比這污濁的皇城強。 作者有話要說: 紫容:我才不走,我要用一片花瓣換一個陸質,呼呼(ー`?ー) 第11章 固倫公主是先皇最看重的大公主,她與皇帝一母同胞,姐弟情分也深。就如今,在無人處,皇帝還會喚她一聲“阿姐”。 先帝在時,女兒里就數固倫公主最得寵,一應吃的用的,處處與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比肩。后來定了駙馬出宮建府,新建的公主府整整占了兩條街。 自此無人不知,京城命婦里,頂尊貴的就是固倫公主。 再往后,先皇去了,還有太后愛惜?;实鄣腔?,對這個長姐也是十日一小賞,半月一大賞,一時盛寵無人能及。 公主下嫁這么多年,這次許是為了給駙馬那邊好看,她今年的壽宴,一早就定了不在宮里,而是頭天晚上在駙馬家里熱鬧,第二天擺到公主府去。 這件事兒從年前開始陸陸續續地準備,宮里的小皇子小公主們都滿心盼著。 因為前一晚不算正式,是留給小輩們熱鬧的,第二天上至皇帝皇后,下至各路宗親,才會去公主府,全了皇子公主們沒出過宮的念想不說,太監嬤嬤們不能跟著,還能好好的樂一樂。 人說山中無歲月,其實深宮也是如此。不知不覺,柳條漸漸給春風吹軟,百花齊綻,烈烈轟轟無暇細致賞玩之時,固倫的好日子也一天天近了。 到時候嚴裕安不能跟著出宮,雖然前后細節來回叮囑了不知多少遍,他仍放不下心。 只能逮著空,就給大到趕馬的,小到馬車里給暖爐添碳的,一一緊過皮,叫他們一分一毫不敢放松。 這里頭最要緊的是禮節。到時天不亮,駙馬家里就會有人到宮門口接引。何時停下受禮,何時賞,何時起,都要一遍遍地過。 頭天晚上,暖閣里,嚴裕安躬身在小榻下,給陸質講從三更時分開始的流程。陸質就倚著看一本閑書,身邊挨著紫容,在玩一匣子綠玻璃料做的紐子。 再精簡地說,也說了兩盞茶時間。 嚴裕安停了一下,最后道:“到時有人在馬車外提醒殿下,且出了宮門后人多得很,多走兩步慢停一息,都是常有的事兒,不必過于緊張。倒是殿下仔細身體,那些家奴沒有什么,若累了,便全程就在車里,不必強撐著給他們臉子?!?/br> 陸質嗯了一聲。他知道打點這些,嚴裕安是最讓人放心的,想也出不了什么錯處。 只是有一件,他道:“明兒宮里得閑,你叫柳大夫來一趟,給他看看?!?/br> 說著,陸質看了紫容一眼,把掉出來的紐子給他扔回匣子里去,對嚴裕安道:“這也沒幾天,但看著就像沒事了一樣。叫大夫過來看看是不是方子下的重了,我怕他面上看著好,其實里頭受不住,再憋一場大的,才叫折騰人?!?/br> 嚴裕安趕緊道:“奴才犯蠢了,是這個理兒,奴才明日便叫了柳大……” “明日不是要出宮?”紫容手里還捏著一個紐子,怔怔的,有些沒反應過來:“不是說在宮外過夜,后日晚上才回來么?” 陸質也愣了一瞬。 好么,他說怎么天天一刻不見就哭將起來的人,聽了小半個月自己要出宮兩天一夜,還一直跟個沒事人一樣。 原來人家心里一早就覺得是要帶著他呢。 陸質先是失笑,緊跟著心里就有點不得勁兒,感覺像是辜負了紫容似得。 他伸手捏了捏紫容的耳垂,溫聲道:“明日出宮,帶的人都有數……卻不能帶你?!?/br> 紫容還愣愣地瞪著眼睛,陸質便把他往身邊攬了攬,細細地跟他講道理:“出宮不是那么簡單的。到時各宮各殿要帶出去的人,兩月前已經報了上去,由內務府篩查過,明日才能成行。你乖乖的,兩天眨眼便過了,讓順意和喜祥帶著你頑……前兒不是看上了人家種的葡萄?等你殿下回來,就去央人家剪根藤來,與你一道種葡萄行不行?嗯?你聽不聽話?” 紫容搭著陸質的肩頭,很是乖巧,聽完了,便順著他的話點點頭,小聲道:“聽話的,我聽話?!?/br> 紫容答應的這么快,陸質心里不大信,想著等會兒囑咐嚴裕安,明天好好看著,要什么東西不要短了他,不要讓受了氣。 他想是管這么想,但還是獎勵似得摸了摸紫容的頭,道:“真乖?!?/br> 過了好一會兒,嚴裕安又和陸質說起三皇子的什么事了,紫容心里才后知后覺地酸酸澀澀的難受起來。卻又因為得了陸質的“真乖”二字,讓他不敢再說什么。 剛才怎么就答應了呢? 可是好像不答應也沒有別的辦法…… 陸質沒有以為紫容這就被哄好了。有人在跟前,紫容老犯怯。他想著晚上回去再安撫,注意力便分走一些,聽嚴裕安說些瑣事,眼睛還在書頁上,只把另一只手閑閑地丟給紫容,讓他抱著玩兒。 扣扣手心,摸摸指甲,都沒反應。 紫容撅著嘴把頭低下,嚴裕安覺得怎么自己都看出了不對勁,殿下卻還沒當一回事地翻了一頁書,回他一句:“嗯……今冬是長了些,如今后院無人,做春衣就讓桂嬤嬤看著來。舊例是什么樣,就什么樣。留春汀那些……多做一件夾襖?!?/br> 嚴裕安稱是,眼角余光還在打量紫容。 “行了?!标戀|想著回寢殿,抱著小花妖讓他跟自己說兩句悄悄話,讓他撒撒嬌,夜里才好放心地走,便合上書道:“大哥三哥都在宮外,我出去一遭妥善得很,你也不必太費心。今日就這樣,估計明天要鬧一整日,左右無事,早些歇了吧?!?/br> 聞言,宮女們過來撤了茶點下去,榻上擺的小幾也一并抬了下去。陸質下地,讓玉墜幫他整了整衣擺,回身去扶盤腿坐在榻上的紫容。 紫容手心向上攤在腿上,還保持著握著陸質手的動作,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被陸質碰到立時渾身抖了一下。 “出神兒了?嚇著你了……”陸質俯身仔細瞧他臉色,接著輕笑道:“給你賠個不是?!?/br> 紫容抿著嘴搖搖頭,很不好意思地說:“不怪你……” “走神想什么?”陸質拉著他的手往寢殿走,低頭笑他:“是不是想兩日后的葡萄藤?放心,我叫人給你絞一枝好活的,保準抽條快,到秋天……” 陸質頓了頓,如常道:“到秋天結幾串大葡萄,個個頂甜?!?/br> 紫容嗯了一聲,抓緊了陸質的手。 陸質想著回去沒人,紫容不怯,敢說話了,他再好好安撫。卻沒想到剛洗漱完,宮女內侍全打發出去了,紫容就早早把自己裹進被子里,不像往常賴在他身上不下去的樣子。 陸質立在他床頭,低頭看他從被沿露出來的一雙圓眼睛:“這就困了?” 紫容在被子下面點點頭,不肯多看陸質一眼似得,垂眸道:“殿下也早些睡下吧?!?/br> 陸質拿大拇指蹭了蹭他的眼皮,輕聲道:“好,睡?!?/br> 從這會兒到陸質該起身,其實也沒剩下幾個時辰。陸質一面閉著眼養精神,一面留神聽紫容的動靜。 果然沒一會兒功夫,就聽見屏風后面窸窸窣窣的聲音——是小花妖爬起來了。 紫容格外小心,輕手輕腳地拉開被子下了床,卻不知就他這么點動靜,便不僅是陸質聽見了,連殿外時刻豎著耳朵聽主子什么時候要人伺候的宮女們都沒錯過。 陸質心里替他著急,果然紫容沒走兩步,小丫頭就在外頭輕聲問:“殿下可要用水?” 陸質無聲稍揚嘴角,紫容卻給嚇得半天不敢動彈。 等了好一會兒,丫頭沒再出聲,紫容才又躡手躡腳地往陸質床邊走。 陸質安然躺著,一臂枕在腦后,另外一只手虛虛放在腹部,是睡熟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