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紫容停在他床前,除了小心綿長的呼吸,再就沒了動作。 陸質心里頭有塊地方癢的不得了,想再忍忍看紫容究竟要怎么樣,卻突然想到,這人估計是光著腳站在地上,且連一件外衣都沒披,便裝著樣子緩緩把眼睜開了。 可惜一睜眼,陸質就陷進了一雙閃著淚光的眼里——小花妖站在他床前,正低垂著頭看他,絞著兩只手無聲哭呢。 陸質顧不上別的,先把人一把抱進懷里拿被子裹了,給他擦臉上的淚。 也不知道從哪學的,哭起來一點聲音也沒有,招人疼的厲害。 紫容沒有像以往那樣把臉藏起來,反倒是乖乖坐著,任陸質擺弄。剛才躲著陸質,是怕自己忍不住又哭起來,無理取鬧地求陸質帶他去。 原本是打算躺下等一會兒,等陸質睡著了,再悄悄過來看看。 可眼下都被抓包了,就沒什么躲藏的必要。 “別哭了?!笔诌厸]有東西,陸質只能拿手給他擦眼淚,只是手心有繭,即便控制著力道,借月光一看,紫容眼角那塊也已經給蹭紅了??醋先葸@個可憐的樣子,陸質簡直是心軟的沒法子,心底又莫名浮起一層熱燥,道:“折騰死我,看你再找誰哭去?!?/br> 紫容抽噎了一下,眨眨眼又落出一串淚,委委屈屈的:“我找你,我就找你……” 陸質氣的笑起來,裝著狠聲道:“大半夜不睡覺,跑到人家床頭來哭鼻子,這是怎么了?” 紫容哭得渾身熱乎乎的,香氣灌了陸質一鼻子,被兇了有些發抖,卻還是不退開,反抱住陸質嗚嗚咽咽地說:“想你,我想殿下……嗚嗚嗚……” 陸質額角直跳,被黏得沒有辦法,紫容現在就這個樣子,叫他等會兒怎么走? 可是想兇又實在兇不起來,只能嘆氣道:“這還沒走呢?!?/br> 紫容哽咽著搖頭,閃著淚光的眸子里又掉出一串淚,稍有些rou嘟嘟的嘴唇抖了抖,帶著哭腔軟聲道:“就是想,再過一會兒、殿下就要走了,我現在就想……” 他一面哭,花瓣撲簌簌地掉,還一面解釋:“我、我不是要跟著去,我就是……” 陸質抱緊他,問:“就是什么?” “就是想你?!弊先菁t著眼圈:“殿下抱我一會兒就好了,一會兒就好了……我聽話,很乖……” 作者有話要說: 小花妖沒能憋住,殿下是帶著一起呢,還是帶著一起呢 第12章 三更一到,嚴裕安便到了水元閣的寢殿門口。 昨晚守夜的宮女沖他打了個手勢,嚴裕安額角一跳,無聲問:“怎么了?” 宮女朝里指指給紫容隔出來睡覺的地方,做了個抹眼淚的動作,又搖了搖頭。接著指了指陸質的方向。 嚴裕安看她一眼,宮女比了個二。 夜里小公子哭了,沒聽真切,倒是殿下哄人的聲音聽得清楚,動靜到將近二更才停, 沒大事,只不過今天可能得多帶一個。嚴裕安松了口氣,跟她點點頭,躬身往里去了。 寢殿里頭既黑又靜,他把步子放的更輕,幾不可聞。等到了跟前,才見陸質背后塞著兩個軟枕半坐著,懷里抱著一個被毯子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察覺到有人靠近,就睜開了眼??礃幼?,是原本就醒著的。 二更才歇下,想也沒睡。 “殿下?!眹涝0灿行年戀|從這會兒開始要費一天的精神,輕了又輕道:“到時候了?!?/br> 陸質點點頭,低頭看了看懷里的人,面上帶了些笑意,道:“去尋一身小廝的衣服,給他穿?!?/br> 得,就知道會是這樣。早早的回了內務府,帶出去的時候不就不用這么麻煩了嗎? 嚴裕安做了二十年忠奴,第一次冒出點大不敬的想法:殿下該不會是……還沒開竅吧? 他扇了自己一嘴巴,往下人房去尋了套新的粗布短打,又差人去通知玉墜,把紫容的一應用具:吃的藥,包括熬藥用的爐子和碗等等,穿的用的玩的,一樣不落的帶上。 這邊陸質把繁瑣的禮服穿好,外間早點也擺好了,才把紫容叫起來。 今日紫容倒是睡得沉。屋里下人再小心,也不會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卻一直沒醒。 睡前他怕陸質跑了,把陸質的手握住,藏進被子里才罷休??上∩底泳褪莻€小傻子,睡迷糊就忘了,陸質撓撓他手心,就怕癢的松了開。 其實陸質可以就趁著這會兒走,但是想想紫容哭得那個樣子,怕極了自己不要他似得,陸質就舍不得。 嚴裕安那邊一通臨時加的忙活完之后,回來陸質和紫容也剛好收拾停當,在用早飯。 玉墜也是一早才知道她主子也要同去,頓時慌了手腳。 嚴裕安拿過來的衣服太粗,她給紫容在里頭穿了兩層頂細軟的綢衣,又拿了新做的夾襖,把他里頭墊的沒一點漏空處,最后才給他套上了那套小廝衣服。 不僅這些,陸質車上的點心茶水也要換。 紫容的低燒一直反復,怕的是原本給陸質準備的那些吃食里頭有與藥犯沖的東西。 不過任憑中間突然生出這多少事來,景福殿的人還是按時到了宮門口。 文家小兒子文亦弘,陸質的親舅舅,在先皇后還在的時候,就是衛尉,他手下守宮門的將領也認陸質。 平常景福殿的宮女托人往家里送個什么東西,也有格外的優待,出宮時,陸質宮里的車馬也只是過場面一樣查檢了下,陸質在的馬車更是連停都沒停。 往宮門去的一路上,陸質專門對紫容說了一大通出宮門多么多么難,檢查多么多么嚴格:“侍衛拿著兩月前報上去的名單,要一個人一個人的對。不僅對名字,還要查面相,面生的,要專管小廝的人來認過才行?!?/br> 紫容即刻緊張地瞪大了眼:“那被發現了怎么辦?!” 陸質道:“要是有不在單子里的東西被查到,自然是沒收,清點完了上交國庫。但若是人的話……” “怎么樣?” “是人的話,”陸質不動聲色,隨著馬車顛簸,悄悄往紫容那邊靠了靠,和他挨得極近,壓低聲音道:“外頭好多府里在買小廝,力氣大的,就買回去干粗活。若是看著干不了重活兒,興許,就賣進哪個酒樓,給人上菜洗盤子?!?/br> 紫容問:“什么是買小廝?” 陸質道:“就是外面的人給守門侍衛些銀子,把被查出來的人領回家去干活兒,就叫買小廝?!?/br> “被買走了還能回來嗎?” “不能。被誰買回去,就成了誰家的,一輩子都在人家家里,永遠不能離開?!?/br> 紫容悔的腸子都青了,怎么自己就這樣犯蠢,怎么就非想跟著來? 他咬咬嘴唇,半晌,憋出一句:“可我不會干活兒,也、也不會洗盤子……” 紫容穿著一身深灰色的短打,頭發也束成小廝模樣。要是旁人打扮成這樣,往人群里一丟,估計就找不著了。 可這人偏生長的就是那么好看,兩只干干凈凈的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陸質,嫩生生的面頰上因受了驚而浮起一團紅,看著哪里都軟綿綿、滑膩膩的,引著人想上手摸一摸。 陸質果真伸手過去,先在他下巴上捏了一把,又向上移握住他半張臉,從喉嚨里滾出一聲笑,為難道:“那可怎么辦?” 紫容把手覆在陸質的手背上,強裝著鎮定,用哄騙的語氣道:“肯定沒有人想買我,求殿下、殿下買了吧,讓我做什么都行……” 陸質聽見侍衛喊“過”的聲音,知道已經出了宮門,面上卻八風不動,問紫容:“嗯?那我買了你有什么用處?” 他以為在玩,可紫容已經不行了。他確實沒什么用處,跟著陸質,就是個拖油瓶。 眼見著紫容的嘴一點一點癟了下去,下巴一抖一抖,陸質頭皮都快炸了:他怎么又把人給弄哭了! “好了好了,我騙你的?!标戀|趕忙傾身去抱他,又伸手掀車窗的簾子:“你看,咱們已經出來了。我剛才都是胡說八道,哄你呢,嗯?不賣你,賣了哪還有個小哭包?” 紫容眼睛濕漉漉的,還在因為自己“沒有用處”而難過,陸質暗罵自己瞎折騰,抱著人好好的哄。過了好一會兒,紫容才突然開口:“那殿下買我么?” “嗯?” 紫容仰頭看他,問:“殿下買我么?” 陸質順著他的意思說:“買,我買?!?/br> 紫容道:“那你買吧?!彼蜿戀|伸出手:“給我一點錢,買完我就變成殿下家里的了?!?/br> 陸質失笑:“那容容要賣多少錢?” 紫容沒有概念,卻生怕他反悔,伸出一根手指頭比到陸質面前,急道:“不多的!只要一點點……” 其實紫容想說不要銀子也可以,但是陸質說了,給了銀子才叫買……他為難得很,眼巴巴的看著陸質,顯然今天不把自己賣了是不罷休的。 陸質忽然笑了一聲,無可奈何一樣地把紫容摟進懷里揉搓了一陣。 紫容被揉搓的很開心,紅著臉在陸質懷里跪坐起來,兩只手小狗一樣扒在陸質肩上,還惦記著買不買的事,小心翼翼地問:“殿下買了我吧,好不好?” 陸質道:“好,好?!?/br> 平常賞人,都是陸質發了話,然后嚴裕安或者身邊的小廝給錢。 此時陸質身上干干凈凈的,連一塊碎銀子都摸不出??勺先菅郯桶偷目粗?,要把他賣給自己,陸質便摘了拇指上的玉扳指給他,道:“拿這個充銀子,便宜死你了?!?/br> 暫且不論是誰占了便宜,眼下紫容高興的不行,把玉扳指握在手心里,笑盈盈地看他,反復確定:“那我現在是殿下家的了嗎?” 陸質道:“是?!?/br> 紫容就只顧著瞇著眼睛傻笑了。 以后他是陸質家里的,就一輩子都在他家,永遠不能離開。陸質讓他走也不行。 馬蹄篤篤,停了又走、走了又停將近一個時辰,才接近固倫公主的駙馬府上。 這日尤其冷,一路上紫容卻過的異常舒心。陸質抱著他,自己喝過一口茶,又給他喂一口。吃點心也是這樣。 “殿下,我是你家的了嗎?” 紫容第不知道多少遍問。 “是?!?/br> 陸質第不知道多少遍答。 作者有話要說: 嚴裕安:殿下就是沒開竅,本老貨蓋章鑒定。 第13章 第一個副本 臨近駙馬府上,眾人終于不像在宮門附近那么緊張。隨行車隊漸漸響起絮語聲,初生的陽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心情舒暢。 從奴才到主子,基本上都是久未出宮,覺著宮外的空氣都格外使人活泛似得,臉上也生動許多。 紫容的頭歪向車窗,透過一點點縫隙往外看,稍微看一小會兒,就回頭瞟一眼陸質。 陸質被他弄得笑起來,伸手捏他鼻子,道:“我能跑了不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