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憑著記憶誦出了兩句,只是這第三句,卻如何也想不出。 睜眼,穆清瞧見太子妃盯著自己,神色難辨。柳微瑕同陸夫人坐在小溪另一側的上首,一雙眼也緊緊盯著穆清,帶了些許急切。 穆清想了想,又對著太子妃行了禮,緩緩道:“承殿下的美意,穆清得以在今夜見了這許多如玉美人。心向往之,便吟了這半首月出。于詩書禮樂一途,穆清自認不及在座各位,諸位見笑了?!?/br> “夫人自謙了,若你不算如玉美人,那在座的我們又算得什么呢?”太子妃唇角噙笑,言語間微微含了些俏皮之意,“只是詩確為好詩,夫人卻只念了兩句,且這又是孔先生傳下來的詩,夫人若不喝這口薄酒,我可不依?!?/br> 在座眾人皆掩嘴輕笑。是了,撇開東宮太子妃這五個字,坐于上首的尊貴女子也不過二十三四的年紀,正是一個女子能含嬌帶俏又不被人所嫌的最后年華。 穆清頷首,心中對這樣的結果早有意料,便淡淡笑應:“自當領罰?!辈坏忍渝哉Z,也不顧身邊欲上前倒酒的宮娥,便自斟了一杯酒,仰頭盡數吞了。 烈酒入喉,穆清不禁掩袖皺了眉。 那坐在上首的太子妃瞧著穆清喝完了酒,又笑道:“夫人好氣魄?!毖粤T又請穆清坐了。 *************** 天色尚早,那放河燈的把戲便多玩了幾次,只是這河燈七次里卻有三次停在了穆清跟前。穆清因已猜到了太子妃對自己的針對之意,是以看著面前的河燈,不急不惱地又喝了兩杯酒,待剛要喝第三杯時,上首的柳微瑕起身,盈盈朝太子妃一拜:“方才柳依姑姑怕是隔得遠沒有瞧清楚,那河燈本應是停在小女面前的,不過叫風一吹,便又擱在了莫夫人面前?!?/br> 柳微瑕語閉,四下便開始有了竊竊人語聲,也有幾個嗓門大的,道方才的確瞧見了河燈在柳家娘子面前停了。聲音傳到了太子妃耳中,太子妃拿著茶盅的手一頓,微微抬眼,眼風輕輕往身側瞟去,立于太子妃下首的柳依便跪了下去:“婢子瞎了眼,請殿下責罰?!?/br> 太子妃放下茶盅,揮了揮手道:“楊依,你且過來替了柳依。柳依,你眼睛不好,平日里便罷了,今日卻差點無端害得莫夫人多飲一杯酒,自是該罰。你且問問夫人,該如何罰你才好?” 穆清聽著聽著見這事兒又回到自己身上來了,心中暗自思量,又瞧了瞧一直立在一邊的柳微瑕,開口回道:“日頭黑了,柳依姑姑又隔得遠些,瞧不清楚自是情有可原。柳依姑姑乃殿下的身邊人,妾不敢妄自責罰?!?/br> “如此,便依夫人所言,今夜月色甚美,若是罰你,恐那天上的姮娥還要怨我壞了中秋好景?!?/br> 柳依聞言退下了,鬧了這么一出,太子妃微微不悅,“無端生出這么多瑣事,是我管事不周,叫眾位看笑話了?!彼煊殖哉局牧㈣柕?,“既然那河燈原是停在你面前的,不知我們可否觀賞柳娘子的墨寶?” 柳微瑕方才既然敢站起來替穆清說話,心中自然也是有了計策,朗聲道:“小女私心里想著,大伙兒方才聽了那么多詩詞歌賦,未免不會有些困乏。小女平日在府中琢磨出一個酒方子,卻能應今日這中秋景,因此斗膽向殿下討要三種酒水,一為陳年女兒紅,二為去歲的桂花釀,三為崇明山尖尖上的泉水?!?/br> 一旁的陸夫人聽到女兒的回話,只覺柳微瑕不知分寸,平日里在府上兌酒便罷了,這一回只怕真真是班門弄斧了。正皺著眉頭扯了扯柳微瑕的衣裙,剛想起身替柳微瑕喝了那杯認罰酒,卻沒想到柳微瑕所言竟揭起了太子妃的興趣,立即打發身邊的宮娥去取酒水。 崇明山雖只是座小山頭,可要取山尖的泉水,還須費些時辰。眾人趁坐在溪邊等著的間隙,又將那河燈丟到溪中去,待吏部尚書府上的鄭小娘子對月撫了首琴曲后,那宮娥方才端著托盤姍姍而來,徑直將手中所端之物呈到柳微瑕面前。 這下子四周都靜了,皆望向這個往日里并不曾有過多耳聞的太尉府千金。穆清自然也跟著望向了柳微瑕,只見她那一雙白玉般的雙手托著瓷瓶,顛來倒去,頗有些像她從前在花叢中見到的那些個上下翻飛的蝴蝶蛾子。穆清只覺眼花繚亂,正欲眨眼時,鼻尖嗅到了一抹濃郁的芳香。 柳微瑕已兌好了酒水,吩咐宮娥呈了上去。 “柳娘子好生厲害,我只聞著酒味兒,便要生生醉了?!碧渝舆^宮娥遞過來的酒盞,湊到鼻下微晃,又用廣袖掩嘴,淺淺嘗了一口,“果真不錯。此酒聞著芳香濃郁,入口卻甘甜清潤,末了竟還有些許桂香,倒也能令人想起廣寒宮里的一顆桂樹了。眾位夫人娘子皆嘗嘗吧?” 柳微瑕還立于下首處,那張清秀的眉目上帶著些許釋然,眼角的淚痣盈盈欲墜,更是為整張俏生生地臉增添了一抹嬌憨之態。太子妃笑問道:“柳娘子這酒,可有什么講究?” “回殿下,”柳微瑕微微欠身行禮,緩緩道,“女兒紅雖為佳釀,但性烈沖喉,是以需要白水兌開。但尋常的清水卻會稀釋女兒紅的甘醇,唯有自帶甘味的山泉方可化解女兒紅的烈性。而桂花馥郁性溫,添入其中可解女兒紅的刺激氣味,亦可調和山泉內里的寒氣?!闭Z罷微頓,似在斟酌字句。 “那崇明山尖尖上的泉水又是何解?”太子妃問道。 “小女在府中曾翻閱前朝舊史《大昭地理志》,其中提及郢地崇明山,道此山地質特異,因而山中泉水比別處更為甘甜。書中又道此山地勢山麓平緩,山腰陡峭,至山頂卻又愈發和緩,由山尖尖處生發的泉水一路流至山麓,因特殊的地理形貌,更是清冽。只小女認為泉水一路留下,中間蟲魚鳥獸不計其數,及至山麓,雖清甜,卻難免混入污濁之物,是以才勞煩宮娥jiejie往山上跑了一趟?!?/br> 見太子妃未曾言語,柳微瑕又繼續說道:“至于桂花釀,這個酒房子本應在調配好的女兒紅與山泉中置入搗好的時令桂花粉,埋入地底下一年方可制成。只是制作桂花粉需耗時數日,小女便以桂花釀替了桂花粉,亦免去了一年的等待之期。殿下此處的酒水皆為圣品,桂花釀更是毫無澀苦之味,比起桂花粉竟然更宜入酒?!?/br> 在座的各府女眷平日里所飲的杯中物皆為濃烈之酒,這時嘗了柳微瑕兌的清酒,入口甘醇,飲下后又覺唇齒間盡是桂香,與往日所見很是不同,便紛紛覺得滋味非常。過后聽了這么一番解釋,皆對柳微瑕的玲瓏心思贊嘆不已。 穆清方才一連飲了三杯烈酒,便趁著柳微瑕同太子妃周旋的時候悄悄地多呷了幾口馥郁甘醇的清酒,一邊隨著諸位女眷贊嘆柳微瑕的奇異手筆,一邊感慨杯中物的誘人沁脾。 太子妃微微頷首,嘆道:“妙極,妙極!只是以我淺見,這般美酒,應佐以佳名,方才得宜?!?/br> 柳微瑕見太子妃似有意為這酒水賜名,忽而面色急迫,忙不迭應到:“從前小女琢磨出這個酒方子試著兌酒時,正巧被兄長瞧見了,兄長便隨口諏了個名字,喚作‘邀月酌’。只是當日小女手中的酒水自不比今日,不知‘邀約酌’這名字可否入得殿下之眼?” 太子妃又輕輕抿了一口手中的清酒,淺聲道:“‘邀月酌’?舉杯邀月,對飲而酌。淺易卻不失風雅,這名字甚好?!闭f著便讓柳微瑕坐了。 正當柳微瑕落座松了口氣兒時,太子妃突然又問道:“你方才說的兄長,可是兵部侍郎柳盈玨?真真好文采?!?/br> 穆清放下酒盞,抬頭正撞見了柳微瑕微愣的神情。 未幾,柳微瑕收拾了神情,微微笑道:“殿下說笑了,哥哥是個武將,粗鄙之人怎會想到這般文縐縐的名字?起這名字的是一位外姓兄長?!?/br> “如此?!?nbsp;太子妃聞言,只用嫩蔥似的手指微微摩挲著酒盞,若有所思。 ☆、玉梳 穆清本就不善飲酒,方才一連飲了三杯烈酒,后又品了邀月酌,便生了醉意。筵罷與各府女眷道了別,便被柳微瑕攙著,緩步出了行宮。 都道七月流火,八月微涼。夜里的涼風襲來,將穆清的周身醉意散去了不少,只是到底醉了,身子虛浮得厲害,穆清依舊蹭在柳微瑕身上。 穆清覺得風中夾雜著的一抹荷香,混著柳微瑕身上的淡淡桂香,令自個兒的鼻子很是受用,便淡淡哼了聲。 柳微瑕聞聲放緩了步子。 穆清察覺到柳微瑕的動作,以為她這就要告辭了,便努力站直身子,將方才這一路行來時一直想說的話說了:“若非妹子獻出了邀月酌,只怕我不知還要出多少丑。今次多虧妹子幫襯。只我瞧得出來,太子妃殿下恐不喜于我,這才設計引我出丑。連同今日的座次安排應也是提前就備好的。妹子這般為我出頭,卻不知是福是禍?!?/br> 柳微瑕扶著穆清拐過了一道山石,轉頭見海棠與自家府上的丫頭遠遠跟著,便示意她們停在原處。柳微瑕悄聲道:“那河燈確實停在我面前,不過被風吹了才往jiejie那處漂的。殿下若真要覺出什么端倪,那也是她算計在先,我自當問心無愧?!?/br> “且我素來愛酒,知曉杯中之物的厲害,方才jiejie若再喝下去,只怕會傷身?!?/br> “不過三杯酒,何至于此?” 穆清聞言卻是笑了,“莫看我現在的模樣,我的身子可比尋常的閨門千金好得多?!?/br> “偃月行宮中的酒水絕非凡品,比尋常的酒更烈。我瞧jiejie方才的醉態……” “如此,多謝妹子了?!蹦虑鍟?。三杯酒雖算不得什么,但若非柳微瑕借機阻止,只怕還會有第四杯、第五杯...... 見柳微瑕攙著自己,不曾有走動的意思,穆清微疑,問道:“妹子可還有什么想說的?” 柳微瑕扶著穆清在一塊凸出的石頭上坐下,雙頰微紅,低喃道:“我方才說的外姓兄長......是我從前掩了身份偷偷出府玩樂時認識的,姓夏名瑾。城西的泉茂酒肆是兩年前我同他一道開出來的,從前隔了七八日我便要去酒肆里遞些酒方子釀些新酒,只是今日這么一鬧,我母親必然發覺了些端倪。只怕此番回府后母親再不許我獨自出府,酒肆那兒,按照夏瑾從前的個性,見不著我只怕會擔心,還煩請jiejie到時同夏瑾支會一聲?!?/br> 穆清聽著柳微瑕嘴里迸出的這一段話,心中訝異。 夏朝重男女之防,尋常大家閨秀大多被拘在府里習文女工她是知曉的;從前她便猜到這個柳微瑕的性子嬌俏,并非規規矩矩的大家閨秀,卻沒想到她竟不同到偷跑出去同人開了酒肆。 柳微瑕見穆清良久不回話,猜想是穆清不愿,心下便有些失望。初初在普華寺見著穆清,她只覺得這個愿意同她一起投食喂魚的大娘子與尋常里同阿娘一起見到的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不同;這回中秋宴上知曉她是蜀國的穆清郡主,她忽然便有些了然。夏瑾曾告訴她,蜀國民風曠達,是個養人的好地方;蜀地女子更是同男子一般,潑辣練達。 她以為,蜀國來的穆清郡主,懂她。她卻是忘了,她眼前的郡主,遠非尋常蜀地女子,她的父親是蜀國國主的親弟弟。蜀國與夏朝往來多年,王公貴族早已受夏朝貴族風氣習染,這個穆清郡主,理應也是該養在深閨的。 “那蜀國公主不過頂了張好皮囊,內里卻是一筆糊涂賬。方才她喝了幾杯酒,你們可數了?” 假山后隱隱傳來鶯燕笑語,帶著晚風,一齊飄進了穆清的耳中。 “說的是媚骨生姿,可我今日瞧著蜀國公主的模樣,卻寡淡得很,倒有些名不副實。還不如尚書府的小娘子,模樣俊,心思巧。聽聞鄭娘子五歲始便拜師學琴,十四歲便學成了《江海凝光曲》?真真是個妙人兒......” “太尉府上的柳娘子亦是個奇人,雖說制酒有失閨門姿儀,不過那邀月酌的確是個中佳釀?!?/br> 低沉的人語聲漸漸遠去,穆清醒了會兒神,與柳微瑕一起從假山后走出。 海棠的臉色極是難堪,柳微瑕面上也抹上了一層微微的尷尬,倒是穆清,許是真正醉了,神色一派淡然,心里念叨自己本就是個假的,又何談名副其實。 柳微瑕攙著穆清的臂彎,輕聲安慰道:“jiejie莫要理會那些惱人的話,徒生煩惱?!膘o了會兒,又道:“酒肆的事,是我唐突了。jiejie今日飲了好些酒,該早些歇息?;仡^我遣仆婦遞些醒酒茶來,jiejie莫忘了喝?!闭f罷,便欲招呼府中的丫頭,與穆清告辭。。 穆清這才想起自己還未回應柳微瑕,忙拉住柳微瑕道:“我何時說了不幫妹子的?方才醉的厲害,有些混沌。妹子可還要我同夏瑾兄弟說些什么?” 柳微瑕聞言,神情歡喜。趁一眾丫頭婆子未瞧見的時候,從頭上取下一枚碧玉棱花發梳,塞到穆清手中:“jiejie只需將這玉梳給他。他都曉得的?!闭f完,臉上又是一紅。 *************** 穆清覺得自己從前是在鄉野里跑慣了的,身子自然比那些弱不禁風的深閨娘子壯實,是以也未將柳微瑕所言放在心上。 然而從偃月行宮回到鎮威侯府的當夜,穆清就燒了起來。本以為只是夜里的低燒,歇一覺便好了,卻不想及至黎明,渾身的熱度不但沒有退下,反而愈發嚴重,連呼吸都急促起來,這才叫海棠請了大夫。 其間又是種種折騰。 病里雁門傳回消息,道朝廷援軍用月余的時間守住了雁門,重塑了邊境防線。宋修遠更是順道將雁門以北的幾座原屬于夏國的涼國城池也打了下來,由此兩國大軍僵持在雁門關外兩百里處數十日。因即將入冬,關外糧草不足,涼氏國主便向鎮北王姜正誠遞了求和書。 只是穆清整個人燒得混沌異常,待海棠道再過月余宋修遠便可回來之時也并無多大反應,只混混沌沌地想著,宋修遠回來之前,她應還能得空跑一趟泉茂酒肆。 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穆清日日喝藥夜夜捂汗,統共用了月余的時間才將身子骨養好,只是掉了許多的rou,本就清瘦的模樣,如今又帶了一絲的憔悴,瞧了令人心疼。 海棠被穆清的這一場大病嚇壞了,即便穆清后來已然大好,看著穆清慘白的面色,依舊謹遵那位陸大夫之命,苦口婆心勸著穆清歇在侯府里靜養。穆清無法,只得窩在府里瞪著柳微瑕的玉梳發愁。 這日天高云淡,穆清趁著苑里無人,依著模糊的記憶,覺得周身的氣力恢復地所差無幾,便喚青衿一起去泉茂酒肆,只還未走出內院,卻與陸離撞了個照面。 海棠極是依賴這位陸大夫,但這位陸大夫讓穆清連著喝了月余的苦藥,又極力教唆勸慰穆清窩在府中修養,是以穆清一見他便覺得厭煩。再者,陸離瞧著二十五六的年紀,眉眼俊俏,舉止風流,徒增一股紈绔之氣。把身子康健交給這樣一個人物,又令穆清生畏。 穆清無奈,認命地領著陸離進了中堂。 陸離進屋瞧了瞧穆清的神色,同往常一樣望聞問切一番后便開了藥:“夫人底子好,靜養了這般多的時日幾近康復,喝完這最后十劑藥便可。只日后仍是靜養為佳,切不可貪杯?!?/br> 穆清舒了口氣,心道日日喝藥的苦日子終于可以過去了。陸離將寫好的藥方子遞給立在一旁的青衿,又看了海棠一眼。海棠會意,打發了青衿抓藥,自己領著青衣出了中堂去取陸離的報酬。 陸離見屋里只剩穆清同他兩人,拘了拘禮,笑道:“小生為醫十余載,夫人這般情狀自也見過不少。容小生說句不好聽的,夫人平日里少些思慮,身子方才能真正大好?!?/br> “你怎就瞧出來我平日思慮過多?” 陸離從客座上起身,躬身又行了一禮道:“還望夫人莫怪?!?/br> “以夫人的體質,尋常風寒至多十日便可好全,此番卻拖了月余,此乃夫人憂慮過深之故。至于為何憂慮,容小生揣測一二?!?/br> “去國離鄉,思念故土乃其一。然夏國亦不乏好山好水,待夫人大好,不妨訪風景于夏地名川大山,以緩心境?!?/br> “至于其二......”陸離的眼風向穆清瞟去,見她依舊神色淡然,續道,“侯爺即將回京,夫人的相思之苦亦可解脫?!?/br> “如此,夫人便可免受大疾之苦?!?/br> 明眼人都知曉她與宋修遠不過是因涪州十五城而湊成的夫妻,且不過一面之緣,何來的相思? 穆清只覺他越說越不著調,心中羞惱,剛想喚海棠送客,又想到海棠這時只怕早已取完東西,并著青衣青衿一同到小廚房里照顧藥罐頭去了,這才了悟三人皆是被陸離打發出去的,便更是惱怒。也不知是惱陸離隨意使喚侯府下人,還是惱海棠竟然對一介白衣郎中言聽計從。 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穆清盯著陸離,想了想,問道:“陸先生,屋里只有你我二人吧?” 陸離被穆清問得有些莫名,抬頭見穆清那雙眼波流轉的眸子直直將她望著,竟有些看呆,茫然道:“是?!?/br> 又見穆清嘴角微翹,起身向他走來,到他身前站定,輕聲道:“我聽聞夏國人重男女之別,如此,”穆清微微揚起下巴示意,“先生請便?!?/br> 有微微的馨香竄入鼻中,身前的衣襟被一只手握??;陸離的心有些軟,卻一個不妨,被胸前的那只手直直拽著,生生拖出了屋。 “陸先生,我感念你醫好了我的身子,只是旁的,無需你多言。方才所言,先生說過便忘吧?!闭f完,穆清狠狠甩上了門,只剩陸離呆立于屋前。 鎮威侯府上的小夫人,蜀國的穆清公主,竟絲毫不顧禮儀,直接將他轟出了屋。 陸離抬手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襟,明明才被侯夫人轟了出來,他卻不覺得難堪。卸下方才面對穆清的拘禮恭謹之態,信步出了侯府,嘴角竟淺淺噙著笑。 宋修遠,你這個夫人,倒是很有意思。 *************** 穆清將陸離趕出去后,心中覺得十分快意,想到自己關上門前陸離看似呆滯的神情,便不自覺輕笑出聲。 許是大病初愈的緣故,心底比往常更多愁善感些。穆清笑著笑著,心底又莫名浮上一股酸澀。 這樣的日子,明明無趣至極。 僅僅只是耍小性子轟個人,她竟也能樂小半天。從前遇到這樣的人,哪是僅僅被她轟出門便可作罷的?從前的日子,哪需要她日日拘著禮,謹小慎微地拿捏旁人的心思? 她只不過是個想安安穩穩過日子的小丫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