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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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腳的任務是“恐洗”? 她雙手在木床上握得手指勒白。她怎么可以……將矮腳放出去……她放出去的是一頭惡虎??! 矮腳在梳妝間強迫絲蕊,一定是他本來就計劃在今天完成星芒圣教的“恐洗”任務。但又垂涎絲蕊的美色,在進行“恐洗”之前,先將她過個癮。 被秦嫣破壞之后,他索性到外面抽出不知藏匿在何處的兇器,向著香積寺下正在看演出的敦煌百姓,殺將過去。 唐國對于刀具是有管制的,如翟容那樣有軍階的人,在城池里只要不執行公務,也不能隨意佩刀行走,否則會處于徒刑。所以城池里一般是沒有什么動刀之事,在這個講俗臺前,人雖然多,敦煌守軍也只派出了正常維持秩序的一點兵力。秦嫣忙將堵在門口的小木床翻下來,奔出梳妝小屋。 講俗臺下已然是人間地獄! 人們因有青毛竹的攔阻,很多人無法迅速逃離,慌亂之下不少人被踩踏在地。矮腳揮舞著一尺多長的長刀,對著手無寸鐵的平民毫無憐惜地砍著,口中不時喊著星芒教的教義:“星芒永垂,以血洗魂!”還另有三名,同樣混入敦煌的“草字圈”刀奴,也在奮力砍殺,滿目瘋狂。 “星芒永垂,以血洗魂!”…… 在那個瞬間,秦嫣遲疑了一下。 她的臉面,矮腳未必一定能夠認出來??墒?,如果與他面對面動手,她的身手,是一定會被同為星芒教徒的矮腳所認出。 就在她這個自私的猶豫瞬間,她看到方才熱情招待她的玉鸞班管事娘子倒在血泊中,跟秦嫣一起吃零食的六歲小女孩在無助痛哭……一名帶著幼子逃跑的男子,猛然發現娘子已經被砍倒,正爆發著絕望的叫喊……五十名維持秩序的敦煌軍卒在人群外圍,那些拼命哭喊逃竄的人群形成人墻,將軍卒們裹挾著。手持鐵戈的軍卒們又不能對百姓胡亂使用武力。 一時之間,守軍們無法立即插入這講俗臺人群最密集處,無法及時彈壓局面。 這些愴然的情景,化作無數碎片、裂紋,從天到地,急劇旋轉起來。如一道閃電,一下子插入了她的心扉。她就站在那些刀奴的附近,她若不上,誰上? 秦嫣霍然一把將臉上的遮面布條,扯下來。 她腰身一弓,拿出星芒教的全套身手,向著矮腳撲去!當初她在這個香積寺的講俗臺下暴露身份,是因為她以為自己死期不遠,不想看著可以有大好前程的姑娘如此墜樓;如今,與郎君的幸福就在手邊,藏形匿跡或許可以安穩一生。 可是,心中何安? 她看到除了矮腳,還有好幾名同樣是扎合谷跟她一起受訓的刀奴,也在拿著胡亂的兵器,瘋狂地沖在人群中。 秦嫣追上矮腳,想要奪走他的刀,阻止他的行兇砍殺。矮腳此刻正殺得興起,每一個招式都用得氣勢飽滿,哪里是赤手空拳的她可以對付的?矮腳大吼著“星芒永垂,以血洗魂!”依然保持著可怕的屠殺速度。 秦嫣在他的刀下翻來滾去,能阻擋掉多少便阻擋掉多少。就如同他們平日里在扎合谷的爭斗一樣。 矮腳頓時停住了:“十二?!” 漫天血華都在此刻停住,正在追殺百姓的其他三名刀奴也回頭看過來。他們是一同受訓的,彼此之間哪怕臉面不熟悉,扎合谷特殊的訓練方式,讓他們一動手,就知道對方是什么人。 矮腳大吼起來:“十二!去死吧!”他的刀,向秦嫣鋪天蓋地而來。待秦嫣避開他的刀鋒,退讓出三四尺的距離,他發出可怖的獰叫,轉身向著百姓多的地方沖過去。 秦嫣再次跟上去,她時而從矮腳的刀口下,扯走行將被他砍到的百姓;時而撞上他的刀背,讓他威力大減。矮腳多次受阻,如同瘋獸一般不斷狂吼著。身子一甩,他發現,幾個孩子被混亂的人群踩傷,擠在一處嚎哭著。矮腳用力甩開秦嫣,向那幾個孩子劈下去。 秦嫣跟他游斗的時間已經太久,她來不及擋開他的手臂,只能毫不顧忌后果地抱住矮腳的身體,將他拖住。矮腳暴喝一聲,手中長刀翻轉,向秦嫣插去。 秦嫣看他揮臂,就能知道他在插向自己??墒撬荒芩墒?,她熟悉矮腳的刀路,如果她松手,他會弧光一轉,砍向那些癱軟在地的孩子。 秦嫣盯著那雪亮的刀光,稍微移動一下身子,讓那刀插下來時,不會直接插入她的心臟…… 一定會很痛吧?她想。 刀光凌冽,寒鋒已經抵到她的頸背。她的雙手依然緊緊箍著矮腳,不放一分一毫! 背上一痛,長刀已經削入肌膚…… 忽然,矮腳渾身無力倒下了,秦嫣也被帶得摔在了地上。翟容已經趕到了,伸兩支胳膊將她從矮腳身上拉開,她還在使勁抱著矮腳。 翟容沒有顧上管她,矮腳被他一記掌刀劈斷了脖子。他趕到的時候,已經看到矮腳認出了若若。 翟容迅速判斷了一下,根據若若先前所講,星芒圣教對他們這些刀奴封閉很嚴謹。哪怕是若若,一門心思想為他提供圣教線索,也有用的很少。更何況,這幾個完全被星芒大神擠壓了思維能力與人性的暴徒? 翟容決定:直接殺人滅口。 他還仿佛發覺,在矮腳大喊:“十二”的時候,另外三名星芒教徒也同時認出了秦嫣。 翟容彎腰抄起將矮腳落在地上的鋼刀,真氣一運,“啪啪啪”徒手掰成數片,十指寸勁一扣,向那些星芒教徒急速射去。 那些刀奴們的屠殺,隨著翟容的出手嘎然而止。他們痙攣著倒下,都被翟容射出的鋼刀碎片,一下隔斷了喉嚨。旁邊的敦煌守軍軍卒一擁而上,上來控制局面。 翟容站在滿地呻/吟、翻滾的傷者中,臉上是難以掩飾的震驚和哀傷。星芒圣教這個名字,他已經好幾次從若若的口中得知了,可是,兩人甜蜜的相處沖淡了這蟄伏在遠處云山霧靄中的陰影,他覺得只不過是如同江湖中的一些門派,立場不同,總歸還大致受人倫道德的限制。 他沒有想到,這個隱藏在天山深處的邪教,會以如此慘酷的形態,淋漓盡致地展現在他的面前。夕照大城的腥風血霧再次將他們籠罩起來。在提醒他,唐國的喜樂安定,依然藏著多少不穩定的陰影。而這些陰影,總是需要有人去將其逐一驅逐…… 翟容慢慢抬起頭,眉目恢復平靜。他很快就從震驚中走出來,重新保持了了鎮定。 此事,對于尚算置身事外的自己,尚且有如此強大的沖擊,對于本身就在星芒圣教陰影下的若若來說……他都不知道她如何承受?若若,需要他的幫助。 他回頭看到,那個在他身邊,這幾天被當做掌心珠寶寵著的若若,滿身塵土,與矮腳的尸體糾纏在一起。那兩只本該抱著他身子的柔軟手臂,依然死死地扣著矮腳的肩背。 他胸口驀然一絞,生生作痛,他見著她寧愿被矮腳戳個對穿,也要攔著刀頭。她曾經跟他說過,自己力氣小,受傷就難以活命,所以是很擅于躲閃的。 可是,他看到的卻是她為了救人,想生受一刀的堅決。 若是他晚一步到…… 翟容蹲了下來:“若若,怎么樣?”她一點聲音都沒有。 翟容將她的手臂,從矮腳的尸身上輕輕拉扯下來,動作輕柔,仿佛她是一段容易破碎的生絲絹布。他翻查著檢視她的身上。她的背后被撩了一下,流了不少血。他隨身有金瘡藥,給她傷口上涂了一些。 有了他雙手的撫摸和安慰,秦嫣慢慢緩了過來。 她蜷縮在翟容的懷里。她不敢看周圍,將臉埋在翟容的胸前??薜溃骸霸趺崔k?怎么辦?我不該把他往外面推。早知道他要殺人,我該把他殺死在屋子里?!彼桶_……可是同一出處啊…… “別胡說了?!钡匀輰⑺У诫x這些事情遠一些的地方。 “幫我去看看絲蕊,她在那里?!鼻劓毯鷣y指著。 “你先跟我回蔡玉班休息休息,善后的事情會有人做的?!钡匀萦X得她頭腦很混亂,擔心她受驚過度了胡言亂語,暴露了自己。他跟已經趕來的敦煌步軍校尉打了招呼,抱著秦嫣騎上自己的坐騎,離開了香積寺。 馬匹顛簸著,翟容抱著她。 她簡直太笨了,被矮腳當眾認了出來。雖則那些星芒教徒都被他一刀斷喉傷了性命,可是當時還有許多百姓在旁邊,秦嫣與矮腳之間的游斗,也吸引了一些敦煌軍卒的視線,翟容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 若若一直都是這樣笨。 上一次絲蕊姑娘墜臺,她如果不出手,就不會被他發現異處。這一次又是如此……他拍著她的后背,柔聲安慰她:“若若,沒事的。別怕,我在?!庇行┤?,七倒八歪也要守著那一點點平時看不見的良知,對于這樣的小笨蛋,他真是一點脾氣也沒有。 他將秦嫣送入蔡玉班,請了金創醫給她看傷。 這接下來的整整一天,秦嫣一直在流淚。翟容便陪著她。同時讓家中奴子去打聽消息。他安慰她,家奴去看過絲蕊了,她只是被嚇暈了,昏了幾個時辰已經醒來,并未吃大虧。至于香積寺講俗臺下死傷多少,他就沉默了。這,的的確確是一件無法承受的慘案。 翟容撫慰了一天,傍晚看她喝了粥,才離開樂班。 他回府之后,也陷入忙碌中。翟家作為此處最大的世家,對此事當盡力出面安撫。只是,翟家能做的,無非是事后出資安頓死難家屬,以錢帛幫助那些孤兒老人??墒?,破碎的家庭怎能彌合?失去的生命誰能追回? 香積寺的僧人連續七天七夜,為死難者念經超度,每一位僧人都因此事竟然發生在自己檀門之前而無法諒解自己的疏忽。 此事,整個敦煌震驚,河西震驚,大唐震驚。很多兵力開始抽調到邊境來,徹查這件事情。 星芒圣教,這個名字,也被反反復復掛在了嘴上。 這個一直在天山上下,以暗殺聞名的神秘而極端的組織。這一次,以如此殘忍的方式出現在了人們的面前。 秦嫣也被喚去詢問。 在這種情況下,她這么小的女孩子不但不逃,反而去抱住兇徒,也頗有些令人奇怪。翟容幫她出面,說她跟他學過武功,是他教著她遇到匪徒不能退讓。敦煌刺史也就作罷了。 翟容本來特別想把若若帶回翟府,保護起來。不過,他在敦煌已經將近一個月了。對于自己的兄長翟羽,他也有了充分的觀望。 他幾乎可以確定,兄長,絕對不是一個普通西域道上的商人! 翟家世代為官,翟父更是為了保護敦煌,死在城臺上。他的兄長怎么可能甘于做個買賣賺錢的商旅之輩呢? 翟容在夕照大城,見識到了西域各國紛爭中,戰火隨時燎原的痛苦;如今,星芒圣教的兀然而出,更是一下子便將魔爪伸到了唐國城池的腹地!他相信,他的大哥,經營河西多年,他不會袖手旁觀的。 所以,若若是星芒教徒,這件事情不能讓兄長知道。否則,還不知道如何嚴刑拷打她。 他讓若若盡量裝作無事,依然在蔡玉班休息。同時,跟著兄長四處料理事務,觀察著敦煌上下,乃至整個唐國,對于這件事情,對于星芒教徒的態度。 他在暗處觀察著自己的兄長,翟家主也在重新觀望自己的兄弟。 本來他們是聯手要從那小樂師身上,找出一些她身份上的漏洞,可是隨著事態的發展,兄弟的行為卻越來越偏離。這兩天去南云山的人馬也回來了,已經可以確認,那個花蕊小娘子根本不是什么幽若云。幽若云是個瘦高個的姑娘,長相全然不是這般。 那么,她到底是誰呢? 翟羽非常懷疑,其實自己的兄弟已經都知道了,只是,他不肯說。 講俗臺下,翟容將那些星芒教徒盡數割喉,這件事情疑點很明顯。在官府、刺史面前,翟羽替自己兄弟開脫,解釋為:宜郎是想盡快阻止百姓傷在刀下。 可是,作為熟悉自己兄弟武功底子的兄長,他知道,只要他愿意,傷人不殺命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他,就是在滅口! 翟容因為與秦嫣深入接觸過了,知道那些被洗過腦的刀奴其實并沒什么審訊價值。在翟羽眼中,則認為,他是為了那個女孩子,身為“白鶻衛”,卻背棄了大唐至上的原則,擅自將這些“線索”封了口…… 這一天的午后,翟家府邸,杏香園旁的小池塘里,荷葉已經亭亭如玉地生出來了不少。嫩綠色的芽尖,在水面隨風飄蕩。 軼兒在池塘旁邊,歡喜地追著春日的蝴蝶玩耍,那只翠鳥因為難養,已經被翟家主勸說了放生了。偶然也會來池塘里做客,只是,再不會有人打擾它了。 杏香園姑娘們的琴音裊然中,翟家主抬著手腕,穩穩地將茶注子里的茶水,分湯在茶碗里。他正在加強茶道的練習,因為不久之后,承啟閣方面就會過來一個對他很重要的人物。那人驚才絕艷,樣樣精通。他需要給自己的恩師泡一盞好茶出來。 他的恩師,是天下聞名的北海門的小師叔——洪遠孤,洪先生。 從祁連山吹來一陣風,穿越敦煌厚重的城墻、箭垛,越過翟府的粉墻黛瓦,一直吹到水榭之內。水榭四面的絲幔飄動獵獵,颯颯生響。 翟羽抬起頭,看著天色。 敦煌春天的塵沙天氣即將到來了。黃云壓頂城欲摧,塵暴欲來風滿樓。 ——青蓮,我終于要正面對上星芒圣教了。我欠你的,不知可能償還一些? 第77章 國門 敦煌的仲春來臨了, 遠處的大漠上,正在醞釀著一場灰沙漫天的沙塵暴??諝庾兊锰貏e干燥。 柳絮也應景而起,團團白綿, 如霜雪一般在空中卷起卷落, 本來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走過的人一邊匆匆趕路, 一邊打著噴嚏直捂鼻子,咒罵一聲這鬼天氣。 這兩天, 卻看不到這些匆匆行色的人們。 一向熱鬧非凡, 來往商旅, 駝鈴叮當,馬匹噴鼻的羅淄官道,甚至是人更多更繁雜的桐子街, 這兩天都顯得十分安靜。只有配甲帶劍的敦煌軍卒,騎著披掛輕甲的馬匹,嚓嚓嚓,整齊有力地在街道上巡視而過。顯出了對這座城池的保護。 秦嫣一個人坐在蔡玉班的門口。 這兩日舉國同悲, 連天地都是一片灰黃。所有伶人、舞姬、歌者,都不得彩衣化妝,出去做生意。敦煌城本來是何等熱鬧之處, 各大教坊司一向生意好得沒時間休息。如今遇上了如此國殤之事,蔡班頭就讓大家多休養休養,除了舞姬適當練功,樂師們則連絲竹也不得碰觸。 大家無事可做, 這個清早在各自的臥室中睡個懶覺。 秦嫣睡眠少,一個人在那間挺寬敞的居室之中,聽著窗欞縫里不時傳來的祁連野風,也只覺得一陣陣心慌神悸,只能坐到下面來,想看看是不是會有一些人氣。 敦煌城很沉默,也很沉重……而這一切,都是與她同一出處的人,給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