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杜言疏淡淡的點了點頭,事情交與引之辦,沒有什么可cao心的,這事兒就算是翻篇了,可心里擱著崇陵之事,怎樣都輕松不起來。 他本來就寡言,心里有事,更是不言語,一張臉卻斂的極好,看不出一絲半點郁結之色,只淡淡的,淡淡的心不在焉。 杜引之與他朝夕相處了三年,日夜里心心念念就是這小叔,自然摸得清他脾氣,知他心里壓著事兒不痛快,卻又不敢唐突多問。 早上出門時艷日清風的倒還暖和,兩人穿得不算厚,誰知日頭落山后越來越冷,杜引之望著小叔衣衫單薄的背影,心頭一緊,遲疑片刻,加快步子解下外袍,十分順理成章地披在了小叔身上。 杜言疏腳步頓了頓,倒是沒說什么,安然受之。 兩人又默默無言走了片刻,杜言疏像才回過神來,淡然問道:“衣服給我,你不冷么?”他心里曉得引之定然會說不冷,卻忍不住問問。 毫無懸念的,杜引之笑著搖頭,為了不讓小叔挨凍,讓他脫個精光在雪地打滾,他怕是都不帶猶豫的一口應下。 杜言疏的面上卻越發沉冷:“引之,其實你無須如此?!?/br> 杜引之心一涼,不解道:“小叔?” 杜言疏沉吟片刻,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處處忍耐我,時時小心翼翼?!边@些年來,引之乖巧溫順的模樣他都看在眼里,除了偶爾撒嬌黏人外,這家伙沒有一點兒小孩子的任性,杜言疏很自然而然的將引之的懂事,理解為寄人籬下的無奈與隱忍。 他對我千般恭敬萬般體貼,說到底,還不是因為我脾氣不好,又是將他養大的長輩?要是他自己有得選,也不希望被我這樣一個難相處的人撿回來罷。 杜引之怔了怔,旋即一笑,眉眼間盡是溫柔:“小叔誤會了,我沒有?!?/br> 他撒謊,他分明每天都在隱忍,咬牙忍耐著沒沖上前去撲倒小叔,朝那瓷白的皮膚咬上一口。 杜言疏不置可否的看了他一眼,片刻淡淡道:“那就好?!?/br> 他在心里琢磨著,若自己是兄長那副款款溫柔的脾氣,興許這小侄兒還能多親近些自己,即使將來他曉得崇陵一事,彼此站在對立面,說不定他會念及舊情下不去狠手。 杜言疏從不是會后悔之人,只是偶爾心血來潮反思一下自己糟糕的性格,如今柏旭還未將事情調查透徹,自己如此心神不寧,也是閑的。 無論如何,他信任兄長。即使當年事情的真相,真如流言所傳那般……兄長也必定是有自己的考量。 夜色漸濃,冬日山林里沒有鳥叫蟲鳴,一片寂寂,只有靴子踩在雪地上的滋滋聲,越發顯得靜。 “小叔,方才段前輩為何執意要將眠蟬給二叔?”杜引之試探著問,這兩日他從小叔與姨姥姥的對話中,多多少少了解到一些二叔的事,聽到說二叔這輩子再不打算立侍見,心里還是有些詫異的,畢竟在杜家莊里,談論二叔的侍見是絕對的禁忌。 對此他一直略感好奇,自然,也僅僅停留在好奇而已,沒到非要知曉不可的地步,所以這些年小叔不主動說,他也不多問,此番太過沉默,又有因由,故拿來當打破沉默的借口。 杜言疏的心微微一提,面上漫不經心道:“你二叔每日事務繁忙,獨自一人扛著,心神消耗太過,睡不踏實?!?/br> 杜引之沉吟片刻,思及那日小叔與姨姥姥所言,故而大著膽子問道:“二叔他……他的侍見,怎么沒的?” 他曾喪心病狂地想,若沒侍見的人是小叔,那該有多好。 杜言疏神色一滯,語焉不詳道:“有血絆在,侍見替主人而死,再尋常不過?!?/br>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引之猝不及防一問,很難讓杜言疏不多想,但看他面色如常,又覺著自己多心了。 聞言,杜引之將魂契與血絆放在心里掂量比較了一番,越想越歡喜,畢竟比起血絆,魂契是更深的羈絆,生生世世,魂魄相連。 雖然柏旭陪伴小叔的時日比我長得多,但若論及羈絆,他遠遠的輸給了我。 “你傻樂什么?”瞧杜引之獨自發笑,傻里傻氣的,杜言疏奇道。 杜引之收回心神,語氣里毫不掩飾歡喜之情:“我與小叔的羈絆比血絆更深,思及此我就歡喜?!?/br> 杜言疏怔了怔,隨即也釋然一笑,兩片嫣紅的唇微微揚起,在模糊的夜色里引人遐想。 “傻氣——” “橫豎只在小叔面前傻?!闭Z氣還有點小委屈。 雖然不愿承認,杜言疏心里清楚,無論在怎樣的境地,這孩子,總能讓他開心,就是不曉得這種關系能維持到什么時候…… “小叔……” “嗯” “我有個請求” “說” “我,想抱一抱你” “嗯……嗯?!” 杜言疏不可置信地回頭望他道:“抱我?” 杜引之坦然一笑:“有些冷,所以——” “所以想抱著我取暖?” 杜引之點頭,仍是笑,眼神灼灼的滿是期待,幾乎都要放出光來。 杜言疏微微挑眉,嘴唇動了動,杜引之的一顆心也隨之提到嗓子眼。 “真要抱我——?” “嗯!” “……滾”,說著便褪下引之披在他身上的外袍,朝對方摔去,動作看似狠厲,實則綿綿的,正好蓋了引之一頭一臉,他云淡風輕似笑非笑:“冷就把外袍穿上,逞什么強?!闭f罷頭也不回向前走。 杜引之扯下覆在面上的衣服,緊緊揣進懷里,布料上殘著似有若無的余溫,淡淡的,還有些微小叔的氣息。 “小叔別生氣,我說笑的?!彼∨苤松先?,笑嘻嘻的模樣完全沒有反思的誠意。 “撒嬌!” “侄兒是真冷” “把衣服穿上” “還是冷……” “忍著!” 杜引之瞧小叔的面色,知他不是真同自己生氣,故而越發膽大:“小叔陪我去一個地方罷?又暖和又別致?!?/br> 杜言疏聞言神色頓了頓,思及不用回戚月宮聽姨母嘮叨陪她喝酒,又瞧今夜月色正好倒是有幾分意境,竟心思微動,鬼使神差地問道:“去哪?” 曉得小叔上鉤了,杜引之眉花眼笑道:“跟我來,我帶小叔去?!?/br> 話音剛落,便聽得錚的一聲響,無妄應聲出鞘,杜言疏正想運轉靈力催動不歸,杜引之阻止道:“小叔與我一道兒可好?”言下之意,便是想讓小叔與他同御一劍。 杜言疏剛想拒絕,抬頭瞧見對方望向自己的眼神滿是期待祈求,心下一軟,勉強道:“也罷……” 倒也不虧,省得自己消耗靈力了。 …… 御劍風寒,杜引之又將外袍捂暖披在小叔肩上,杜言疏只斜了他一眼,倒是沒再說什么。 “小叔,三年前你第一次帶我御劍,也是這樣的天氣?!惫卧谏砩系娘L刺骨的寒,杜引之卻全然不覺,從心底生出的暖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這么久遠的事,記不清了?!弊焐线@般說,杜言疏心里當然是記得的,那夜月黑風高,他拎著新買回來的小魚兒御劍而行,那會兒這孩子還不及他鼻梁高,現在倒好,自己與他說話都得仰著頭,怪累的。 杜引之知他小叔這張嘴,不惱反笑:“那我替小叔記著?!?/br> “給你閑的?!?/br> 約莫一刻鐘的功夫,兩人停在一處暮靄迷蒙的谷地。山中清凈,在幽冷的月色中,一汪溫泉水霧氣氤氳繚繞,影影綽綽似幻境。 所以……又暖和又別致的地方…… “我先前到這附近狩魂,瞧見此處有一溫泉甚好,當時就想著,若有機會帶小叔來泡泡就好了,所以記下了路?!?/br> 杜言疏微微挑眉:“所以,你要和我一道兒泡湯,的意思?”說著目光下移,凝視著杜引之的一雙腿。雖然這些年引之十分小心仔細地隱藏,也無法改變他一遇水就露出魚尾巴的事實。 杜引之似早料到小叔會這般發問,了然一笑道:“我有辦法藏好尾巴,若小叔實在放心不下,我不下水便可?!币运F在的靈力修為,控制身形輕而易舉,即使碰了水,只要他稍稍留神,便可長久保持人腿的形狀。 杜言疏沉吟片刻,抬起眼,神色莫測道:“來都來了,哪有不下水的道理?!?/br> 倒是杜引之微微一怔,他沒料到小叔會答應得這般爽快…… 作者有話要說: 引之:小叔,我現在什么畫風? 小叔:恩……傻,白,甜 引之:還有呢? 小叔:……有點,萌←_← 引之:那以后我什么畫風 小叔:……滾,想騙我劇透 引之不小心一滾,壓在小叔身上…… …… 下一章又是俗套的溫泉之旅啦,不過……恩……發生點啥 不要想歪不是鼓掌 至于枕蝶虐什么的,真算不上虐啦~放心好啦 到時候會預警一下(* ̄ro ̄) 日常表白大天使們~~擼一把 ☆、溫泉 其實,杜言疏活了二十多年,連澡堂子都沒去過,更別說泡溫泉了。 他潔癖的性情人盡皆知,沒人愿意犯這個險,與杜三公子泡在一個水池子里,想想都覺著是禁忌。 杜言疏早聽聞冬日泡湯十分舒服,卻奈何從無人邀他同去,沒有門道,想歸想,這事兒便作罷了,他總不能御劍漫天飛,找個野泉脫光光自個兒跳下去罷? 內心還是有點小期待的,期待,但他偏不動聲色,擺出一副勉強的模樣,有條不紊地寬衣解帶,杜引之背著他,聲音是沉穩的歡喜:“小叔,待會兒你脫了衣服趕緊下水,天冷,衣服你放著,我給你疊?!?/br> 杜言疏淡淡的應了,衣物褪盡,全身裸*露在夜風里,冷出一身雞皮疙瘩,他迫不及待地跨入水中,溫熱的水流漫至胸口處,四肢百骸都暖和了起來。 他微微仰起頭,將腦袋斜斜地擱在泉邊潔凈的石塊上,在水中緩緩伸展四肢,閉上眼舒服地吁了口氣:“引之,你也下來罷?!?/br> 杜引之動作一頓:“真讓我下去?” “不然?” “小叔不怕我一不留神藏不住——?” 杜言疏截了他的話,漫不經心道:“若你連魚尾都藏不住,剁了得了?!?/br> “……”杜引之無言以對,其實,藏不住的,哪里是什么魚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