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不用試了,”陸明遠忽然說,“你戴什么都很適合?!?/br> 言罷,他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新鮮的空氣一霎涌入,激得蘇喬深呼吸。幾米之外,陸明遠正在付賬,店主幫他裝好項鏈,笑著問道:“先生,您還在和妻子吵架嗎?” 陸明遠握著錢夾,先是一怔,隨后道:“你誤會了,我和她相處融洽?!?/br> 他搞不清為什么會這樣回答。@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詞匯量也變得貧乏。 離開這家店鋪后,蘇喬又買了面包,坐在椅子上喂海鷗。陸明遠送她的那條項鏈,被她珍重地放進了旅行箱——她有很多比這更貴重的首飾,不曾有哪一件如此討她歡心。 當天下午四點,陸沉指派的人沒有出現。 直到晚餐結束,陸明遠的手機才響了起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飯店內部,燭火搖曳,玻璃窗外是入夜的威尼斯。蘇喬用叉子挑起吃不完的意大利面,把面條卷成圓形,聽見陸明遠低聲道:“我不是一個人。今天下午,我和父親打過招呼?!?/br> 他握著手機,看向門外:“你遲到了五個小時,現在太陽落山了?!?/br> 門口站了一個彪形大漢,剃著光頭,身量健碩,左臂有青色紋身。他沖著陸明遠招手,嘴一咧,笑容可掬,牙齒整齊:“陸老板讓我來接你,走吧,現在上船?” 陸明遠知道不能以貌取人。 但他還是端起酒杯,對蘇喬說:“我不能保證你的安全。你留在旅館,別再跟著我?!?/br> 蘇喬拉過他的手,低下頭,從他的杯子里喝酒。 陸明遠伸了一下手指,指尖就擦過她的唇瓣。蘇喬的所作所為給人一種錯覺——陸明遠可以隨時隨地,把蘇喬按在墻上親吻。只要他喜歡。 蘇喬的聲音打破了氣氛:“我必須和陸沉見面。我也能保障安全,請你相信我?!?/br> 蘇喬難得嚴肅,陸明遠勉強答應。他省略了很多細節,故意不思考,減少對蘇喬的猜忌。但是夜間航行,穿過威尼斯的水道,駛向一個隱藏的住處——以上三點,都讓陸明遠放不下戒心。 他坐在一艘不起眼的船上,完全忽略了威尼斯的夜景。 蘇喬和陸明遠并排,撐船人是那個彪形大漢。他背對著他們,距離很遠,甚至看不清身形。 船頭掌燈,夜色為他們掩護,石橋從頭頂飄過,成千上萬的星光囿于一方水澤,十六世紀的建筑坐落在河道兩側。 “真美啊,”蘇喬道,“不過我聽說,這里很容易迷路?!?/br> 她手里握著一個東西,微型便攜,很難發現。 陸明遠猜測,那是一個導航儀。他沒有出聲,相當縱容。 蘇喬又問:“你昨天跟我說,你會暈船……你現在暈嗎?” “有一點暈,”陸明遠雖然承認,卻一再強調道,“只有一點?!?/br> 蘇喬拿了一盒糖果,晃出“咣當”的聲響:“吃幾塊薄荷糖就不會暈了?!?/br> 自從知道陸明遠暈船,蘇喬提前做好了準備。她很少這么體貼,她覺得自己變了一個人。 第二十一章 陸明遠接受了蘇喬的好意。他吃了兩塊薄荷糖, 把裝糖的盒子還給蘇喬,蘇喬又問了一句:“這種糖甜不甜?” 木船追隨水波,在彎道中暢游。夜到濃時,白霧從水面上升起,視野隨之模糊, 如同置身于幻境。 陸明遠凝視蘇喬。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霧氣就彌漫在她的眼眸里。 風聲滲入,她微微垂首,心不在焉道:“聽說你暈船,我特意買的糖?!?/br> 陸明遠回應道:“很甜?!?/br> 或許是心理作用, 他竟然不暈船了。 薄霧尚未消散, 他們緩慢地靠岸。水光在朦朧的燈色中流淌,那位撐船人拉住一座木樁, 忽然開口自我介紹道:“我叫袁騰,跟了陸老板好幾年?!?/br> 袁騰率先上岸,面對著陸明遠, 嗤嗤發笑:“我左手有個紋身。當年跟了陸老板啊, 心里兒高興, 這不, 就去弄了個紋身?!?/br> “紋了什么?”蘇喬饒有興致道, “陸老板工作負責,體恤下屬。如果我是他的員工,我肯定會覺得, 他是個好老板?!?/br> 袁騰拎起衣袖,挽得更高:“得嘞, 瞧好了,我紋了一行佛經!” 話音未落,陸明遠走上臺階。他蹲在木樁邊,想要拉蘇喬一把,但她臉色乍變,說了一句:“小心?!?/br> 冰涼的槍口抵住了陸明遠的后頸。 蘇喬呼吸驟停。 她依然站在船內,和陸明遠僅有一米之隔,卻筑起一道生死界限。 袁騰笑道:“為什么要紋佛經?因為吶,用這只手殺人,算是超度吧。冤有頭債有主……”他揪住陸明遠的衣襟,勒緊了他的脖子,眼中迸發出狠厲神色:“做了鬼,好上路?!?/br> 做了鬼,好上路。 寒意刺骨,脊背生涼,蘇喬選擇跳船。 水花一霎飛濺,袁騰愣了一下神,陸明遠便從他手中逃脫。他們位于一塊石墻的北側,附近連一堵門都沒有,陸明遠拽著袁騰的連帽衫,把他的腦袋往墻上撞。 他踩住了袁騰的膝窩,卻沒有扭轉戰局。@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袁騰就地打了個滾,扯著陸明遠的手臂,企圖將他禁錮在地面。但是陸明遠不知從哪里摸出一把刀,鋒利的刀口對準袁騰的頸動脈,毫無遲疑地切了下去。 袁騰急忙驚呼:“少爺,你等一下!” 手.槍掉落在一旁,他用此生最快的語速說:“那把槍是假的,老板讓我試試你??!” 陸明遠松手了。 溫熱的鮮血染紅了手指,陸明遠居高臨下地看他,確定傷口很淺,袁騰死里逃生。但是這還不算完,陸明遠用刀柄挑起袁騰的下巴,態度冷漠,質問道:“你老板在哪里?” 他沒問“我爸在哪兒”,直接用“你老板”這種稱呼,指代自己的父親。 袁騰咽了一下唾沫,笑呵呵道:“您先等等……” 陸明遠將袁騰反扣在地面,扯過一條拴船的繩子,將袁騰的雙手縛緊。然后他彎腰撿起那把槍,反手一轉,對準天空,扣下了扳機——什么都沒發生,袁騰所言非虛。 恰在此時,水聲再次響起,蘇喬爬上了岸。 她的衣服濕透了,緊緊裹住身體,在這暗沉無邊的夜色里,像是一條自投羅網的美人魚。 美人魚渾身發冷,她走向了陸明遠。 “這堵墻有問題,”蘇喬暗示道,“四面都是墻,沒有門?!?/br> 陸明遠的視線停留在她的臉上,而后下移,落到了她的胸前。沾濕了的領口擋不住春.色,她在他的面前又毫無掩飾。 陸明遠想起一個詞——波濤洶涌。 蘇喬意會,附在他耳邊道:“陸先生,你要是想摸,或者揉一下,我不會拒絕?!?/br> 陸明遠道:“都是脂肪,有什么好摸的?!?/br> 蘇喬笑道:“你和普通男人完全不同?!?/br> 陸明遠脫下外套,罩在她的身上:“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br> 蘇喬攏緊衣服,坦白道:“因為我知道袁騰在做戲啊,他的槍是假的。你們搏斗的時候,他忽然失手了,按過一次扳機,一點聲音都沒有?!?/br> 此話一出,旁邊的石墻開了一道門。 門后掛了一盞燈,燈光劈開霧色,照亮了陰澀的環境。 躺在地上的袁騰如獲大赦,連忙扭動著身軀,哭喪道:“老板,接少爺回來,是個苦差事啊……” 明暗交織的光影中,陸沉穿一身家居服,眉目英挺,身量筆直,眸色極為深邃,和蘇喬記憶中一模一樣。 他身后跟了兩個人——那兩人體格魁梧,腰間掛槍,雙手負于背后,顯然不是鬧著玩的了。 “明遠,”陸沉敲響了石墻,溫和道,“跟爸爸進屋吧,外頭涼?!?/br> 陸沉的這間屋子,設計得十分巧妙。門縫形狀不規則,完美融入了墻面,倘若不仔細研究,根本找不到正門。 再看他的室內,掛滿了各類畫作。 據說意大利人為了保證油畫不褪色,會利用細碎的、五彩斑斕的晶石,覆蓋在那些傳世名畫上——這種石頭,被稱作馬賽克。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梵蒂岡的圣彼得大教堂里,有不少諸如此類的藝術品。用晶石修補一幅畫,可能要花費幾十年,耗盡工匠的耐心。 而陸沉的收藏品中,也有不少馬賽克珍品。除此以外,書架上還端放著瓷器、古玩、西洋銀具,蘇喬終于明白,陸沉的生意涉及了國內外倒賣。 陸沉瞧見了蘇喬,他平靜地打招呼:“蘇喬小姐?!?/br> 他沒有一絲驚訝,蘇喬也自然而然道:“我們上一次見面,還是在去年的公司年會上?!?/br> “嗯,對。轉眼就到了今年六月,時間不饒人,你說是不是?”陸沉打了個響指,他身后的那名壯漢,立刻前往袁騰的所在地,掏出一把軍刀,割斷了綁住袁騰的繩子。 袁騰連滾帶爬,指著自己的脖子:“cao,都流血了?!?/br> 陸明遠瞥他一眼,奚落道:“你手臂上的佛經,沒有保佑你嗎?” 他跟著陸沉進門,左手牽住了蘇喬。 指尖扣在她的腕上,她的脈搏跳得有些快。他生出安慰她的念頭,可惜開不了口。他不知道要說什么,連他自己都不信任父親。 父親使了個眼色,兩位壯漢向他俯身,關緊了石門。 室內干凈整潔,格外溫暖。 正廳擺了一張沙發,其上坐了一男一女。男子和陸沉年紀相仿,女孩子約莫二十歲,面容清秀,楚楚動人,她剛看見陸明遠,便出聲向他問好:“明哥,你好啊,你還記得我嗎?” 蘇喬從陸明遠的眼神中猜出,他已經不記得了。 很奇怪的,她莫名有些欣慰。 陸沉笑得慈藹。他徑直走向沙發,介紹道:“這是你周揚叔叔,你小的時候,他還抱過你。你周楊叔叔的女兒周茜萍,今年二十一歲了,在意大利上學。她和你一樣,讀藝術的?!?/br> 陸沉在對待客戶或者合作伙伴時,總是飽含著耐心。 蘇喬立刻猜到,周揚要么是一位大客戶,要么是極為親近的合作伙伴。 陸沉屏退了他的保鏢,親自拿起一瓶香檳,彎腰在櫥窗內尋找玻璃杯,要給在座的人準備飲料。他的這種舉動,緩和了劍拔弩張的氣勢,像在促成一場溫馨的家庭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