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她愈發認為他充滿優點,如同一個致命的漩渦,越被吸引,越要旋轉,最后跌進未知的將來。 陸明遠等了一會兒,蘇喬仍然沒開口。他索性走到一旁,拉開陽臺的正門,不動聲色地提議:“回去睡覺吧,凌晨兩點了。再過幾天,你還要坐長途飛機?!?/br> 月光鋪在臺伯河上,游船圍繞著碼頭,蘆葦的長影像篩子一樣,在水面交織蕩漾。 蘇喬眺望遠處,心馳神往,首先詢問道:“喂,你喜歡坐船嗎?等你有空,我想和你去水上玩,江河湖海,哪里都可以?!?/br> 然后她才說:“我回臥室了,晚安?!?/br> 陸明遠如實道:“我暈船,晚安?!?/br> 蘇喬被他逗笑。 她的心情還算不錯,然而當她返回臥室,卻接到了一個壞消息。 壞消息和蘇展有關。 國內時間,正值早晨八點半,交通運輸的高峰期。蘇展的司機開著車,載著蘇展和顧寧誠,路過附近一所小學。 學校門口雜聲鼎沸,熱鬧非常。 顧寧誠費解道:“這是怎么了?” 他雖然這么問,其實興趣缺缺。吵鬧聲沸沸揚揚,攪得他不得安寧。 “我換了一個司機,”蘇展看向顧寧誠,坦然道,“原來的司機被蘇喬收買了,你說該不該換?” 顧寧誠笑得溫和。 他道:“除了換掉司機,還要殺雞儆猴?!?/br> 蘇展為他倒了一杯松露酒,酒香四溢,令人沉醉:“我辭退了那位司機,炒了他老婆的工作,讓他的兒子從這所學校退學——聽說是一所名校,有不少人,都把孩子往這里送?!?/br> 他有些感慨:“一夜之間,都泡湯了?!?/br> 語畢,蘇展翹起二郎腿,繼續喝他的松露酒。 汽車的車窗向下滑。幾米之外的地方,有個衣著樸素的女人,抱著一個穿校服的小男孩,苦苦哀求道:“這位師傅,拜托您了,您讓我們進校門吧,我找了孫老師??!我想和校長說句話!” 被她稱作“師傅”的,是小學門口的保安。 保安穿著藍色制服,戴著一頂黑帽子。他十分為難地嘆氣,扶正帽檐,拒絕道:“真的不行哦,你家小孩,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了……” “誰說不是???”孩子的母親氣急敗壞,拉扯那一扇關閉的鐵門,發出“刺——啦”的連續聲響。 年幼的兒子依靠她的腿,眼神茫然,充滿了擔憂和害怕。 他的母親服軟道:“我兒子上五年級了,成績很好,參加奧數班,還是中隊長,優秀學生干部,老師們都很喜歡他,不會無緣無故讓他退學的……有啥事不能商量?你把門打開,我又不鬧事!” 她緩慢地蹲下來,拽過兒子的袖子,道:“來,快點,你跟叔叔說,讓他給咱們開門?!?/br> 孩子雖然年幼,卻有自尊,遲遲不肯開口。 牙關能咬緊,眼淚不受控。 淚水掉在地上,須臾沾濕了一片。他當然不會明白,為什么一夜之間,父母都失去了工作,學校革除了他的學籍。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面前的保安掏出對講機,碎碎念道:“煩死了,你個瓜皮,快找個人過來哦,在學校門口吵架,給人拍到怎么搞?” 他的擔憂不無道理。 門口聚集了一些路人。 但是不久之后,學校派人疏散,那位母親和兒子也被趕走,說是學校正在處理,讓他們先耐心等待。@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蘇展失去了興致,將手里的玻璃杯伸到窗外。沒喝完的松露酒,都被他潑在了地上。 “都說北京高考容易,”顧寧誠忽然說,“大學的資源集中在海淀區,哪里容易呢?” 蘇展道:“這是你的感想?” “不,蘇總,”顧寧誠道,“我的感想是,在你身邊安插臥底,代價太高,收益太少?!?/br> 他抬手和蘇展碰杯,雖然蘇展的杯子里,一滴酒都沒有了。 顧寧誠獨自一飲而盡:“幸好我是你的朋友?!?/br> “你們顧家,經營有方,家大業大,”蘇展放下酒杯,與他拉近關系,“你沒有接受家里的生意,來我們宏升集團工作,一做就是好幾年。我就知道,你對我meimei還算真誠?!?/br> 顧寧誠略微坐直,異??隙ǖ溃骸皼]錯,蘇總。我對你的meimei,充滿了真心實意?!?/br> 在此之前,顧寧誠從來沒有這么直接的告白。 蘇展提點道:“她是大小姐脾氣,從小被家里人慣壞了,你多包容?!?/br> “她的脾氣……”顧寧誠低頭,勾唇笑道,“遲早會結婚,慢慢磨合就行了?!?/br> 第二十章 司機一家的遭遇, 傳到了蘇喬的耳朵里。 她知道蘇展手段高明。但她沒想到,好不容易埋下的棋子,竟然不到一個月,就被他發現了。 愁多夜長,局勢不利。 陸明遠并不清楚蘇喬的處境, 當然也不可能協助她。隔天一早,他收拾好東西,乘坐火車抵達威尼斯。為了方便和人聯系,他破天荒帶上了手機。 臨行前, 陸明遠將手機號留給蘇喬, 囑咐道:“這是我的新號?!?/br> 蘇喬掃了一眼,信誓旦旦:“我會背了?!?/br> 陸明遠認為她在開玩笑。 蘇喬識破他的懷疑, 當場復述了一遍。她向陸明遠炫耀:“我七歲學會算賬,十歲會做財務報表……要背一串數字,看一眼就足夠了?!?/br> 陸明遠和蘇喬截然相反。 復雜的數學讓他感到頭痛, 很多情況下, 他依靠的是靈感和直覺?;蛘哒f, 他是沒有自知之明的天才。 不過聽聞蘇喬的特長, 陸明遠升起一絲敬佩, 他道:“你小時候過得挺辛苦,你父母從小培養你做公司繼承人嗎?” 蘇喬覺得他話中有坑。 但她選擇說實話:“對啊,我是獨生女, 到了將來,肯定要子承父業?!?/br> “子承父業”這四個字, 陸明遠的父親也對兒子說過。 可惜陸明遠拒絕了他,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 當天下午,陸明遠從威尼斯火車站出發,乘船去往指定的碼頭——父親派遣了一名手下,在碼頭附近接應他。 蔚藍色的海面一再鋪展,光影抖落在水浪中。 海鷗繞著帆船盤旋,混雜著悠長的鳴叫。碼頭邊聚集了一眾游人,神態悠閑,說著各國語言,海風從遠處吹來,帶了點濕潤的氣息,融進這座浮在水上的城市。 那批游客們就說,看啊,威尼斯的一切都讓人著迷。 陸明遠獨自出行,沒有伙伴。他拎著旅行包,坐在岸邊的長椅上,一只雪白的海鷗靠近他,落在他的腳邊,來回踱步,富有涵養地討要食物。 旅行包里裝了衣服、護照和錢夾,再沒有別的東西。陸明遠靠著椅背,和海鷗說:“你找錯人了,我沒帶吃的?!?/br> 海鷗撲棱一下翅膀,飛向了對岸。 對岸矗立著一座宮殿,流光璀璨,金碧輝煌,彰顯巴洛克式的奢靡。但是一艘游船擋住了它的風光,隨著船只越來越近,站在甲板上的那個人,吸引了陸明遠的全部注意。 她戴著一頂草帽,手腕搭在圍欄上,流風撩起長裙的裙擺,遮不住雪白的小腿。 正是蘇喬。 蘇喬也看見了陸明遠。隔著海浪起伏的淺灘,她一手扶著帽子,一手握住欄桿,對他笑了。 陸明遠起初在皺眉。后來眉頭舒展開,他極輕地嘆了一口氣。他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船只靠岸的地方,蘇喬下船的時候,陸明遠向她伸出了手。 蘇喬調侃道:“你第一次主動牽我?!?/br> “不是第一次,”陸明遠記得比她更清楚,或許是因為海風過于纏綿,他還說了一句不痛不癢的話,“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難道我走到哪里,你就要跟到哪里?” 蘇喬摒棄了羞恥心,愉快地回答:“對呀,你才發現嗎?” 她緊隨他的腳步,沿著古老的石板街,走向城市的外圍——這里有威尼斯的街頭藝術家。他們中的一些人將自己打扮成雕塑的模樣,模仿文藝復興時期的偉大作品。 蘇喬稍微駐足,掏出幾枚歐元硬幣,放進了雕像前的容器里。 陸明遠下意識地詢問:“你喜歡這種造型?” 蘇喬脫口而出:“比起他們,我當然更喜歡你?!?/br> “沒什么可比□□,”陸明遠不以為然,“他們都是陌生人?!?/br> 街道的右側是一片海域,左側是連綿不絕的建筑。穿著吉普寨長裙的女人站到門前招攬生意,她的店里掛著耳環、項鏈、和手工臉譜,雜七雜八,毫無章法。 蘇喬立在櫥窗前,看中了一個發飾。 她一邊觀察銀色的發卡,一邊和陸明遠說話:“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你了。真的,陸明遠,我沒和你開玩笑?!?/br> 陸明遠揣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捏得緊了緊,又松開幾分。他仍然不肯相信她,遂敷衍道:“我也挺喜歡我自己的?!?/br> 蘇喬輕笑了一聲。 店鋪的老板——那個吉普寨女人,已經走了過來,向蘇喬推銷精巧的首飾。@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蘇喬壓低了嗓音,用英文悄悄和她說:“夫人,我丈夫和我吵架了。你的店里有試衣間嗎?我想在安靜的地方和他聊天?!?/br> 她付出一些歐元。 得到一個裝修精致的小房間。 蘇喬把陸明遠騙了進去:“來呀,幫我試試那條項鏈?!?/br> 陸明遠提醒道:“下午四點整,我父親派來的人,要和我們在碼頭碰面?!?/br> 蘇喬亮出手表:“還有一個半小時,你來得這么早,時間充裕?!?/br> 試衣間內部狹窄,僅容他們兩人站立。蘇喬把長發向上撥,露出白嫩的脖頸,她邀請陸明遠給她戴項鏈,他沒有拒絕。 幽閉的密室里,一盞鐵燈高懸。 燈輝搖晃,鏡子反光,陸明遠低頭看她,手指摸到了她的脖子。他輕輕地按了按,領略了柔滑的觸感,又從鏡中看到蘇喬漂亮的雙眼,瞳孔中只有他的影子。 他分不清蘇喬是為了勾引他,還是為了試戴項鏈。如果是前者,她已經如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