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殷戰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我偷聽到鹿獠和那叛官接頭時,說讓官軍把軍餉和易門之主的天演遺譜交給他,軍餉我能理解,天演遺譜是什么?” 殷戰猛地拍了一下大腿,險些跳起來:“糟了,天演遺譜上記的是我大楚的龍脈!絕對不能落在叛軍手上!” 陸棲鸞聽得玄乎,忙把他拉進門讓他小聲點,道:“龍脈是啥?是不是那種祖墳冒青煙的地方,鏟了大楚就要倒霉?” “不不不,你說的那是天機道,易門和天機道不一樣,天機道講究順天意承人運,陽行陽道。易門擅用玄術奪人氣運,甚至于偷奪國運。我幼年時有一個好友,為人清廉,做地方官時殺了易門三師里招陰師的一個門徒,后來朝廷延請易門出山,奪四鄰王氣成天下霸圖前,為示誠意,我父皇他……便將我好友判了個莫須有的罪名,把他的人頭送去了易門,這才請了那些妖人出山?!?/br> 陸棲鸞聽得心底一涼,也曉得他說的是陳年舊恨了,一時對太子隱約的埋怨也淡下去不少,道:“那,這天演遺譜到底有什么用?” 殷戰冷靜了一下,道:“天演遺譜外人看不懂,只有易門中人才懂。易門有三大流派,招陰、封骨、天演,但前兩者并不通曉玄術,只有一個天演師懂得,因而門中之皆聽天演師行事,所謂遺譜,就是天演師在任時,將一國之氣運龍眼制成遺譜,刺在背上。天演師死后,朝廷便將他背上的刺青剝了下來,就是天演遺譜,遺譜并不是什么山川地理,而是由玄術推演出來的人,這些人冥冥之中支撐國運,若是被外人發現并刺殺,國家就會分崩離析?!?/br> 陸棲鸞有些難以置信,但見他說得嚴肅,覺得此事還是避免的好,忽然想起什么,問道:“你剛剛說,天演遺譜只有易門中人才懂……易門中人,是王師命那樣的嗎?” “對,就是上回你懟進大牢里的那個……你怎么了?” 陸棲鸞猛然扭頭望向山寨正堂處,她終于知道為什么鹿獠要對裝成王師命的葉扶搖熱情款待了。 “壞了,老葉萬一答不出來,就有危險了?!?/br> 第60章 大混戰 天色剛黑, 寨中半數的明火都滅了,待月出東山,又掩入云層前, 鹿獠親自帶著人去了后山一處狹道接了外客。 這些外客與寨中毫無規矩的綠林有所不同, 俱都是一身整肅的黑衣,待交接了幾車軍餉后, 便整肅地立在兩側, 給中間的一個稍矮的帷帽中年讓出路來。 “……為了這張遺譜, 險些勞動到頂頭的國老那兒去, 那些和尚可不是好說話的, 若非看守修羅寺的兩位高僧都出去講禪了,只怕今日還送不到您這兒。于大人對您的誠意,可見一斑啊?!?/br> 說著,那人呈上一只平扁的匣子, 那匣子與尋常匣子不同, 像是某種不知名的青玉材質,邊緣刻著一些模糊的梵文, 盒子中間雕著三四圈鎮魔種子印,手一觸, 便有一股陰冷之意順著指尖流到五臟六腑里。 鹿獠并沒有去接, 而是讓跟在旁邊的鹿青崖接下, 打開后沒有發現什么機關,這才將其中的物事取出。 這是一張已經有些破損的人皮,像是被生生撕下來一般, 已經被藥料重新整過,是以泛黃得并不厲害。破碎的地方也細細縫好了,火光下可見上面詭美的紋路,仿佛某種文字。 “義父,這些字怎么一個都看不懂?” 鹿獠做了個讓他回去說的手勢,對那官員道:“于監軍的意思我曉得,你回復他,事成之后許他的好處不會少?!?/br> 那官員連連稱謝,很快便離開了。 鹿青崖看著鹿獠將那塊人皮反復細看,不禁問道:“義父,到底是官軍,過從甚密是不是不太好?”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甭光彩掌鹑似?,轉身對鹿青崖道,“青崖,為父是看重你,這次才特意帶你出來,讓你上戰場時好安心,官軍里有我們的人?!?/br> 是嗎…… 鹿青崖略一點頭,道:“謝義父看重,青崖明日定不負所托!” “好,今日你好好休息,這遺譜只有易門中人能看得懂,為父這就去尋封骨師了?!?/br> “義父慢走?!?/br> 目送走了鹿獠,鹿青崖的眼睛黯然片刻,旁邊的隨從不由問道—— “二爺,你說,主公和官軍是不是過從太密了?先前不是還殺了……” “義父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別問了?!?/br> 鹿青崖走了兩步,轉身問道:“殷兄弟呢?忙到現在,你們可安排他了?” “安排了,就在西院,但剛剛伺候的人去了,說是不在,好像出門溜達了?!?/br> 鹿青崖本來想找他喝酒的,一聽便興致缺缺,道:“這人酒量不行,多半是怕我把他喝倒了,這才躲我?!?/br> “您不回去找夫人嗎?” “這么晚了她都睡了,算了吧?!?/br> “看您說的,這才幾時?明天就要開戰了,夫人多半沒睡著呢?!?/br> 聽了他這話,鹿青崖咳嗽了一下,眼底滲出掩不住的柔色,隨口囑咐了幾句注意夜崗,便抬步回了院子,走到側邊給陸棲鸞找的房前時,見室內燭火并沒有亮著,轉頭走出幾步,又忍不住走了回去,輕輕敲了敲門。 “小鳥兒姑娘,你睡下了嗎?” 練武之人耳聰目明,凝神細聽了片刻,并沒有聽見房內有什么活人的動靜,鹿青崖面上微露疑惑之色。 “小鳥兒姑娘?”鹿青崖又問了一遍,這才推開門,當月光灑進來,照亮室內時,他的腳步頓住了。 空無一人,只剩下桌上待試的紅嫁衣。 …… 陸棲鸞是第一次上房頂,以往聽說書的說的熱鬧,實際上趴上屋頂,山風一吹,整個人冷颼颼的,加上身子下面的瓦片硌得慌,十分難受。 轉頭一看,殷戰已經開始系蒙面巾了,頓時對這個前·當朝太子的江湖修養感到震驚。 “殿下,你這……慣犯了嗎?” 殷戰連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道:“你別說話,動都別動,出一聲鹿獠都會發現的!” 陸棲鸞本來還想問問他有沒有多余的蒙面巾讓她也擋一擋,他這么一說只好閉嘴,看著他挪開兩三片瓦片,便能瞧見下面不遠的地方,熟人的影子。 殷戰是準備搶了遺譜后,索性帶她一起走的,便把她也帶了過來,左右明日便要進軍,至于其他被抓的俘虜,只能留待后面解救。殷戰打算搶了遺譜先跑出去,兜一圈甩掉追兵后再來房頂上撈她.這地方是青帝寨最高處,后面有一棵榆樹擋著,等會讓一亂,她可以順著房頂藏到樹洞里,誰也不會發現。 殷戰囑咐了兩句,便打了個手勢,朝房檐下翻下去,很快便消失在黑夜里。 陸棲鸞心想看這流暢的功夫,她該感謝太子走得早以免耽誤國家嗎? 心里暗暗吐槽間,便見葉扶搖坐回了椅子上,外面的鹿獠正好進入門中。 “先生夜安,因有要事深夜叨擾,還望見諒?!?/br> 打過招呼后,葉扶搖依舊是那副閑散的坐姿,也不知是不是察覺到有人在看他,忽然抬頭看向上方。 陸棲鸞嚇得一抖,但很快冷靜下來,這么小的縫葉扶搖就算是長了鷹眼也根本看不見。 “先生?” 鹿獠喊了一聲,葉扶搖方才笑著收回目光,道:“抱歉,有只夏蟲進來了,盟主何事?” “先生可識得此物?” 鹿獠將剛剛收到的人皮放在桌上,隨后緊盯葉扶搖的神色。 葉扶搖并沒有看,而是先端了盞茶,喝了一口,溫在手里,道:“此物被目為邪物,原應鎮在修羅寺,由高僧鎮守,鹿盟主能拿到,真是好本事?!?/br> “先生既然識得,那合該物歸原主才是?!?/br> 鹿獠笑了,遞來的手剛伸過去,就讓葉扶搖拿著茶盞虛虛一擋。 “先生為易門三師,難道就沒有尋回本門圣物之愿?” “一來,易門苗裔幾被誅殺殆盡,三師已散,我拿著也無什么用處。二來,若我今夜真的接了,這皮倒是回到我這兒了,但只怕我這人也該歸青帝寨了吧?” 鹿獠將人皮放回桌子上,笑著站起來道:“先生是通透的人,老夫便直說了吧。你易門與朝廷有不同戴天之仇,楚境內已無你容身之地,但,老夫敢保你!只要先生愿與老夫一道成就大業,老夫保你易門東山再起!” 葉扶搖悠悠嘆了一聲,道:“盟主看重我這閑人了,在下平生胸無大志,也就圖玩個樂子。盟主既立大業,當有四海之奇人異士相投,也不差在下一個,這便告辭了?!?/br> 鹿獠負手冷笑,道:“先是可曾聽過——爬了一條繩子,便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哪怕有想跑的,老夫也定讓他栓的死死的!還是說,先生并非真正的封骨師,連這遺譜上一字半句都譯不出來?” ——完了,老葉你完了知道嗎?叫你裝,玩兒脫了吧。 陸棲鸞懷疑下一刻葉扶搖就得被鹿獠給吃了時,外面的守衛忽然慘叫一聲,一道快得急如星火的身影風馳而入,轉眼見寒芒已然削至鹿獠眼前。 “何方賊子!” 鹿獠躲過那劍,見那黑衣人一把將桌上的遺譜抓在手里,大喝一聲,厲掌拍出,帶出的掌風將空氣撕得作響。 鹿獠武風兇橫,殷戰見遺譜到手,不欲與他糾纏,草草對了一掌,便覺得筋rou發痛,心道這人不愧是南武林盟主,須得在五十招內結束,否則拼起根基來那就跑不了了。 二人從里間打至門口,眼瞧著抓住個縫隙,正要脫身跳上墻頭,忽然側面襲來一桿烏槍—— “誰人敢闖我寨……你!” 完了,鹿青崖也來了。 都是朋友,沒必要說話,只看眼睛也認出來了。 殷戰想這下他跟鹿青崖的梁子要結大了,忽然聽見里面的,葉扶搖忽然哎呀一聲,退到一側以一種十分假的腔調道:“盟主救命,房頂有人!” ——臥槽你大爺! 房頂上的陸棲鸞匆匆爬起來,剛想躲,忽然身后瓦片一響動,有人把自己一把撈起,夾著閃至一側,隨后房內鹿獠抓起一面沉重屏風,往上一擲,只聽一聲轟然亂響,竟生生將房頂砸穿。 “宵小匪類!滾出來!” 陸棲鸞險些被砸,驚魂未定地抬頭,愣道:“你不是回去了嗎?” “軍中有變,不宜久留?!?/br> 蘇閬然剛扔下這句話,下面的鹿獠便一掌劈斷承重的木柱子,腳下木梁立時發出崩潰之聲。 “劫持我,去把下面那個救走!” “那是誰?” “東宮跑了的那個!” ……今天晚上,真是亂。 蘇閬然無法,只得配合著陸戲精拿刀背虛虛抵著她的脖子,躍入院中,還沒等他組織好言語,便聽陸棲鸞嚎道—— “救命??!官軍進來燒殺搶掠啦!” 蘇閬然:“……” 鹿青崖正與殷戰纏斗,回頭一看,腦子轟然一亂,待看見蘇閬然的面貌,頓時大怒:“是你!放開小鳥兒姑娘,我留你全尸!” ……不不不你都說要他的尸體了這是想要救我嗎?! 陸棲鸞心想這可能是江湖人放狠話順嘴溜出來了,忙喊道:“救命??!那陸狗官派人來抓我回去了?。?!” 陸狗官這邊廂演得入戲,那邊匪首顯然著了她的演技,急得上火:“你想要什么好說,拿女人當盾牌算什么男人!” ……發生這樣的事,其實他也不想的。 “我……” 見蘇閬然不明情況,陸棲鸞作為一個人質再度搶話道:“你不要管我!這狗官是想要那張人皮,千萬別答應他什么備馬開寨門的要求!就算我死也不要讓這狗官逃了!” 蘇閬然面色木然道:“按她說的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