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鹿青崖咬牙對一臉懵逼的殷戰吼道:“殷戰!我當你過命的兄弟,沒想到你竟然投靠了朝廷!” ——不,你誤會了,他剛剛叛出朝廷。 殷戰一愣,險些一掌讓鹿獠打中,連連避開,道:“不是的,你聽我解釋!” 那邊鹿獠已將殷戰壓了下風,怒聲道:“青崖!還不動手將賊官拿下!” “可義父……” 鹿青崖已經為個女人破了太多的例,鹿獠不由轉頭看了一眼葉扶搖,想起昨夜又提及時,他說近日寨中有婦人會妨他之大業,雖未點明,但也曉得定是陸棲鸞無疑。 “世上婦人千千萬,有什么可惜的!為父代你斷了這禍端!”鹿獠心中生怒,向來殺伐果決,攢起十成功力,劈向陸棲鸞。 這招似掌實爪,看著是打向蘇閬然,實際上卻是奔著陸棲鸞去的,這一掌若是拍實,便是熊羆也能讓他撕下一一塊骨頭。 蘇閬然看出此招難接,將陸棲鸞輕輕推至一側,雁翎刀調轉,年紀輕輕的少年郎,面對武道巨擘,竟也不避,而是迎鋒而上,鏗然一交擊,鹿獠本欲一掌斃敵,卻不料對方根基渾然不似他的年齡半分,大喝一聲,攢起左掌再補一擊。 轟然一聲巨響,陸棲鸞回過神來后,便只看見蘇閬然身后的土墻直接被巨力打穿,但似乎并未分曉,只聽追出去的鹿獠大聲道—— “好小子,官軍里竟有這樣的人物!假以時日,天下罕有人與你爭鋒,可惜……你活不到那個時候了!” “不一定……” 陸棲鸞聽見后面幽幽飄來一句,鬼使神差地望向身后從一片瓦礫中徐徐走出來的葉扶搖,后者正望向遠處的夜空。 遠處,飛起一片連綿煙火。 “你看,官軍進攻了?!?/br> 第61章 傻人 “于監軍, 進攻事宜尚未安排妥當,怎就下令動兵了?!” 官軍大營,虎門衛與雁云衛的將領們紛紛面露慍色, 望著坐在虎皮椅上的監軍于堯, 恨得牙癢。 于堯晃了晃茶盞里的清茶,道:“諸位將軍倒是好定力, 再者, 不就是個接應的人選沒定嗎?就算你二衛能力有限不能報效皇恩, 到時候也有本監軍接應, 定然萬無一失, 就算寫起折子來,也好看點,不是嗎?” 攻防變陣之術,只有經年累月cao練士卒方能掌握, 于堯一介文官, 平日里就會紙上談兵,哪懂半分軍事? “于監軍, ”虎門衛的鄭統領壓著火氣高聲道,“青帝寨能在南嶺盤踞數十年, 必有其詭譎之處!若一旦進攻失利, 右軍無法及時呼應, 我們這兩萬官軍可是要深陷南匪腹地的!” 于堯冷笑道:“出征時說得多好呀,說區區南匪,以我官軍之威定當手到擒來。如今本官算是明白了, 鄭統領的意思是,朝廷每年砸上千萬兩銀子養軍,就養出一群懦夫?” “于堯!你手下主簿私吞軍餉別以為沒人看見!” “好呀,本官的話都敢不聽了,我看你們是想造反!給本監軍把這逆賊拖下去重打一百軍棍!” 眾將心里有火,但無奈于堯是從都察院來的,有直稟上意之權,他們這些武將不會說話,若是讓他惡人先告了狀,便是去朝堂上喊冤也喊不過文官的嗓門,只能連連代鄭統領告罪,立下軍令狀讓他去前線戴罪立功方才了事。 見兩衛的人到底還是聽了他的話,于堯面露得色,聽見他手下的賈主簿賈炳求見,讓眾人去指揮進軍之事,這才讓賈炳進帳,繞到后面道:“事情可辦妥了?” 賈炳道:“如大人所料,下官將那人皮給了鹿獠后,他便滿口答應了,到時上面給的好處我們四六分?!?/br> 于堯略一點頭,又不滿道:“什么叫四六分,單單那幾十萬兩軍餉,喂完了剿匪的軍隊,余下的還能嘗到幾分葷腥?這樣吧,等到那兩衛的缺空出來之后,軍報就報慢些,再拖它一個月半個月的?!?/br> “大人,這地方蚊蟲這么多,有什么好拖的?!?/br> 于堯照著賈炳的腦袋拍了一巴掌,低聲喝道:“拖著等賑災啊,會不會做官啊你!梧州府都給叛軍燒了,賑災的事當然要握在我們手里!” “那萬一叛軍的真要坐大了……” “怕什么,天塌下來有上面的人頂著。打輸了是武官的事,咱們倆最多降個一級半級的,有銀子在手,等風聲過去,還愁官帽不高?” 二人相視一笑,仿佛外面的戰火紛飛永遠燒不到他們這兒一般…… …… “大敵當前了,幾位是打算繼續在這兒切磋武藝,還是兩邊都收一收,各干各的事去?” 戰圈之外,葉扶搖那慵懶隨意的語氣顯得比平日里可惡得多了。 寨中的弓箭手們都圍了過來,只要院子里的不速之客稍有異動,便萬箭齊發,到時神仙也難逃。 遠處哨崗的號角聲遠遠吹來,鹿青崖道:“義父,不妨先把他們關起來,等解決完官兵,再回頭懲治?” 鹿獠臉色一沉,他是南武林盟主,一時拿不下個少年人已是折了顏面,但看樣子他們也不會放下遺譜,便話風一轉,對蘇閬然道:“我見你武骨天生有霸相,在那官場里埋沒太過可惜,不妨做老夫義子,數年內保叫你名揚天下,如何?” “……” 蘇閬然言語上反應向來比常人慢半拍,一個不字還沒說出口,便讓鹿獠搶了話。 “你可以慢慢考慮,等老夫擊退官軍后,你再給個答復也不遲?!?/br> 從來沒見過這個套路的蘇閬然余光瞥見陸棲鸞朝他微微搖頭示意他不宜相抗,便也暫收了殺氣,直到鹿獠一轉身像是要走,卻突然提掌拍向一側的陸棲鸞時,方才眼神一寒,只是刀還未出,便先有人閃身擋在了陸棲鸞前,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掌。 “青崖,你竟為了一個婦人——” “義父?!甭骨嘌率萌ゴ竭呉绯龅难?,單膝跪地,道,“此女是我帶來,讓婦人代罪,是男兒的過錯。戰事上兒不想缺席,請義父考量?!?/br> “好……好一個孝子!”鹿獠冷哼一聲,對四下喝道,“看什么,還不快將這兩個刺客關起來!” 陸棲鸞貼在墻上愣怔了片刻,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鹿青崖按著心口忍痛站起,對殷戰道:“殷兄弟,你我道不同,鹿青崖也不勉強你相助。關你兩日,再送你下山,以后你我后會無期?!?/br> “青崖,何苦隨惡者逆天而行?” “世上待我好的人已不多了,逆天而行總好過踽踽獨行?!?/br> 殷戰目光微暗,將遺譜拋給他,道:“你是世上唯一一個,殺孽雖重,我卻不忍你入阿鼻之人?!?/br> 言罷,他抓著本不想動的蘇閬然,道:“此事已敗,暫避其鋒,想想還有其他人在寨中?!?/br> 蘇閬然又看了一眼發怔的陸棲鸞,后者這會兒才慢慢回神,手上做了個稍后見的手勢,這才略一點頭,抬步離開。 鹿青崖將他們送走后,把天演遺譜交到葉扶搖手上,道:“此物是義父所奪,歸還封骨師,還請先生移步穩妥之處?!?/br> 葉扶搖單手接過來,卻好似不愿多碰一般,抬眸道:“少主可知,適才鹿盟主讓在下解這遺譜,在下便想起那日少主的八字,隨意解了解,少主可想知道結果?” 鹿青崖搖了搖頭,道:“命中有時終須有,先生不必勞神?!?/br> “少主是灑脫人,在下便送一言:遇生死時,西得偷生?!?/br> “多謝先生?!?/br> 說完,鹿青崖便讓人帶了葉扶搖去別處,待諸人散去,方才對陸棲鸞歉疚道:“是我安排不妥,又讓你遭歹人相擄了?!?/br> 陸棲鸞揉了揉眼底莫名涌起的酸意,道:“官軍攻山了,你是不是要去戰場?” “對,去做先鋒,有點麻煩,不過寨中精銳俱在,我……” 陸棲鸞心里的無名火一下子躥上來了:“蠢貨!你不是受了傷嗎?你受了傷……他們還讓你去打仗?!就不能不打嗎!” 鹿青崖第一次見到陸棲鸞生氣了,一時有些無措,呆呆道:“你別生氣……” “什么叫我別生氣!你怎么能一點脾氣都沒有?!他叫你去送死你也去!怎么有你這么笨的人!” 鹿青崖被她罵愣了,雖然慢了點,到底還是看懂了陸棲鸞發紅的眼睛,里外都寫著擔憂二字,長出一口氣,拿出一枚玉符,握起陸棲鸞的手放在她手心,道:“我特意把殷兄弟留下了,到時若戰事不利,你拿我的玉符,去找他,讓他帶你出青帝山?!?/br> 留下這句話,鹿青崖想想也沒有什么其他的好交代的了,也不敢抬眼看陸棲鸞的神色,轉身提起槍便走。 “鹿青崖!” 陸棲鸞第一次喊了他的全名,待他定住步子時,顫聲道:“我平生沒有求過人,現在求你,你能不能……別去和官軍打?” 遠處山谷口延燒的戰火漸漸染紅了寂夜,鹿青崖像是要轉身,又強行忍下,只留下一句話,便提槍走入遠處的黑暗里…… “等我回來?!彼f。 “……” 陸棲鸞沒能追過去,她知道自己追不上了。 轉身,回頭,握起拳頭狠狠地砸向墻壁,發泄似的,一拳又一拳,直到涌出的痛意把眼淚壓回去,方才撕下一條裙角,將披拂在肩側的長發束起。 “夫人,咱們還是回去吧,外面不安全?!?/br> 鹿青崖的隨從見院子里的風波平息,這才斗膽進來,又怕保護不力被陸棲鸞責罵,說話間都小心翼翼的,可等到陸棲鸞將長發束好,回頭時,隨從一下子被嚇住了。 “你識字嗎?” 那目光,絕非是什么良家弱女子…… 他一時說話結巴起來:“不、不識得,寨子里沒多少人識字的?!?/br> “好,我身子不適,寫封病書,你替我送給醫坊的徐大夫,就是那個官軍里投奔來的,讓他看了我的病癥給我抓藥。記住,一定要送到徐大夫手上,若是送錯了……我就不留你到五更了?!?/br> 交代完事情,陸棲鸞進了側面的房間寫好信讓那隨從帶走,這才看了看天色,只見圓月澄空,今夜不會有雨。 月不黑,風也不高……可她偏要殺人。 …… “大公子,這是盟主的地牢,您沒有手令,進不得、進不得??!” 鹿慎夜半從侍妾香簾里爬出來,先是聽了號角說官軍提前進攻了,后又聽說封骨師院子里出事,鹿獠跟人動手了,連忙穿衣起身,走到半道上,聽他眼線來報,說鹿獠又要收新的義子了,被押入地牢里,說等打完仗,就正式收。 鹿大公子這就惱了,先是一個鹿青崖,風頭壓他十余年,好不容易眼看著要送走了,又來一個新的,豈能不氣。 “胡說八道,我父親的地牢,還有誰能進得?!” “這……剛剛倒是有個人進去了,拿著盟主賜給二爺的玉符,小的們不敢攔?!?/br> “是誰?!” “是二爺那位要過門的夫人,想是被那刺客擄過了,一時氣不過要來羞辱一番?!?/br> 鹿慎冷笑道:“此女從一個典軍那兒被救回來,多半是被那狗官玩過了。鹿青崖倒是寵她,連盟主的玉符都敢隨便給人,就讓本公子瞧瞧,這女人究竟值不值!” 鹿獠的親生兒子要進,門口的人自然不敢攔。見守衛還對自己有幾分敬意,鹿慎心中浮起幾絲得意,左右鹿青崖就要死了,今后誰受寵,誰在這寨子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自然不言而喻。 走著走著,又想起當日隨從對陸棲鸞的描述,不由問道:“你當日瞧見過的,那鹿青崖的準老婆真的那么漂亮?” “千真萬確,要不然二爺怎被迷得顛三倒四的?” “嗯,此等美人,鹿青崖以后也無福消受了,我這做兄長的也不忍那女子柔弱,讓人欺負了去,該是代兄弟照顧照顧才是,你們守在門口,無論聽見什么都別進來,本公子自己去會會未來的弟妹?!?/br> 第62章 憤怒的小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