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陸大人今日犧牲,卑職等人銘記于心,待出去之后死也不會說出半個字!” ……不不不你們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陸棲鸞正想解釋一下,忽然看見后面一個病人從榻上一下翻起來,抓起旁邊為病患削病rou的尖刀就朝著鹿青崖的后心刺去—— “納命來?。?!” 病人來得快,但到底躺了多日,鹿青崖立時反應過來,側身閃過病人的攻擊,隨即便抓住他的手腕一擰,只聽一聲慘叫聲,那人的骨頭已經被徹底扭斷。 “不是說抓到的官兵都埋了嗎?怎么還救了一個?” 旁邊的其他人連忙過來按住那人,道:“二爺恕罪,是大公子救的,說是哪個官兒的親戚,想救回來套些情報?!?/br> “套情報?是留著惡心我吧?!?/br> 鹿青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聽那被按在地上的官軍俘虜怒紅著眼睛喊道—— “叛軍賊子!我就是化作鬼,也要生啖你rou,為我兄弟報仇?。?!” 他剛喊完,便讓人拿了個藥包堵住了嘴。 “二爺,這人是送回大公子那兒,還是——” “殺了吧?!?/br> 陸棲鸞屏住呼吸看到這兒,一咬牙正要站起來,被旁邊的軍醫狠狠按了下去。 “陸大人,忍住……什么都別說,什么都別做,不然就全完了?!?/br> ——你以為這是哪兒?這是叛軍敵營,你活著,其他人都還能活,你死了,所有人都要跟著陪葬。 直到口中咬出了血腥味,陸棲鸞這才冷靜下來,低下頭掩住眼里的悲怒,待到鹿青崖來問她時,再一抬頭,眼地又是一副尋常之態。 “抱歉,嚇著你了,你這臉色?!?/br> “沒事,那官兵,真的要殺?” “沒辦法,怕染疫病,三天就要殺一次俘虜?!闭f罷,鹿青崖見她臉色有些蒼白,道,“是不是……不太舒服?” 旁邊的軍醫連忙道:“這位姑娘好像是受過驚嚇,氣虛血虧,需要多休養休養?!?/br> 鹿青崖一聽她到底還是受驚嚇了忙道:“寨子里這兩天亂的很,你還是去休息吧,我有個朋友今天正好要過來,晚點再去找你好嗎?” “……嗯?!?/br> 送走了陸棲鸞后,鹿青崖也便折往山門口,身邊的隨從不禁好奇道:“二爺,咱們準二夫人真的是遂州鄉下來的嗎?不知道為啥,總覺得她像個官家小姐似的?!?/br> “說什么傻話,你去找個官家小姐伺候傷患去,不吵破天才怪呢?!?/br> 隨從連忙奉承未來準夫人貌比天仙云云,聽得鹿青崖一陣受用,直到見到寨子門口一個烏衣游俠兒,這才神色一揚,喜道—— “殷戰好兄弟!兩年不見,今日你來的可是時候!” 與他招手的那人,一身落拓扮相,眉眼卻十分精神,遠遠地就喊道—— “青崖,在門口就聽見人家說你要娶親了,我還當你要跟我一起抗十年呢,沒想到這么快就有紅顏禍水潑到你身上了,蒼天有眼??!還不帶出來給我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要的打野的太子。 太子:“……你是不是要把我的基友都一個一個干掉?” 陸小鳥兒:“天意弄人,真不怪我?!?/br> 第59章 看破紅塵陸大人 陸棲鸞一路一言不發, 回了鹿青崖的院子后,帶著醬醬進到房里,關上門窗, 蹲下來把醬醬脖子上的項圈解開, 從項圈的夾層里抽出一張乍一看平平無奇的細絹布。 四衛間傳遞密信有自己的法子,重要的信息用特別的東西寫上, 碰到水或者火就會顯影。陸棲鸞幫著收發密信也有段日子了, 聞了聞絹布上的氣味, 便了然了個中奧秘, 拿了房間里的冷酒澆在絹布上, 不多時便顯出青藍色的字樣。 ——監軍于堯、錄事賈炳,私挪軍餉,疑與賊通,月旬攻山, 伺機脫身。 月旬……就是后天了吧。 如果查明真的是剿匪官軍中的監軍與賊私通, 按照官制,要等將領拿到十足的證據后, 上呈都察院,由都察院過審后, 派特使持調令來梧州, 經查實后方可撤銷監軍之權。在邊關, 將在外,君令亦可有所不受。而剿匪的軍隊不比邊軍,權力制衡復雜, 監軍有著幾乎和主帥一樣的調兵權力,等到走完流程,戰事都不知道變成什么樣了。 除非,是梟衛。 梟衛可以隨時隨地辦案,五品以上的梟衛可以越過三司直接下令捉拿百官,區區一個監軍也不例外。 換言之,南嶺這兒只有她一個梟衛,她得回去了。 想到這兒,她把窗戶開了一條縫,可以看見外面的人抬著系著紅綾的喜酒,一臉笑意地從門前走過。 三日后,就是拜堂的日子了。 鹿青崖是真心實意的,與之前的那幾個帶著目的接近她的不同,他的感情質樸而干凈,拋卻立場不談……如果放在半年前,她毫不猶豫地就會答應。 而現在…… 陸棲鸞關上窗子,平復了一下心境,點燃火折子將絹布燒掉,正在收拾時,忽見醬醬跑到了門前,忙把灰燼擦干凈扔到花瓶里,一扭頭,便聽有人推門而入。 “這就是小鳥姑娘,你也算見過了,倒時紅包若少一個,我可不放過你?!?/br> “……” 這不是禍水,這……這這這是禍害?。。?! 殷戰懷疑自己最近眼殘,揉了一下眼睛再看,顯然里面的陸棲鸞也呆滯了片刻,兩廂無言,殷戰果斷把鹿青崖一把扯到外面,關上了門。 “兄弟,這個女人你不能娶?!?/br> 鹿青崖愣了一下,瞬間感到了背叛:“……怎么連你都這么說?” “我……” ——這踏馬的要怎么解釋?解釋里面那位是個殺夫衛道的朝廷狗官?說出來不是這個死就是那個亡好嘛! 鹿青崖怒道:“你是不是也聽信了寨子里的謠言,說她八字和我不合?!我告訴你,咱們兄弟歸兄弟,你跟我打架斗嘴什么都行,就是不準說她半點不好!” ——不兄弟,她不是跟你八字不合,她是跟所有人八字不合…… 殷戰捂著腦袋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半晌,深呼吸了一口氣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現在正值戰亂,兒女情長的事等到平定后再說成嗎?” “你這人回了趟家怎么變得這么猶猶豫豫的?她那么善良的姑娘,現在不娶回家,等到別人下手來搶,那不是晚了嗎?!” 殷戰數年前來南嶺的時候就與鹿青崖見過,當時有一個惡紳欺壓良民,逼死婦女,他在酒館里聽了,就打算去教訓教訓,豈料到了惡紳家中,發現有一人與他不謀而合,在他之前便懲治了那惡紳,便是鹿青崖。 二人都是性情豪爽之人,于此事后十分投契,后來殷戰知道了他是鹿獠義子,也曉得他為人耿直重恩,多次勸過他脫離青帝寨,但鹿青崖一向對鹿獠崇敬有加,為此還和殷戰打過兩次。 本來殷戰都不打算勸了,可眼下情況不同,青帝寨叛亂,他作為先鋒大將,如果不能招安,那就一定是死路一條,殷戰本來打算能勸則勸,勸不了就在青帝寨里先埋伏下來,直到看見陸棲鸞在這兒。 ……求你了兄弟,你就讓這個純潔善良的狗官去禍害別人吧。 殷戰發現自己首先就沒啥立場去插手別人的婚事,只得轉移了話題,拉著他在石階上坐下,憂心忡忡道:“抱歉了青崖,剛剛一時說錯話了,你別往心里去。其實說這些……那個,我是想等平亂后,你也能娶得安心不是嗎?” 其實想一想,先前那幾個未婚夫,都是因為自己犯了事兒才被陸棲鸞懟進牢里的,假如他們不犯事,陸棲鸞的態度還是很寬容的。 “平亂?你這是什么意思?”鹿青崖捕捉到他話里的細節,目光微微疑惑。 平亂平亂,平的是亂,至于什么亂……自然不言而喻。 殷戰肅容道:“我想你去應下朝廷的招安?!?/br> 鹿青崖臉色變了,站起來閉上眼道:“兄弟,你我雖然有過命的交情,但這種話還是免提了。當年你也是見過的,朝廷就差跪在易門面前請那些人出山,何等的禮賢下士……不過轉眼的功夫,江山一定,說殺就殺,一個都沒放過。寨中的兄弟,隨我出生入死多年,便是想金盆洗手,哪一個不是案底累累?我明說了吧,招安此事,就算是義父開口答應,我也非要一抗到底?!?/br> 這就是沒法妥協的地方,這些綠林匪的案底實在是太多了,盡管也有不少除魔衛道的英雄事跡,但打家劫舍終歸沒少干,就算是從了良,經過這一波叛軍洗禮的百姓首先就不會同意。 殷戰一時也沒能拿出更有說服力的話,嘆了口氣道:“起義一事終究發在梧州,而梧州在楚境中南,一旦朝廷調集南方各州各郡的兵力,不止保不住你的兄弟,我怕到時你……” 鹿青崖打斷他道:“別說了,再說一句,你我朋友都沒法做了,我還想你喝多一杯我的喜酒,別酒還沒冷,心就先涼了?!?/br> ——我是怕你尸體都涼了再說這話就晚了??! 鹿青崖顯然是聽不進去的,外面的隨從進來說又由于一批梧州豪杰聽說他娶親,來相賀順便借此投靠,他便讓殷戰在這兒稍等,一會兒回來再找他。 院子里就剩下殷戰一個人,心如亂麻。 里面聽窗根聽了好一會兒的陸棲鸞見外面沒人了,方開了一條門縫,露出一只眼睛道—— “下官見過殿下?!?/br> 殷戰表情扭曲道:“不是聽說你去崖州請謝端出仕嗎?你咋跑到梧州當人家的壓寨夫人來了?” 陸棲鸞:“回殿下,下官是無辜的。被賊寇無端劫來賊寨,當做是被狗官戕害的良家女子,為周全己身,無奈不得不出賣色相周旋至此,讓殿下見笑了?!?/br> 殷戰頓生同情:“那還真是委屈你了,我跟鹿青崖私交還行,要不等會兒我跟他說一聲你是故人之女,把你帶走你看怎么樣?” 陸棲鸞:“不行,下官為國為民一腔赤誠,左右都耽誤了請謝公出仕的行程,不禍禍賊寨點什么將功抵罪,我怕回去后御史臺又要噴我?!?/br> “人家知道你在京城的豐功偉績嗎?你一個姑娘家,總不能真的嫁過來吧,陸大人知道你這么犧牲嗎?” 陸棲鸞道:“事到如今,下官還有什么不能犧牲的?!?/br> 殷戰聽得悲從中來,看了一圈周圍的紅綾,道:“你是不是已經看破紅塵了?” 陸棲鸞幽幽道:“我沒有看破紅塵,只是命運弄人?!?/br> “那你騙鹿青崖的心干啥?” “不騙您以為下官如斯嬌弱之身能在敵營活下去?您覺得我臉上畫著兩朵遺世獨立的白蓮花?說到底下官之所以到這梧州來,不就是因為殿下撂挑子不干,讓下官不得不千里迢迢來南嶺找新首輔坐鎮朝堂?” 滿腹怨氣地懟回去兩句,果不其然看見殷戰臉上有些慚愧之色,陸棲鸞的心里終于代皇帝受到些許慰藉。 “廢話下官就留著以后說,剛剛也聽見了,殿下想招安的心思是好的,但怕是不了解個中內情?!?/br> 殷戰見四下無人,靠近了些問道:“什么內情?” “官軍的監軍于堯和鹿獠有所勾結,我親眼所見,他帶了官軍的布防圖給鹿獠,又許諾他私自調了官軍的軍餉,恐怕還透露了官軍糧草的行軍路線,用以資敵?!?/br> “于堯……這人不少都察院的左丞嗎?是誰的人?” “都察院本來是兩邊不靠,上但次聶言的事漏出去些左膀右臂,我猜左相的人急了,便讓自己插在都察院的人緊著四衛的職位盯,想趁梟衛動手查他們之前先掌握京中的武備。說點不好聽的,這事若真讓他們辦成了,將來逼宮奪位也不是沒有可能?!?/br> 殷戰坐在石階上支著下巴想了片刻,搖頭道:“父皇這幾年殺的人不少了,他們猖狂不了多久,至多一兩年就完了?!?/br> “殿下,”陸棲鸞想起當日在宮中皇帝對公主說的話,不甚贊同道:“做父親的并不會永遠都那么強大,他總會老的。我們做子女的靠父母庇佑才活到這么大,不能因為習慣了養育之恩,就覺得什么困難他們都能應付……這可是整個國家?!?/br> 殷戰默然片刻,心里也有些五味雜陳,道:“是我對父皇當年做下的事心結難解,走得魯莽了?!?/br> 陸棲鸞不由得想起那一夜官道上,鹿獠對官軍叛徒的要求,問道:“可是易門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