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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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明白……明白什么? 云母頭腦中一片混亂,臉頰又燙得厲害,只覺得自己無暇思考,或者腦袋已經鈍得無法思考了。 白及見她呆呆地不動,便遲疑地放了手,在星光之下,兩人四目相對,于是云母得以看清白及的臉。 一如既往的清傲面容,嘴唇微微抿著,目光卻是灼灼。 云母腦海中一片空白,雖是望著白及的眼睛,可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同時臉頰的溫度仍在上升,從面頰逐漸燒到腦袋,仿佛隨時會炸掉。 兩人已經坐著看了許久的星星,白及早已適應了黑暗的光線,他能看得清云母的臉頰被星光襯得通紅,目光里泛著水光,她看上去手足無措,好像完全沒有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見她如此,白及多少也有懊悔自己的沖動行事,下意識地松開了自己抓著放在胸口的云母的手,道:“我……” 砰。 白及還沒來得及斟酌好他想要說的話,便看見眼前的女孩身后突然冒出了五條來回擺得飛快的尾巴。他措手不及,稍稍一愣,然而就是這一瞬間的愣神,云母已經整只狐都重新變回了狐貍。 然后拔腿就跑。 白及怔怔地望著那一抹白飛快地消失在夜色深處,原是想要伸手去攔,但剛一動,又退了回來。 他明白自己唐突。 意料之中。 不過竟仍覺得有些苦澀。 此去,她定不會再回來。 白及定了定神。他閑言碎語聽得不少,也知世間不喜他者甚眾,可是唯有這一次,胸中的痛楚如此清晰而真切,無法平復。 緩緩地,他松開了攥緊的拳頭,面對星夜閉上了眼。 …… 一只受到驚嚇的五尾狐能跑得有多快,那就要問受到驚嚇的六尾狐才能知道了。 數日后。 遠離世俗的竹林間,玄明神君按部就班地結束了整理花草、種竹子、埋酒、在竹林中閑逛的工作,隨后悠哉地在屋子里逛了一圈,隨手拂掉家具角落里的灰塵,算是打掃過衛生。然后,待確定沒什么可做的了,他便走到一個堆雜物的箱子邊上,像是不經意地掀開了蓋子,一把將躲在里面蜷成一團的小白狐抱了起來。 “出來吃東西吧?!毙髀唤浶牡匦χ?,“雖說是幻境,不過也不能把自己餓死了?!?/br> 云母大約是在箱子里躲著躲著就累得睡著了,被玄明一抱才醒,眼睛還是朦朦朧朧的,整只狐沒精打采地蜷著,尾巴也是怏怏地垂著。 玄明將她往桌上一放,笑嘻嘻地拿手指敲了一下云母的額頭,戲謔道:“小小年紀,學人家玩什么為情所困的。你這個歲數的狐貍,不是還應該好好地在山林里捉小鳥嗎?” 云母立在桌上沒什么精神地抖了抖毛,嗚咽了一聲,張嘴開始吃玄明拿來的食物。 她倒是也希望自己不要去想了,干干脆脆將事情忘了或者這件事根本沒發生過最好,可是一來她做不到,二來也覺得聽完表白就跑這樣好像有點不負責任,可事實上她已經跑回來了……嗚…… 云母吃了幾口就沮喪地重新在桌子上卷成一團,一副拒絕見人的模樣。 幾天前的晚上,她腦袋太懵一片茫然還沒反應過來已經下意識地跑了,等回過神來人已經在玄明神君的竹林里。她跑了一整晚,回到竹林已是清晨,玄明神君當時正早起在院子里給他種的除竹子外的其他花花草草澆水,看到她狼狽地跑回來還愣了一下,但緊接著就笑著道了句“小狐貍”。 然后云母就自己跑進茅屋里找了個箱子躲起來了。 玄明神君本就是神君,對凡間的事想知道便總有辦法知道。云母也不清楚他是不是已經曉得了什么,反正玄明始終體貼地沒有點破,除了吃飯時間就讓她一只狐在箱子里呆著,怕她悶死還在箱子上給她開了幾個窟窿。 “對了?!?/br> 這時,玄明仿佛想起什么般,又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道:“你托我送的信,我已經差了附近的鳥送去,想來今天就能送到,不要擔心了。你師父將來能成就那般修為,此時就算年少,也定不是心靈脆弱之人,至少必定比你這么只小狐貍要堅強得多,再說情愛本就是你情我愿之事,接受也罷,拒絕也罷,你大可不必如此愧疚。不過……” 玄明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與君重逢成仙時’嗎……你倒是會打幌子?!?/br> 云母埋在尾巴里的臉更紅了,她哪里知道怎么辦才好,現在的情況對她來說太過復雜,只能盡量做了,其實就連那封算是信的小字條,她是在沒有變成人形的情況下叼著筆匆匆寫的。她沒有刻意隱藏,又是麻煩玄明幫她弄好送出去的,玄明神君自然是看到了。 她跑掉的那晚的確已經完全沒有辦法思考了,可是在把自己裝箱子里處在黑暗中的時候,好歹還是有那么一小會兒能冷靜下來好好想。 答應肯定是不可能的,倒不是……倒不是她對師父有沒有情的問題,而是師父如今是在幻境之中,所以才會誤以為自己是凡人,誤以為自己還是歸山中一個修仙的弟子。他忘了他們是師徒,也忘了自己早已成仙,但云母卻是記得的。若是她在這里答應了,那出去后……等出去后,師父會怎么想呢?他們又是什么關系?再說,她雖入了仙門,卻尚未成仙……終究是仙凡有別……可她也不希望師父傷心,不希望師父覺得那是討厭他的意思…… 想著想著,云母只覺得腦袋又開始燒了。她原是將臉往尾巴里埋的,現在索性將臉往身體里埋,自暴自棄地將自己裹成一個白毛球,兩眼一黑不想面對世界。 玄明看云母這個樣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失笑地搖了搖頭,只覺得難為這么只平時一看就不喜歡想太多的小狐貍用她的小腦瓜子想這么一堆。 她寫得那封信,在如今的她師父看來自然是“等他成仙時再說”或者“他們都成仙時再考慮這個問題”,這種約定在修仙者和靈獸之間倒也不少見。不過,由于此處是幻境,她師父又是早已成仙之人,所以她想說的其實是“等回到現實之中”、“此處并非現實,她不能答應”的意思,待她師父想起一切重回現實重新為仙,自然會明白,也能體諒她的難處。 不過…… 玄明饒有興致地看了眼云母埋成一團后卻又拖在桌子上掃個不停的尾巴。 靈獸心思單純,便是嘴上不說,身體也會表達。但是眼下,這白毛團子竟是自己也沒發現自己尾巴搖得厲害的樣子。 說起來……那句話里其實亦有“等我成仙再應你”的意思,只是這意思,只怕她心中雖有,下筆時卻是無心之舉吧。 如此一來,她倒未必是對她師父沒有情呢…… 玄明神君頓時感覺此事有趣萬分,他終日待在竹林里,雖安于閑淡,但時間長了偶爾也是會無聊的,總要給自己找點樂子。想了想,他問道:“說來,我之前聽你說過,你師父當初救過你?” 在桌上團成一團的云母顫了顫,有些不解玄明神君為何要問這種問題,但還是小心翼翼地露出腦袋,然后點了一下頭,又埋了回去。 她在師父轉世為人那段幻境不太穩定的時間都與玄明神君住在竹林中,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她也的確提及過一些她和師父之間的事。 “原來如此?!?/br> 玄明拿手中的扇子拍了拍掌心。 英雄救美。 又是清俊的仙君救了天然對仙界有好感的靈狐,也難怪這小家伙心中埋了種子。 玄明心中了然,只是他永遠一副眉梢帶笑的模樣,反倒讓人瞧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丛颇溉允蔷趩?,他便又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笑道:“你若是還累,就自己在屋里休息吧。我就在院子里了?!?/br> 云母有氣無力地點點頭,然后又把自己塞了回去。 玄明笑笑,收回手,走出了屋外。 云母埋在自己毛里,她這兩天又的確一會兒害羞一會兒糾結地想太多,不久就累了,迷迷糊糊地便躺在桌上睡著,待再醒來,已是數個時辰之后。 窗外還亮著,同時,隱隱有厚重悠長的樂器聲從外面傳來。 云母拿爪子揉了揉眼睛,站了起來。 她本來是不想出去的,可是這樣下去畢竟不是辦法,信已經送出去了,和玄明神君說了許多之后,她也莫名覺得心情好了些,聽到外面有聲音,她猶豫一瞬,便走了出去。 玄明坐在竹林之中,正在彈琴。 他雖是個閑士,卻也是個雅士,竹子種得,風雅之事也做得。玄明一手琴彈得極好,不過琴聲悅己而不悅人,自然沒有箏的明亮、琵琶的爽快,聽著要沉悶些,但玄明看起來倒是還挺樂在其中。瞧見云母走來,他便停了手,笑著道:“小狐貍?!?/br> 云母聽到這個稱呼,方才想起來,她與玄明在幻境中接觸的時間也不短了,可玄明卻未曾問過她的名字。若不是覺得此處是幻境,這些東西都不重要,大約就是他不在意了。 云母跑過去,看著玄明的衣服卻歪了歪頭。 他既然是個隱士,自然不是張揚之人,可她看他穿衣服,十天總有六七天是紅色的,倒和平時作風不大一樣。云母眨了眨眼睛,問道:“你很喜歡紅色?” 玄明笑了笑,大方地展開袖子給她看,道:“你難道不覺得我著這一身紅衣坐在竹林之中,正是萬綠叢中一點紅?” “……” 云母張了張嘴,又接不上什么話,只好閉嘴了。 玄明哈哈大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隨后眼睛亦跟著瞇了瞇。 “我這竹林雖是隱世之處,卻偶爾也會有過客經過。既是我種的竹林,如何能讓他們迷路于此?故我有時會故意現身于竹林中,若是有迷途之人看到我,自會過來問路?!?/br> 云母恍然大悟,像是接受了這個解釋的樣子。 玄明瞇了瞇眼,仍是微笑著摸她腦袋,解釋說:“你對我而言,亦是迷路之人……其實這世間許多事,大可不必那么在乎,放手去做便是。你師父之事,你不必如此擔心,他長你幾千歲,難不成還不如你看得開不成?不過……” 他手一收,取了扇子出來搖了搖,有些感興趣地看著她,道:“不過,說起來……我還沒見過你化人的樣子呢。想不到你師父那般性情的人,竟也會有動心。他那般正經的仙君,總不能真是愛上一只狐貍……如此一來,我倒有幾分好奇。小狐貍,你可介意化人讓我一觀?” 云母一頓,點了點頭。 不過是化個人形,自然沒什么不可以的,再說,她總覺得玄明神君還算親近。 于是云母閉上眼睛,熟練地掐訣準備化人。玄明神君原是興致盎然地搖著扇子,只是待眼前的狐貍露出少女的模樣來,他倒是一愣,手中的動作亦不由自主地頓住了。 云母有六分肖其母,一分肖自己,剩下的三分肖誰,自不必多說。 第54章 這世間見過玄明的人不多,到了云母出生的時候,除了天帝,剩下的、還活著的,約莫一手便能數完。便是理論上算與玄明有些淵源的白及,也不過是在劈他天雷的時候見過一面,隨后又在幻境中匆匆掃過幾眼罷了。 故能夠認出玄明的人本就無幾,云母又是個能當狐貍就不當人的性格,自然沒察覺到什么不對。不過,玄明在他自己種的竹林中住了上千年,他自己自然是萬萬不可能認不出自己的。 云母許久躲在箱子里沒有化人形,身上的衣服都皺了。她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衣袍,心道之后要跟玄明借水池洗澡,一抬頭見玄明神君竟是斂了笑容、皺著眉頭看她,云母一愣,有些不安地問道:“……神君,我……有什么不對嗎?” “啊……” 玄明從一瞬間的失神中回過勁來,眼神不覺看向別處,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半真半假地調笑道:“沒什么……只是忽然發現你下巴長得有些似我,莫不是我何時留下的風流債?!?/br> “……誒?” 云母一愣,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玄明神君是什么意思,就已經被對方摁著腦袋摸了摸頭。 她一化形就是坐著的,玄明也是坐著撫琴,只是個子要比她高上好幾分,這個動作做得十分順手。 玄明摸完她的頭,臉上已經又恢復了笑容,他微笑著道:“聽琴嗎?小狐貍?!?/br> 云母本來就是聽到聲音才出來的,她也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外出打擾了玄明神君原本的興致,聽他這么問,便點了點頭。 玄明閉上眼睛,淺笑著接著彈了起來。云母不懂音律,都是懵懵懂懂地聽著,好在她能靜心,倒也不會不耐煩,就乖乖坐在原地想心事。 玄明彈了一會兒琴,此時他一剎那動搖的心緒已經平復,再扭頭看云母的樣子,心中已是了然。他頓了頓,手中撥彈的動作未停,也不再看她,只笑著問道:“小狐貍,你生在何處?母親又是何人?家中可是只有你們兩人?” 玄明的琴音沉穩而悠長,時如泉水叮咚,時如古道綿長。 云母還是第一次聽玄明神君問起她有關的事,雖不解其意,但還是老實回答:“我生在浮玉山上,母親是五尾白狐,除了我和娘之外,家里還有哥哥?!?/br> “……是嗎?!?/br> 玄明微笑著道,神情未有異狀。此時他手中一頓,手中的琴聲在一個響亮的亮音之后告一段落,穩穩地停住。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可口氣卻又頗為漫不經心,玄明問道:“說起來,之前還沒有問過你,你叫什么名字來著?” 聽到玄明神君終于問她的名字,云母反倒是意外地怔了怔。她歪了歪頭,也不知為何玄明先前那么長時間不問,反倒是現在忽然問她名字。不過云母想了想,還是回答道:“我叫云母?!?/br> “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