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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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明先前就又起了一段曲子,此時聽到她這個名字,笑得手底下都亂了幾個音,好在馬上又行云流水地調整過來,反倒讓意境升了幾分,像是即興而為。 玄明笑道:“你娘起名字倒是心大,怕是隨手撿個石頭就起了吧。既是女子,好歹也該以珍貴的玉石為名,你又是白狐,說來我腰間正好有一塊白……哦……原來如此?!?/br> 玄明看了眼自己腰間系著的白玉,笑著笑著便斂了戲謔之意。 按照這小狐貍的話,她娘是五尾狐,多半是山間靈獸。這世間靈獸多是赤子之心,哪里分得清玉和山石的價值,玉石對她來說多半也只是光潤些的石頭,未必比得上山中晶石來得漂亮。而這樣的起名方式卻讓玄明腦中不經意地冒出一句話來—— 君知我心似君心。 咣。 玄明的琴聲猛地一蕩,嚇得云母都不覺抬起頭來,受驚地看著他??尚鲄s是顏色不變,唇邊帶著一縷淺笑,十分悠閑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剛才彈了個能讓狐貍受驚之音的人。 沒轉頭他也能猜到云母的表情,玄明笑了笑,道:“沒什么,不過是我忽然希望自己不是這幻境中人?!?/br> 真想見那命名之人。 ……只可惜,因為是在幻境之中,想做什么都是徒勞。 這里只是一位仙君的記憶,尤其他是記憶中人,無論在這里發生什么、無論他察覺到什么,都無法影響到現實。 玄明垂首撥弦。 這樣一來,倒是沒有必要讓眼前這只小狐貍知道得太多了。 這么一想,玄明便停了手中的琴音,又抬手摸了摸云母的腦袋,卻坐在清風中淺笑著看著她,并不言語。 云母低著頭被揉,她總覺得玄明神君許是個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對象,并不討厭被對方摸頭??墒潜蝗嘀嘀?,云母的思路又飄忽起來。 她的腦內一瞬間又浮現出了師父的樣子,先是在歸山門入室弟子住處中一身弟子白衫的少年白及,一會兒又是持劍而立不染纖塵的師父,接著又是那個星夜……不過是一瞬,云母的臉就又燙了起來。 云母使勁晃掉腦海里那些讓她覺得害羞的想法,又抬頭去看眼前的玄明神君。因她對玄明神君沒由來地頗有好感,且又知道這位神君將來要因與凡人相戀而受天刑,與云母此時的狀況多少有些關聯,云母躊躇片刻,終于還是壯著膽子問道:“說起來……神君,為什么會有人仙不能成婚的天規呢?” 玄明一頓,收起摸著她腦袋的手,拿起扇子搖了搖,道:“云兒,你可知道這世間這么多靈獸靈植,還有這么多修仙之人,最終,有多少能成仙的?” 云母一愣,卻是答不上來。 比起玄明問得問題,她反倒有些在意他直接喊了自己的名字。 見云母不答,玄明索性直接挑了答案:“萬萬中無一?!?/br> 云母眨了眨眼。 “一旦成仙,便是跳脫于生老病死之外,再無壽命長短之說,唯有永恒?!毙鬏p輕地說,“凡人生死不過須臾,與仙相較,猶如朝菌之于冥靈、蟪蛄之于椿樹。世間凡物之于仙神,不過朝生暮死,如何相戀成婚?并非仙者無情,而是有情不敢系。且凡人日后投胎轉世,轉世為人者可又能算是先前之人?若二者育有兒女,算仙算人?天界下凡歷劫者,哪怕知道自己下凡渡劫乃是人身,仍有不少會顧忌倫理而提前與司命、媒神商議避免婚配,亦是這般緣由?!?/br> 云母聽得愣神,她怔了怔,問道:“那……沒有破解之法嗎?” “有?!?/br> 玄明神君笑著點頭,云母這時才發現他眼梢上揚,似有桃花態。 “凡者大立成仙,便是破解之法。不過正如我先前所說,凡物成仙,談何容易?成仙既要修為,亦要心境。修為尚且可以靈丹神藥解決,可心境如何能助。上古之時不禁仙凡相戀,你可知有多少神君仙者為伴侶尋天靈地寶、尋不死藥而踏遍三界九州?可惜尋到亦是枉然。能成神仙者大多心思純凈、大多癡情,伴侶死后仍要去尋轉世,尋到能再相戀也就罷了,若是不能……當年并非沒有神仙因此墮天,也并非沒有神仙因此亂了心境而轉而為禍人間。我兄長成天帝后便立了這條天規,既是為了護凡間,更是為了護仙神?!?/br> 云母聽得頭暈,她不像玄明這樣活得那么久、知道得那么多,聽他說了那么多,總覺得仍是云里霧里。好在大致意思她是明白的,正因如此,云母才愈發困惑地歪了歪頭。 玄明神君既然想得那么清楚,那為什么日后還會…… 仿佛是感到她心中的疑問般,玄明搖了搖扇子,笑著道:“不過,我倒是不愿受此約束。感情本是順心順意而為,若是來了,何必強躲?” 云母一怔,問:“可是不是說朝生暮死……” “這有何難?她在一日,便愛她一日。日后的事,日后再說?!?/br> 玄明含笑抿唇,見云母不懂,就又抬手揉她頭,看著小姑娘乖巧地瞇著眼晃來晃去,心中頗為自得。他想了想,又拿扇子輕輕地敲了敲她額頭,安撫道:“不過,你不必想這么多。以你的出身資質,日后,只要你想,定是可以成仙的……倒不如說,你現在,多少也有一半是神仙了?!?/br> 云母下意識地抬頭捂住額頭。 她并沒有懷疑玄明的話,只當玄明是在夸她。畢竟她確實尾巴長得快,如今已經長了五尾,勉強也能算是一半了。 不過,玄明略微思索了一會兒,又皺了皺眉頭,說:“但你如今年紀尚小,考慮情愛之事又確實尚早……” 他瞇了瞇眼。 “我好歹年齡輩分高你幾分,今日便算是替你父親cao個心。你現在才十幾歲,等出了幻境,等到兩百歲再議親不遲。還有……” 他思索了一番眼下的狀況,又考慮了下白及的性格,決定給對方下個絆子。于是玄明又慈愛地摸了摸云母的頭,微笑道:“剛剛忘了告訴你,你師父出了幻境后,便不會記得這幻境中的事,你大可不必擔心?!?/br> “真的?” 云母果然一下精神起來,高興地看著玄明神君。 “自然。我如何會騙你?” 玄明笑得優雅無比,一派春風和煦。 “對了,離幻境結束只怕還有些時日,你既然不想回去,整天待著也無聊……不如我把先前那個鏡子再翻出來,你平日里要是不想和我聊天,就自己看看鏡子吧?!?/br> 云母其實也擔心師父的事,她在箱子里躲了幾日,沒有消息十分焦慮。聽到玄明神君的提議,她便紅著臉點了點頭。 竹林里的日子大約是遠離塵世,過得比在白及身邊要快些。接下來的時光,云母大多都是在聽玄明彈琴、陪他埋酒種竹子,還有看鏡子中度過。 師父往昔的事在她眼前一一掠過,逐漸一些熟悉的面孔也出現在眼前。 在她離開不過幾年后,她便看著白及在眾人驚嘆之中破云渡劫,一襲白衣承了八十一道天雷,一塵不染地登上天路,獲封東方第一仙。 隨后便有曾與朔清有過淵源的仙人送了自己的孩子拜白及為師,于是云母便見到了日后的大師兄元澤。 再之后,南海赤龍與南禺山青鳳各送一女一子請白及教導,正是赤霞觀云,他們未等見到白及便彼此弄得狼狽不堪、兩看相厭,但在白及來后,卻又并肩跪在朝白及行拜師之禮…… 有一日,云母正看著鏡中觀云師兄被元澤師兄調侃后漲紅了臉、撕心裂肺地喊著“誰要娶赤霞!打死我也不娶赤霞!”,忽然便感到身邊霧起,她有些驚詫地站起來,便看見玄明神君從不遠處朝她走來。 “看來幻境的終點就到此為止了?!毙餍Φ?,“我不過是幻境中人,怕是不能接著陪你了?!?/br> 云母一愣,她與玄明相伴許久,此時猛地生出好多不舍,剛要開口說話,玄明卻已走到她面前,摁著她的腦袋揉了揉。 玄明神君今日說話似比平時要來得溫柔,云母只聽他柔聲道:“幻境外的我雖不知道這段往事,但他必思我所思、想我所想。不必擔憂,日后,我們必有再會之日……” 他停頓片刻,收了手,朝她擺了擺手道別,笑著說:“珍重了,小狐貍?!?/br> 云母連忙匆忙地道了句“再見”,還來不及說些其他,她只覺得眼皮一沉,便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她只感到身體分外沉重。 云母努力睜開眼睛,奮力地站起來抖了抖毛,好不容易舒展開僵硬的身體看清眼前的景象,方才發現自己依然在旭照宮內室之中,還站在師父膝蓋上。 大夢一場。 云母小心地看向師父,不自覺地擺了擺尾巴。她好久沒見白及,既是緊張又是擔憂,見他還沒睜眼,猶豫地往前邁了一小步,“嗚嗚”地叫了兩聲。 伴隨著她忐忑的叫聲,白及似是未動,云母想了想,還要再上前,卻見她師父忽然皺了皺眉頭,下一刻—— 緩緩睜開了眼。 第55章 師父此時比起歸山上作為凡人弟子的少年時期長了數千歲,自是要沉穩內斂得多。他少年時雖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可臉上多少仍會泄些情緒,而如今,這雙眼眸默一睜開,便是黑如墨染、靜若止水。 云母下意識地心虛后退了一步,膽怯地動了動耳朵。 盡管玄明神君信誓旦旦地告訴她師父不會記得,可真正重見師父,她心里其實存在不少不安的,不只是擔心凡是有例外、師父其實還記得,也有她自己要過心里那道坎。 師父他……會如何想? 云母忐忑地小心抬頭望著白及,卻見白及頓了頓,恍然遲疑了片刻,黑眸似是閃了閃,然后,他慢慢地抬起了手…… 云母見他有所動作便覺得緊張,惴惴地不敢動,身體卻不自覺地擺出了隨時可以跑掉的姿態,然而,未等她想好下一步的行動,便已經感到師父的手輕輕地放在她腦袋上,柔和地摸了摸。 “嗷嗚!” 云母感到熟悉的被摸腦袋的感覺,繃緊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乖巧地低下頭任摸,同時心中亦松了口氣。 師父看起來沒有異狀,還同過去一般。玄明神君說得是實話,他應該不記得那段幻境……或者說,也許師父已經正常地想起了神君的記憶,心境有所提升,但并不會記得她。 這樣一想,云母便安下心來,表情上亦開心了許多,高高興興地“嗚嗚”叫著,對著師父搖尾巴,卻不知白及此時胸口的心緒是如何駁雜。 ……怎么可能不記得? 白及手中一滯,閉了閉眼,萬千思緒便如潮水般涌入心頭,混亂而有條理,兩段記憶并存,他卻能分得清真假虛實。 他記起了自己為朔清神君時真實的過往,也記得在幻境中那只圍著自己跳來跳去的白狐貍。 他在凡間為人時,自然不曾出現過一只小狐貍。那場講習會他雖對著空無一物的道場講了許久,引了不少飛鳥山獸,但直至結束,終究沒有人類踏入。后來師父雖是懲治了扶易一幫人,他卻難以因此而感到真心愉悅,梁子亦愈結愈深,直到他幾年后度天雷登天路,與扶易之結終是沒有解開。 如今他已為仙,不必再在意凡間因果。 往昔的非議與磨難不過是磨礪他心智的過客,扶易更只是其中無足輕重的一筆……不過,若有可能,他竟也有幾分希望幻境中方才是真的。 幻境雖是虛假,可他卻是真真切切地重歷了少年時。 ……亦是真真切切地動了情。 白及定了定神,重新睜開眼,望著松了口氣在他膝上打滾的小白狐,卻只是輕輕地摸著她的頭。 但愿如此,能讓她安心。 云母并不曉得白及將她先前忐忑的神情當作是拒絕和為難之意,亦不曉得因為她那封叼著筆寫的信,白及在幻境時當真等了她千年。因他不曾與人說,旁人又不曾得知,故縱然云母看了玄明的鏡子也不曾看出他心里想得那些事,盡管隱隱也想知道師父是如何看她,可從他的行為方式中卻看不出來,只能當那是師父尋常的軌跡。 她一貫是黏師父的,得知白及不會記得后便又小心翼翼地試探了幾下,見師父的確沒有回避她的意思,終于徹底放下心,開心地拿額頭蹭白及的手和衣襟。 白及見云母依舊如此親近自己,心情多少有些復雜,也不知她是覺得自己恢復到現實中就不會再顧及幻境中的感情了,還是為尷尬得以避免而感到輕松。除此之外,他其實也為自己牽扯云母入了他的幻境中而感到愧疚……在心里輕輕地嘆了口氣,白及再次盡力定神,平復下自己內心深處不受控制地在時隔多年重新見到云母后拼命涌上來的驚喜和悸動。 他們是師徒,他已被拒絕,她只當他是師父……無論哪一點,都讓他無法開口。 他頓了頓,遲疑地看著趴在自己身上的徒弟,有些不知該怎么辦才好。恰在此時,內室的門被“咯吱——”一聲推開,觀云拿著食案走了進來,他原本表情平靜,誰知一抬頭看到師父和云母都直勾勾地看著他,觀云先是一愣,手中的托案差點打翻,隨即驚喜道:“師父!師妹!你們總算醒了?!” 云母眨巴著眼睛看著觀云。她才剛從幻境中醒來,上一秒看到的還是不過十來歲大、撕心裂肺地宣稱“打死不娶赤霞”的觀云師兄,現在眼前出現的就是外表已如成人且與赤霞師姐訂婚的觀云師兄了,云母望著面前的觀云,難免有種時過境遷的怪異感,一時都沒有晃過神來。 然而下一秒觀云就把食案放在她面前,道:“太好了,今天這食物總算不用浪費了。小師妹你可知你一覺睡了多久?再不醒來,我和赤霞都要擔心你餓死了?!?/br> 云母原本還沒覺得有哪里不對,可聽觀云師兄這么一說,又聞到面前食物的味道,頓時覺得自己整只狐貍都是癟的,餓得連路都走不動,真不知道之前蹭師父的力氣是哪里來的。她連忙從師父膝蓋上跳下來,對著食案上放得粥就埋頭吃了起來。 云母雖是五尾狐,辟谷個把月不成問題,但畢竟尚未修成仙身,太久不吃東西也是夠嗆。觀云看她吃得急,心中無奈得很,一邊幫她順背一邊道:“慢點吃慢點吃,別到時候撐壞了。你身體許久沒有進食,不能一口氣吃太多……” 觀云看著云母吃東西,只覺得好氣又好笑,看她沒什么事的樣子,這才看向師父。面對白及,觀云的神情便認真嚴肅了許多,恭敬地行禮道:“師父?!?/br> 雖是低著頭,可觀云卻仍是暗暗心驚。白及剛剛從幻境中出來,身上氣息未斂,觀云稍一感氣,便能察覺到他身上的仙氣那股難以言喻的鼎盛氣勢。 師父他……竟是真的突破了上仙。 觀云有一種又心驚又驕傲的感覺,明明是師父突破了上仙,師父都沒有表現出什么異狀,他卻激動得手心冒汗,總覺得心中澎湃難以形容。 白及的確對自己突破境界沒有太大的感覺,他淡淡地對觀云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問道:“現在是什么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