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畫舫什么的,很適合一見鐘情。 楚淮引有心發展水運,約了大魏有名的船隊,借這個機會商談造船事宜。 船隊誠意很大,直接開出了三層高的大貨船,請楚淮引過目。 孟侜跟在楚淮引后面,覺得自己像個跟著總裁談生意的秘書,還是馬上要卷款潛逃的那種。 他一進船就連連打了幾個噴嚏,船上味道有點沖,他逛了一圈,發現是新船,剛剛刷漆,還沒運過貨。 船隊老板太有誠意了。 孟侜揉了揉鼻子,其實楚淮引更想看舊船,更容易看出各方面的性能。 貨船往湖心行駛,甲板上擺了酒菜和干果。造船是一回事,但今天更主要的是帶孟侜放松一下,楚淮引覺得他最近眉間總帶著點愁,猜想可能是劉家和二皇子的事讓孟侜有些緊張過度。 “本王有個好消息要……” 孟侜打了個噴嚏。 楚淮引掏出手帕給孟侜,“這漆味道太沖,季煬,換一條船?!?/br> 孟侜捂住鼻子:“不用不用,外面還好,表演不是快開始了嗎?” 他往岸邊整齊待發的船只看了一眼,“新船嘛,在所難免?!笔栈啬抗鈺r卻猛然睜大了眼,等等,新船為什么吃水這么深? 孟侜扭頭眼神銳利地看向船隊老板:“船上有載什么貨物嗎?” 船隊老板眼里漸漸溢出瘋狂的笑意,沒有回答孟侜,只說了一句:“起風了?!?/br> 船隊有詐。 “保護太子!” 楚淮引立刻攬住孟侜護在身后,掀翻桌子連著船隊老板踹遠,季煬和護衛紛紛抽出長刀圍成一圈。 湖面刮起一陣狂風,吹開油漆味,硫磺火硝味開始泄出來,船上有炸藥! 船隊老板一邊咳血,一邊面容古怪地喋喋大笑,扭曲又瘋狂:“你們想不到船倉下面還有一層吧哈哈哈哈,都是炸藥,楚淮引,就算你當了太子又怎么樣!還不是要給劉家陪葬!” 因為貨船上坐著太子,這一片區域只有一條船,楚淮引當即立斷:“跳!” 孟侜在一系列變故中只聽見楚淮引夾著風聲的一句“不要怕,抱緊我?!?/br> 楚淮引兩步帶人飛上船頂,右腿在桅桿拼盡全力一蹬,頓時像離弦之箭一樣射出。 失重感傳來,孟侜覺得楚淮引蹬那一下腿可能要抽筋,他半空中吼了一句“到水里就放開我”,尾音掩蓋在貨船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 火光沖天,風云突變,黑沉沉的烏云壓下來,天空被割裂成半紅半黑,湖面掀起大浪,兩人幾乎是剛落水就被一個浪頭打翻。 孟侜沒想到運氣居然差到爆棚,他和楚淮引的落點居然是一處暗流。 急劇旋轉的漩渦深不見底,仿佛要通向地府,把兩人往無盡黑暗里拖。急流撕扯衣物,即使在這種危急情況,楚淮引仍然死死抓著孟侜,使勁浮出水面。 孟侜嗆了幾口水,浪頭不斷沖刷,拼命把兩人分開,楚淮引最后只抓到孟侜的腰帶。 天色黑沉,暴雨瓢潑,風高浪急,這里離岸邊太遠,自己游到岸邊或是等待獲救都是是個持久戰,楚淮引體力和功夫都比他好,此時帶著孟侜顯然是個拖累。 孟侜在水里不能說話,只能拍了拍楚淮引抓在他腰帶上的手,示意他放開,他雖然體力不行,但也會游泳啊。 楚淮引抓得更緊了。 渾濁湖水中,孟侜看不清楚淮引的表情,但從手上傳來的力量堅定而溫暖。 他沒有跟錯人。 孟侜深深看了楚淮引一眼,抽出靴子里的匕首直接割斷了腰帶。 腰帶松開的同時,一個大浪將兩人推出幾米遠。孟侜似乎看見楚淮引憤怒不可置信的眼神。 對不起我又涉險了。 …… 靠岸的一艘畫舫傳來激烈的咒罵打斗聲,間或夾雜桌椅倒地的聲音。 一只泡水蒼白的手臂攀上船沿,仿佛水鬼探出細瘦的胳膊,抓住了什么就死也不放手,迅速而倉皇地浮了上來。 孟侜趴在船板上大喘氣。 原來發過的誓真的會應驗,水里特么有鱷魚! 劉府的一池子水通著千陽湖,哪個王八蛋把水池出口的鐵柵欄給卸了,那里的鱷魚順著水流直接進到千陽湖。 還追著他咬屁股!幸虧他遇上的是只受傷的鱷魚,游得沒他快。 孟侜后怕地捂著屁股,他當初為什么要對著一群鱷魚發誓?! 也多虧這只鱷魚追著他,激發了他的全部求生意念,不然他可能被洶涌浮沉的湖水磨到失去力氣和意識,淹死于這泱泱湖水。 船內似乎有人在爭執,沒人注意到他,孟侜死狗一樣在船板癱了很久,慢慢爬起來,他好像無意間進了一間船艙,一面全開放向湖,三面是隔板,左側一道小門掩著,估摸著專門用來是看競舟表演的觀賞席。 有桌有椅,還有一張小貴妃榻。孟侜的衣服快爛成布條,看見榻上有一整套衣服,迫不及待地換了。孟侜把靴子倒過來,里面掉下一塊碎銀,他把銀子放在桌上,嗯,就當跟主人買了這件衣服。 強買強賣,不講道理。 他推開門,想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結果聽見了王鈞陽的聲音。 他不是早就跟著他老爹流放了嗎? 孟侜聽了一會兒,原來是王鈞陽不堪途中風吹日曬,偷偷跑了回來,找他的狐朋狗友救濟。但狐朋狗友這詞不是白叫的,以前跟著王右相二公子點頭哈腰的公子哥,紛紛變臉,不僅不接濟他,還奚落侮辱揚言要交給官府。 王鈞陽哪受得了這個落差,一言不合就跟人打了起來。 一個打三個。 孟侜覺得沒什么意思,便悄悄離開。 幾近虛脫地回到岸上,大批的御林軍匆忙調動,系著長繩的侍衛一個個撲通下水,到處亂哄哄的,官兵幾乎將千陽湖圍了起來。 孟侜心一緊,難道楚淮引還沒上來?不可能,當時波浪把他兩往相反的方向推,楚淮引分明就離案更近一點。 他急忙墊腳張望,看見楚淮引站在千陽湖另一頭,季煬給他撐著傘,這才放下心來,耳朵才聽到原來那些亂哄哄的聲音都在喊“孟大人”。 踏出的腳步突然頓下來。 原身不會游泳。 楚淮引一放手必死無疑。 沒有人知道現在的孟侜會游泳。 孟侜意識到——這是他離開京城的最好時機。 楚淮引渾身濕透,從頭到腳都在滴水,手里緊緊攥著一條藍色布條,被鋒利的匕首劃成兩半。 “殿下,換件衣服吧?!奔緹砂桶偷貏裰?。 楚淮引雙目赤紅,執拗地盯著不平靜的湖面。 他怎么就讓孟侜從他手里丟了! 眼睜睜看著他被洪流卷走! 他九死一生才靠岸,完全不敢想象孟侜會遭遇什么! 手指幾乎要把布料捏碎,楚淮引聲音沙啞,萬分自責裹挾著不敢想的絕望,“先找孟侜?!?/br> 遠處,孟侜身披蓑衣草帽,從外表完全認不出是誰,他遠遠看著楚淮引,輕輕說:“后會有期?!?/br> “出發吧?!泵蟻蜍嚪蛘f。 他想起貨船上,楚淮引說告訴他一個好消息,被他一打岔就忘了。 會是什么呢? 孟侜是個俗人,只能想到升官發財。 天空再低沉,大地再迷蒙,這江山總是秀麗的,并且終將屬于你。 楚淮引,我愿山水有期。 第23章 諾大一個京城,值得牽掛的事情不多。 姜信慢慢懂事, 楚淮引不會虧待姜家, 經過這么多事, 孟侜要是再看不出凡是和姜家有關的事楚淮引都會多上幾分心,那他真是白活了。 死遁對于楚淮引有些殘忍,孟侜被關心了這么久,也不是沒心沒肺, 他心里有愧,但也只能苦中作樂地想,楚淮引他在戰場上馬革裹尸司空見慣, 他的心里裝著萬里江山與黎民百姓,屬于孟侜的一小片地方慢慢就會被擠占干凈了吧。 回首遙望, 城門巍峨, 商旅客行,絡繹往返,而他只能陪楚淮引走到這一步, 想來是有些遺憾的。 不過很快,孟侜就沒空傷感,他以解手為借口, 讓車夫停在白楊林前,他的全部身家都埋在那里。 今天走得太突然, 他臨時起意, 分無分文, 要不是身上這件衣服看起來非富即貴, 大概都沒有車夫愿意上路。 緊走兩步,出現在他眼前赫然就是一個新挖的坑! 誰敢動他的銀子? 他省吃儉用連件新衣服都舍不得買的銀子! 新翻出來的紅泥帶著一股狗尿味,四周散布著野狗的梅花腳印和一行鞋印。像是野狗在這里撒尿刨坑,翻出銀子后被同樣來解手的行人拾走。 孟侜懷著極度虔誠的姿態,幾乎是屏住呼吸去找他埋的另外兩處銀子。還好,都還在。 但是損失了大頭,只余下五百兩。 京城租的馬車十分昂貴,孟侜本打算豪氣一把,直接雇馬車一路到江南,他上輩子出生于江南,對那里的氣候更為適應。 現在……孟侜不好意思地對車夫道:“大叔,到前面的城鎮就把我放下吧?!?/br> 他決定買輛簡單的馬車,自己趕路,走到哪算到哪,遇見合適的地方就停下來。 他連安定下來后的營生都想好了——寫小話本。上輩子背過那么多劇本,奇幻靈異古裝懸疑,應有盡有。還可以請個書童,他口述,書童謄寫,很圓滿。 當說書先生也行,講一講他和當今太子升級版的愛恨情仇,不是,偉大友誼。 反正餓不死。 …… 與此同時,孟侜離開的那艘畫舫上,王鈞陽一人挑三人,終于被打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