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其中有一人,曾經不小心撞到王鈞陽的馬車,就被王鈞陽當馬騎了三天游街示眾,他爹是地方剛上來的小官,人微言輕,躲了三個月不敢出門。不僅是他,另外兩人或多或少也被欺辱過,不得已當了王鈞陽的狗腿子,舔著臉伺候他。有仇報仇,見王鈞陽躺在地上毫無還手之力,把他的腦袋狠狠踢到桌角。 “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右相的公子不是很威風嗎!???我未婚妻也敢搶?” 三人你一腳我一腳泄憤,仇恨上來哪管得著死活,從王鈞陽額上留下的血跡觸目驚心。京城的這些紈绔們,不論老爹官大官小,一個個在更有權勢之人的搓揉下,沒有生出同理心,反而一個個憋成變態。只有這樣才能和其他人打成一片,嚴鑲家的公子一直是他們嘲笑書呆子的對象。 “等等,他不動了!”一人攔住其他兩人,可別把人打死了,待會兒還要送官呢。 “不會是死了吧?”此言一出,三人都很恐慌,京城局勢變幻之際,他們老爹下了不準惹事的死命令,生怕被楚淮引注意到。太子殿下鐵面無私,不講情面,最痛恨紈绔,大家都知道。 一人蹲下去探了探王鈞陽的鼻息,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沒、沒氣了……” “不是我、我只踢他的大腿!” “也不是我,我沒碰到他!” 三人互相推脫,紛紛后退,鞋子上的血跡在木地板上劃了好幾條血紅道道。 外面官兵找人的聲音越來越近,三人俱是臉色慘白,其中一個穿白衣的看起來比較有腦子,他咬了咬牙,說:“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沉湖里,外面浪那么急,明天指不定沖到哪里?!?/br> “對,對,有道理?!?/br> 合力把王鈞陽挪到孟侜爬上來的那處船沿,將要仍下時,白衣人提議:“等等,給他換件衣服。這件衣服布料太好了,萬一尸體被發現,官府立案,可能會查到我們頭上?!?/br> 出門時為了迷惑王鈞陽,他好生招待了王鈞陽,新衣新鞋,然后帶出來見另外二人,為的就是讓他體驗那種落差感,記一輩子。 他四處看了一圈,發現一堆破爛濕衣服,以為是剛才落水的小廝遺落的,扒了王鈞陽的衣服就往上面套。 換一件普通衣服,衙門一看無名無姓一窮二白,大概就是草席一卷扔到亂葬崗。 孟侜的衣服又廉價又破,白衣人打了個好幾個死結才勉強套上。 “噗通”,沉悶的落水聲響起。 追著孟侜的鱷魚還未游遠,嗅到逸散的鮮血氣味,黑隆冬的兩只燈籠眼遲緩一轉。 恰好御林軍敲門清場。 “太子有令,無關人等速速離開千陽湖!太子有令,找到孟侜賞金萬兩,加官進爵!太……” 三人還不知外面發生了什么,剛才爆炸時也只顧著打架,“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 “??!怪物!有怪物……是、是鱷魚!”下水尋人的一個侍衛突然發出一聲慘叫,岸上的同伴迅速反應,齊齊用力通過腰間的繩索將他拉了回來。 侍衛趴在岸上,臉色都嚇白了,他在千陽湖畔土生土長,從沒聽說過有鱷魚。 楚淮引在他叫出聲的那一瞬,立刻抽出一柄長刀,眼睛一瞇,瞅準浮出水面的半只鱷魚腦袋擲了過去,長刀直刺,僅留刀柄在外。 “撈上來?!?/br> 劃著小船的侍衛立即撈起尸體,運往岸邊。 “怎么會有鱷魚……季煬,你速去劉家看看?!?/br> 楚淮引看著侍衛運回的鱷魚,心里升上不好的預感,這個預感在他看見那龐然大物的齒縫里藍色碎布條時放大了一萬倍,貨船上的爆炸似乎在腦海里再次炸裂,燃滅了萬物生靈。 他踉蹌著上前一步,握住刀柄,注入內力轉動刀鋒,瞬間將其開膛破肚。 令人作嘔的腥味傳來,楚淮引閉了閉眼,不敢看。 他第一次做了懦夫。 “有什么?” 暗衛仔細辨認了一通鱷魚胃里的殘渣,盡是一些沒消化完的魚蝦。 他知道主子想知道什么,戰戰兢兢地回答:“沒有?!?/br> 這個答案并不讓他松一口氣,靈魂已經掉進了深淵,沒有什么再能引起波動,除非孟侜現在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再找。下水的人都帶上藥粉,另外分出一隊人,解決全部鱷魚?!?/br> …… 這場聲勢浩大的撈人持續了七天。 第八天,不知道楚淮引是放棄了還是如何,不再像之前沒日沒夜地守在千陽湖。 但尋人還在繼續,逐漸擴散到下游河域。千陽湖被封鎖,閑雜人等不得靠近,凡是因此生計受影響的,都可以去淮王府領補償,分文不少。 淮王府。 季煬向楚淮引匯報劉家鱷魚被放一事的進度:“確實是我們的人里面出了內jian。人現在在天牢聽候處置。貨船的老板被炸死,但聽他的伙計說,他有個弟弟,據長相描述,與劉家逃脫的幕僚有幾分像?!?/br> “看來這個幕僚才是幕后主使了,他是劉家的心腹,借此接觸到皇權,甚至是五城兵馬司,再往前看,劉家曾率領過北境大軍。而他兄長的船隊行遍大魏內河,本王的皇弟和劉鴻寶都不如他啊?!?/br> “殿下的意思是……”季煬不敢多加猜測,自從孟侜失蹤過后,主子更加喜怒不形于色,難以捉摸。他現在總算知道,孟侜的存在有多重要了,能逗人笑,腦子又好使,主子身邊有他都多了幾分人氣。 季煬甚至覺得靠近楚淮引的書房,跟當年跟著他上戰場有一拼。 “繼續通緝。找人把這個船隊往深入查,查不出來就直接解散它,凡是可能與聯絡有關的事和人,一分一毫都不能留下?!?/br> “是?!?/br> 季煬躊躇了會兒,還有一個消息,不知道能不能說。他都不敢在楚淮引面前提任何跟孟侜有關的事。 “說?!背匆鏌o表情。 “姜儀上書請求扶老將軍靈柩回京?!奔緹瑝旱吐曇?。 姜儀就是孟侜的舅舅,所有人都知道,他十八年前已經戰死。 楚淮引手中的奏折“嗒”落在桌上。 姜儀…… 是他那日要和孟侜說的好消息。 可他沒有聽到。 “擬旨,封姜儀為鎮國將軍,追封姜戰禹為護國公,送進宮給父皇過目?!?/br> 天元帝最近身體越來越不行了,由楚淮引代理國事,他見大兒子似乎并不急著當皇帝,每日請安問藥,有大事找他稟報,雖然只是走個過場。便也漸漸看開了,大魏江山后繼有人,他有個善終,下去了還能得列祖列宗一個夸獎。 圣旨一出,舉國皆驚。 大魏如今討論度最高的就是姜家和孟侜。 時也,運也。 這孟侜一出生外祖就戰死,娘倆被周氏按著欺負,死了之后,姜家舅舅居然神奇地復活,還被奉為鎮國大將軍,麾下四十萬鐵騎,即將回京受封,乃是未來皇帝眼前第一紅人。 投個好胎,沒命享福。 原本只是唏噓一陣,后來傳著傳著不知怎么變味了,說孟侜就是姜家的喪門星,老天爺終于看不下去把他收了。 僅僅三天,有些迷信又愚昧的人不禁跟著破口大罵“死了好,不然怕是會影響國運”。 消息傳到楚淮引耳里時,季煬時隔半月,終于再次看見主子震怒。 第24章 比楚淮引更早察覺的人是孟甫善。 自從圣旨下來,孟甫善臉色是白了又青。孟侜跟著太子上船, 現在下落不明, 他表面上派了全部府役協助尋找, 心里卻納悶孟侜什么時候跟太子走那么近。 這孩子活著跟他不是一條心,死了他反而能借題發揮。孟侜要有個萬一,太子總不會虧待孟家。孟甫善想通這點,完全不把孟侜死活放在心上。 可是姜儀還活著, 一切就不一樣了。 姜儀根本不承認自己是他姐夫,姜瑤死不瞑目,孟侜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他與姜家唯一的情分被斬斷,只剩下血海深仇。姜儀現在麾下四十萬大軍, 若他刁難孟家, 楚淮引站誰不言而喻。 孟甫善后背一涼,坐立難安,竟然生生老了幾歲。若不是周氏那個女人心眼比針小, 把姜瑤母子逼到無路可退,他現在也不用面臨這種窘境! 看在周家財勢的份上,孟甫善對周氏的無理取鬧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誰知到頭來, 姜家死而復生,兩代人都是未來君主的心腹臣子。反觀周家, 錢財來路不正, 他差點被連累謀反。 這個毒婦! 孟甫善至今不覺得自己哪里做錯, 男兒在世, 功名利祿光耀門楣,為達目的不折手段。他只恨自己押錯了寶。 于是孟甫善開始積極尋找孟侜,每天從繞著千陽湖神色悲戚地走一圈,念子心切,傷極之時潸然淚下。 普通百姓哪知道孟府里的腌臜事,看見孟甫善不去上朝,親自來找兒子,無不表露同情。 “孟相愛子心切,為人父母,不外乎此?!?/br> 時刻注意自己風評的孟甫善,在謠言冒頭的時候便感到不對。傳得太快了,八成有幕后推手,他一查,居然是自己女兒! 周家人是要把他往絕路上逼。 孟甫善簡直后悔沒讓孟槐菡跟著周氏一起滾出孟家。小小年紀,詩詞女紅不會,盡跟著周氏學不入流的手段。 月初孟槐菡已經嫁人,不是光彩的事,也沒有娘親張羅,她不聲不響帶著一大筆嫁妝住進王大富家。 有錢就是主子。 王大富對她言聽計從,孟槐菡讓他幫忙散布喪門星的謠言,他一群青樓認識的酒rou朋友,花點錢,消息添油加醋傳播地比什么都快。 此時孟槐菡正在院子里,吐著葡萄皮聽小丫鬟繪聲繪色地描繪外頭的流言,笑得前俯后仰。 吱呀—— 孟甫善推開木門,“涵兒?!?/br> “爹?!?/br> 孟槐菡撥了撥衣服上的瓜子殼,站起來,開心道:“您來接我回去嗎?”王大富雖然聽話,但終究不如左相府的大院子住得舒服?,F在孟侜死了,哥哥又不在京城,爹一定感到孤單吧? 孟甫善不動聲色地把她的手撥下去,“在這里住的習不習慣,你娘說她想你了?!?/br> 周家參與謀反罪無可恕,但周氏已經外嫁,最后被判流放。如果孟甫善不那么絕情,為了把自己摘干凈選擇休妻,周氏可能還會輕判。 孟槐菡臉上閃過驚慌,她后退幾步,“不,爹,女兒想陪著您?!?/br> “侜兒生死未卜之際,你居然散布謠言抹黑他的清名,目無兄長,不知向善,我孟甫善沒生過你這個不肖女。你去找你娘吧?!?/br> 孟槐菡打過,罵過,淹死過孟侜,這是孟甫善第一次為孟侜說話。她瞪著眼盯了孟甫善一會兒,突然坐回去,語氣輕松道:“您怕姜儀回來找你算賬是不是?所以迫不及待想把我們三人都趕出京城?您怕,我不怕。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您現在沒有權力管我?!?/br> 孟甫善氣得一巴掌扇過去,被孟槐菡抬手攔下,光腳不怕穿鞋的。死人又不能說話,誰知道她以前怎么對待孟侜?倒是她爹,這官位做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