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她掩飾著起身:“坐了半天了,也沒人沏壺茶來,一個個也不知跑哪兒頑去了,等我稟報了德妃娘娘,定得好好收拾她們?!?/br> 田妙姝笑道:“咱們初來乍來,不把咱們當主子也是有的,處慣了就好了?!?/br> 她目送何伊人出去,臉上笑容漸漸收斂,悄悄提著裙子走到桌案邊,俯身拾起剛才扔掉的紙團。 展開一瞧,上頭果然是零零散散的“禎”字。 * 何伊人從御書房里出來,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入了秋,天果然一日日涼下來,漸漸不大好受。 何伊人款款步下臺階,迎頭一個小太監匆匆上來,擦著她的袖子過去,險些將她撞一個趔趄。她正要發火,那小太監連忙賠禮:“奴才不長眼睛,沖撞了何才人,才人勿怪!不知才人可有傷到哪兒?” 這小太監認得她,想必不是有心的。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伊人不便發作,皺眉說道:“我沒事,你自去吧?!?/br> 小太監再三告罪,才上去同楊凡說話。 原來他識得御前的人,何伊人看在眼里,不禁慶幸自己方才的寬大為懷——她雖來宮中未久,也聽說宮中勢力盤根錯節,有些人不敢得罪。 回到殿中,何伊人吩咐侍女打一桶熱水來,自己站在屏風后預備寬衣,誰知才一振袖,里頭忽然掉出一樣物事。 那是一封短短的信箋,上頭猶有墨香,字跡十分秀逸。 何伊人看著看著,臉色不禁大變。 信中人邀她今夜子時正于上林苑秋波亭中會面,曰有事商討。 使她吃驚的不止是信的內容,還有那最后的落款,赫然是太子親筆。她在御書房見過太子的筆跡,的確與此并無二致。 她不過是一個地位低下的妃妾,太子能與她有什么要事商量,何況是在深夜鬼鬼祟祟見面——便不是幽會也成了幽會。 她素日往御書房來去多次,太子往往眼皮都不抬一下,如今偏寫這樣一封信來,難道以往都是故意避嫌、如今終于忍不住了么? 何伊人覺得臉上似火在燒,心中也劇烈的打起鼓來。 侍女在屏風外喚道:“主子,熱水放好了?!?/br> 何伊人按了按guntang的臉頰,清了清喉嚨道:“我就來,你們都出去吧,我這里無需人伺候?!?/br> 第77章 捉jian 浸在溫暖的熱水里, 何伊人漸漸平靜下來。 這字條無疑是方才那小太監撞她的時候塞進她袖中的, 顯然是有意為之, 只是, 他究竟是誰的人呢? 何伊人沒法親自去問, 只能胡亂猜測。她來宮中的日子不長, 還來不及樹立敵人,別人不見得施展手段對付她。再說, 臨摹太子的筆跡需時,一道進宮的那幾個貴女也還沒有這樣的功夫。更何況,旁人哪知道她對太子的心意, 她并未泄露只字片語。 除非……是太子自己瞧出來。 這么說來,那小太監確是太子的人,而這封信也的確是太子的親筆。 他是從什么開始注意到自己的?是那次打招呼之后?還是更早, 從自己頭天進御書房起、他就默默地看著自己了? 何伊人覺得臉上又燒起來。 她將書信拿在手里反復細看, 怕水汽模糊了上頭的字跡,將胳膊直直伸著,也不嫌累。 嘴角不自禁的咧開。 末了,她才心滿意足地收起, 擦干身上的水跡起身, 開始穿衣。 她在原地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無論這封信是有人設計還是太子親筆所書,她去赴約都是最不智的行為。 她已經是皇帝的女人,和太子不可能有什么瓜葛,若一時意亂犯出大錯,最終只會害人害己, 或許,還會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不過,倘若信上說的是真的,她若不抓住這個契機,從此便再也沒機會了,她果真甘心終老于這紅墻之內嗎?看著自己一點點老去,一點點死去。 何伊人緊緊地捏著信的一角,覺得比自己剛進宮的時候還要煎熬。這是關乎她一生的事,她必須慎之又慎。 她最后還是去了。 * 何伊人如約來到秋波亭里,周遭一片漆黑,聽到的只有夜風習習、松濤陣陣。 她的身子止不住發抖。 那人會來嗎?她盼著他來,又怕他來,不管如何,她都只有一條路好走了,她必須得到一個答案。 窸窣的腳步聲漸漸傳來,何伊人的心頓時提起,莫非那人果真來赴約了? 聲音漸近,卻是幾個值夜的姑姑在那里抱怨:“這天一日涼似一日,咱們還得吹著風出來巡夜,上頭真是不把咱們當人看?!?/br> 那一個笑道:“你還不是逮著機會就躲懶!” “沒法子呀!回頭受了涼,咱們更得誤事,還是在亭里歇個腳,可憐我這把老骨頭喲!” 幾人舉著燈籠往亭中來,何伊人不禁慌了神,此時走也走不掉,她正要躲到柱子后面,領頭的一個姑姑已經瞧見她,詫道:“何才人,您怎么在這兒?” 何伊人粉面煞白,支支吾吾道:“我晚上積了食,出來散個步兒……” 巡夜姑姑見她神色不對,頓時起了疑心,“這都子時了,您還出來?再說長樂宮離這兒可不近?!?/br> 何伊人結結巴巴說不出話。 巡夜的姑姑都是宮里的老精怪了,什么異端不曾見過,見何伊人這模樣,早就瞧料了兩三分。 領頭的一個便冷笑道:“想不到何才人剛剛進宮便有這份膽識,奴婢們真是小瞧你了——你手里拿的什么?” 何伊人沒想到她眼睛這樣尖,正要隱藏那封書信,已經被人劈手奪過。 領頭人得意說道:“何才人,像你這樣不安本分的宮里雖少,可也不是沒有,只是奴婢以往見到的多是宮娥與侍衛,不知娘娘您這樣的妙人兒眼界又如何呢?” 她意態舒徐地展開那封信箋,逐字逐字看去,初始還帶著笑,看到最后,那笑便凝固在臉上。 傅瑤一大早起來,服侍著元禎穿好衣,邊聽元禎說道:“我得去聽陸大人講一段早課,再去御書房向父皇請安,早膳怕是來不及傳了,你和皎皎自己用吧?!?/br> “殿下放心去吧?!备惮帪樗壓醚g束帶,沉靜說道。 元禎眉目跳脫的看著她,“你好像還忘了什么?!?/br> 傅瑤無法,只得湊過去,在他臉頰上蜻蜓點水似的一碰。 元禎這才滿意的抽身離去。 傅瑤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個人!真不知說他什么好。 時辰尚早,她仍舊躺在床上瞇了一會兒才起來洗漱——她最近身軀漸漸滯重,容易覺得困頓。 之后便吩咐人傳膳,傅瑤讓乳母把皎皎也抱進來。據她的觀察,大歷這些貴族子女斷奶時間貌似都比較遲,甚至有到十歲都還在喝奶的。不過傅瑤秉承科學育兒的觀念,從半歲起就嘗試給皎皎添加一些輔食,據說這樣對孩童的身體和牙口發育都好。 一群人寂寂無聲的吃著早點,張德保忽然急急忙忙的闖入,頓首說道:“太子妃不好了,殿下他出大事了!” 傅瑤立刻停下筷子,“怎么回事?” 像張德保這般惶然面色,她許久都不曾見著。 張德保斷斷續續的敘說:“……昨兒幾個巡夜的姑姑去到上林苑的秋波亭里,誰知就看到何才人鬼鬼祟祟站在那里,問她什么事,她也不說,姑姑們起了疑,從她身上搜出一封信箋,原來何才人是與人相約在秋波亭私會……” 說到這里,他仿佛不敢說下去,膽怯的看著傅瑤臉色。 “那信是何人寫的?”傅瑤皺眉問道,“難不成是太子?” 張德保連忙為自家主子辯解,“太子妃您也知道,殿下他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傅瑤不耐煩道:“我自然知道此事并非太子所為,只是殿下現在何處?還有那個何才人呢?” “何才人已被皇后娘娘關了禁足,至于太子……”張德保猶豫說道,“陛下將他叫去了奉先殿?!?/br> 傅瑤心下頓時一緊,奉先殿是家廟,成德帝將他叫去哪里做什么,難道是想當著祖宗的面質詢? 不過也難怪,太子正在血氣方剛之年,那何才人聽說是進宮幾個里頭最出挑的,難怪成德帝會疑心。 至于她自己,她倒是不曾對元禎有所懷疑,雖說男人孕期出軌的新聞不少,她相信元禎應該不是這種人。 即便是,她平時也能看出端倪。 這頓飯看來是無法吃下去了,她推開面前的碗碟,沉下臉說道:“秋竹,為我更衣,我要面見皇后?!?/br> 皎皎見殿里喧騰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臉上不禁顯出膽怯,她依依牽著傅瑤的衣角,“阿娘……” 傅瑤摸了摸她的后頸,“皎皎莫慌,阿娘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br> 挺著肚子一路出來,她很榮幸的又看到元禎的兄弟。 傅瑤冷冷的欠了欠身,“安王殿下?!?/br> 元祈成了親還是那副秉性,和從前半點未改。他嘻嘻笑道:“皇嫂趕著去椒房殿,看來是已經知道皇兄與何才人私會的故事了?!?/br> 傅瑤頓時起疑,皺眉看著他,“是你所為?” 元祈攤開兩手,狀若無辜的搖了搖頭,“我什么都沒做,皇嫂可別胡亂冤枉人。我也是今兒一早才得到消息,巴巴地趕進宮來,誰知道皇兄的膽子這樣大,連父皇的才人都敢覬覦,連我這個弟弟都不得不佩服?!?/br> “事情還未有定論,安王別胡亂揣測。太子是你的親哥哥,你理應清楚他的為人?!备惮幣π钠綒夂偷恼f道。 元祈笑看著她,“皇嫂盡管裝得這般平靜,其實心底已經急出火來了吧?其實皇嫂您大可不必這樣忍著,論起來,皇兄他最對不起的是你,你還盡幫著他說話,看著真叫人唏噓不已?!?/br> 傅瑤忍住扇他耳光的沖動,“都說了未有定論,安王殿下還請謹言慎行?!?/br> “皇嫂您何必逞強呢?”元祈上前一步,看著她已經顯懷的肚子,“瞧瞧您這大腹便便的模樣,腳脖子也腫了,臉也胖了,我若是皇兄,對著這張臉也看不下去,怎及上得那位何才人弱質纖纖、人比花嬌……” 傅瑤聽得脖子上的青筋都快爆出來,她近段時間是有點水腫,張太醫說這是孕期的正?,F象,好好休息就沒事了,誰知道元祈的嘴這么賤?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沖上去把元祈這副嘴臉撕得稀爛,可是她不能,元禎已經身處困境,她不能再給他制造麻煩。 她深吸一口氣,準備整理出一副平靜臉容。 元祈斜睨著她,正在得意,忽覺背后傳來一陣劇痛,險些匍匐在地上。 他正要痛罵是何人下黑手,回頭一瞧,卻是元禎。 原來是太子從背后給了他一腳。 元禎從袖中掏出手絹,擦了擦靴子上的塵泥,冷冷看著這位兄弟道:“誰許你對太子妃不敬的?” 第78章 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