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孔玲瓏這時方道:“昨日已給了孔維一千兩,那是我手邊現有的,七千兩黃金不少,我已經通知人手籌備,需要兩日時間,備齊了立刻送去,總不會過了江南那邊的時限?!?/br> 再拖也拖不過兩三日,孔耀光刀子一樣的目光在孔玲瓏臉上掃了幾遍,嘴角微微笑了笑。 == 京城的一所出城官道上,幾個高頭駿馬并一輛莊嚴馬車緩緩出行,駿馬上有一個青衣年輕人格外惹眼,身體修長面如冠玉,就是人杰輩出的京城之中,也少有這樣出色的容貌。 旁邊兩個丫鬟自然是議論紛紛,一邊臉如紅霞,一邊說道:“大公子這次執意回鄉,只說思念母親,大公子可真是孝順呢?!?/br> 鵝黃衣服的丫鬟迫不及待說:“是啊,咱們大公子這般的人物,這次更是高中殿試魁首,將一干京城子弟都比下去了,不是連圣上都對公子連口夸贊嗎?據說尚書府的千金都……” “噓!”黃衣丫頭趕緊做了個噤聲手勢,遠遠看了一眼馬車,“你忘了,啟程之前老太爺怎么吩咐的?這一路上,誰也不許提起公子的婚事!” 那鵝黃衣服丫鬟立刻心領神會,暗自慶幸沒有說出來。 她們口中的大公子和老太爺,正真便是劉家的嫡長公子劉邵,和劉家的劉老太爺。 這時候,馬車里傳出來威嚴一聲:“邵兒,你過來一趟?!?/br> 策馬走在前頭的劉邵,聞言立刻調轉馬頭,來到了馬車跟前,低頭說了幾句之后,劉邵下馬,把韁繩遞給了旁邊的小廝,自己則躬身進了馬車之內。 馬車內寬敞,劉老太爺須發皆白,閉目端坐在馬車中,劉邵進去之后,便坐在了老太爺對面。 劉邵面色整肅:“祖父?!?/br> 劉老太爺睜開眼睛,看著孫兒的面龐,說道:“交代你的你可都記心上了?” 劉邵深深垂下眼:“記下了?!?/br> 劉老太爺聲音有一絲陰沉在里面:“你殿試奪魁,這一次回鄉,主要是報喜。讓你母親,和你祖母都好好為你高興高興?!?/br> 劉邵說道:“這都是祖父和父親一直悉心的栽培,孫兒能得殿試魁首,也是祖父之功?!?/br> 這些話就比較隱晦了,屬于祖孫間的秘聞。劉老太爺官居二品,一直給那位萬歲爺的印象都是耿直忠正,對這個外臣十分滿意。 自然不知道,這位耿直忠正的劉大人,和這次負責殿試的考官有不可言說的關系。 劉老太爺面色現出一絲陰冷:“回去以后,自然也要把那些礙事的東西,好好清理干凈了,免得辱了劉家門庭,也辱了你現在清貴的身份?!?/br> 劉邵自然心知肚明劉老太爺口中所說礙事的東西意指什么,從咸陽傳來的雪片般的書信,劉大夫人咬牙切齒的陣陣言語,信中描述出那種屈辱和惱恨,都讓這位劉老太爺和繼子劉邵,對她口中的那位孔氏玲瓏,產生了深深的念頭。 這是根本不可說的念頭,在劉邵心中,便是,他真的無論如何也要見一見,那從小指婚給他的孔家玲瓏,到底是個頭上長了幾只角,身上長了幾只手的奇特人。 其實劉邵更清楚的是,如果沒有那些書信中憤恨的言語,真的撩撥到了劉老太爺那根緊繃的神經,這位一向冷酷疏遠的祖父,必然不會在這一次的殿試之中出手相助,甚至下血本,幫他奪得了魁首這個無比榮耀的位置。 一切,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孔玲瓏,沖著這一點,是不是應該感謝你? == 孔玲瓏對著鏡子,唇紅齒白,端的是個風華好女。她還記得她前世咽氣的時候,明明只有二十來歲,卻已經滿頭銀絲,眼角皺紋遍布,什么樣的憋屈生活,才能讓一個芳華女子老的那么快。 孔玲瓏放下了金釵,對玉兒道:“今天我歇息,你讓門房的人盯好了,只要是縣衙來的消息,第一時間送給我?!?/br> 這報官才不過一日,便是縣衙動作再快,也不至于這么快有消息吧? 玉兒心里想著,口中不耽誤答應:“小姐放心,奴婢知道輕重?!?/br> 孔玲瓏想到孔耀光現在,也一定以為短短兩三天不會再有什么變故,所以不會再來為難她。也好。 孔維搓著手等在孔耀光的家門口,他已是等了一上午,春寒料峭的凍得他很是不舒服。但是卻并沒有把孔耀光給等回來,他跺跺腳,無奈之下只能先離開了。 孔維正有一件拿不定主意的事要找孔耀光,那拿回去的一千兩黃金果然是燙手山芋,那幾個鹽運受了傷的伙計,因為簽字畫了押,始終心里落不到實處,又聽說孔維已經拿回了一千兩黃金,都起了想平分的心思。 可是這個黃金可是要命的,孔維哪里敢分下去,就有一個伙計冒出來,說他們出生入死,也不過為了多賺幾個,如今冒著得罪孔門當家被逐出孔門的風險,更是在告狀的紙上畫了押,要是孔維都不肯將這黃金給他們,他們這一遭算是白受了罪。 這種話孔維怎能聽不出來,他也是不停地嘆息,更怕在這個節骨眼,那群伙計再鬧出什么事來就更糟了。 哪知道這時候孔耀光居然不在,也不知去了何處。 孔維坐馬車剛剛到家,就被一個伙計叫?。骸罢乒竦?,那黃金,究竟怎么說呢?” 又是黃金,孔維一個頭兩個大,只好先應付著:“出了力的兄弟自然不會薄待,你們先耐心等些日子?!?/br> 伙計說道:“掌柜的,也不是我們不愿意等,只是現在事情已經都做完了,該打點的也打點了下去,那位少當家,既然已經給了掌柜的一千兩黃金,掌柜的又為何不愿意按照之前說的,給兄弟們分下去呢?” 孔維心里真是有苦說不出,按照事前的計劃,孔玲瓏自然該把八千兩黃金全部填不上,他按照之前的約定給這些伙計酬勞,可是現在孔玲瓏不說給也不給全,拿了一千兩出來做文章,孔維摸不透孔玲瓏的底,又怎么敢輕易花掉這一千兩的黃金,那也是五千兩的白銀哪! 這錢一旦出去就回不來,有個三長兩短的話,他難道用自己身家去補貼嗎? 偏偏這個時候,東巷的孔十六到處哭爹告奶奶籌措黃金的事情,讓孔維整個人如澆了一盆涼水,他當然投鼠忌器,擔心孔玲瓏對付到他身上。 他這八千兩黃金比起孔十六足足多了是三千兩,他把自己身家都賠進去也賠不起???! 孔耀光從孔宅回來,就立馬派人給孔維傳了一句話,讓孔維,稍安勿躁。 聽起來好像成竹在胸,可是孔維現在是責任的第一個出頭鳥,有事情就倒霉,怎么敢全心相信?之前他倒是相信孔耀光,孔耀光也是信誓旦旦,可是事情真的做了,那少當家,好像也沒有露出被逼迫的走投無路的樣子嗎? 孔維七上八下,咬咬牙道:“你先回去對兄弟們說,我即刻便將黃金整理好給兄弟們發下去!” 那伙計本就是不聽到孔維答應不走,這時候笑逐顏開:“小的們就知道掌柜的不會背信棄義,這就回去讓兄弟們都放心!” 這句背信棄義讓孔維心里發苦,卻只能暗自咬牙自己咽下。 ☆、034章 監守自盜(四更) 狀紙送去了縣衙的第二天傍晚,鄴城那邊縣太爺就搶先來報,告訴孔玲瓏說是抓到了一個作亂的水窛。 所謂賊寇成群,那群水窛占據一方,當然手段狡猾,想要一鍋端絕對不可能,但是抓其中的一兩個落單的,那根本不是難事。 而鄴城縣太爺之所以動作這么迅雷不及掩耳,也是孔玲瓏在書信之中說,不消如何打擊,只要縣太爺能抓上一兩個賊寇,便成了。 事先已經許了厚厚的銀子,對方的要求又是這樣簡單,縣太爺為什么不努力促成? 是以,一夜過后,賊人拿獲。也虧了孔玲瓏銀子使的給力,封給鄴城的那一包是足成的黃金。 孔玲瓏聽到消息后露出淡笑,得說鄴城縣太爺這效率實在是高的,辦事也不含糊,她正是看準了這樣的人:“吩咐人備馬車,我要上縣衙一趟?!?/br> 這鄴城距離咸陽實在是近,孔玲瓏養的那一匹駿馬,一個來回也不出兩個時辰,就算去一趟鄰縣,又是什么大事呢。 聽到這事的孔耀光卻是掀翻了茶盞,瞪眼看著回報的孔維:“這么快就抓到了?!” 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而等到聽說拿到了一個水窛,他心中又是按捺下去,對孔維說道:“沒關系,橫豎只抓了一個人,擔什么心,這還是那孔玲瓏使出的計策,想讓你們亂了陣腳?!?/br> 可是孔維卻越來越不敢相信孔耀光說的了,縣衙抓到了水窛的事情,孔玲瓏當然第一時間通知了東巷的孔十六,和北巷他,這兩個所謂“當事人”。 孔維昨天才把黃金分的一毛不剩,今天就聽說抓到了人,那心里七上八下別提多害怕了。他找上孔耀光,孔耀光卻也是一腦子漿糊。 孔耀光說道:“你放心,別說抓了一個,就是真的連鍋端了,那些水窛已經吃進去的東西,絕對不可能吐出來,如果屈服了縣衙的審問,他們才是血本無歸!” 賊寇最不可能放棄到手的利益,對縣衙低頭他們什么也得不到。 不過世上本就沒有什么絕對不可能的事,這是孔玲瓏前世的經驗,她以為的不可能,最后都成了可能。 鄴城縣太爺守著這個清貧苦差,苦熬了三十載,孔家富貴滿天下的名聲他怎么會放過,難得這次新上任的當家人如此上道,他收到狀紙的當天就抖擻精神把衙役全派了出去,一天時間就搶了咸陽縣令的一個先機。 孔玲瓏從馬車上下來,縣太爺早就等著了,立刻領著孔玲瓏去見了那水窛。 孔玲瓏看了一眼那水窛,長的五大三粗,臉上一道傷疤,倒是標準的兇悍模樣。 而這水窛看見孔玲瓏一個女子,竟然冷笑一聲,眼中露出幾許輕薄出來。他們常年在水上漂,可是很少見到這樣可人的姑娘家。 孔玲瓏看了那人幾眼,不在意地看向縣太爺:“大人,不知道可審出什么了?” 縣太爺姓李,李大人捋著胡須說道:“已經審了一夜了,這賊子橫豎這副德性,本官也是沒有辦法了?!?/br> 那水窛冷哼一聲:“捉人拿臟,大人就這么把小的抓過來,小的如何能心服?” 孔玲瓏示意李大人借一步說話,李大人會意。 二人走了兩步,李大人才問道:“看出少當家是個有主意的,信中讓本官只拿住一人即可,卻不知少當家有何后招?” 李大人雖然幾十年都是個七品縣令,眼力見卻該有的不少,他知道這位孔家出身的丫頭既然在信中那樣交代,想必有后續手段。 孔玲瓏對李大人道:“大人,這些水窛常年在水上橫行,其家人親眷也一定都生活在水上??催@個人年歲不小,定然兒女雙全,他雖然被大人抓了,但是也會想到,如果真的供出來,會危及自己家人親眷的安危,所以肯定咬死不會說。大人拿不到實證,也很難開堂定罪,所以玲瓏想來想去,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br> 李大人聽孔玲瓏一番分析,早就心服口服,說道:“少當家請說,只要不違背律法,本官鼎力相助?!?/br> 李大人心里的輕重還是能掂量的,這少當家年紀雖輕,看起來是個能辦事的,自己給她一個人情,對自己日后也是有利無害。 孔玲瓏微微一笑:“有勞大人。是這樣,那伙水窛現在定然知道手下有人被抓了,大人不妨放出消息,說現在告狀的苦主,同意私了,只要水窛愿意將劫走的運鹽船送回,我們便既往不咎,放了此人?!?/br> 李大人想了想,說道:“就怕那伙人不愿意為了一個人,放棄少當家手上那么多船貨。畢竟,奇貨可居啊?!?/br> 這滿滿幾船精鹽,是多少萬兩黃金,李大人都一清二楚,那些個貪得無厭的水窛,怎么可能罷手?雖然現在扣了他們的人,但是這些賊寇之間,能有什么義氣可講。 孔玲瓏說道:“大人說的很是,或者這般說吧,我孔家東巷和北巷丟失的運鹽船,加起來有十船這樣多,只要他們肯放回一船,來交換他們被扣住的同伙,就算他們讓步。我孔家也收回狀紙,事不追究?!?/br> 李大人有些奇地看著孔玲瓏,這少當家倒是有趣,被劫走了十船,只要求歸還一船。當然一船也是不少的數目了,原本是血本無歸,若是能找回一船來,多少也是降低了損失。 李大人想明白,便應下來:“本官明白了,這就命人給那群水窛傳話。具體要如何做,還要看他們怎么決定?!?/br> 孔玲瓏說道:“自然,大人能幫忙抓到人,已然幫了大忙?!?/br> 玉兒立刻眼疾手快塞了一包銀子過去,李大人一掂量,隨即笑了笑:“放心,今日太陽落山之前,保管那群水窛就能收到本官傳遞的消息?!?/br> 孔玲瓏謝過李大人,帶著手下揚長而去。 李大人回身對著那個被抓住的水窛,桀桀一笑:“孔大小姐心善,還愿意給你一條生路。只要你那群兄弟同意放出一船運鹽船,便把你交換回去。但凡你的人還有一點顧及到你,都不該不答應這么寬厚的條件?!?/br> 放回一船,還有九船在呢,真真是九牛一毛。連李大人都想不到他們不同意交換的理由。 可是,聽見這話,那水窛的臉色,卻刷地一下全白了。 孔玲瓏回到孔宅,嘴角卻慢慢掠過一絲笑。 玉兒這下是當真從心底佩服,說道:“大小姐真是妙計無雙,一點兒也不輸老當家!” 孔玲瓏看了看她:“先不要得意,孔三叔縱橫生意場多年,他一時想不到,說不準想想就明白了?!?/br> 孔耀光第一次連晚飯都沒顧得上吃,背著手在屋中踱步,焦急等著劉阿四的到來。就連孔維都是如臨大敵,他們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變故。 快入夜的時候,劉阿四終于火燒火燎上門來,孔耀光看見他人,立刻一震,還沒等問出什么,就趕緊去把門緊緊鎖死。 劉阿四,正是那群水窛的頭領。 看劉阿四面色不善,孔耀光也不繞彎子:“究竟怎么了?為何一定要今天見面?” 孔耀光混跡生意場,黑白兩道當然都有路子,這劉阿四就私底下跟他有不少不沾血的交易。 反正都是有錢賺,誰不能成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