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翟啟寧挑眉,靜待她下一步怎么做。 雙手合攏,攥住這一束土豆球,關妙揚了揚細眉,使喚翟啟寧:“幫我開門?!?/br> 翟啟寧忍住笑意,應了一句“是”,彬彬有禮地替她打開小廚房的門。 門外,許棠棠早已等得不耐,三分鐘恍若三季那么長,一見門開了,趕緊湊過去,一片金黃迎面而來。 “呀,這是什么?”許棠棠驚訝不已,欣喜之意溢于言表。 細看之下,方才發現,這些金燦燦的小球,原是之前盤子里的拔絲土豆球,映襯了碧綠青翠的鳳尾葉子,遠看仿佛是花店里售賣的金槌花。 “拔絲金槌花一束,向許小姐賠禮啦?!标P妙高舉手中的土豆球,作紳士賠禮狀,逗得許棠棠哈哈大笑。 陶陽分隊,多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也跟著笑起來。 關妙把土豆球往許棠棠面前送,提醒道:“別笑了,趁熱趕緊吃吧?!?/br> 陶陽眼疾手快,率先就伸手來取,被許棠棠攔住了:“等等,別破壞了造型,我先拍張照片留作紀念。我長這么大,這可是收到的第一束花呀?!?/br> 手腕微動,關妙抖了抖竹簽子頂端的土豆球,狡黠一笑:“這算什么花,明兒大雄捧上來一束,那才是值得紀念呢?!?/br> “說什么吶,小心我撕裂了你的嘴?!痹S棠棠是笑著說這話的,一點威懾力也沒有。 零八年,還在流行諾基亞的板磚機,像素不高,拍出來的照片也略顯模糊,但許棠棠的興致一點不受影響,小心地把手機收好,才騰出手來接那一束土豆球。 “來來來,一人一串,剩下的就全是我的啦?!?/br> 大家七手八腳地各自抽走了一支竹簽子,很快許棠棠的手里就剩了零零散散的幾支,那串南紅珠手鏈就露了出來。 許棠棠要還給她,關妙卻擺手不收:“你收了花束,也得收這串南紅珠,它是花束的一部分?!?/br> 許棠棠跟著父親,也算見識過些世面,知道這不是貴重的珠串,不過圖個好看,便不再推辭,欣然收下了。 剛掛上珠串,就四處展示給人看,神采飛揚,好似尋到了什么合心意的寶藏似得。紅光瑩潤的南紅珠,串在手腕間,更襯得許棠棠膚若凝脂,添了一分俏媚。 翟啟寧手里也捏了一支土豆球,小巧圓潤,一口就能咬住。外皮酥脆,微帶甜意,稍微咀嚼兩下,就唇齒生香,唯一美中不足之處,便是拔絲有點沾牙。 待他吃完,還要再取一支,許棠棠已經護住了:“哼,你吃了妙妙那么多好吃的,這剩下的拔絲土豆球都是我的了,你可不能跟我搶?!?/br> 翟啟寧眸光一閃,面若春風,虛虛攬住關妙瘦削的肩膀,薄唇微抿:“好吧,鑒于我有御用廚娘,的確比你只有一個大吃貨,幸福得多,我就不跟你計較了?!?/br> 說著,余光瞄了一眼旁邊的王大雄,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許棠棠也隨之望過去,正巧瞧見王大雄吃得滿嘴油光,唇邊還沾了一點糖絲,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地擰了兩下他的耳朵。 王大雄欲哭無淚:“你們鬧什么,也別把我扯進去呀,我這才是真的無妄之災?!?/br> 每人只有一支土豆球,他為了好好品味,只得小口小口地吃,此刻手里還舉著吃剩的半個土豆球,看起來可憐兮兮,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關妙估摸著叫花雞也差不多了,便領著眾人出了廚房,撥開表層的炭火,用鐵鉗把還冒著煙的荷葉包夾了出來。 剛破開嚴實的荷葉包,竄出一股熱騰騰的白氣,醉人的香氣也隨之撲鼻而來,飄遠了去。 “哇,好香好香!” 無論何時,只要有吃的,王大雄總是最捧場的那一個。 再定睛一看,被燒得焦黃的大荷葉中,靜靜躺著一只整雞,色澤棗紅而明亮,令人不由舔了舔唇。 陶陽把屬下們的垂涎都看在眼里,索性提議,不如效仿當年的丐幫,直接手撕叫花雞,吃著才爽快。 這個提議,得到了熱烈的響應,奈何院子里只有一個水龍頭,為了爭個洗手的順序先后,大家又鬧成一團,氣氛歡快而愉悅。 關妙偷笑,向翟啟寧招招手,領了他去廚房:“廚房里還有個洗菜的水龍頭呢,他們都忘記了?!?/br> 兩人洗過手出來,大家還在爭搶,翟啟寧便率先拔了個雞腿遞給她。 “哎哎,翟啟寧,這樣兒就不厚道了,給關妙特殊待遇???趕緊洗手去!”陶陽好不容易才洗完手,從人堆里擠出來,正好瞧見,連聲叫起來。 翟啟寧舉起雙手,手心手背都給他看過,干干凈凈。 看見他疑惑的樣兒,忍俊不禁,目光看向廚房,朗聲提醒:“廚房還有個水龍頭?!?/br> 陶陽一拍大腿,廚房那地兒要做飯洗菜,怎會沒水龍頭!是他們都太著急著想吃,把這茬給忘了。 不過三五分鐘,一只整雞就被扯得四分五裂了,翟啟寧略顯斯文,只拿了一小塊雞胸rou。剛放進嘴里,rou香混合了荷葉的清新,更覺食欲大開。囫圇一口,那雞rou還沒在舌尖上站穩腳尖,就咽了下去,入口竟酥爛至此! 翟啟寧不信邪,又揀了一塊帶細骨的rou,“咔嚓”一聲輕響,叫花雞竟連骨頭都酥了,雞rou酥嫩,肥而無渣,果然風味獨特。 陶陽鼓了腮幫子,嘴里還含著大塊的rou,仍不絕口地贊道:“怪不得那洪七公會迷上叫花雞呢,這味道,嘖嘖……” 饒是袁杰那樣兒的斯文小伙子,也吃得滿嘴流油:“我看呀,關小姐這手藝,不比味然居差了?!?/br> 關妙牙齒咬住雞皮,從雞腿上撕下一塊rou來,細嚼慢咽地吞下去,才不疾不徐地回道:“袁杰可真是老謀深算,那味然居本就沒有叫花雞這么一道菜,哪里能比?” 大家哄笑一堂,袁杰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連連辯解:“我是指主廚的手藝?!?/br> 愉悅的氣氛,仿佛是傍晚來臨的海潮,一浪接著一浪,大家一邊吃一邊笑,甚是開心。 許棠棠忽然眸光一閃,要出個腦筋急轉彎給大家猜——“南方人吃鮮,北方人吃咸,長江吃辣,黃河吃酸,江浙人吃甜,東北人吃涼,那所有人都能吃得,是什么?” 聯合上下語境,許棠棠問的,應該是所有人都能吃的味道是什么,眾人都陷入了冥思苦想中。 世上味道千千萬,尤其是泱泱五千年的華夏文明,更是以“能吃,會吃”聞名。且不論酸甜苦辣,臭的香的也能數出一溜兒吃食,關妙實在想不出,有什么是所有人都能吃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猜了好幾樣,可惜許棠棠都搖了搖頭,神神秘秘地否定了。 最后還是陶陽抓壯丁,請了翟啟寧回答。 翟啟寧淡笑,很輕易就揭開了答案:“所有人都能吃苦?!?/br> 關妙恍然大悟,原來這是一個雙關語的腦筋急轉彎,抬起頭來,正巧撞進翟啟寧一雙笑意盈盈的眼眸里,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松鶴苑里,歡聲笑語不斷,吃完叫花雞,眾人正準備開工自己動手做燒烤,小院的雙扇木門忽然推開,一群工作人員魚貫而入,帶了許多食材和幾瓶好酒。 走在最后的是一個熟面孔,陸行思。 關妙和翟啟寧不久前才見過他,還有些印象,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琢磨不透這人的來意。 顯然,他就是沖著關妙來的,站定在她的面前,伸出右手,溫和地打了個招呼:“關小姐,不知還記得我嗎?上午咱們剛在山路上見過?!?/br> 關妙心內一凜,指明她姓“關”,說明這男人已經去查過她的資料了。 緩緩起身,關妙的心思滴水不漏,笑容溫婉而疏離,虛握了一下手:“當然記得,不知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說話間,工作人員已經放下了東西,兩張桌子擺的滿滿當當,各種rou類蔬菜等食材,盡皆有之,關妙是懂行的人,只瞄上一眼就知道,這次送來的食材,比廚房里準備好的,新鮮不少。 那幾瓶酒,標簽上全是洋文,一看就是進口的,不知味道怎樣,但價格肯定不會便宜。 陸行思把她的打量,都看在眼里,索性不打啞謎,單刀直入。 他踱步到桌邊,指了指葉片上還殘留了露珠的蔬菜,笑容疏朗,落落大方地講:“之前發生了一點不愉快,這是陸某的一點心意,向關小姐賠禮道歉。蔬菜和rou類都是白云山莊自己培植的,剛剛才處理好,最是新鮮。關小姐廚藝不凡,這些食材才能配得上你的廚藝呀?!?/br> 他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叫花雞上,雖然荷葉焦黃,雞rou也七零八落,賣相不太好看,但那濃郁的酥香,還沒走進院子便能聞見,想來味道自然不會差到哪里去。 關妙眸光微閃,莞爾一笑:“陸先生說笑了,不過是剛過了初試而已,當不得‘廚藝不凡’這種評價?!?/br> 陸行思也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他此番來,不過是為了表明自己的立場:“這點食材和幾瓶酒,還請關小姐收下,也請關小姐放心,‘星廚駕到’的比賽事宜,我絕不會插手?!?/br> 男人看上去有三十來歲,正是成熟穩重的年紀,長相規整,濃眉大眼,說話也是一樣的沉穩,字字說到要點上。 關妙眉間微蹙,對這個男人,她并不熟悉,也不打算接受這番饋贈,但剛開口想要拒絕時,翟啟寧卻拉了拉她后背的衣衫,小聲提醒她收下。 翟啟寧這般出色的相貌,陸行思甫一進來就瞧見了,此刻見他們倆低聲私語,關系顯然匪淺,自然就想到了山路上那個舉著單反相機的男人。 他微微頷首,看來這是個明事理的男人。 “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有陸先生這番保證,我自然是放心的。另外,也請陸先生放心,白云山莊那么漂亮,只拍風景照,眼睛就不夠用了,哪里有功夫拍人呢?!?/br> 這是關妙的保證,不會把他和蘇玉玲在一起的照片流傳出去。 那會兒,翟啟寧連鏡頭蓋都沒打開,又哪里來的照片,可以流傳呢! 不過,這一切陸行思是不知道的,他得了想要的保證,又寒暄了幾句,便退出了松鶴苑。 他剛關上松鶴苑的院門,整個院子仿佛才從數九酷寒的嚴冬中蘇醒過來,大家也活躍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詢問關妙,山路上到底發生了何事。 關妙嘆了一口氣,把山路上那番不愉快的偶遇,長話短說,講了一遍,涉及到蘇玉玲和陸行思隱私的部分,則掩去了。 誰知,大家壓根不關心蘇玉玲的八卦,一心只放在了“星廚駕到”的比賽上。 首先發怒的是許棠棠,她細眉微挑,面露慍怒:“妙妙,你太不厚道了,參加比賽為什么不告訴我一聲?尤其是,美!食!比!賽!我沒事兒當個觀眾,去吃吃吃,也蠻好嘛?!?/br>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面對眾怒,關妙不敢抬出翟啟寧來擋,還有個王大雄可用,順手一指:“我以為大雄有告訴你們啊?!?/br> 關妙參加比賽這事兒,王大雄的確是知道的,可他為了給翟啟寧創造單獨接觸的機會,便沒有聲張。眼下,卻因為這事兒成了眾矢之的,被揍了個半死。 把比賽這事兒公諸于眾的后果,便是第二日關妙按約來到蘋果大廈的一號演播廳時,發現觀眾席上有好些熟悉的面孔。 觀眾席的東南角,以許棠棠和王大雄為首,正笑吟吟地看著她,手上還拉扯了一條長長的橫幅,鮮紅的底色上,“關妙必勝”四個嫩白的大字十分顯眼。 他們的周圍,陶陽分隊的人基本都來了。 只是……沒有翟啟寧? 關妙向他們打了個招呼,就撇開頭,四處張望,尋找著翟啟寧的身影,卻不防他從后臺走出來。 “今兒是星期天,他們都想來給你加油?!?/br> 他站得很近,關妙甚至能聞到他的身上,似乎有一股清新的薄荷氣息,她的小心臟摸莫名開始加速跳動。 “他們看著,我……有點緊張?!?/br> 關妙揪了揪衣角,微垂了頭,不敢看他那張輪廓分明的臉。 忽然,那股薄荷的氣息更濃烈了,翟啟寧長臂合攏,把她圈在懷中,頭輕輕地俯下去,虛靠在她的肩膀上。關妙的手腳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僵直了身體不敢動彈,她甚至能感覺翟啟寧輕微的呼吸,溫熱地噴在耳后,耳根子瞬間就紅了起來。 就著這種姿勢,他忽然開了口,似哄小孩那般輕聲呢喃:“乖,咱們不緊張?!?/br> 關妙都快哭出來了,他這樣兒,只會更緊張好不好! 翟啟寧很快就放開了她,粗粗算來,這個擁抱不過三秒鐘,然而對關妙來說,漫長得仿佛看過了一季的花開,等過了一季的葉落。 被放開的一剎那,關妙頭腦一片空白,睜大了眼,微卷的睫毛上似乎蒙了一層水霧,更襯得眼眸似水。 這般失神的模樣,卻讓翟啟寧覺得可愛,點了點她的額頭,提醒道:“發什么呆呀,快去登記?!?/br> “星廚駕到”這檔節目,初試并沒有播出來,而是剪輯之后作為播放的片花,以及之后的集錦和花絮。真正上電視,還得從第二輪開始——并且,欄目組破天荒地選擇了直播形式! 直播,就意味著舞臺上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放大,呈現在萬千觀眾的面前,越發出不得一點岔子。 經過初試那幾乎萬中選一的比例,報名的上萬人中,最后只留下了二十人,晉級參加第二輪,1024號選手也是其中之一。 那天參加完初試,關妙便注意上他了,同樣是二十來歲的年紀,手法熟練,廚藝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