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沒人去理會旗娃這不合時宜的玩笑話,但事實上,那小子聽鄧鴻超一番描述后,也是懼意連連,這句看似玩笑的話語,說不定是他內心中的真實疑惑。 “你追上來什么也沒見到?”鄧鴻超問我,繼而看向那塘積水,“這兒是一道死路,沒地方可以跑??!” 斜射而進的太陽光,刺膚無比。僅在這石頂上站了一陣,后脖子就覺得熾痛難耐。我移了一下步子,躲避過那條直射的光柱。 “鉆那里頭去了,”我端著沖鋒槍,用槍口指向那道石縫,“就留了一條大尾巴出來?!?/br> 鄧鴻超剛還順著我的槍口側頭而看時,在旁邊靜聽不語的王軍英,卻手指遮口,口露噓聲。他端起沖鋒槍,對向那道石縫。我這才聽到,那口石縫里,好像有動靜傳出來。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困苦 “嘎碰——嘎碰——嘎碰” 有一陣微弱的異響,從那石縫里面出來。 聽起來,像是嘴巴在咀嚼什么硬物,也像是鞋子踩碎了石頭。但唯一可以確定的便是,響動是那怪物發出來的。 四個偵察兵立馬端起了槍,對向那石縫。 難道說,那怪物聽懂了咱們的話語,要站出來露個面,打個招呼?還是說,它被我們的討論聲所驚擾,準備出縫攆客了? 端著槍,移著步子,我向前邁了幾步。石縫在右后方,縫口不是正對著咱們,所以要偏著頭才能窺見一二。王軍英單手持槍,對我們擺了擺手,示意不要再繼續靠前,保持目前的隊形就可以了。 四桿沖鋒槍都直直的對著石縫,只要那怪物敢現身,咱們就要毫不客氣的將它打成篩子。 惶恐再次襲向鄧鴻超,他敏捷的掏出五四手槍,靠在旗娃身后。 可是,“嘎碰嘎碰”的異響就響了那么幾下,石縫里的動靜就停息了。那怪物好像察覺到了不對勁兒,我們的話語一停,它便也停下了動作。而那道在巖壁上裂出的石縫,無論我怎樣偏頭歪腦,里面都他娘的是黑漆漆一片。什么綠尾巴、蛇頭統統看不見。 眾人屏氣凝神,呆愣楞的對著一道巖壁,沒敢輕舉妄動。 直到一滴水由空飛落,滴進那塘積水,聲響碰出,漣漪蕩起,對峙中的沉默才被打破。王軍英抬頭離槍,扣動扳機,打出了三個有間隔的點射出去。子彈顆顆入縫,撞出石屑,擦出火花,擊出驚響。 槍聲停息,那黑漆漆的石縫里頭,卻未回饋出任何反應。 王軍英放下沖鋒槍,對我們搖了搖頭。 “沒情況,該走了?!闭f著他就將沖鋒槍甩上肩膀,扭頭往回走。 “走了?”旗娃顯得有些“意猶未盡”。 王軍英別頭看他,橫眉一擠,說:“要不然呢,你還想揪出來煮了不成?” “你要往那黑不隆咚的縫里頭走,我也不攔著?!蓖踯娪⑻ь^看向滅弱的光柱,“那大尾巴一甩,我看把你骨頭都要甩斷?!?/br> 太陽光定是被吹來的云朵遮擋住,不知哪時候起,那道顯眼的光柱悄悄消失了。抬頭一看,刺眼的白光消失,橢型的開口外是藍天白云,口邊是下垂的樹根、斷截的泥塊兒。 “說得不錯,該走了,”黃班長也放下槍,轉回身,“我們不是專程進來忙這事情的,正事還沒做?!?/br> 正副班長都發話了,剩下三個也只能照著命令行事。望看了那石縫最后一眼,我也只好轉身往回走。 他們這樣一說,倒還提醒了我。進洞之后,這個神秘兮兮的“蛇人”,不免有些“喧賓奪主”的意味。真身沒有現出,卻奪走了我所有的注意力。我甚至都差點兒忘記,咱們進洞是為了尋找出路的。 怪物已經藏進了洞,它不想和咱們打交道。而那條黑漆漆的巖縫,又阻擋了咱們的步子。事實上,與其說咱們主動停止追擊,倒不如說是我們不敢往那黑縫里頭走。古怪的腳印,以及我和鄧鴻超的見聞都說明,躲進石縫里的怪物并不好惹。 如果我們貿然追擊,那怪物只需打個小小的埋伏,說不定就可以把咱們全都玩脫。 不過話說回來,那怪物跟咱們無冤無仇,充其量就是圖個新鮮,偷窺了咱們幾眼,我為什么總是要想著趕盡殺絕呢?一不圖果腹,二不圖錢財,我僅僅是想見瞧一下稀罕玩意兒而已,卻要想著把它殺死! 換個角度來講,那怪物就算再猙獰,再可怕,它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人家一不偷二不搶,與世無爭,安靜的在這無人涉足的偏避地里生來死去,做著分內的事情,講文明不犯法,為什么我要想著殺死它呢? 也許,是它讓我感受到了恐懼,帶來了驚嚇吧。我回答自己說。 在它眼中,我們才該是嗜血不眨眼的“怪物”。 踩著濕滑的苔蘚,五個人慢步走下了石山。期間,旗娃因為邁步不慎,摔滑了一跤。東北腔的罵語立即在拱尖的洞xue里響起,旗娃沒有將跌跤的原因歸咎于己,而是揚言那白素貞要是敢出來,他要讓它一輩子見不了許仙。 我不免苦笑著感嘆說,也許怪物就該是拿來罵,供人解氣。也拿來殺,令人泄憤。除此之外,別無他用。 走下石山,告別“蛇人”,丟掉好奇心,我們的思緒,又回到了最初的難題上——如何從這里逃出去。是的,光柱帶來的明亮,是竹籃打水,是空歡喜。一圈看下來,除了頭頂幾十米上方的橢洞之外,這個不大不小的“隔洞”里,再無其他出口。 不甘心的我們,跑近到巖壁邊,拿出繩索,一甩而上,看能不能借著一道一道的凸石順攀而上??蛇z憾的是,借著石凹巖縫,往上走個幾步不成問題,但隨著高度的攀升,人在上面就根本站不住腳。 原因很簡單,這個隔洞的洞頂,是尖收而上的。這便決定了,圍在四方的巖壁,是斜著往上生長的。這種角度的巖壁,哪怕是借助專業的攀巖工具,都是一個巨大的挑戰。更別說捏著一根光禿禿繩索的我們。 而我們平日里訓練的攀巖,不過是些山林間的平崖低巖,哪里見識過這等幾十米的“登天高度”。即便是這次任務配發了攀巖專具,我們也不見得敢往上摸啊。 束手無策的我們,只得站在洞底,干巴巴的望著洞頂外的白云藍天。 除了鄧鴻超,沒誰再去關注石山后的“蛇人”。如何走出這里,才是最大的問題。爛頭焦額,四個人急得團團轉。這種情緒,不是驚悚那般猛沖襲來,而是細細綿綿的壓抑在你心神上,時刻揪心。 “各位領導,我看咱還是回去吧,這地兒是沒法子可以找了?!逼焱奕嘀鴦偛疟凰ぬ鄣钠ü?,向我們建議道。 我和王軍英蹲在地上抽悶煙,無話可答。大家都在等黃班長的命令。 “我看也是?!编國櫝瑫r刻注意著石山那邊兒的動靜。 回退是遲早的事情,黃班長也沒能耐帶我們從這里飛出去。他呢,還在四處尋望,看能不能找到遺落的“救命稻草”。 “走吧?!秉S班長嘆了口氣,果然開口了。他搖著頭,提起放在地的背囊,掛到肩上。 丟掉煙頭,掛囊起身。隊伍走回了那橫矮的洞頂,解放鞋踏回滿是腳印的軟細泥沙灘,頭也不回的告別了這口洞xue。當然,鄧鴻超、旗娃和我,也還側頭看了一下那布滿苔蘚的石山。 走過幾米,低矮的洞底又猛然抬升,五個人回到了巨大的洞廳內。那串古怪的腳印還留在泥沙灘上,但沒人再去注意它,而是扭頭四望,希望在這偌大的洞廳里,找尋到其他有可能的出口。 洞里面源源不斷滲出來的冷氣說明,這個洞廳并不是“死xue”,必定還有很多巖縫小洞分列在其中。 洞頂里沒有直射而入的光線,只能依靠散射的微光,勉強辨清周圍的事物。王軍英摸出了一支手電筒,推下開關,一束亮白的光線終于在些許昏暗的洞頂里亮起。 王軍英伸著手電筒,左移右射。怪石在手電筒的光線下投射出詭異無比的影子,影子印在其他怪石上,又構出一些奇怪的形狀。隨著光線的移動,那些影子也會一起舞擺、扭曲,仿若有了生命力的鬼怪畫卷。 影子倒還好,我擔心的是,這慘白的手電光會不會探到什么古怪玩意兒,比如綠尾巴,比如人腦袋一般的蛇頭。 雖說手電筒的光線射得不遠,無法探到洞廳的邊緣,但逐漸變散的光圈,還是勉強照見了幾處巖縫與小洞。 “這說不定是個法子,”王軍英看向黃班長,“要不要試試?” 黃班長拿過王軍英手里的電筒,也隨意掃射了幾下。水光倒映、亂影相生、白光礙眼中,黃班長僅掃了幾圈,就關掉了手電筒。 “不行,”黃班長搖了搖頭,“這些洞里面的情況恐怕很復雜,也不一定走得出去。要是在里面迷了路,那就難辦了?!?/br> “還是先出去再說?!彼麑⑹蛛娡策€給了王軍英。 誠然,洞xue里的情況錯綜復雜,誰也無法擔保里面的情況。對于黃班長這個決定,我是贊成的。因為對黑暗的本能恐懼,也因為之前窺視咱們的“蛇人”——誰知道這洞里是住著一個“蛇人”,還是一窩“蛇人”呢? 保不準那些巖縫細洞里,盡是它們的老巢呢! 這樣一想,不免額頭滲冷汗。關掉了手電筒,隊伍五人快速走出了洞廳,回到了洞前的碎石灘。 劉思革那干癟的背囊,又回到了視野里。老小子要是看到咱們現在的焦頭爛額樣,一定會覺得可笑吧,我苦慨著。 走出拱洞的區域,嶙峋的怪石,變為了密集的植被。綠意入眼,心神才覺安穩。 雖然之前由崖頭上看下來,感覺這個天坑的面積并不是很大,但真正親臨其中時,才覺得這里頭的面積其實不小。 并且仔細一察覺,這里頭的樹木亂草,要比地面上的高許多,就算還未進入天坑的中心部分,密集的植被就已將藍天白云穩穩遮住。 此時的我,在經歷了洞xue里的“竹籃打水一場空”后,并沒覺得有什么大不了。如鄧鴻超說的那樣,那么大一隊越軍士兵都躲過來了,總不至于被一堆石草困住去路。所以,我還在下意識的認為,找到出路,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抬頭望天的我,還未意識到事態有多么嚴重。 正文 第六十九章 :鼻涕蟲 穿林而行一陣后,領頭的黃班長身姿一拐,帶著隊伍朝向右方的巖壁而行。抬頭一看,巖壁仿若一個身軀無邊的巨人,氣勢威嚴的矗立在眼前。它幾乎呈著九十度與地面而接,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上腳的地方。 除非我們長了翅膀,才飛得上去。 再順著垂直的巖壁望過去,上面都是平整的一片,坑洼凹凸的灰石巖上,哪里找得到出路。一眼看過去,我的心就涼掉了一半。因為我能感覺到,要從天坑的邊緣、要從這垂直而立的崖壁走出去,幾乎是不可能。 可這天坑地貌的構造又決定了,出路,唯有在這些邊緣才能找到。這個道理很簡單,就好比你挖好一個大坑陷阱,等待獵物跳進去,獵物進洞之后,便只有攀著坑壁才能逃出來。 但這個天坑的“坑壁”對咱們五個來說實在是太大,如果這個天坑是人挖出來的,我們充其量只能算是誤入陷阱的螻蟻。 黃班長的意思很簡單,出路只能在天坑的邊緣找到,沒其他辦法或者捷徑可以找。無奈之下,我們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沿著峭壁,踏實步子仔細而尋。畢竟,出路不可能會在天坑的中央。我祈禱著,這天坑最好不要是無人涉足過的處女地——如果善良的越南人民,在這些峭壁間開鑿出棧道就好了! 天坑的邊緣地段,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好走。石壁與天坑地面相接的地方,陡峭異常。并且,由于這塊兒是天坑的蔭蔽處,邊緣地段的水分好像很充沛,潮氣很足??拷孛娴膸r壁濕黏一片,水光爍閃,源源不斷的水漬,由石縫擠浸而出,聚集在石面,或滴或留。 潮氣充沛不是好事情,水分讓腳下的陡峭泥石路面,生滿了蕨類植物和苔蘚。也還有蘑菇生在朽木上,夾在石縫間。苔蘚成片成片的生長,像是長在天坑邊緣的“邊防線”。 讓人滑腳的苔蘚,走起來很是危險。我們只好偏移了路線,拐進邊緣處的林子里。林子里是泥路,比起石頭上的苔蘚要好走許多。之前我就發現,這天坑里的樹木要高大許多,而行了一段路之后,發現這些樹木還有往上竄的趨勢。 樹冠沖至五六米高,也許更多,因為我看不到樹冠,無法估量。但高樹帶來的明顯區別是,樹林里的空間大了許多。 而走在其中仔細看察了一陣后,我又發現,這里頭的植物不僅高大,還長得非常奇怪。不論是腳邊的草,還是頭頂的樹,都像是我沒見過的新品種。腳邊多生蕨類植物,大的高至臀部或是腰身,小的矮至腿彎兒或是腳踝。不過這究竟是不是平日所見的那種蕨草,我就不得而知了,畢竟它們大得有些不正常。反正在我的記憶里,我一直將它們認作為蕨草。 除了這些蕨類植物,更還有許許多多我叫不出名的異草奇花。 紅花綠草,紫瓣黃蕊,白芯褐葉,這些奇異的花草倒是讓五個人覺得新鮮稀罕,仿佛進入了自然博物館。前有大洞,洞有嶙峋奇石,現有高林,林里怪花異草。這個奇特的天坑地貌,還真是讓人長見識。 叢林里的鳥叫嘰嘰喳喳,分不清是天坑內響出的,還是由懸崖上邊兒傳下來的。五個人端著槍,撫葉而走,跨蕨而行。事實上,這比沒進入天坑之前的跋涉要輕松多了,因為大家心里都清楚,這天坑里頭不會鉆出越軍士兵,所以就緩下了許多心神。大家將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了陡峭的崖壁上邊兒,再用不著一邊走,一邊留察樹林里的動靜。 至于說剛才那個隱進巖縫的“蛇人”,除了鄧鴻超以外,也沒人再去念想它了。在擺脫困境面前,好奇心自然顯得無關緊要。 隊伍五人沿著天坑的邊緣地帶,走了十來分鐘,還是沒看到任何出路的跡象。 但在眾人抬頭尋望時,忽然聽到隊伍中間的旗娃伸出手,對我們說道:“等等,都停下!” 大家以為他是有了什么發現,立即停步回頭,目光向他。擺過頭,我看到旗娃正用手撥開一株擋礙視線的低矮植物。他的腦袋連同上身朝著天坑巖壁的方向傾了出去,兩個細眼睛睜得老大。 “我cao!”他腦袋歪了歪,驚呼了一聲,“那是什么玩意兒!” 說著,夾在中間的他,就舉起槍往外側前方走了幾步。五人行在林間,是呈著一個縱隊在走。旗娃離開隊列后,前邊兒擋著鄧鴻超的頭,并且腰邊有密集蕨草的遮擋,我根本看不清前頭的情況。 “你們都來看!”旗娃停住身子,又罵了一句,“我cao!” 呈縱隊的我們,立即圍了上去。踩著過膝的亂草,縱隊變成了橫隊。旗娃所面對的方向,正是天坑邊緣的石壁垂崖。我端著沖鋒槍,雙眼往那里一探,果然看到了什么不對勁兒的東西。 旗娃發現的,根本不是隱秘出口。兩眼辨清的瞬間,心里猝不及防的涌出一陣惡心反胃。 如之前所寫,天坑邊緣處,是一堆陡峭的亂石。潮氣充足的亂石板上,生滿了苔蘚和綠植。而這次看到的,不再是光禿禿的水光石板和成片苔蘚。 在一塊寬平的石板之上,附著十幾條軟黏黏的乳白色蟲子。 軟蟲長橢一條,頭上生著觸角,乳白色的蟲身晶瑩剔透,表面覆著灰黑色的豎型條紋,條紋之間好像還能看到身體里的器官。它們伸晃著頭頂的兩根觸角,在石板上緩慢的蠕動著。這玩意兒很常見,民間俗名“鼻涕蟲”,學名蛞蝓。 但區區幾只鼻涕蟲,哪能讓旗娃罵聲連天呢!奇的是,這十幾條扎眼的軟體動物,個頭實在太他娘的不尋常了。 平常我們見著的鼻涕蟲,不過兩指一小卡,再大也不過手指長短,很難再有大的突破??墒?,眼前的、黏附在石板上面的這些軟體動物,卻他娘的有小臂那么長,胳膊那么粗。甚至可以說,一般的小貓小狗,還趕不上那軟蟲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