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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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呢?”鐘意恍若未見,繼續道:“朝野稱贊,慣以仁善著稱的太子,便這樣心安理得的構陷自己的兄弟,叫他替自己背負那樣難堪的罪過嗎?” “涇陽候世子無禮……”皇后勉強睜開眼,凄然一笑,隱有哀色:“太子一時激憤,所以才……” “可是,”鐘意倏然抬聲,道:“這并不是將一切罪責推給別人的理由!” “我知道,太子也很愧疚,”皇后眼淚漣漣不絕,悔痛道:“所以這些年,無論秦王如何相逼,太子都只會忍讓……陛下為此事深以為恨,屢有申斥,太子的日子也很難過……” “這不是他應該承受的嗎,為什么會覺得日子難過?” “再則,難道太子沒有從中謀取聲譽嗎?” 鐘意眼眶發熱,有什么東西忍不住想往外淌,只是她拼命克制住了:“娘娘慣來敏達,不會看不出來——秦王如日中天,太子不過勉力支持,早露頹態,可即便如此,仍有人愿意站在他身邊,為他赴湯蹈火,走向一條終點極可能是覆滅的死路,娘娘以為是他們傻,沒有腦子,看不清局勢嗎?” 皇后垂淚不語。 “因為太子仁善,孝順父親,友愛兄弟,秦王雖屢次越軌,他卻從無惡言!” 鐘意胸腔里有一股火在燒,燒得她心頭灼痛:“隱太子死后,黨羽遭受清洗,多少心腹之臣家破人亡,前車之鑒便在眼前,仍有人肯棄秦王而保太子,死生一擲,這是何等忠肝義膽之士,太子捫心自問,可配令其效忠,奉為主君嗎?!” “太子已經在盡力彌補了,從頭到尾,他都沒想過要同秦王相爭,”皇后眼淚綿延落下,沾濕了她面上脂粉,留下兩道淺淺溝壑,也打破了她慣來賢淑溫婉的含笑面孔:“從小到大,他都很關愛弟弟,每每得了什么好東西,也會先讓給弟弟……” “這么多年,他心里的煎熬與痛苦,又有誰知道?” 鐘意“哈”了一聲,復又笑了,目光之中隱有幾分譏誚。 她道:“娘娘,太子與秦王都是你的骨rou,為什么你只心疼太子,憐他日子難過,心中煎熬,卻不肯為秦王想想?遭受無妄之災,被迫背負上那樣的污名,朝臣彈劾的奏疏堆滿了太極殿,最終被趕出長安,難道他便很好過嗎?” “我知道,那孩子嘴上不說,心里是怨我的,”皇后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可我也沒辦法……” “怎么會沒有辦法?”鐘意笑道:“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么簡單的處置方法,娘娘從來沒有想過嗎?” “我想過,可是無能為力!”皇后眼底閃過一抹傷痛,旋即恨聲道:“太子是什么人,何等品性,秦王是什么人,何等品性?” “居士,你還太年輕,不懂世人心思,”她道:“屠夫只需要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這樣輕而易舉,可好人一旦做了一件壞事,哪怕只是微不足道,也會萬劫不復!這是何等的不公!” “難道我不想同時保全兩個兒子嗎?難道我是有意要構陷秦王,叫陛下這樣痛恨太子嗎?” “居士,你可知道,陛下自東都歸京,迎接我與太子的,是何等暴怒?” 皇后淚意暫歇,聲氣迫人:“秦王自幼頑劣,又是陛下愛子,即便是做錯事,也不會有什么,朝臣會非議,但絕不會死抓著不放,而太子呢?國之儲君,無數雙眼睛盯著他,不能有半分懈怠,更不要說污點!倘若擅殺臣子,你知道天下人會如何說他嗎?再進一步,甚至會被廢掉!秦王頑劣,長兄被廢,也未必有望儲君,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太子被廢掉,對他又有什么好處?” “我是皇后,但也是母親,”她挽住鐘意手臂,倏然淚下,不忍道:“這么做的時候,我何嘗不是心如刀絞?但兩害權衡,我只能這么選……” “可是娘娘,”鐘意拂開皇后的手,在她愕然神情中,道:“太子是長兄,他比秦王年長六歲?!?/br> “那件事發生的時候,秦王才十二歲,但太子已經十八歲了?!彼闹兴釢y言,眼眶濕意似乎馬上便要涌出:“死的人是侯府世子,不是庶民,朝臣上奏,御史彈劾,滿城風雨,若非陛下全力袒護,娘娘知道他會有怎樣的下場嗎?” “他是有些頑劣,但也沒殺過人,至少,我沒聽過那樣的傳聞。再則,據我所知,當年事發之后,也是娘娘深明大義,親自上奏,請求加以懲處的?!?/br> 皇后面有痛意,含淚不語。 “他或許有些頑劣,但是本性不壞,因為從小被陛下鐘愛,從來沒吃過苦,后來在天下的非議指責之下,不得不退往封地,其實也很狼狽吧?!?/br> “娘娘,”鐘意道:“你真的覺得,太子的歉意與退避,足以彌補這一切嗎?” “紀王出藩時,也才九歲,”皇后嘴唇動了動,勉強道:“他既是親王,出藩便是早晚的,怎么會有狼狽一說?” 鐘意怔然,下意識后退幾步,旋即搖頭:“娘娘,說出這樣的話,你真的問心無愧嗎?” 皇后拭去眼淚,勉強一笑:“原來居士今日來此,來興師問罪的?!?/br> 話說到了這地步,鐘意數次逼問,也極失禮,她竟還不露慍色,坦然相待。 鐘意毛骨悚然。 “怨不得呢,”她慘淡一笑,道:“娘娘親自栽培,太子也這樣出眾?!?/br> “居士,”皇后卻不直面回答,而是道:“這是皇家內部事宜,不足與外人道,我不會對別人提起,也請你到此為止吧?!?/br> 恩威并施,果真是天下第一等手腕心性。 “娘娘慣來寬宏,我無以為報,只透一句話給您,”鐘意長嘆口氣,心中酸楚,道:“那夜宮宴之后,陛下遣人給我送了個信?!?/br> 皇后心知她說的是何時,微微變色:“敢請賜教?!?/br> 鐘意平靜的看著她,道:“陛下說,我若無事,便可研讀《漢書》?!?/br> 皇后眼底閃過一抹狐疑。 她雖通曉文墨,然而《漢書》有數十萬字,皇帝既叫研讀,誰知想說的是那句話? “我原也是不知道的,可就在剛剛,忽然想明白了?!?/br> 皇后微笑道:“請講?!?/br> “漢元帝柔仁好儒,與父親宣帝說,‘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惹得宣帝大怒,”鐘意有些嘲諷的笑了笑,道:“宣帝訓斥他說,‘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過時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實,不知所守,何足委任’!” 皇后聽罷,倏然變了臉色。 “這些都是治國之道,原不是我這等女子該看、該明白的,可后一句話,無論是娘娘,還是我,都是一清二楚?!?/br> 皇后斂顏不語,面色隱約有些陰郁。 鐘意恍若未覺,微微一笑,道:“亂我家者,太子也?!?/br> 第59章 蘑菇 皇后面色由青轉白,眼睫顫抖幾下,終于合上眼去,沒有泄露一絲情緒。 半晌,她再睜開眼時,眼波已經歸于平靜,甚至于,還向鐘意一笑。 皇后道:“居士果真膽識過人?!?/br> “也沒什么,”鐘意回道:“有些話在心里壓得久了,不知會將自己悶成什么樣子,能說出來,其實是件好事?!?/br> 皇后靜靜注視著她,很久沒有言語,最終才道:“為什么要來問我呢?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做會給你帶來什么?我知道,你同秦王相交很好?!?/br> “因為這對娘娘而言,原本就無所謂,”鐘意道:“事情過去這么多年,早就塵埃落定,陛下與秦王默許了,娘娘與太子也不會再提起,我更不會宣揚出去,自討沒趣。除去今日提及舊事,壞了心緒,對您而言,其實并沒有什么影響?!?/br> 皇后忽然笑了,她執了帕子,細細擦拭面上淚痕,又自一側案上取了脂粉,對鏡遮掩面上或深或淺的痕跡:“居士,你也知道自己壞了我的心緒?!?/br> 鐘意沉默以對。 “那你也該知道,從今以后,你我或許再也不能這樣心平氣和的說話了,”皇后年紀已經不輕,但常年養尊處優,人又保養得宜,整理妝容之后,恍若三十婦人,她笑道:“既然如此,你為什么不去問秦王,而選擇來得罪我?” “我也可以那么做,但是不想,”鐘意道:“人生天地間,原本便是赤條條,坦蕩蕩,遮遮掩掩,兩面三刀,又有什么意思?” “知曉多年前的內幕,我必然不能再用之前的態度對待娘娘與太子,這跟我從誰人處得知,沒有任何分別,”她道:“難道我從秦王處得知,自以為娘娘不知道,便能平靜以對嗎?” “既然如此,還不如直截了當,問個清楚?!?/br> 皇后默然良久,復又笑了:“居士,你的確是少見的坦蕩人?!?/br> “只憑今日一席話,便可稱士族女郎之冠,”她輕嘆口氣,道:“毓華望塵莫及?!?/br> “娘娘謬贊,”鐘意起身告辭,含笑道:“時辰不早,我便不多加叨擾了,就此告辭?!?/br> 皇后莞爾,喚了外間宮人入內,吩咐道:“好生送懷安居士出去吧?!?/br> …… 出了清寧宮,鐘意面上的笑意便消失無蹤。 她的心底,其實遠沒有表面上那么輕松。 皇后說她坦蕩,其實不然,方才那席刻意無禮的話中,其實還有另一層試探意味在。 李政真的是皇后所出嗎? 說了那么多,她已經有了明確的答案。 不是。 后宮之中,確實曾經有過兩位皇后。 其次,前世她的死,會不會與皇后有關? 鐘意思前想后,得出的答案是:會。 她完全有理由懷疑皇后。 一個人的偽裝再完美,在涉及到個人利益的時候,也會不由自主的表露出自己的真實態度。 太子殺涇陽侯世子,對于皇后而已,絕對是驚天動地的大事,而事發之后,皇后當機立斷,毫不猶豫的將罪過推給李政,這已經足夠說明一切了。 她其實不喜歡李政,甚至于想要除之而后快。 但是在前世,鐘意給她做了幾年的兒媳婦,竟一點兒都沒看出來。 就連剛剛,她直問皇后,如此失禮,她也不動聲色,甚至于能笑著叫人送她出去。 這是多么深沉的隱忍,又是何等堅韌的心性! 前一刻笑臉相迎,后一刻拔刀相向,鐘意相信,殺自己這件事情,她能做的出來。 是她太蠢,活了一世,卻一點痕跡都沒有看出來。 沉默著走出清寧宮,鐘意忽然覺得心中酸澀,有些悵然,還有些難過。 前世直到臨死,她都覺得皇后溫婉賢淑,頗富母儀天下之態,太子仁善,有儲君之德。 而對李政,她雖也心儀于他,卻覺他對母兄太過隨意,失之敬重,有失體統。 現下回看,錯的何等離譜。 她連最基本的識人之道都不明,前世諸多重重,未必沒有誤會穿插其中。 從前李政斷然說他不會賜死自己,那時她尚且半信半疑,現下卻已經有了九分相信。 她總覺得他無賴,嫌他霸道,分享他榮光的同時,卻從沒有試著了解過他的另一面。 他的心酸與委屈,意氣風發下的陰霾與苦痛。 而他呢,那么愛胡鬧耍癡的人,那些舊事,他的母親,竟然一句也沒有跟她提過。 前世她的死,也未必沒有他從頭到尾不肯提及,將諸事內中緣由塵封的緣故。 對于彼此而言,他們都不是十全十美,但幸在神佛庇佑,還有機會重活一世。 …… 許是今日感慨太多,鐘意忽然想起前世諸多舊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