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擦完兩只手臂,何田還想問,要不我先給你擦背吧,易弦把絲瓜瓤子接過來,“就用這種力度嗎?” “嗯?!焙翁镛D過身,把頸后濕漉漉的頭發都攏到頭上,捏著發尾在頭頂轉了幾轉,用一根細蘆葦桿盤成個髻固定在頭頂。她盤發的時候雙臂帶起水,呼啦啦落在水面,易弦像被水濺到了眼睛,側過臉擦了擦眼睛。 “對不起??!” “我沒事!你……你轉過去,我給你擦背?!币紫艺f著按著何田肩膀把她轉得背對著她。 “哦?!焙翁镎竞?,易弦又不動了,她正想回頭看看怎么了,一陣晚風吹來,吹得四周的蘆葦輕輕晃動,它們枝頭的積雪簌簌飄下,有一些隨著風飄落在水面上,化為小水珠。何田伸手去接碎雪,聽見易弦深深呼了口氣,然后左手按在她肩胛和肩膀上,右手抓著絲瓜瓤子在她背上認真擦起來。 這時天色將晚,隔著蒙蒙水霧,能看到天空變成紫藍色,天邊還有一些橙色云霞。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易弦動的時候發出的水聲。 “我們回去的時候,明天晚上吧,再到這附近一個溫泉泡泡,那里的水里有一點硫磺還有其他礦物質,泡了之后一整年都不會生皮膚病,對關節也有好處。連大米都喜歡泡在那兒,拉它還不肯上岸呢?!?/br> 何田說著,在心里嘆口氣,上次給她擦背的人,還是奶奶。其實在絲瓜瓤子上綁根小竹棍也可以自己擦背,可是哪有別人幫著擦得干凈呢。 “灰很多吧?” “不會比我剛才更多?!?/br> “哈哈哈!喂,你不會嫌棄我臟吧?” “你剛才也沒嫌棄我??!我可是從出生可是就沒這么擦過?!?/br> 何田笑了,默默享受易弦的服務,又說,“待會兒我給你擦背?!?/br> 易弦的手停了一下,悶聲悶氣說,“不要?!?/br> “為什么?”她轉過頭。 “別轉過來!站好!”她突然語氣很嚴厲。 何田聳聳肩,輕輕笑一聲。她等易弦又擦了幾下,猛地一跳轉過身,抱住易弦,“哈哈!” “啊——”易弦被嚇了一跳,她先捂著胸猛往后退,然后在水里滑了一下,狼狽鉆在水中,只露一個腦袋。 惡作劇成功的何田還在指著易弦哈哈笑,“你洗澡穿著衣服就算了,還別著根木棒干什么?你怕水里有怪獸咬你???” 易弦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她嘟著三角嘴狠狠呼了幾口氣,令人意外地“嗷”地叫了一聲,雙拳怒捶水面,激起一陣水花打在何田臉上頭上。 何田哈哈笑著抹臉上的水的時候,易弦轉身扎入水中,游走了。 何田又笑了兩聲,才意識到易弦是真的生氣了。 她撿起在水面蕩漾的絲瓜瓤子,默默擦起身體,又過了一會兒,何田覺得不對勁了。她以為易弦一氣之下不洗了上岸了,可是她不見了,但換洗的衣服還掛在蘆葦上。 何田高聲叫了她幾聲,沒有得到回到,只好游向入水口。 湖面一片平整。 “易弦?”何田突然大急,這位小姐該不會是一生氣游向湖心,結果溺水了吧? 這時何田才想起,她從沒問過易弦會不會游泳。 “易弦——”何田這時急得火燒眉毛,趕快游向湖心,湖面上水汽蒸騰白茫茫的一片,天色又已經將晚,這該如何去找??! 就在她焦急的時候,易弦從不遠處冒出了頭,向她揮了揮兩只手。她手里抓著粗樹枝似的東西,還在不停往下淌泥水。 “我沒事!這里有蓮藕!”易弦慢慢游過來,停在離何田兩三米遠的地方,把手里的泥巴棍扔過來,“接??!拿去洗干凈,這個很好吃的?!?/br> “呃——”何田嫌棄地抓住了這兩根沉甸甸的粗泥巴棍。中間有節,截面是九個孔洞,這東西能吃么? 易弦這次沒再游遠,她在附近一棵有大大干枯葉子的水草邊上潛入水中,不一會兒又拉出一根這種叫“蓮藕”的泥巴棍。 何田把泥巴棍——不,蓮藕,帶回池子洗掉上面的淤泥,看出這應該是那種水生植物的根莖。 很多植物的塊莖都可以食用,富含淀粉,所以,易弦說的應該也沒錯。 她把洗凈的藕放在蘆葦上,易弦又運來幾根。不一會兒,池子邊的蘆葦地上堆了一堆這東西。然后,易弦又帶回來幾顆像蜂巢似的東西,說那是蓮蓬,里面的是蓮藕的種子,叫蓮子。蓮子也很好吃。 呃……姑且相信這種硬得像堅果的東西可能確實能吃吧……看在剛才把你惹生氣的份上。 易弦再游回來時,臉上微微帶笑,仿佛已經忘了剛才的事了,“蓮藕做的湯可香了,你先回去吧,拿一段削皮,切斷,和rou骨頭還有幾粒紅棗一起燉湯,只放一點點鹽,就很好吃?!?/br> 她又囑咐何田,“我再去挖一截,你先回去?!?/br> “哦?!焙翁锵磧纛^發,坐在石頭上把頭發擰干,包上毛巾,擦干身體,對著湖面大喊,“你快點回來!天要黑了?!?/br> 易弦遠遠地答應了一聲。 何田帶著這堆蓮藕回到帳篷旁,篝火上的獐子腿烤得噴香金黃,滴著油脂,在火上發出嗞嗞的聲音。 她把烤好的腿rou剃了放在盤中,取了幾根獐子的肋骨斬成段,和切成厚片的蓮藕,幾粒紅棗一起放在一個鐵鍋里,像易弦說的那樣燉上。 切獐子胸rou的時候,何田低頭看看自己的胸,想到剛才易弦的反應,有點明白了。 易弦的胸,非常非常的平。剛才在水里又是隔著水霧又是隔著衣服,就那么一眼,也能看得出,是平得可憐的。而且,一點柔軟的曲線都沒有。倒和她的手臂一樣有著分明的肌rou線條。 這么一想,易弦的手臂上有隆起的青色血管,如果不是皮膚白膩,看起來真是不太像女孩子的手臂。 難怪能一人就挑動兩個簍子呢。 也難怪她會不高興。 易弦過了一會兒回來了,很開心地提著滿滿一桶蓮藕,還跑回去兩次才拿完。 蓮藕和rou骨放在一起燉的湯味道確實格外甜美,何田咬了一口那滿是洞眼的根莖,立刻喜歡上了它粉糯甘甜的味道。 “把蓮子泡開,取出里面的芯,和銀耳,紅棗,或者龍眼干一起煮成甜湯,也很好喝?!?/br> “現在我們吃的已經是老蓮藕了,嫩藕才好吃呢,切成薄片,灑上一點白糖,又脆又甜,爽口極了,簡直可以當水果吃?!?/br> “蓮藕的洞里面灌上糯米,蒸熟,澆上蜂蜜……” “切成片和甜豆、荸薺還有檀香豆一起炒……” 說起蓮藕和蓮子的吃法,易弦一張口就說了好幾樣。 “還有呢,蓮藕切碎了,磨出粉……呃,反正就是取出里面的淀粉,就是藕粉,用燒水一沖就能吃,又香又甜,要是能加上桂花,就更好吃了?!?/br> 何田聽著直咽口水,這么好吃的東西,她竟然直到今天才知道!而且,這東西一直就藏在她眼睛能看到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既然都已經掉馬甲了,從下章開始,一不小心就變成了女裝大佬的男主在文中的人稱就正式變成“他”啦! 再次祝大家看文愉快。 蓮藕真的很好吃啊…… 第23章 魚丸粉絲湯 來的時候帶著任務, 所以一路上都在趕時間, 沒什么心情游玩,回程的時候硫磺大獲豐收, 保存得當足夠用兩三年的了,何田想到開春之后易弦就要離開,之后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再見, 就慢慢地邊走邊玩。 去的時候花了三四天時間, 返回時足足用了六天。 第二天下午她們又去泡了溫泉,洗完把大米也趕進水池里洗刷,這家伙果真像何田說的那樣, 舒服得都不想出來。 之后他們去了那片新生的樹林,何田打到一只松雞,又找到幾個還有沒被松鼠和花栗鼠吃掉松子的松球,把松子剝出來, 放進洗剝干凈的松雞肚子里,用干草捆緊雞肚子,再像之前烤魚那樣用淤泥和松針把整只雞裹上放進篝火里烤。 雞rou鮮美得無與倫比。 易弦吃著雞rou, 忽然有點后悔沒帶回來一些荷葉。 “用干荷葉包上雞rou、糯米還有一點香菇和蝦米,放在蒸籠里蒸熟, 就是荷葉糯米雞?!彼檬直葎澮幌麓笮?,“包成這么大的小包, 我一次可以吃五六個。荷葉有股特別的清香……” 何田一聽就知道這菜的大概做法了,“恐怕不是用老荷葉做的,要采新鮮荷葉, 把它們洗凈曬干之后才能做菜。老葉子經過霜打,日曬,哪里還有清香?!?/br> “對哦?!币紫艺徽?,又笑了,雙目炯炯看著何田,“你說,我們能不能夏天去湖邊一趟?采新鮮的蓮藕,蓮子,還有荷葉!哦,還有一種荷花茶——選一顆荷花的花苞,把裝著茶葉的絹袋放在花苞里,縫上,幾天之后取出來,茶就被熏好了,有荷花的香味?!彼麖堥_雙臂,“荷花有這么大,粉色的,白色的,還有淺黃色,花心里就是蓮房,長大了就是蓮蓬了?!?/br> 易弦忽然激動起來,拍拍何田的手臂,“哎呀,我怎么才想到!你的名字——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你看你的名字都說了,你怎么能不去采蓮呢?” 何田看著易弦的笑臉,本來也笑著,但是慢慢的,她低下頭,用一根樹枝挑挑篝火中的柴,“我一個人要來采蓮可難了?!?/br> 易弦聽了,也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何田抬起頭,“易弦,很快就要春天了,你想好要去哪兒了么?”她抿一抿嘴唇,很小聲地說,“要是……你想留下來,也很好啊?!彼f完,看著易弦。 易弦和她對視一下,移開目光。過了一會兒,他說,“讓我再想想?!?/br> 離開松林,繼續乘舟而下,不知是春天的氣息已經在他們往返時悄然來臨,還是往返時的心情大不一樣,雖然兩岸的林子還是披著白色的雪袍,但景色看起來卻不一樣了。 靠近河岸的枯草枯枝掛著水汽,水汽又凝成冰,晶瑩剔透,仿若玻璃制成的。 易弦一邊劃船,一邊用小樹枝把岸邊水草上掛著的小冰球敲下來,冰球掉進船里,撲塔一聲,易弦把它扔給在船側游著的大米。 大米還以為得到了獎勵呢,趕快低頭在水里找,冰球掉入水中哪里還看得見,它轉著腦袋找了一圈,失望地揚起脖子哼哼。 易弦哈哈笑了,放幾粒炒黃豆在手心,遞給大米。 到了群鴉居住的那片林子,何田看到“冰箱”里的凍魚,遺憾感慨,“要是小米還在,它可開心了?!?/br> 凍大馬哈魚其實味道并不差。在收成不好的冬季,奶奶還撈過這樣的魚帶回家吃。 小米也很喜歡吃。 易弦問起小米和奶奶的事,何田跟她說了。她現在已經能平靜地說起這件事了。 “你看,最好的醫生都住在最牢固的城里,但在人類受傷幾率最高的地方,卻是醫生最少的?!?/br> “這就是悖論?!?/br> 再次經過冰凍的池塘時,何田取出兩副冰刀。她先綁一副在自己草鞋上,給易弦示范。池塘的冰面上沒什么積雪,何田在冰面上輕盈地劃過,畫了一個“8”字型的弧線。 “你也來試試!” 易弦綁上冰刀,顫顫悠悠站起來,很快滑得利落優美。 他們抬上小船,毫不費力地滑到池塘對面。 這時,蹄子上包了草袋子的大米才慢悠悠走了一半。 何田吹了聲口哨,大米才奔跑過來。 “來的時候忘了我帶冰刀來了?!苯庀卤兜臅r候何田說,“從前每年開春的時候,河水漲了,又凍上,會在林子里形成很多小冰湖,我就帶上冰刀去玩。唉,當小孩真好?!?/br> “也不一定呀……”易弦想一想,“比如我小時候,每天過得比現在忙多了,要學很多東西,學不好,老師會打你。還要考試,排名,排名不好也要受懲罰。所以整天都提心吊膽的。見了老師像老鼠見了貓?!?/br> “你們那里的小孩兒都這樣么?”何田皺著臉,覺得住在城市里的孩子真可憐。森林里的孩子沒有學校,沒有老師,或者說,養育他們的人就是老師。大人們言傳身教,把自己所會的技術和經驗傳授給孩子。 易弦搖搖頭,“也有小孩子,只管吃喝玩樂就好了。但是我——”他猛地停一下,怔了怔嘆口氣,“我老師說,這些孩子都給養廢了,長大也是沒用的人。一旦失了恃,就和魚rou一樣,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br> 何田出神,“易弦這位“老師”說的也有道理,但是學不好就要打?這也太可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