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那表情,仿佛要跟人拼命。 夏慕桑也驚呆了,“不是說昨天那些人已經被抓了嗎?” 一個白天而已,就出了事? “別急別急,樹還在,這會兒還在?!彼緪廴A看人家急成這樣,嗔了一眼女兒,趕緊安撫客人。 “咱們能不能現在就上山,真的非常重要?!绷钟⒕透_底裝了彈簧一樣,就往外頭蹦。 “我帶你們去吧?!边h來是客,還是個大學生,司愛華沒理由拒絕他們,哪怕現在已經很晚了。 “趕緊去看吧,再晚可能就看不到了?!彼居陜z火上澆油。 “昨天晚上那些人還沒有死心嗎?”夏慕桑也跟著出門,司愛華帶著林英走在前頭,他們倆個小的跟在后頭。 司雨儂點點頭,“他們被放出來了,鎮上的干部反應也很不對勁。我們猜,可能有人通過上頭打了招呼?!?/br> “這些人,根本不懂龍灣樹的價值,你放心,我們不會讓他們傷害龍灣樹的?!?/br> “龍灣樹到底有什么價值,港島商人說它有什么安神助眠的功效,用來打家俱最好不過?!彼居陜z相信,一個教授是不可能因為某種木材是上好的家具原料這種小事,派學生跑一趟的。如果龍灣樹真有學術上研究的價值,或是什么活化石一類的,那就真是太好了。 “我爺爺是農大的教授,這輩子都在和植物打交道?!毕哪缴]有直接回答司雨儂的問題,反而說起了自己爺爺的事情。 司雨儂認真聽著,不時嗯一聲,表示明白。 一個一輩子致力于研究的老人,當然不會把眼光局限在國內,需要經常收集國外的相關資料,以及植物學界發生的大事。 而在一百余年前,曾經有歐洲的植物學家去巴國的原始叢林里探險,他們找到一顆從來沒有見過的樹,不僅拍了照片,還打算把這顆樹移植到歐洲。 打著科學研究的旗號,當時的歐洲學者,幾乎是在全世界的范圍內掠奪他國的資源。不光是文物古玩,也不限于動物還是植物,總之只要是他們沒有的,統統帶走。 至于帶走了養不養的活,他們根本不cao心,會不會讓這個物種滅絕,他們同樣不在乎。 “這顆樹被移植后,在歐洲并沒有能夠存活,而那片原始叢林,卻在其后的二十余年間,褪化為沙漠?!?/br> “什么?”司雨儂高聲驚叫起來。 第30章 幸好司雨儂及時捂住嘴, 才沒讓前頭的人聽到聲音回頭。其實類似的話, 系統已經跟她解釋過。只是乍然聽到另一個跟龍頭村一樣的故事, 還是深感意外。 “當時也沒人把兩件事聯系到一起, 是后頭慢慢理順的。所以這顆樹后來有了一個名字,被稱為巴氏神木。很多植物學家猜測,它可能有調節森林里濕度平衡一類的作用?!?/br> “這么神奇?”司雨儂喃喃自語, 她當然知道,如果不是有這么神奇,系統也不會發布挽救任務。她只是沒有想到, 現實會和系統有了這樣的交集。 “不能完全肯定,這么多年, 很多人都想找到第二顆巴氏神木,可是……”夏慕??嘈χ鴵u搖頭,“再也沒有找到過?!?/br> 全世界只有一顆被認定滅絕的神木, 如果…… 可如果不是呢?沒有鑒別清楚之前, 什么都不好說。司雨儂按下心里的激動,默默跟上前頭的人。 這個時候天已經黑了,司愛華帶著火把照明,走到棚屋的時候還特意指了一下, “我們村剛搭的, 不過以后可能用不上了?!?/br> 龍灣樹就在棚屋后頭,司愛華帶著他們走了進去。 林英從包里摸出一支手電筒,打開之后,一道極亮的光束照到了樹上。 “真的和照片一模一樣?!绷钟㈦y掩激動, 但對于科學來說,長的像還不能百分百保證,只是大晚上的,他沒法展開他的測試。 “這里可以借給我睡嗎?”一指司愛華給他介紹過的棚屋,不客氣的開口求借。 “借啥,想用就用,不過山里頭冷,這會兒天氣可不算暖和?!彼麄兘洺8苫畹娜税镜米?,這個身體單薄的城里娃,怕是不行吧。司愛華想著遠來是客,把客人扔在山上吹冷風,好像不太對勁啊。 “不怕,我什么都帶了,今天晚上就住這里了?!绷钟⒉⒉皇莻€嬌氣的,事實上,地質,農植等經常需要去野外的學科,都嬌氣不起來。他一拍自己背上的包,行李都帶著呢,什么都有,隨時隨地可以撲到深山老林里生活半個月。 司愛華不太會勸人,加上夏慕桑保證他們經常干這樣的事,野外生存能力很強,絕對不會出事,這才帶著兩個孩子下山。 “你晚上可不能單獨回去,就在咱家住一晚?!彼緪廴A這話是對夏慕桑說的。 “那就麻煩叔叔了?!毕哪缴R矝]打算晚上回去,明天是周日,不用去學校,而且他也不可能把林英一個人丟在這里。 “不麻煩不麻煩?!彼緪廴A臉色微紅,趕緊擺手。心想多好看的娃啊,還這么有禮貌。 司雨儂一覺睡到天亮,頭天晚上大家都沒睡好,今天略微遲了一點。但再遲,也是天蒙蒙亮就扛著農具下地。 沒想到夏慕桑也起的極早,幾乎就是司雨儂剛到院子里刷牙,他就推開了房門。 “你們趕緊吃,山上那頭不用擔心,小雨他爹把早飯給那個小伙子帶上去了?!彼敬竽锝o客人煎了雞蛋餅,熬了小米粥。 “真香?!彪u蛋餅是鮮艷艷的黃色,煎的微焦,再撒上一把蔥花,明明是最簡單的食物,卻百吃不厭。 夏慕桑又喝了一口粥,用土灶和井水熬出來的小米粥又稠又滑,里頭還有幾顆紅棗,帶著絲絲甜意。這么一對比,早點攤子上的粥不知道摻了多少水。 雖然是簡單的農家飯,但用心做出來的,吃飯的人是有共鳴的。 “香就多吃一點,你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背穗u蛋餅和小米粥,司大娘還蒸了一屜素包子。 夏慕桑吃得直點頭,一口氣消滅了一個雞蛋餅四個素包子,再加干掉一大碗小米粥。放在后世這是不可想像的,但這個時候的人,肚子里普遍缺乏油水,具體表現就是能吃。 “奶,我帶他上山?!?/br> “去吧?!彼敬竽飫偘阉麄兯偷皆鹤娱T口,正要叮囑兩句,就看到有人飛快的跑了過來。 “司大娘,不好了,鎮上的干部來了,不知道是不是帶著人來砍樹的?!?/br> 準備上山的兩個小家伙,立刻停住了腳步。 司大娘眼睛微瞇,“呵,這就來了啊?!?/br> 自己家里討論過的斗不了,沒法斗,不代表他們得裝鵪鶉讓人順順利利的把樹砍走,那他們龍頭村在十里八鄉成了什么人,縮頭烏龜嗎? 所謂的斗不過,只是一個預設的結果,但到達這個結果之前,不是還得有過程嗎? 結果是肯定得吃虧了,那就盡量在過程當中找回點實惠。 “趕緊去叫村長回來?!彼敬竽镆婚_口,報信的人又顛顛的往地里跑。 司大娘干脆也不走了,鎮里來的人,也得先找村長不是,還能一句話不說就砍樹啊,那不成土匪了。再下作的事情,也得有個說得過去,甚至冠冕堂皇的理由,這就是現在運行的社會規則。 果然,鎮上的干部很快便到了,就一個人,踩著一輛半舊不新的二八式自行車,很有這個時代的特色。 “司大娘,你們村長在哪兒呢,我找他說說話?!辨偵系母刹康搅烁跋铝塑?,對司大娘說道。 “你等會兒,他一會兒就來了。到屋里坐吧,今天不是休息嗎?有多重要的事,還不能等到明天?”司大娘看著眼前的干部,帶著點審視的味道,肯在放假的時候出來辦公事,難得,太難得了。 干部依言將自行車推進了司家的院子,從善如流的坐下,也接過了司大娘手里的碗,喝了一口放下道:“這不是有好事嗎?等不及要跟你們村長商量?!?/br> “啥好事要跟我商量?”腿快的人早跑到地里去通知司豐年,他們的地在山腳下,離村子不遠,這不,這會兒功夫剛好趕到。 干部顯然跟司豐年很熟,一見他進來,就摸出煙發給司豐年,“來來,我給你點上,咱們慢慢說?!?/br> 司豐年接了煙,卻沒讓對方點上,直接給別到了耳朵后頭,“啥事都等不到上班,非得今天過來。我可得好好聽聽,洪干事肯定有了不得的大事?!?/br> “嘿嘿,好事,是大好事?!焙楦墒滦Φ囊荒樖幯?。 “我說老哥,有大老板給我們鎮上捐了一筆錢,準備把學校門口那條爛泥路修一修。以后孩子們上學放學,也方便不是?!?/br> “這可真是好事?!彼矩S年眼皮跳了跳,附近村里的孩子,都是在鎮上的小學讀書,這消息對他們來說的確是好事。 “所以說嘛,人家大老板在市里有投資,還知道回饋鄉里,咱們是不是也該投桃報李呢?!?/br> 洪干事的確跟司豐年很熟,也很了解他這個人。在十里八鄉的村長里比一比,他算是講道理,也聽得進去道理的。 司豐年也嘿嘿的笑,還把別在耳朵上的香煙拿下來放在鼻子下頭聞了聞,“這關咱啥事,總不能說,人家大老板在市里投資,在鎮上修路,這個人情債得要我們龍頭村來還吧?!?/br> “怎么能這么說呢?!焙楦墒旅靼?,司豐年這是明白他的意思了,這是在玩看破不說破的把戲呢。 “得了,咱們這么多年的老熟人,也不賣官司了。你就說說,山上的龍灣樹,你們要提個啥樣的條件?!焙楦墒乱膊欢等ψ恿?,直接交了底。 “要是不賣呢?”司豐年嗡聲嗡氣的說道。 “看你,這種事情上頭有什么可倔的,留著幾顆樹是能當吃還是能當喝。你覺得,給村里修條路到鎮上咋樣,水泥路?!焙楦墒聸]提錢的事,私人對私人可以現金交易,村民合伙把樹賣了再平分,上頭人知道了,也是睜只眼閉只眼的事。但現在成了公對公,那就不能做花錢買樹這種容易落人把柄的事。 誰的心里都明白,這樹肯定有點來歷,不然人家一個港商,能為了幾顆樹花這么大的力氣?但是誰敢說破,說破了這交易就干不成了不是。體制里的人,哪怕是鎮上的這種小官小吏,也知道怎么規避政治風險。 港商回饋鄉里做善事,村民自發的送點禮物,這件事也就過去了。事后再追究起來,樹是村民送的,又是長在人家承包的山頭上,怎么說都沒毛病。 至于樹是不是什么珍貴的種類,種地的農民怎么會知道,既然不知道,那也就是沒責任。 聽到修路,司豐年一下子怔住了?,F在的路都不好,鎮上都有不少爛泥路,鄉下地方就不用說了。晴天一腳灰,雨天一腳泥,可不是說著玩的。真要是把路修好,村里人背點農產品到鎮上去賣,可就好走多了。 他原本就知道胳膊拗不過大腿,也想著過程中為村子爭取最大的好處。修一條到鎮上的路啊,那可是福澤后代的大好事。 司豐年眼里的神色騙不了人,洪干事一臉輕松道:“你放心,我們怎么會讓農民兄弟吃虧呢。不過人家這回改了口,要活的,移栽那種?!?/br> “這事,咱們得商量商量?!彼矩S年也沒一口應下來,但說話的語氣卻完全變了。 洪干事知道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已經成了,村長舍得放棄一路水泥路,村民也不會舍得。更何況,放棄水泥路就能保住幾顆樹嗎?明顯,是不可能的,洪干事輕快的看著他,“那就這么說定了,咱們明天過來?!?/br> 至于全程圍觀的司雨儂和夏慕桑,人家洪干事根本沒有將兩個孩子放在眼里,鄉下孩子嘛不懂規矩,聽就聽吧,還能聽懂不成。 洪干事騎著自行車一走,司大娘便讓司豐年順帶把兩個孩子送上山。 至于修路這個條件,司大娘和司豐年是一樣的想法,太誘人了。比單純拿到多少錢大家一分,要誘人的多。 這么說吧,八三年別說鄉下地方,臥龍鎮都沒有水泥路。橫山縣只有一條水泥路,就是政府大院門口那條。 偏遠地方的基礎建設,要到九十年代才開始啟動,至于農村更是要到更久以后才會有村村通路的政策出臺。 這樣的條件,遠不是農民可以抗拒的,可以這么說,讓他們自己來提,獅子大開口的情況下,也不會開這么大的口。 騎著自行車的干部哼著小曲,也是一臉高興。他是最清楚發生了什么事的,就連新來的鎮長都不知道。 他們也是上午接到市里的電話才知道,原來上龍頭村砍樹的,是市里家俱廠的人。因為價錢的事和村民沒有談好,這才報警被村民送到了派出所。 他們是偏遠的內陸地區,難得來個外頭的投資商,自然很得重視。 港商那邊也派了人過來,開始是說明情況,先把人給撈了出來。然后就是破口大罵村民不講信用,大意是答應過他們的事又反悔云云。這要是放在吳家村身上,倒是沒人不相信,可要是放在龍頭村,鎮上的干部心里有數,只是不好當面說破而已。 代表是氣的半死,揚言要給村民一個好看。寧愿把錢都砸給他們鎮上,也不愿意給出爾反爾的村民一分錢。結果到了中午,市里又來了電話,代表接了很長時間,掛完電話態度就變了。 首先不要砍樹了,要移栽,而且是保證成活的移栽。另一條,不許和村民起沖突,要用村民不能拒絕的條件,用最快的速度,把這件事辦成。 怎么才是村民不能拒絕的條件,當然就問到了和龍頭村最熟的洪干事頭上。所以才有了這一回的來訪,很顯然,他提出的條件,正好敲中了司豐年的心坎。 想到這件事辦成,除了能修兩條水泥路,人家還拉來一大車的食品和油,就覺得腳下生風,蹬自行車的速度也跟著快了起來。 而駐守在鎮上的港商代表,接到洪干事的回話,也大大松了口氣。滿面笑容的遞了煙,然后打電話回去報信。 “一定要快,我派人開去的大卡車,拉了樹,直接開到火車站。我安排好了人接手,你千萬不要出紕漏?!备凵蘡ao著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話,吩咐這頭的代表。 “我明白,老板,真給他們修路啊,阿虎他們仨還在醫院里躺著呢?!贝砣匀挥悬c憤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