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阿弦本以為是陳基,聽了這個聲音,卻猛然轉身,不可置信地盯著來人。 街燈通明,將賀蘭敏之的臉照的如此清晰,柔和的燈光讓他過分厲艷的臉有了幾分奇異的柔和。 見阿弦轉身,賀蘭敏之慢慢縮手,雙手抱臂,含笑看著她。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阿弦道:“周國公……” 目光上下左右飛快轉動,自不會看見敏之身邊帶著玄影。 阿弦本要直接問出口,想到陳基的叮囑:“玄影不見了,我正在找它,周國公從哪里來?可看見玄影了么?” 賀蘭敏之皺眉:“你說什么?那只狗不見了?” 阿弦道:“是,有人闖入我家里,也許把玄影給帶走了?!?/br> 敏之不屑一顧:“快罷了,你那狗又不是什么價值千金的寶物,還會有人這樣大費周章地進內擄劫?除非……” 突然打了個頓兒。 阿弦問道:“除非什么?” 敏之瞥她一眼,慢悠悠道:“除非……除非是個不開眼的。又或者是誰家的獅子老虎餓了,拿它塞牙縫去了?!?/br> 阿弦最恨這種話,尤其是在玄影此刻下落不明的時候。 她心里悔恨極了,今日無論如何本該帶著玄影的,當初在桐縣的時候,都從來不曾拘束玄影,它自個兒來去自如,愛回家還是滿街跑,亦或者去縣衙,都由它的意思,如今貿然將它孤零零地圈在家里,本就不妥。 敏之道:“怎么?不高興了?哼……你心里是不是曾懷疑我把這狗帶走了?” 她已經按照陳基所說、并未直接開口詢問了,賀蘭敏之卻仍嗅到異樣。 阿弦道:“我沒有說?!?/br> 敏之哼道:“但是你心里這樣想了?!?/br> 阿弦跟他說了這半晌,已經知道應該跟他無關,如今她最關心的就是玄影下落,便不欲糾纏:“周國公,抱歉,我還要去找……” 敏之牢牢握住她的手臂。 對視片刻,敏之挑唇:“好……那只狗雖然不是我捉走的,但是我卻有法子找它回來。而憑你……要在這長安城里找一只狗,猶如大海撈針?!?/br> 阿弦眼前似有一絲亮光閃過:“您說的是真的?” 敏之道:“我有必要騙你么?現在……我只問你你想不想找到那只狗?” “想!” 敏之道:“那好,求我?!?/br> 阿弦一愣。 敏之斜睨:“只要你讓我滿意,我就幫你把狗找回來?!?/br> 正是華燈初上,市集喧鬧,兩邊兒人來人往,極少有人注意到當朝最不可一世的周國公賀蘭敏之,正跟一名少年宛若對峙。 人影閃過,帶著燈光搖曳,瞬間仿佛天地都不存在,只有流光飛影,從身側流淌飛逝。 賀蘭敏之看阿弦呆立不語,笑道:“怎么,不愿意?那也罷……” 尚未說完,就見阿弦垂手將袍擺提起,雙膝一屈,跪在地上。 敏之的雙眼陡然睜大,他深吸一口氣,大袖往后一揚,整個人幾乎也忍不住要后退一步。 “你……你……”他的心里并沒有作弄了這少年的喜悅,只有無盡的震驚,“你竟然……” 阿弦仰頭看著他:“求周國公幫我找到玄影,我會畢生感激?!?/br> 夜色中她的雙眼仍舊黑白清澈,眼神之中只有認真地懇求,并無一絲一毫的受辱之色。 喉頭一動,口中發澀。 賀蘭敏之壓下心頭的驚濤:“為了……一只狗,值得嗎?” 阿弦道:“值得?!?/br> 敏之道:“為什么?” 阿弦道:“有人常說‘豬狗不如’,其實并不是這樣,狗有時候比人更可敬可貴,玄影對我來說,是從小相伴的親人,它也曾經幾次三番救過我的命,可以說沒有它,只怕我也早就不存于世……周國公還問我這樣值不值得嗎?” 敏之忽有些艱于言語。 阿弦道:“所以我不喜歡周國公說把玄影喂了獅虎的話,我寧愿是我自己代替了它!求周國公幫我找到玄影,不管要我怎么都可以?!?/br> 路人發現了此處異樣,有人駐足相看,指指點點。 敏之回過神來,他雙眸微閉深吸一口氣:“你起來吧?!?/br> 阿弦不敢,因不知他的意思。 敏之的神色有些淡漠:“這件事交給我就是了?!彼坏劝⑾以僬f話,已經轉身離開了。 阿弦起身,看那一襲華麗的錦袍飄出人群,她不知該不該相信敏之,但在這種情形下,但凡能抓住一根稻草,阿弦都不會放過。 正此刻,身后傳來陳基的聲音:“阿弦!” 阿弦回頭,見陳基倉皇跑來:“玄影的事有了眉目了!” 平康坊的紗籠街。 幽暗的窄巷里,有兩三個人蹲在地上,數名公差守在旁邊,正呵斥:“不許亂動!一幫挨千刀的!我們兄弟的家里你們也敢闖?” 阿弦隨著陳基奔到跟前兒,看見地上之人臉的時候,阿弦失聲道:“是你們?” 原來這地上被捆著雙手看住的,竟正是那日在飛雪樓下想要強搶玄影的馬二等人。 見阿弦跟陳基來到,潑皮們臉上不約而同掠過一絲畏懼之色,那馬二卻兀自訕笑:“小兄弟,我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br> 陳基冷道:“什么不打不相識?你們到底把玄影弄到哪里去了?” 馬二撒賴道:“您先前已經問過了,我不知道什么玄影?!?/br> 阿弦回味過來,上前一把攥住馬二胸前衣裳:“你敢扯謊?那日你跟我爭玄影,還幾次叫過它的名字,你是不是……因此懷恨在心,所以去偷走了它?你把它怎么樣了?” 馬二還要狡辯,陳基將阿弦拉開,輕聲在他耳畔說了一句話。 不知為什么,馬二的臉色陡然煞白:“周、周……” 他哆嗦著還未說完,陳基道:“你在這里不說,到了那里,連說的機會都不會有了?!?/br> 馬二只得叫道:“我說我說,我把那狗兒賣了!” 陳基道:“賣到哪里去了?” 馬二道:“是、是個……”臉上露出為難之色,求救似的看向身旁,他身側那兩人如何敢出頭,拼命地縮頸矮身。 旁邊一名公差立刻踹了一腳,“還不說!” 馬二道:“賣到十里香了!” 陳基的臉色也變了。 阿弦聽到這個名字,本能地覺著不大妙:“十里香在哪里,是什么地方?” 陳基問道:“什么時候賣了?” 馬二道:“是、是早上?!?/br> 陳基拉著阿弦離開。 身后傳來公差的喝罵聲,以及馬二等慘叫的聲音。 “十里香”是哪里,阿弦畢竟在長安日短,尚未聽聞。 但陳基跟這些公差們卻都心知肚明。 陳基原先還存一線希望,追到這里,已經有些不敢再繼續了。 阿弦畢竟并非不諳世事的孩子,見陳基臉色凝重,隱隱帶一絲傷意。阿弦眼前恍惚,卻道:“大哥,我們、我們立刻去查……” 陳基想攔住她——如果玄影是早上被送去的,那么這會兒只怕已經……再叫阿弦過去,豈不是白受一場驚擾,苦痛且又加倍。 “阿弦,不如我們……” 阿弦見他遲疑,大聲叫道:“玄影等著我們呢,大哥!” 陳基聽出她的嗓子有些啞了,陳基紅著眼:“好。我帶你去?!?/br> 還沒到十里香,就嗅到一陣奇異的香氣。 食客們正在里頭大快朵頤。 阿弦還未進門,看到如此場景,只覺著自己也在那翻滾的鐵鍋里,胸口也隨著那沸騰的湯水滾動,心顫欲吐。 陳基叫她留在門外,自己入內。 那店家見兩人身著公服,不敢怠慢,忙陪笑迎上來。 阿弦伶仃站在門口,模糊的雙眼中看見陳基比劃著跟店家說著什么,那店家緊鎖眉頭如在思忖,然后擺手,又指點門外…… 阿弦舉手抹去眼中的淚,覺著自己如一根扎在地上的木楔子,渾然麻木。 忽然陳基面上露出驚疑之色,隱隱帶一絲意外,他又追問了店家幾句,方急匆匆跑出來。 見阿弦立在門口滿面淚光,陳基舉手給她擦去:“弦子別怕,玄影不在這里?!?/br> 像是魂兒又被這句話重新招回來了。 陳基道:“那店家說,玄影被送來的時候,正好兒有個體面打扮的中年人來到,把玄影買了去……店家說那人很看好玄影,特意買了看家護院去了,咱們再留心去尋,總歸會有著落?!?/br> 阿弦抓著他:“大哥,我們再繼續去找好么?” 陳基道:“我已經叫那店家幫我去尋那人了,且府衙的兄弟們我先前也交代過,我們先回家去可好,玄影機靈,興許它會自己跑回來呢?” 當下兩人又回家看了一遍,仍是一無所獲。 阿弦哪里會踏實等候,在外游逛找到半夜,才被陳基硬是拉了回來。 這夜,阿弦并未回房,趴在堂下的桌子上,始終看著院子里開著的門扇,許多次都想著玄影會從那敞開的門外跳進來。 她看了許久,恍惚之中不覺睡了過去。 “汪汪!”是玄影的叫聲。 阿弦大喜,正要呼喚,玄影的叫聲卻越來越急,像是遇到了什么兇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