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忽然宋牢頭目光沉沉,一揮手。身后弓箭手上前,雪亮的箭頭正對著兩人! 阿弦猛然醒來,把坐在她腳下的一個鬼嚇得飄了開去。 阿弦道:“對不住,我做了噩夢?!?/br> 那鬼卻是個讀書人,文質彬彬道:“不妨事,只要不是我嚇到十八子就好?!?/br> 阿弦顧不得理他,因方才夢中受驚,胸口急促起伏。 她定神左右四看,發現自己仍在牢房之中,面前并無宋牢頭及弓箭手等人,更無陳基。 方才所見,原來真的只是一場夢而已。 其實,對于陳基在長安的情形,阿弦在看他的書信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當時目光雖掠過陳基那些“一切極好,待站穩腳跟……”的話,但阿弦所見,卻是陳基當時身著破舊麻衣,滿面憔悴頹然的落魄模樣。 此時此刻,阿弦呆呆而坐,心卻兀自砰然亂跳,不知方才那個有關陳基劫獄的夢是真是假。 陳基向來是個極理智的人,又是公門出身,應該不至于做出這種明目張膽犯法的事。 但……若阿弦是個普通之人,自只會當這夢一笑了之,但阿弦偏生不是。 正胡思亂想,忽然聽到牢門口鐵鎖鏗鏘響動,忽然牢門被推開,是陳基奔了進來。 阿弦睜大雙眼:“陳大哥?” 陳基道:“跟我走!” 阿弦才要問做什么,但看他手中提著一大串鑰匙,衣著打扮、乃至神情,幾乎都跟夢中所見一樣! 身上有些汗濕了,阿弦猛然抽回手:“陳大哥,我不去!” 陳基猛然回頭:“你說什么?” 阿弦道:“我不能跟著你出去,”她想到夢中所見倒地的羅獄卒等,以及在后門處靜靜等待的宋牢頭等人:“你來劫獄的事情已經被人發現了……如果你從這里出去,就會遇見宋牢頭他們在后門等著?!?/br> 陳基一愣:“胡說!” 阿弦道:“我說的是真的!” 陳基好不容易選了這個時機下手,又是幾經猶豫才下了破釜沉舟似的決心,更不愿意再起變故,便不耐煩道:“不要啰嗦,快跟我走?!?/br> 他捉住阿弦的手,不由分說將她拉出牢門,往后門奔去。 阿弦只是不想連累陳基,卻沒想到他竟這般不顧一切似的。阿弦膽戰心驚,不知為何心里有個極不祥的念頭。 漸漸地后門近了,阿弦睜大雙眼,依稀可見地上果然躺著數人。羅獄卒……牢子們,跟她夢中所見一般無二! 阿弦睜大雙眼,雖然她隱約猜到夢既是真的,但當所有一切真的在眼前展開之時,心中仍生出一種悚異之感。 “快了,快了……”阿弦的心幾乎也要隨著腳步聲跳出來。 她暗中算著,就在陳基拉著她快要奔到羅獄卒等身旁的時候,前面人影閃動,果然是宋牢頭蘇奇等人出現了。 當壞的預感成真,感覺就像是從高處跌落。 阿弦屏住呼吸,飛快地看一眼宋牢頭等,又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羅獄卒等…… 目光所及,卻見身旁陳基垂在腰間的右手微微張開——阿弦知道他要去拿羅獄卒的佩刀了,來不及猶豫,阿弦用力撞開陳基,自己跳上前,將佩刀撿了起來。 陳基猝不及防,才站穩腳步回頭,就見阿弦拿著佩刀,指著前頭宋牢頭等道:“讓路。否則我殺了他?!?/br> 陳基目瞪口呆——這當然原本是他想做的,但阿弦竟搶著做了,可是以他對阿弦的了解,她絕不是會做出脅迫人命這種事的人。 阿弦的手有些發抖,一邊兒瞪著面前眾人,其中蘇奇叫道:“恩公……” 宋牢頭阻止了他,對阿弦道:“十八子,不要做傻事。將刀放下?!?/br> 阿弦道:“我知道你門外預備了弓箭手,你若是要射,就沖著我來?!?/br> 宋牢頭跟眾人對視一眼,正啞口無言,陳基上前一步道:“你住口,把刀放下!” “不!”阿弦搖頭,想到夢中所見弓箭敵對的情形,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不許大哥拿刀?!?/br> 陳基深深呼吸,繼而對宋牢頭等道:“我早聽說這孩子有些失心瘋,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只是宋大人,劫囚的是我,若是要治罪,我都愿意領受,只求宋大人放了阿弦?!?/br> 宋牢頭道:“張翼,我們找陳基的時候你為何不露面?” 陳基眼中又多幾分陰翳:“因為……我不想讓阿弦知道我現在在做什么?!?/br> 阿弦轉頭:“陳大哥?!?/br> 宋牢頭卻又問道:“那你為何今日不怕了?竟還來劫囚,不知這是死罪嗎?” 陳基毫無懼色:“就算是死,我也不能放著阿弦不管,各位要殺要打,都沖著我來……我陳基就算做鬼,也多謝各位了?!?/br> 阿弦握著那把刀,正愣神中,便聽宋牢頭笑道:“好……是個可交之人?!?/br> 陳基跟阿弦不知所以。宋牢頭道:“我早聽說后院雜役是個很會巴結的沒骨頭馬屁精,只會奉承老羅這種沒用的貨色,沒想到耳聞不如見面,卻是個肯為朋友兩肋插刀的講義氣的人?!?/br> 說到這里,宋牢頭嘆道:“只可惜我們才認得……”面露惋惜之色。 蘇奇上前一步,低聲道:“恩公,快把刀放下,方才李公子來到府衙,不依不饒想要個說法。唉……你可知道,在此之前宋牢頭還跟我商議,說是要偷偷放你離開呢,沒想到竟人算不如天算?!彼呎f邊將刀取了過來,身形有意無意地擋在阿弦跟前。 原來宋牢頭跟蘇奇等人一來敬畏阿弦的天賦,而來的確也多半都是受益者,譬如蘇奇便終于如愿以償定了一門好親事。 且大牢里意外死上一兩個人也不算是大事,所以曾想私下縱放阿弦,只說已經病死等原因。 誰知陳基不動則已,一動驚人,壞了他們的安排在先。 李洋又親臨府衙,點名要人在后。 這會兒偏又有府衙的公差埋伏,宋牢頭騎虎難下:“主簿正跟李公子在堂上座談?!?/br> 阿弦聞言,便也走前幾步,對宋牢頭道:“宋叔,我有個請求?!?/br> 宋牢頭見李洋來到,想周全也周全不了她了,心中也有些不忍:“你說,我能辦到的一定替你做?!?/br> 阿弦回頭看看陳基,道:“他是我最敬重的陳大哥,這一次也是關心之故,才犯了錯,何況得罪李公子的是我,跟他沒什么關系,我相求宋叔別為難他?!?/br> 宋牢頭嘆了口氣:“我自己做主當然是沒問題,但……”他往身后瞥了眼,終于道:“好,十八子,你放心,我會替你周全就是了?!?/br> 阿弦聲音極低,陳基聽不見兩人說什么。 宋牢頭道:“我叫蘇奇送你過去?!?/br> 阿弦點頭,蘇奇滿面郁卒,陪著阿弦往前。 陳基欲追過去:“弦子!” 卻給宋牢頭一把攥住胳膊:“李公子如今就在府衙里,得罪了他對誰也沒有好處,更加救不得十八子?!?/br> 陳基本就是個極理智的人,只是因阿弦跟別人不同過的原因,這次才破天荒如此行事,如今聽了宋牢頭的話,便也極快地鎮定下來:“宋大人,求你幫我想個主意,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阿弦受罪,寧肯我代了他!” 宋牢頭面帶憂慮之色,聽了陳基的話,眼中才透出幾分欣賞:“你肯為了十八子如此?” 陳基懇切求道:“我跟阿弦從小兒一塊長大,他千里迢迢來到長安就是為了我,所以這禍也因我而起,我又比他年長,很該我替他受了這罪?!?/br> 才說幾句,便有一聲慘叫從門外傳來。 宋牢頭面露不忍,震驚道:“莫非已經動刑了么?” 話未說完,就見陳基匆匆跑出門去,宋牢頭暗叫不好,可惜已經晚了。 原來這兩日李洋傷口愈合,便想到京兆府中的“仇人”,他親來府衙要人,因薛季昶已經不在,又且“殺雞儆猴”似的,偌大府衙并沒有人敢再分辯半句,便由得李洋為所欲為。 見帶了阿弦出來,李洋再也按捺不住,便親自擼了袖子上前,笑道:“臭小子,你在這牢房里住的如何?” 阿弦厭惡極了此人,不僅是目睹親歷他們的所作所為,更且還有此人身上散發著的氣息,刺鼻的血腥氣。 阿弦冷冷看著他,李洋道:“這雙眼實在是……你瞪什么瞪?再看我便給你挖了去!” 他做事在阿弦的眼睛上一扣,阿弦本能地閉目,腦海里頓時出現無數走獸飛禽,剝皮拆骨,皆都血淋林地。 阿弦道:“食君之祿忠君之憂,你們這樣為非作歹,簡直衣冠禽獸,遲早要得報應?!?/br> 李洋大笑:“好啊,你叫個雷來劈了我們啊?!?/br> 他笑著,將手中馬鞭一抖,用力向著阿弦身上抽了過來。 阿弦猝不及防,疼得猶如一道熾熱火焰從身上劃過,身子本能弓起。 李洋又抬起鞭子欲揮,卻就在這時,聽有個人道:“住手!”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要好好看,一不小心看漏的話容易看不懂 第86章 我要他 這急急趕來的正是陳基。 陳基出現的時候, 正好看見阿弦被李洋打了一鞭子, 痛的失聲。 此刻,先前負責跟府差前往牢房的李家家丁也匆匆回來, 就在李洋耳畔低語數句。 李洋聽罷,陰森森地冷笑:“原來這小賊還有同黨呢, 好極了,正好兒一塊料理?!?/br> 阿弦疼得眼前發昏, 身子微顫。 陳基上前拱手道:“李公子,小人張翼,求您饒了我十八弟,他年幼不懂事,我是他的兄長,有什么錯兒全在我身上?!?/br> 李洋道:“你是京兆府的人?” 陳基苦笑:“我不過是個在殮房做工的雜役罷了?!?/br> 李洋道:“你是這小賊的哥哥?” 陳基道:“是, 我十八弟他這次來長安,也是為了找我的緣故。如果不是因為我, 他也不會冒犯李公子, 惹下大禍,所以求您大發慈悲,讓我代了他的罪?!?/br> 李洋笑道:“你倒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但他當眾毆打官員, 按照本朝律例,自來也沒有讓別人代替的先例,又怎么辦?” 陳基單膝一屈,然后跪地下去, 道:“小人求您大發慈悲,法外開恩?!?/br> 阿弦從那份幾入骨髓的疼中蘇醒過來,又聽了陳基跟李洋的對答,搖頭叫道:“大哥,別求他,你走開,這件事跟你不相干!” 陳基回頭喝道:“你還不住嘴!”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肅然嚴厲。 阿弦一呆,卻仍試著往陳基的方向掙扎:“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要別人代我如何,何況我并沒有做錯?!?/br> 阿弦說到這里,轉頭四顧:“京兆府不是當今沛王殿下、領雍州牧所管轄的地方么?怎么竟容得區區一名別部官員在此濫用私行,你們一個個卻束手旁觀啞口無言?難道京兆府已經轉到了李義府李家的名下了?難道李義府比當朝皇子皇族更勝一籌?” 此刻,周圍遠遠地已經圍了不少京兆府的差人,從司文主簿,筆吏,到捕快等,遠遠地還有宋牢頭帶著蘇奇等急匆匆地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