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捌 離別
那日錦代上神歸位時長鳴的九只鳳凰,在凌霄殿上盤旋了七七四十九圈,來來往往的仙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再加上上神去蘭瑜宮的時候被路過的仙娥看見了,不多時,錦代上神歸位的消息便傳遍了七十二天。 各路神仙當即準備了賀禮,烏泱泱地趕到了蘭瑜宮,卻連門都沒進去到。據說天君也派了神使送了賀禮,也被一并關在了門外。錦代上神不喜鋪張,也從不收禮,這些趕著獻殷勤的仙家們就這樣碰了壁。但好在是天君神使也被關在了門外,眾仙家心里就好受了幾分。 蘭瑜宮關了幾日宮門,自打我上天以來,這是頭一次見蘭瑜宮閉門多日。司文是個隨性的神仙,宮門常年不關,他覺得拘束,也不會有哪個不要命的闖他的宮門??慑\代上神說是喜歡清靜,就改了司文的習慣。錦代上神喜歡清靜,這想必是在昆侖山冰封了幾萬年的緣故吧。 錦代上神的事情了結了以后,大家似乎都閑下來了。司戰聽聞東荒的一座山上有鑄劍的好材料,便要去看看,他問我要不要與他一道,我怕扯他后腿耽誤了他的事,便拒絕了。司戰臨行時送了我好些東西,又將落夷宮封宮的口訣教給我,囑咐我照顧好自己。我翻了翻司戰給我的東西,有些是他這些年自己打造的法器,有些是靈藥,總之都是些防身自保和治療的上品。原本這已讓我思量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他又教給我封宮的口訣。司戰是戰神,落夷宮是戰神宮殿,結界森嚴是其他宮殿都比不上的。司戰常年在外征戰,凡事習慣留有余地,且留好退路,故而他在落夷宮留了一個只能他自己解開的結界,一旦那結界聽到封宮的口訣,或是感應到在宮中的司戰危急萬分的時候,就會自動封宮,任誰也再進不去落夷宮,除非封了結界之人打開結界。 我等著司戰解釋,他這樣大動作,不可能沒有緣故。錦代上神這幾日在蘭瑜宮,由司文照拂,說的是魔性已除,神格穩定,且像是并沒有吸收幾位上神的神力一般,修為與沉睡前并無兩樣。我那日與司戰討論的事,看起來并沒有發生,這讓我安心不少??山袢账緫鹚鶠?,讓我一顆心又重新吊在了嗓子眼兒上,不知他是為何。 司戰道:“現在一切平靜,可仍要警惕,我此去少說三月,你要保護好自己?!?/br> 未雨綢繆,未為不可。 我當著司戰的面,將封宮口訣練習了幾遍,讓司戰確保我記住了,他才放心離開七十二天。他給我的那些瓶瓶罐罐的東西,我一并收好了,若是我用不上,等司戰回來,就還給他,他老是打仗,容易受傷,比我更需要。 司戰走后,蘭瑜宮下了帖子,請眾位上神一聚。我懷疑司文就是故意在等司戰走,他們好聚一聚。按理說上神之間的糾葛我是不應該過問的,但司戰這樣好的尊神,除了不愛說話沒別的毛病,怎么就與其他幾位關系疏離呢?辰止上神也不見得多愛說話,怎么就人見人愛呢。這個問題,我覺著問與白最好。 趁著辰止上神去蘭瑜宮的工夫,我去找了與白。上神原是也問過我要不要跟著他去蘭瑜宮的,就當領著我去玩兒了??晌乙粊砟钪贸蒙仙癫辉诤孟蚺c白打聽消息,二來還有我并不相熟的錦代辭境兩位上神,便拒絕了,只說是憨憨這兩日離不得我,上神也沒說什么,自己去了蘭瑜宮。 上神前腳剛走,我后腳就去踹醒了還在打盹的與白。 與白是個勤勉的神仙,做事認真謹慎,不出差錯,也就是上神不在的時候能偷得幾分懶,打個盹,可我還是不留情面地將他踹醒。 他應是做了個好夢,臉上掛著笑,被我一踹,驚慌地睜開眼,眼神卻還有幾分朦朧:“誰?”聲音也是含糊著的。 “是我?!蔽野ぶ?,拍拍他的臉:“夢見什么了,笑成這樣?!?/br> “是你啊十七?!彼饋恚骸澳氵@一嚇,什么夢我都忘了,總歸是個好夢。今日蘭瑜宮設宴,怎么你沒跟著上神去?” “上神聚會,我跟著去有失體統。上次被你擺了一道,自個兒跟著上神去了清音谷已是丟臉,今日我還是不去湊熱鬧了?!?/br> “你果真還記恨著這件事。并非是我要擺你一道,只是別的尊神身邊都沒跟著其他小神,偏是我家上神身邊跟著倆,傳出去多有不妥。我可是忍痛才將這個機會讓給你,要不是你日日念叨著要見一見這大場面,我就跟著上神去了,你還記恨我,小沒良心的?!?/br> “我不知你這樣古道熱腸,倒是我失禮了,對不住了?!?/br> “少來?!迸c白朝我翻了個白眼:“裝得乖巧,一肚子壞水。你今日找我,又所為何事啊,還驚了我的好夢,我就先不與你計較了?!?/br> “多謝多謝。其實我來就是想問問,為何司戰上神看起來與其他上神的關系都不大好,這其中是有什么緣故么?” 與白挑了挑眉,似乎對我這個問題也有興致?!翱磥砟阋膊簧?,還看得出司戰上神與幾位尊神的關系冷淡。至于這其中緣故嘛,那就是三言兩語說不完的了?!?/br> 我又踹了他一腳:“你長話短說?!?/br> 與白剜了我一眼:“疼,疼,小沒良心的,還不給我倒杯茶去?!蔽移嶎嵉嘏苋ソo與白倒了茶。與白喝了茶,也不計較我踹他的事兒了,將幾位上神的恩怨娓娓道來。 “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的。司戰上神生于天地,沒有族親,性子本就冷傲一些。又是戰神,殺伐慣了,不愛與人親近??墒悄闱?,這上神之間的關系,不兩相親近,又怎么好的起來呢是吧?!?/br> “我記得,辰止上神也是生于天地,沒有族親,早些年也是殺伐慣了的,怎么不見辰止上神不與人親近,反倒朋友挺多?” “咳咳,這個嘛......”與白神情撲朔。 “不是說七十二天沒有秘密?”我追問道。 “唉,也不是什么見不得光的事,只是說來太復雜??傊褪?,這七十二天的幾位上神里,司戰上神是最有原則的一個,掌戰爭,司殺伐,只有一股正義凜然之氣。往好了說,是維護規矩,往壞了說,是墨守成規。吶,看你不相信的樣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同司戰上神有些交情,所以......” “等會兒?!蔽掖驍嗨骸澳阍踔遗c司戰上神有些交情?” “那日上神說的,上神囑咐我,若你時而不在宮中,讓我莫要急著找你,你說不定去了落夷宮,因為你與落夷宮上神關系交好?!?/br> 這樣的叮囑,聽著倒不像是能從上神嘴里說出來的。說起來,打我到了清淵宮,一直很受上神照顧,上神身份該有的冷漠疏離,書上寫明的不易親近,似乎完全不存在于上神身上。我們初見時,我摔在他的腳邊,他冰冷的眸子,似乎就只是在那一刻。 我說仰慕他,我說愛慕他,我現在真切地明白,我歡喜他。 不是一個小神對一位尊神高山仰止的慕求。 而是一個女子對一個男子輾轉反側的愛戀。 我忽然歡欣,又忽然落寞,為的是我明了的心意,和不明的未來。 與白沒看出我的情緒的跌宕,仍自顧說道:“你不覺司戰上神這些缺點,可上神之間的交往,就顯露端倪。因為司戰上神太過秉持公正,與幾位上神都有些不愉快,只是年深日久,積怨消解,再加上司戰上神后來看得開了,不再墨守法規了,幾位上神的關系這才緩和起來,有今日雖不交往,但也看得過去的局面?!?/br> “那么,究竟發生過什么事?!?/br> “小十七,不是我不愿告訴你,只是我知道的有限,無從下口啊?!?/br> 我想與白果真很多時候還是不靠譜的,正要再踹他一腳,就聽到有誰在喊我:“十七十七,可尋到你了,來來來,同我走一趟?!?/br> 我和與白向著聲音來處齊齊看去,竟是氣喘吁吁的凈良。 “凈良神侍啊,怎得今日跑到清淵宮來了,蘭瑜宮不是有宴會,你不在上神跟前候著,來這兒做何?” “與白,我瞧你是跟我過不去了是吧,我不同你計較,我來找十七,你若想吵,改日我奉陪?!?/br> “改日?你當我很閑是吧,還敢上門來找十七,你別是趁我家神君不在想欺負十七。我告訴你,要是我家神君知道了,非得揍你一頓才是?!?/br> “蠢鈍至此,你竟還是個管事神君?!?/br> “你說什么,我揍你你信不信!” “你來啊,誰怕誰??!” 眼看著兩人又要打起來,我趕忙上去拉?。骸澳銈儌z起開。莫傷和氣,莫傷和氣,大家都是仙友,何必動武。凈良,你來尋我,所為何事?” 凈良理了理自己被與白揉皺的衣領,緩緩道:“今日眾上神相聚,談及那日清音谷之事,說起了你,都夸你模樣可愛,尤其是錦代上神,很喜歡你。這部,今日辰止上神沒帶著你,叫錦代上神好生失望,遣了我來請你,蘭瑜宮一聚?!?/br> 我和與白面面相覷,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