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柒 歸位
清音湖面上漸漸恢復了平靜,翻騰的湖水落進湖中,縹緲云的云氣也盡數退散,我看了看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兩腿發軟,跪坐在地上,身上濕噠噠的,還帶著淤泥。有紅色的液體滴落下來,我才感覺到疼,方才飛沙走石間,我的臉被劃破了。這樣的劃傷不用理會它,自己一會兒就好了,當神仙嘛,是不必擔憂留疤的,只是我是怕疼的,難免倒抽兩口冷氣。 我站的遠已經如此狼狽,倒不知幾位上神身在湖心,又是哪般模樣。我看過去,不由得感嘆不公平,幾位上神哪有半分狼狽窘態,他們站在那兒,跟幅畫似的。他們似乎都很緊張,自打不知是誰說了句“成了”,他們便緊盯著錦代上神不肯放松。靈草也煉化了,神力也注入了,費心費力多時,若是錦代上神還不醒來,我估摸著幾位上神說不準能圍在一起把曲顧揍一頓。 也不知錦代上神何時會醒,我離得遠,就將就著這么跪坐著,站著我嫌累得慌。 忽然清音湖的上方驟然變亮,有此起彼伏的鳴叫聲似乎是從遠處傳來的,那聲音聽起來,像是鳳凰在叫。上神歸位,鳳凰長鳴。我趕忙看向湖中玉床,那些光盡數傾瀉在錦代上神身上,她周身被白光籠罩著,竟然我看清了她的容貌,上神儀容,該當如此。 我被眼前景象震撼住,情不自禁地站起來,與此同時,錦代上神睜開了雙眼。曲顧說的不錯,真的能成,錦代上神醒了。 陸吾上神趕忙坐在玉床邊,扶起錦代上神,他這一坐下,徹底擋住了我看錦代上神,我又只好怏怏地癱在地上,看事情發展。 只見幾位上神都上前一步,圍了上去,只有司戰站得最遠,負手而立,似是漠不關心的樣子,仿佛方才他并沒有出力一般。隔著半個湖,我并不能聽見上神們在說些什么,只是根據我的猜想,多半是歡喜錦代上神蘇醒,說些喜不自勝道賀恭喜之類的話吧。 司戰老遠看見我,飛身落到我身邊來,低頭看我一眼,忽的蹲了下來,抬手碰了碰我的臉,蹙眉道:“你受傷了?!?/br> “啊,是啊,方才狂風大作,飛石亂竄,我沒留神便被劃傷了,總不過是些皮外小傷,不礙事?!蔽乙蔡置嗣约旱哪?,那傷口已經飛快結痂,指尖的觸感還有幾分扎手:“你瞧,已經愈合了?!?/br> “我不是給了你護身的法器么?!彼緫饐柕?。 司戰有此一問,弄得我很尷尬,因為那珠子丟了。不過我覺得司戰也是有責任的,既然是護身的法器,怎么能做的這樣小,自然,個兒小方便攜帶,可是也容易丟啊,更何況是給我這樣沒什么細膩心思的小仙。這么一想,弄丟東西的我反而還有了底氣,直言道:“丟了。我也不知丟在何處了,方才站不穩的時候想拿出來,卻如何也找不到了?!?/br> 司戰沉默一會兒:“你一貫大意?!?/br> 我見司戰一副對我無話可說的樣子,暗忖莫不是那法器貴重,他心疼來著,便問道:“那法器很是貴重?你且候著,我去給你尋回來?!闭f著我便要起身,自然也不止是做做樣子而已。司戰一把拉住我:“不必,并不貴重。你坐好,莫要再受傷了?!?/br> 我規規矩矩在地上坐好,司戰仍是蹲在我跟前,越過司戰,我看見湖心島上大家都很開心的樣子,可司戰卻死氣沉沉的。我問道:“司戰,今日那些靈氣險些不受控制的時候,你是不是覺得,你的擔憂有一日會變成真的?!?/br> “是?!?/br> “可你還是沒有猶豫地將自己的神力輸了進去,是覺得,憑你們幾位之力,哪怕到時候局面變得再艱難,也是能夠控制住的是么?” “不是?!?/br> “那是為什么?我雖然離得遠,但是看得清楚方才的情形,眾位神尊都像是迫不及待一般,曲顧也說很有把握,若是你們心中沒底,又怎么這樣全力地去做這件事?!?/br> “靈氣已經入體過,流竄于經脈中,若不強行封在體內,錦代會承受不住,灰飛煙滅?!?/br> 這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我只是遠看著,幾位上神行事果決,以為必有應對之法,誰知竟是不能不為之。 司戰看著我,一字一句,說的沉重:“沒有別的辦法?!?/br> “那么,你們都將神力分給了錦代上神,錦代上神融合了你們六位尊神的神力之后,她是否便......”無可匹敵四個字我不知該怎么說出口,司戰是個戰神啊。我刻意顯得不那么面色為難,又思索著怎么讓我戛然而止的話顯得不那么突兀,司戰卻直接接過我的話道:“按理說,動起手來,我們都不是她的對手了,除非合力?!?/br> 我的猜想是對的,真的是這樣。我還想問問司戰若是錦代上神有一日真的失控,又該如何,話還沒問出口,就看見醒來的錦代上神與幾位神尊站在了司戰身后。我活生生把自己的問題吞進了肚子里,并且慶幸我的話還沒問出口。 “司戰,你怎么待得這么遠,我醒過來沒瞧見你,以為你在落夷宮。你可倒好,在這里同小姑娘說話?!卞\代上神帶著笑,連我都看得有些失神,上神是真好看啊。從前我覺得六長老已是令人驚嘆的貌美,可眼下錦代上神這一笑,我方知自己薄陋,《六界史》上寫的分明的第一絕色,果真名不虛傳??伤緫鹬皇悄鹕?,然后轉過去,平靜道:“你醒了,恭喜?!?/br> 我趕忙站起來,朝錦代上神拜了拜:“見過錦代上神,小神恭賀上神神位得歸?!卞\代上神走近兩步,笑問:“小姑娘,你是誰?” 我答:“小神十七,是.......”我是誰呢,這個問題顯然不那么好回答。平日里大家都是朋友,對我從百花司到清淵宮去這件事并不在意,便也使我忽略了一個問題,我現下究竟算是哪處的神使呢。按理說我還是曲顧的神使,百花司里的神仙,只是辰止上神見我伶俐,用我做了幾月神使。如今我自稱是曲顧的神使倒是很合理,可未免顯得不顧念這幾月在清淵宮的情分,若說是辰止上神的神使,曲顧倒不會在意,但又缺幾分道理,且顯得我像是要攀附上神名聲一般。這個問題,委實難以回答。那么,若是我自稱是七十二天的神使,并不說明在何處當差,豈不是兩全其美。我為我這好主意自鳴得意著,與我隔著一個錦代上神的辰止上神卻開口道: “她是我宮中神使?!?/br> 說罷,又向我道:“你受傷了?!?/br> 眼下局面是該問我受傷的時候么,上神你果真沒瞧見其他幾位上神的神情變得很古怪么,錦代上神也不笑了,陸吾上神的眼神幾乎就要把我洞穿,司文低著頭,曲顧愁眉不展,只有辭境上神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抱臂站在一旁笑而不語。 “是啊是啊,小神現下在清淵宮當差?!蔽医忉尩溃骸靶∩裨前倩ㄋ厩櫳窬纳袷?,承蒙辰止上神看得起,覺得小神差事做的不錯,讓小神在清淵宮當了些時候的差?!蔽液喴f明了原委,但并不打算同辰止上神講我受傷這一樁事。錦代上神回頭看了辰止上神一眼,再轉過來時,臉上又重新掛著笑,她靠近我片刻道:“我喜歡這個小姑娘?!?/br> “謝上神抬愛?!蔽艺\惶誠恐。 錦代上神笑著搖搖頭,輕輕走到辰止上神身邊,與他道:“你很有眼光?!蔽衣犞@話像是在夸我,但怪滲人的,搓著手立在原處。原本作壁上觀的辭境上神忽然開口:“世事無常,誰想得到,如今竟連辰止都有了神使。今日見你帶著個仙娥便覺得奇怪,只是沒有多問,原來竟是你多了位神使。這都多少萬年了,可還是頭一遭啊?!?/br> 我還真是榮幸之極。 辭境上神的話一出口,大家便都沉默了,我是因為不知如何答話,他們便不知為何了。直到陸吾上神打破了沉默:“方才外頭有鳳凰長鳴,想必整個七十二天都聽見了,天君估計已經知道了,可要知會他一聲,錦代回來了?!?/br> “倒也不必?!鼻櫟溃骸昂么跏莻€天君,鳳凰長鳴,上神歸位,他不會不知道,哪怕是再意想不到我們能救回錦代,也該往此事上想想了?!?/br> “如此,”陸吾上神繼續道:“我先回昆侖了?!痹娟懳嵘仙窬团c別的上神不同,別的上神住在七十二天,饒是辭境上神這樣有著山頭的上神也多是丹丘山與七十二天兩頭都住住??申懳嵘仙癫煌?,他以上神之尊,還做了昆侖山神,管著八荒群山,終年待在昆侖山極寒之地。此番若不是為了將錦代上神送來七十二天,他怕也是不會上天界來的。我私下聽說,陸吾上神似乎是對錦代上神有那么一點兒意思,當年錦代上神被封印之時,陸吾上神便難過不能自已來著。這話我是聽凈良說的,他曉得的秘聞,半分不比與白少,也不愧是司文看中的神仙。 一行上神在清音谷口分別,陸吾上神回了昆侖,辭境上神說需要調養回了丹丘山,因著錦代上神的太華宮還未清掃不便居住,便暫住在蘭瑜宮。我這時才知道,從前錦代上神與司文,是極為要好的朋友,自小相識,莫逆之交,自然不是我與司文的情分可以相比的。 不知怎的,錦代上神歸位,我卻心中煩悶,好像這事兒并未如我所想令人歡喜。